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晟的“努力”之下,针对第九基金的各项审查终于慢慢停歇。

在此期间,何英自然是做足了“鞠躬尽瘁”的戏码,跑上跑下,各方打点,闹到最后连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差点以为真是唐晟救下了NINE。

演戏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吧……当接到怀特先生第二次面谈邀请的时候,何英不禁感叹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什么没去演戏,搞不好这把年纪都能拿到大满贯了呢……

这一次的会面地点仍旧在怀特的海滨别墅,鉴于上一次双方的气氛比较尴尬,所以这一次大家都省了那些个虚头巴脑的问候与周旋,何英一上来便将一沓子罚款单和发票什么的往茶几上一拍:“该做的我都做了,怀特先生,我儿子呢?”

怀特对唐晟这次的办事效率还是比较满意的,微笑颔首,道:“您的努力有目共睹,我仅代表第九基金对您表示诚挚的感谢。”

何英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谢,我们生意人讲究一手钱一手货——我儿子呢?”

怀特对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社交方式也是没办法了,只得一刀切入正题:“抱歉,我们能力有限,没能找到绑架唐熠先生的凶手,所以也没办法把他带回您的身边。”

见何英脸色一变,立刻话锋一转:“不过通过RIVER公关部门的一些努力,我们得到了一段关于他的视频。”

“在哪儿?”到底母子连心,何英迫不及待地问道。

怀特微微一笑,打开茶几上的PAD,按了播放键。

画面上是一个空阔的房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墙壁上内嵌的显示器里正在播放BBC昨天上午发布的最新时政新闻。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少年坐在墙角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极小的一团,修长的手指神经质地抖动着。

虽然画面中的人低着头,只能看到半张脸,但五官身形都与唐熠极为相似。何英豁然动容,无法抑制地捂着嘴流下了眼泪,喃喃道:“小熠,我的小熠……”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唐熠看上去瘦得非常厉害,隔着单衣也能看出嶙峋的肩胛骨,纤细的手腕和脚踝布满未愈的红痕,显然之前曾被人粗暴地捆绑过。他的精神似乎不大正常,整个人虾一般紧紧蜷缩着,嘴唇轻轻蠕动,可惜视频没有声音,听不到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视频只有短短三分钟,之后便黑屏了。何英看着空白的屏幕忍不住哽咽出声,宗铭怕她伤心过度旧病复发,连忙拿了药伺候她吃下去。

怀特全程抱臂睥睨着他们,嘴角露出骄傲不屑的笑意。

何英闭目休憩片刻,慢慢缓过神来,双目之中现出坚毅冷峻的神色,道:“怀特,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抱歉,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能为您做这么多了。”怀特优雅而强势地说。

何英道:“一段视频能证明什么,我又怎么能确定他现在还活着?”

“这段视频是昨天上午录制的,画面中的BBC新闻里播放的都是最新消息,您现在就可以查证。”怀特气定神闲地呷了口红茶,道,“向我们提供视频的人还有句口信要我捎给你,唐夫人,他说,唐熠是他尊贵的客人,只要唐辉珍惜他们之间宝贵的友情,他保证会精心招待这个可爱的孩子。”

何英深呼吸,冷冷问:“他打算关我儿子多久?”

怀特微笑着道:“这就要看唐辉先生了,什么时候他能解决自己和唐晟的麻烦,让一切回到正轨,什么时候您的小儿子就会回到您身边。”

何英沉吟片刻,道:“如果唐辉他做不到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怀特憾然道:“不过您是个生意人,一定知道什么叫做交易,什么叫做价值。”

何英脸色苍白,太阳穴的血管纠结地颤动着,但终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失态,坚定地道:“好,你们的要求我会找机会转告唐辉,唐晟也会忠实履行与RIVER之间的合同。但我有个要求,我必须亲眼看见我的小儿子。”

不等怀特回答她便站起身来,傲然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也不用再跟我打什么官腔,我看出来了,你不过就是个碎催,不中用的,我还是找个能做主的谈吧——你告诉博伊尔一声,等我和律师团商议好唐辉的官司怎么打,就亲自去美国找他,希望他能给我看点不一样的东西。”

怀特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脸上倨傲的神情变得十分难堪,但诚如何英所说,他是做不了任何决定的,纠结半天只能无奈地点头:“我会转告博伊尔先生的。”

“谢谢。”何英扶着宗铭的手往门口走去,临走还不忘插刀,“再见怀特先生,希望博伊尔不像你这样浪费我的时间!”

怀特:“……”

三个小时以后,武警医院。

宗铭将唐熠的三分钟视频投影在桑菡病床上方,等大家全都看完了,才道:“怀特不给我们视频原件,这是我用随身带进去的微型摄像头翻录的。视频里的人始终没有正脸,但我想应该是唐熠没错。”

桑菡死死盯着投影,三分钟几乎都没怎么眨眼,沉沉道:“是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胸上方,“他这里有一个琴吻,是从小练琴留下的,独一无二。”

唐熠皮肤稚嫩,从小拉琴难免在胸口留下印记,久而久之便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茧子。宗铭将视频拉近细看,果然在那人微敞的领口看到一个粉红色的琴吻。

桑国庭欲言又止,在某些尺度和距离的极为敏感的问题上来回纠结了一圈,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毕竟是亲儿子,还是给他留点儿脸吧……

然而桑菡眼光一扫便看出了老爸脸上那不和谐的表情,冷冷道:“爸,你不用担心我进监狱,我们发乎情止乎礼,他十七岁未成年我很清楚!”

桑国庭以手扶额,一副哔了狗的表情。一干下属纷纷低头回避,表示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这种时候只有宗铭能救场了,戏精处长立刻干咳一声将话题转上正途:“嗯,那什么,能肯定是唐熠就好,那么问题来了,从这段视频里我们能推断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众人纷纷重整表情,从尴尬的早恋话题回到捍卫世界和平的保密会议当中。李维斯为了捧老公的场,先说:“墙上的新闻是昨天上午BBC的最新时政要闻,所以时间是没错的,至少唐熠截止昨天上午还活着。”

“那他会不会在美国呢?”焦磊问,“他们给他看的是BBC新闻。”

“中国也能看BBC啊。”李维斯说。

焦磊耿直地道:“那不是要翻墙么?绑匪还那么好心帮他翻墙看BBC啊?”

桑国庭:翻墙这种事就不要光明正大地在会上说了好吗?

“他精神看上去不太好。”于天河及时打断了棒槌男友不着调的发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我怀疑他的PTSD发作过,看来对方在转移他的过程中并没有使用超级脑控制他的病情。”

这也是所有人最担心的一点——博伊尔的人也许不会伤害唐熠的性命,但这孩子的情况太特殊了,失去唐辉的保护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慢慢精神崩溃。

“他会坚持下去的。”桑菡看着定格的视频,忽然突兀而坚定地说,“他一定会。”

宗铭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道:“除了时间,还能推断出什么?”

焦磊挠头道:“视频没声音,没办法做音频分析,关押的房间没有窗户,也完全看不出外面的景色。”

李维斯将视频改成0.5倍速,指着唐熠的手道:“他的手指一直在动,会不会是在用什么密码给我们传递信息?”貌似很多美剧都这么演。

宗铭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摇头:“不是摩斯码,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规律,可能只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在发抖而已。”

桑国庭也摇头:“这个视频明显是用房间里的固定监视摄像头拍的,唐熠根本不知道有人在拍他,所以也不可能用密码跟我们说什么。”

就在这时,桑菡忽然抬起身来,瞪大眼睛道:“等等!”

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李维斯忙扶住他后背,以免他身上的伤口又崩开了。桑菡将唐熠手指的抖动来回看了几遍,道:“这不是PTSD引起的手指痉挛,他在敲曲子,在打节奏!”

众人愕然,桑菡和着唐熠的节拍在床沿上叩了几下,道:“是,是这个节拍,‘He'saPirate’!他在敲‘He'saPirate’!”

焦磊茫然:“那是什么?”

“《加勒比海盗》。”李维斯说,随即问桑菡:“你确定他在敲《加勒比海盗》的曲子?”

“没错。”桑菡笃定地说,“我不太懂严肃音乐,所以他偶尔会拉一些电影插曲给我听,这一首‘He'saPirate’我有一阵子很喜欢,他专门录了单曲存在我手机里。”说着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唐熠录的单曲两相对照,果然和视频里人质手指叩动的旋律一模一样!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宗铭蹙眉沉思,喃喃道,“唐熠只是因为孤独或者恐惧用音乐自我安慰,还是猜到绑匪会录下他的视频发给我们,所以刻意留下线索?”

桑菡微阖双目平静片刻,道:“他是刻意的。”

“哦?”宗铭挑眉,“你怎么确定?”

“首先,这首曲子不是他喜欢的,他平时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最常拉的是海顿。”桑菡说,“他对音乐的欣赏阈值比我高很多,不可能用流行曲来安慰自己。其次,我们俩全程参与过郑氏绑架案,他很清楚绑匪会录下人质的视频发给家属以勒索赎金。”

宗铭想了想,附和道:“不错,你说得有道理。”

桑菡喘了口气,接着道:“他敲这首曲子一定是有目的的,他知道我能看出他在敲这首曲子,他在告诉我——He'saPirate!”

他是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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