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过家宴,宋荣带着小纪氏与岳父岳母、宁安侯夫妻告辞,上车回家。

到家后,小纪氏先服侍着宋荣换衣裳,一面问留守的大丫头绿云,“老太太与让哥儿回来了么?”

绿云禀道,“没有呢。”

宋荣轻握住小纪氏柔若无骨的小手,看她脸上有几分倦意,道,“刚回来,先歇一歇。”

小纪氏抿嘴一笑,嘴角两只浅浅梨涡微现,却是将小手一抽,小纪氏垂下眼眸,细细的为丈夫整理好舒适长衫。

一时,丫环捧来新茶,小纪氏亲手奉予丈夫。宋荣接了茶,不着痕迹的捏的捏小纪氏的手心儿,对小纪氏使个眼色。小纪氏只作不睬,反是径自到妆台前坐下,拔下鬓间金钗宝石,随手放在妆台之上。

宋荣将手一挥,绿云便带着屋里的丫环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小纪氏已将头上钗环尽数卸下,她年华正好,颜色明媚,就这样散着一头青丝,便有一种耀眼的韶华之美。宋荣望向镜中丽人,缓步过去,将小纪氏环在怀中。

顿时,一股淡淡幽香萦绕鼻间,沁入心田,宋荣抬手握住小妻子梳头的手,温声道,“我为柔儿梳头。”宋荣取走小纪氏手中的小玉梳,将一把青丝握于掌中,深深一嗅,道,“柔儿真香。”

小纪氏皱一皱鼻尖儿,娇声微嗔,“梳头便好生梳头,老爷若是戏弄于我,我自己梳。”

“别,我来服侍柔儿。”

小纪氏不说话,只是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与丈夫坚毅的下巴。宋荣有一张俊雅的脸,且才高八斗,前途正好,不论从哪方面,对女人都极具吸引力。不然,小纪氏不会想尽办法来给宋荣做填房。

两人都未说话,反是有一种奇妙和气氛在房中蔓延。

待一头青丝梳理的黑亮柔顺,披于肩上,小纪氏对着镜中丈夫展颜一笑。宋荣俯下身将嘴凑于小纪氏细腻白皙的耳珠处,张嘴衔了去。

小纪氏红霞满面,羞涩至极。

正当此时,屋外绿云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两位姨娘,老爷太太有事商议,姨娘们一会儿再来请安吧。”

“刚刚听到老爷太太回来,我们岂有不来给老爷太太请安见礼的?”一个娇媚的声音穿入屋内。

小纪氏忙推开宋荣,眼中闪过一抹羞怯至极的恼意,伸手拭去眼角泪光,别开脸去,不说话。

两位姨娘娇滴滴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奴婢们来给老爷太太请安。”

宋荣被姨娘们扫了兴致,声音中透出一分冷意,道,“不必你们服侍,下去!”

小纪氏连忙转过身,眼圈儿尚带着微微泪意,道,“妹妹们好意来请安见礼,老爷跟妹妹们撒什么火。”小纪氏对着宋荣勉强一笑,扬声道,“妹妹们进来吧。”

宋荣脸上不悦,两位姨娘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见小纪氏还散着头发,一位柳姨娘尤其伶俐,连忙行一礼,上前道,“奴婢伺候太太梳头。”另一位翠姨娘施过礼,也跟着过去服侍小纪氏。

小纪氏一句话没说,刚被宋荣梳理好的青丝,又被这两位姨娘伺候着梳妆了起来。小纪氏对着镜子瞧瞧,笑,“手真巧,辛苦你们了。”

柳姨娘谦恭笑道,“不敢当太太的赞,若太太喜欢,奴婢每天来伺候太太梳头,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小纪氏道,“咱家丫头婆子的数不清,哪里还用劳烦你们。”说着,从妆台上拉出个小妆盒,取出一幅金镶宝石、耀眼无比的镯子,递给两位姨娘一人一只,道,“你们拿去戴吧。”

两位姨娘福身谢赏,小纪氏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我与老爷还有事情要说。”

翠姨娘是个嘴快的,道,“若太太有用得着我与柳姐姐的地方,尽管吩咐。”

小纪氏眨着一双漂亮的眼睛,问,“那你们是想听着我跟老爷商量事情么?”

小纪氏这样问的直接,两位来搅局并顺便来勾搭宋荣的姨娘倒不好接话了。

宋荣已是心下不耐,皱眉斥道,“还不退下!没规矩的东西!以后太太不叫,你们不必过来!”

柳姨娘、翠姨娘春花秋月般的脸上闪过一丝惶恐伤心,连忙俯身退下了。

小纪氏劝宋荣道,“两位姨娘都是老太太赏的,且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老爷也要给他们些脸面呢。”

宋荣倒无所畏,对小纪氏道,“柔儿,你既嫁了我,母亲毕竟年老,内宅的事你便多操心。她们虽是母亲赏下的人,到底也是奴才,难道还能爬到主子头上去?若不听话,你只管管教。”拔去小纪氏发间一支金雀钗,道,“你是我的正妻,既过了门,我便将家里事交给你。我也好安下心来为朝廷效力,给柔儿你挣下凤冠霞帔。”

小纪氏柔柔一笑,“只要老爷信我。”

“倒是有一事,我正想跟老爷说呢。”小纪氏打叠起精神,道,“昨儿个我不是跟老爷说的言姐儿的事,想把言姐儿移到咱们院里来,就近照看呢。我今天一见两位姨娘,又觉着不妥,东西厢住着两位姨娘,言姐儿过来,住在哪儿呢?”

小纪氏望向宋荣,“且说言姐儿虽小,也是我的女儿,又是老爷的嫡长女,身份不同。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言姐儿。”

宋荣无所谓道,“既如此,便令柳氏与翠雀住在一处,给言姐儿腾出东厢来。”

小纪氏低声道,“我跟老爷说句心里话吧,言姐儿本就该叫我姨妈的,如今她又是我的女儿,我待言姐儿,心里亲近的很。我跟老爷想的也是一样,想着把两位姨娘住一处,给言儿空出屋子来。就是不知,两位姨娘愿不愿意?”

喜新厌旧,男人天性。

何况,宋荣是正经科举出身,自己有本事,妾室于他来说不过是消谴。听到小纪氏的话,宋荣安慰她道,“你是一家主母,你有事吩咐下去,她们听话,是她们知礼;她们不听,便是不识抬举。”

小纪氏嗔道,“要不说老爷是男人呢,哪里知道女人心?”

宋荣早将两个妾室扔到脑后,调笑,“什么女人心?柔儿跟我说说,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小纪氏脸颊微红,露出浅浅羞涩,见屋内无人,她方将头枕在丈夫肩上,柔声道,“我的心里,只喜欢老爷,也盼着老爷只喜欢我。”

小纪氏是续娶的正妻,又是这样的合乎自己心思,宋荣揽住小妻子的香肩,爱意渐生,温声道,“老爷只喜欢你。”

两人在屋里你侬我侬,细细的说了许多话,直至下晌午,听到丫环回禀说老太太带着大爷从庙里回来了。小纪氏与宋荣连忙整理衣裳,去老太太屋里请安。

宋老太太携着宋嘉让刚进屋,见儿子媳妇便过来了,宋老太太心下有几分满意,笑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纪氏上前服侍老太太换衣裳,宋荣问,“我们也是刚回来,老太太在庙里可求了什么好签?”宋老太太并不是多有心机的人,这一脸喜色,宋荣自然瞧得出来,故此出言相问,讨母亲欢喜。

果然,宋老太太立刻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所求的上上签,宋荣笑着附和几句。宋荣早知那些庙里的把戏,给的香油钱丰厚,签永远是好的。

把母亲哄的开怀,宋荣又说了些陪小纪氏回门的事,再提起把宋嘉言移到自己院里去,道,“小纪氏进了门儿,就得担起一家主母的责任。那院里李姨娘的身子越发不好,叫言姐儿过来跟着小纪氏吧。”

因这话是从儿子嘴里说出来的,宋老太太脸色倒还好,问一句,“杨柳与翠雀呢?”

“叫她们挤一挤,住西厢就是。”宋荣随口道。

宋老太太瞧低眉顺眼的小纪氏一眼,又看看儿子,正色道,“杨柳与翠雀是伺候过我的人,又是再乖巧不过的,你可不许委屈了她们。”

宋荣对小纪氏道,“你去厨下瞧瞧,母亲爱喝羊肉汤,叫厨下备上一盅。”

小纪氏柔顺无比的下去了。

待小纪氏走了,宋荣又打发了屋里丫头婆子带着宋嘉让下去梳洗、准备吃饭,方对母亲道,“那两个丫头,心大了。母亲再抬举她们,她们倒要做我的主了!”

宋老太太有几分不悦,道,“你不娶填房,她们倒没这些不是。”直觉儿子是受了媳妇的挑拨。

宋荣脸上也不大痛快,道,“如今在母亲心里,两个丫头倒比儿子都重要了?”

宋老太太气的直骂宋荣,“这是什么混帐话!”

“可不是么,要不然怎么母亲总要我跟她们睡觉去?”说着,宋荣还小声骂道,“真是两只小狐狸精,没迷惑了我,倒把我娘给迷惑了。”

宋老太太给儿子气笑,握拳捶儿子几下子,骂,“你不气死我是不罢休的吧。”

“娘――”宋荣搂住母亲的肩,亲昵无比,“娘你向来疼我,我看中娘的丫头,娘都遂我的愿。只是,那些丫头不过是个玩意儿,给儿子解闷儿而已。娘你还真抬举她们,倒给她们脸了呢。不管我是睡小纪氏、还是睡姨娘丫头,谁伺候的我舒坦,我睡谁?就跟平日里烧的菜似的,本就味儿不好,娘还非要逼儿子吃。”

宋老太太依旧不大高兴,骂宋荣道,“当初涎皮厚脸的要了我的丫头去,这才几日,就丢脑后去了!哼!”

宋荣忙打叠起万千小意,总之,晚上传菜之时,老太太已是满面欢颜,心情舒畅。

小纪氏何等聪明之人,她温顺恭敬的服侍着老太太,心下已是明白:这个家,还是自己丈夫做主的!

第二日,两位姨娘碍于昨晚宋荣训斥,没听到传唤,未敢一大早的去给主母请安,却不想早饭后小纪氏倒命丫头请她们过去。

小纪氏直接对两位姨娘说了叫她住西厢给大姑娘腾地界儿的事,两人心下自然不愿,只是如何敢在小纪氏面前表现出来。哪怕再没脑子,经过这几日也能明白,宋荣对小纪氏不同于原本的大纪氏,可是喜欢疼爱的很呢。

如今小纪氏锋头正盛,柳姨娘与翠姨娘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乖乖搬家。

当天下午,宋嘉言被人抱到了小纪氏院中东厢养活,她身边的人未动分毫,小纪氏还大方的将嫡母武安侯夫人特意陪嫁在她身边的心腹梁嬷嬷给了宋嘉言。

小纪氏说的光明正大,道,“楚奶娘是犯了错的人,不过是咱家宽厚,又有姐儿的脸面,故此暂且留着她,看她可知悔改?由此可见,到底要有个妥当周全的人在言姐儿身边,我才能放心呢。嬷嬷就操劳几年,待姐儿长大,我重谢嬷嬷。”说着,小纪氏眼圈儿一红,叹道,“就是地下的姐姐,知道嬷嬷能伴着言姐儿长大,也会感激嬷嬷的。”

话到这个地步,梁嬷嬷只得行礼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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