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舱的结构和A舱完全一样,如果不是监房里关着的都是陌生面孔,李维斯甚至会以为自己回到了A舱。

霍克让狱警将李维斯关进天眼正对的隔间,吩咐几句之后便离开了。舱体封闭还不到一个小时,临时被抽调到平行舱轮值的DHS狱警们还没意识到加布林号已经被劫持了,仍旧和平时一样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李维斯坐到下铺的床上,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右上臂的伤口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航海长那一枪虽然没要他的命,但因为距离太近,造成的伤口还是很严重的。

“我需要医生。”李维斯敲了敲铁栅门,向狱警道,“叫他们送克拉克夫人过来!”

霍克临走之前留过话,所以狱警没有像对待普通犯人一样先揍他一棍,打开通话器请示了一下,回道:“平行舱在封闭中,克拉克夫人暂停工作。”

看样子克拉克夫人已经被控制住了,李维斯心中一沉,将自己上臂的伤口给他看:“我在流血,必须处理伤口。”

狱警拿了个急救箱丢进监房:“自己处理吧。”

李维斯道:“我伤到的是胳膊,一只手怎么包扎?”

狱警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到底有霍克的指令,不敢让他流血而死,便问同伴:“这里有谁懂外伤处理?”

“没有,会的都被叫到外面去轮值了。”同伴说,忽然想到什么,往船舱深处扫了一眼,道,“倒是有个犯人听说是医生……或者博士?谁知道,过去问问吧。”

李维斯心中一动,立刻便猜测他们说的是伊藤健太,果然,片刻之后狱警带着一名头发花白的日裔男人走了过来。

伊藤健太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丧气脸,面对李维斯没有露出半点诧异,像陌生人一样给他做了检查,对狱警道:“伤口很深,要清理缝合,另外他在发高烧,可能是感染了伤寒,需要抗生素和消炎药。”

狱警拿了他要的药品过来,伊藤健太一一确认了,道:“用药以后可能有过敏反应,得有人观察他几个小时。”

“那你就暂时待在这里吧。”狱警没有多想,毕竟他只是个N级犯,这些年也一直很本分。

伊藤健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开始给李维斯清理伤口,眼角瞥到狱警走远了,才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霍克在改变航线。”李维斯假装体力不支躺倒在床上,用被单挡住嘴,小声道:“我上周被引渡的时候出了点事,DHS这周要派调查组来,霍克打算劫持加布林离开美国。”

伊藤健太吃了一惊,暗淡的眼睛瞬间瞪圆。李维斯又道:“你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的同事会找个适当的时机联系司法机构。放心,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中,包括这艘核潜艇,我的上司也在潜艇上,正在给霍克导航。”

伊藤健太愕然,大概是弄不懂为什么他的上司会给霍克导航,但最终并没有多问,只道:“我要给你清洗伤口了,没有吗啡,你得忍着点疼……霍克打算把加布林开去哪儿?”

生理盐水浇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李维斯咬着牙根忍住了,反问他:“你知道鲨鱼岛吗?”

“鲨鱼岛?没听过。”伊藤健太说,放下生理盐水,换了酒精,“大概在哪里?”

“加勒比海,古巴以南……啊!”酒精沾到伤口火辣辣地疼,李维斯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伊藤健太往他嘴里塞了一卷纱布,不再说话分神,飞快给伤口消毒处理。

李维斯疼得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熬过去,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

疼过之后整个人都虚脱了,大脑放空,伤口缝合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李维斯看着伊藤健太穿针走线,仿佛在看别人的胳膊,吐出纱布弱声道:“会不会Ito研究所就在鲨鱼岛上?你感觉那里的气候怎么样,和费城、南卡差得多吗?”

伊藤健太想了想,说:“要热得多,确实很像古巴那边的天气,飞行时间也对的上。”

“岛上除了Ito研究所,还有其他人的吗?”

“博伊尔不让我们乱走,事实上研究所周围都是原始森林,走也走不到哪里去。”伊藤健太说,“但我知道岛上肯定有其他人,我曾经见过私人飞机降落在南面——Ito研究所在岛的北面——所以我想那边一定还有亚瑟资本的其他据点。”

看来鲨鱼岛面积非常大,否则不会修建两个以上的机场,李维斯好不容易忍到他缝合完,长长出了口气。伊藤健太拆了几包湿巾给他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凑在鼻前闻了闻,狐疑地道:“这是……脑浆?”

李维斯想起航海长死不瞑目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有点惊悚,道:“是航海长,他挟持我,被我上司干掉了。霍克为了顺利把加布林开去古巴,暂时让我上司代替航海长的职位。”

伊藤健太再次瞪圆了眼睛,大约是对中国特工产生了特别的敬畏之情。

清理完毕,伊藤健太给李维斯打上抗生素和消炎药,道:“你烧得厉害,还是睡一会儿吧,身体要撑不住了。”

李维斯大病未愈,几近虚脱,然而还是硬撑着道:“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你知道亚瑟资本为什么要承建加布林这么一座潜艇监狱吗?”

伊藤健太“哦”了一声,似有所思,却反问道:“你怎么想?”

看来他也怀疑过这个问题,李维斯道:“霍克封闭了平行舱,看样子是打算带着这一艇的重犯去往鲨鱼岛,亚瑟资本要这些人会不会有特别的意图?”

伊藤健太默然不语,李维斯又道:“‘彼岸’在中国物色实验体的标准是什么,你知道吗?”

伊藤健太摇头道:“其实‘彼岸’的实验我参与得不多,大概是因为我父亲的原因,他们对我并不是完全信任,只是技术上离不开我罢了。”

李维斯道:“就我们接触过的几个实验体来看,都是经历坎坷、性格极端、抱有执念,或者人格上有缺陷的人……”

伊藤健太沉沉接口道:“加布林关着的都是这种人,而且都是其中的典范。”

看来他们的猜测是一致的。

片刻之后,伊藤健太低声道:“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亚瑟资本从二战以来一直大力支持美国政府,曾经为当局立下汗马功劳,但因为一些政治斗争,一直没能在食物链的顶端分到一杯羹,反而被排挤得越来越边缘化。博伊尔一直认为美国政府在走下坡路,总统一届不如一届,自特朗普执政以来更是江河日下。”

他顿了一下,嘴角一勾道:“尤其是和中国相对比——这个对照组太残酷了。”

李维斯对政治关注不多,但也知道当年特朗普上台曾经在整个美国,尤其是精英阶层掀起过怎样的轩然大波。不满这位土豪网红的人何止千万,当年他的“推特治国”可以说是引发过全世界范围内的群嘲。

与之对比,中国政府的务实稳健确实令人更值得欣赏。

所以,伊藤健太是认为,当初亚瑟资本被美国当局“卸磨杀驴”,又眼看着世界第一大国一路下坡,所以才搞出了超级脑计划。

那么他们到底想用这批人干什么呢?暗杀总统?破坏社会秩序然后重新洗牌政治格局?

“超级脑计划的主导者到底是谁?”李维斯问伊藤健太,“是博伊尔吗?亚瑟资本的掌舵者知不知道他在执行这项计划?他身后有没有其他操控者?”

伊藤健太道:“亚瑟资本董事会执行主席是现年七十八岁的史宾赛老先生,但据说他其实已经不太管事了,亚瑟的主要业务都是他的智囊团在运作,而智囊团的首席就是博伊尔。RIVER是亚瑟最活跃的子公司,也是博伊尔一个人的天下。”

“他为什么这么信任博伊尔?”李维斯不解地问。

“博伊尔据说是史宾赛精心选定的门徒,就像你们中国的‘关门弟子’一样。”伊藤健太说,“而且博伊尔还是他孙女的未婚夫,可能很快就要成为真正的孙女婿了。”

“珍妮?”李维斯脱口而出。

“珍妮弗·史宾赛。”伊藤健太说,“你知道她?”

“博伊尔在巴哈马有一座私人岛屿就是以‘珍妮’命名的。”

伊藤健太蹙眉沉思少倾,道:“所以,我猜测超级脑计划的主导也许就是博伊尔,他身后的那个操盘者根本就是他本人。”

是吗?博伊尔就是操盘手?

李维斯默默思索着,伊藤健太的推测不无道理,比起七十八岁的史宾赛,正当盛年的博伊尔更像是那个试图让亚瑟资本回到权利顶端的野心家。

原来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最大的庄家,其实一直就在他们面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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