做为喜欢围观热闹、酷爱聚会狂欢的天.朝人民,遇到像端午这样的大节,一般不闹个通宵达旦是不肯罢休的,所以当军兵龙舟赛尘埃落定之后,观众们仍且意犹未尽,因而湖上还会有些助余兴的节目,比如一种夺锦标的游戏,分为鱼标、鸭标、铁标等等,桡手们划着龙舟执戈竞斗,围观的船上或岸上便有人向湖中投标,抢到标的人自为胜者,甚至有桡手直接飞身跳入湖中去抢,还有人往湖里扔鸭子、扔土瓶、扔小猪的,最难抢的是钱和鸭子,钱容易沉入水底,而鸭子一下水就连飞带游四处乱窜,这个时候就要看桡手们的游泳技术了,从舟上打到水里,斗智斗勇斗力斗狠,直搅得波如滚沸。

压轴的节目是射角黍,就是射粽,粽子是粉团小粽,用线串了高高地挂在船头,选自愿者在相隔甚远的另一条船上使弓箭射之,因粉团粽子既滑又小,能射中的难度本就很高,另又不许将粽子射散射烂,只许一箭穿心,对于力量掌握的要求就更加苛刻了,所以箭法不高或是对自己的箭法不自信的人,一时都不敢胡乱报名,而报名参加并胜出者,将获得向当朝第一箭法高手——被誉为“箭神”的人发起挑战的机会。

据说这位箭神轻易不与人比箭,因而此次机会甚为难得。

“小七,你去你去,你去试试!”武玥怂恿燕七。

“不好吧,报名的我看都是兵,”燕七看着远处乘载报名者的船,“一个个膀大腰圆的。”

“你也不比他们差啊。”崔暄道。

“……”

“鹄硭贝迺労脱嗥叩溃案詹诺木鋈捍砹硕樱浣ド偎刀倭剑饣嶙蛹枷胍А!

“头一个就咬你!”崔暄瞪自家弟弟,手里捏着那把已被他撅成两半的风骚扇子。

“淡定,相煎何太急。”燕七劝道。

“第二个就咬你!”崔暄道。

“哎呀,小七,你看你,磨磨蹭蹭的,报名截止了!”武玥颇感遗憾地顿足。

想同当世箭神来次亲密接触的粉丝大有人在,总不能想上就上,那估计比到六月份去也比不完,所以报名只限一炷香时间,一炷香过后报名截止,没报上的高手那也只能遗憾围观。

清点了下报上名的人,一共三四十名,都登上了用来射箭的船,那船是艘高二层的画舫,射角黍时就站在舫顶上,远远地瞄着另一条船上的角黍。

三四十名排好了顺序,一个个地挨着上去射,其实进行得也快,一人上去只射一箭,按要求射中的留下,不符要求和没射中的淘汰,留下的继续比第二轮,就这么一轮一轮往下刷,直到剩下最终的优胜者。

“怎么还有三个女孩子?”武玥发现了那舫上一帮大老爷们儿中间夹着三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身影,“等等!那个穿石榴裙的怎么那么像……谢霏!居然是谢霏!”

很正常啊,以那姑娘的个性,有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肯定是想要挑战一下更高的山峰啊。除了她之外,那不是还有程白霓吗,以及那第三位,叫秦什么来着。

“秦执玉。”崔晞道。

三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混入一帮男人中想要挑战当世箭神,这噱头令湖上岸边所有的观众们都兴奋起来了,一时嘈杂议论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最后干脆直接成了起哄:“老爷们儿都下去!让姑娘上!让姑娘上!”

那舫顶上一帮爷们儿不由得面面相觑:你说我们这到底是该好好比啊还是该发扬一下绅士精神咬着后槽牙把这次难得的机会让给这仨丫头啊?!太特么纠结了呀!那可是当世箭神啊喂!稀有物种罕见现象!谁不想试着打败一下借此一炮走红成名天下啊!你说你们仨丫头片子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后来大家还是决定公平公正公开地与女同志们一起进行比赛,毕竟美女易遇而箭神难见,比起追捧美人,这些年轻血热的人们还是更喜欢挑战英雄。

众人自发排队,依次上舫顶射角黍,由于报名时不是按成绩选拔而是按报名的先后顺序,所以这些人的技术良莠不齐,射偏射烂的就不必说了,还有的连距离都没射够,更有一位由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于紧张,手一抖竟然把箭射到自己脚上了,惹得湖上岸上一片轰堂大笑。

观众们的目光则多聚在那三位姑娘的身上,第一轮比完,众人方发现这三位姑娘还真不是故意跑来捣乱凑热闹的,那握弓的手竟是一个比一个稳,那射飞的箭一支比一支准,待到第二轮赛罢,所有人都开始关注起这三位姑娘了,不成想这三人的箭技竟然丝毫不比男人差!

“谢霏加油!”武玥一如既往地支持着自己的偶像,隔得再远也要努力把助威传到,喊了两声后就转头问燕七,“你看她们仨谁能赢?”

“不好说,”燕七也看得很认真,“谢霏的箭法并不比程白霓差,只不过在骑射比赛中变数太多,相比起程白霓的冷静来说,谢霏逊在性子稍急这一点上,而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那里射一个静靶,两个人谁高谁低,只能看谁的集中力更强,能够保证在僵持的状态下不失误。秦执玉的话,她的优势是修习过内功,可以更精细地掌握箭的力道,只要她能耐得住性子,这三个人会纠缠很久,直到有人因疲劳或其他的事产生分心或倦怠。”

“如果你也在上面,你有没有把握胜出?”武玥不依不饶地追问。

“越是简单的规则才越难比啊,我没有把握。”燕七道。

说话的功夫,那边船上的比试已经过去了五六轮,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三个女孩子却都还留在船上继续着比试。倒也不是说天.朝的兵们连三个小丫头都比不过,实是神箭营的兵们所在的船离这儿太远,根本都没来得及报名就截止了,而能报上名的多是距报名地点最近的人,其中一部分是为了凑趣儿图热闹,一部分纯属自不量力,还一部分就是抱着对箭神的膜拜心来的,里头真正箭法好的实则不多。

再说谢霏她们三个女孩子本就是女性箭手中的佼佼者,除了绝对力量外,未必就能比男人差多少。

赛到最后,剩下的男人已经越来越少,而在看过三个女孩子的箭法后,有自知之明的人索性放弃了比赛,亦或不好意思再与女子同台比箭而主动退赛,于是最终那船上竟然真的只剩下了谢霏、程白霓和秦执玉三个人。

以三人的箭技,射角黍这种比试方式根本不是难题,胜负也未必分不出来,只不过大概要花上很久的时间,大家谁愿意总看这种单调的比赛一直到夜里去啊,于是当这三人赛了四五轮未能决出高低之后,比赛规则为之一变——将十颗角黍挂成一列,一箭射穿最多数者获胜!

这难度一下子就被拉了上去,原本已有些兴致索然的观众登时又重新被调动了情绪,个个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那三个姑娘如何应对。

接下来的结果更让人惊讶——这仨姑娘竟然依旧比了个不分上下!

真是太厉害了!

现在的小丫头们可真了不起啊!

一轮又一轮,姑娘们的坚持和冷静以及高超的箭技征服了所有的观众,大家不禁齐声高喊着“箭神!箭神!”希图将那位传说中了不起的人物给召唤出来,以满足这三位姑娘如此认真拼搏所想达成的愿望。

天际的夕阳已开始西落,灿烂的晚霞将归墟湖的万顷碧波染映得绚丽缤纷,三个姑娘美好的倩影就嵌在这多彩的背景里,尽管在做着的是搭弓射箭这样充满锐气的动作,可那种自信、笃定、平稳、绵劲的气场,竟让才刚喧嚣了一整个白天的湖面沉静安和了下来,骄阳剥去了灼热的外衣,留给世间的只剩下了温暖,湖水磨圆了波光的棱角,铺与天地的是深沉的温柔。湖上和岸边,所有的人都安静起来,默默地享受着眼前这奇特又美妙的画面。

“这样下去要比到什么时候?”叫做秦执玉的那个相对年纪最小的姑娘到底沉不住气了,提声和另二位道,“不若我们换个方式决胜负吧!”

参赛者自作主张,却也得到了上头的同意,于是撤去角黍,由这三人自己商量决斗方式。

“就按骑射比赛的规矩好了,”秦执玉道,“我们三个一人占据一艘画舫的舫顶,让人捉了鸭子丢在湖上,而后三个人一起放箭射鸭,一炷香内看谁射到的最多谁就算赢,怎么样?”

谢霏与程白霓没有异议,于是立刻有人跑去岸上搜集鸭子,亦有着急看热闹的群众上来帮忙,没过多时竟捉来了百十来只水鸭,关在笼里放上船去,飞快地划往湖心赛场。

秦、谢、程三个人已经分别立到了一艘二层画舫的舫顶上,各背了一大篓箭,呈品字形持弓而立,待鸭子就位,有人点上了记时香,将笼门打开,每只笼子踹上一脚,鸭子们便拍打着翅膀呷呷叫着从笼里飞了出来,或跳入水中或飞往半空,或借机追打船夫,或一头扎回船舱,湖面上顿时热闹成了一片。

见舫顶上的三个姑娘二话不说拉弓便射,一箭接一箭,箭无虚发,支支中标,直激起围观群众一片叫好声。然而鸭子不同于兔子,关键这些货它还能飞,且周围也没有围栏阻隔,比较狡猾些的鸭子就专门往远处逃,甚或绕着画舫游,搞得舫顶上三个姑娘拿着箭跟着直转圈,速度当然比不上射兔子的时候快,而且天色渐暗,视线很受影响。

谢霏的特点依然是手快,程白霓照旧沉稳,秦执玉却很活泛,仗着身怀武艺,在舫顶上腾挪翻转,尽拣着那两人难以企及的角度和目标去射。

三个人的精彩表现让观众们看得目不暇接,正自入迷,忽听得一声娇呼,见秦执玉仰头欲射一只快要上天的鸭子之时,未注意自己已经站到了舫顶边缘,加上湖水起伏导致船体一晃,脚下就突地一滑,整个人登时便从舫顶跌了下去,而更要命的是——她手里欲射鸭子的那一箭已来不及松劲,在她跌落的过程中胡乱地离弦而出,看那去势,竟是直奔了皇帝所乘的那艘大龙船!

所有人都惊呆了吓傻了,那一瞬间湖中岸上数以万计的人竟没有发出一丝呼吸声——所有人都惊恐地屏息提气手足无措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那可怕的后果——

就在这天地色变万物噤声的一刹那,一支冷箭仿佛由虚空里无端生出一般,鬼魅般忽至,众人根本尚未及反应,就听得湖面的上空发出了“叮”的一声响,清脆纤细,可却清晰分明。

——然而上万双眼睛已经看清了这支箭是如何精准无匹地在空中对上了秦执玉疾速射来的箭、又是如何将这支箭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拦截下来的——两支飞箭,箭尖对上了箭尖!

秦执玉那突如其来的、能吓僵所有人的意外之箭,是需要怎样一种神一样的反应和手速、怎样冷静的头脑和心绪、怎样强大的自信和技术、怎样精准的角度和眼力才能用这样的方式拦下来啊?!

已经被吓呆了的人们紧接着又被这一箭惊呆了,整个世界持续着这诡异的安静,直到有人率先缓过神来,发出了一声悠长又无法形容的惊呼,于是所有人都开始跟着惊呼,地动山摇,振聋发聩!

“发生了什么……”陆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一箭——老天!刚才那一箭——”武玥激动到不能自已,死死地盯着远远的龙船上疑似那一箭飞出的方向,一手拼命扯着旁边燕七的衣袖摇晃,“——一定是那个人射的!一定是那个人——箭神!是箭神!小七,小七!是箭神啊!”

武玥的声音都变了调,事实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和她一样的激动,满船都是尖叫声和惊赞声,连一向对什么事都不甚感兴趣的崔晞都在望着那个方向细看!

箭神,不愧是箭神!他不是常人,他是神!

武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迷乱过后忽而察觉似有什么不对,转头看向身边的燕七,见她立在那里一动未动,以为她也被这神技惊呆住了,不由笑着去拉她的手,然而一经握住,却惊讶地发现,燕七的手心,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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