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朝上把方家骂了个狗血淋头,方家人实未料到宋荣会把儿女私事拿到朝上来说,什么“完璧之身”什么“宁可去侍妾房中消谴,亦不愿碰小女一下”,为了给方二扣上宠妾灭妻、帷薄不修的名声,宋荣啥话都说的出来。

纵使方二没啥脸面,自家闺女被嫌弃至此,其实宋家也没啥脸。关键,看宋子熙的模样,完全是没打算要脸的撕破脸皮的干法!

婚事乃太后亲赐,结婚三天把日子过成这样,完全是打太后的脸啊。昭文帝训斥了承恩公与方世子一番,并严令方家对宋县君以礼相待。

不过,宋家这种反应,倒是出乎昭文帝意料。宋嘉言时常随着小纪氏进宫给宋嘉语请安,两姐妹感情似乎不错,这也是他从日常宋嘉语的话中感受到的。

宋家与方家联姻,昭文帝只以为是两家为了宋嘉语腹中皇子联姻造势而已。

如今看来,两家联姻之事,倒不似宋子熙的手笔。

想到方太后与宋嘉语,昭文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宋嘉言三朝回门直接住到西山别院去。

看宋嘉言婚后寡言鲜语、礼数周全的模样,断看不出她能干过这样的事来。方大太太在家被丈夫指着鼻子尖儿骂了一顿,“太后亲赐的婚事,你敢不叫儿子进媳妇的房!你安的什么心!”又将方二拽出来一顿捶,直将人揍的哭爹喊娘。

就是承恩公夫人方夫人也是唉声叹气的说宋嘉言的不是,“这叫什么,这叫什么,自家的事,纵便受了天大委屈,也不该去外头嚷嚷的满城风雨。”

承恩公是方太后的亲哥哥,年纪自然不轻,叹道,“你跟媳妇,带着方谅,去西山接二孙媳妇回来。”

方夫人道,“全帝都,再没有这样的孙媳妇。”还要叫太婆婆、婆婆去接。

“说这个做什么?本是咱家失礼。”成亲不洞房,若宋嘉言真是个面团儿,也就由着婆家捏扁揉圆了。偏偏宋嘉言忍得等得,宋荣撕破脸的参了方家一本,方家里外不是个人,脸面全无。

方夫人叹了又叹,只得带着儿媳妇方大太太、大孙媳妇方大奶奶,又有被揍的混身是伤的方谅,去了宋嘉言在西山的别院。

宋嘉言不在别院之内,听下人回禀,去山上老梅庵给老梅师太请安去了。祖孙三人苦等一日,不见宋嘉言回来,只得无功而返。

之后,方家人去了两次,都未见到宋嘉言的面儿。

方夫人回家就说身子不大好,方太太侍疾,只时常打发方谅去西山别院。方谅倒是见着宋嘉言了,只是话未说两句,就被宋嘉言吓破了胆子,之后,方谅是死也不肯再去的。

方太太对丈夫哭诉,“真是不知造了哪辈子的孽,令人将谅哥儿捆在树上,把个苹果放在谅哥儿头上,拿苹果做靶子。这幸而祖宗保佑没伤着谅哥儿,若有万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方世子道,“又没伤着。”

“我跟老太太亲自过去接她,没一次能见到她的人。现下把老太太累病了,我每日侍疾,打发谅哥儿去,她又这样作弄谅哥儿。”方太太哭道,“谅哥儿再不好,也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是老爷的亲儿子。她一个做媳妇的,哪儿能对丈夫这般不敬!”

方世子将心一横,道,“只要方谅伤不着,就让他去,什么时候把媳妇接回来,什么时候算!”

方太太一味的哭,“老爷好狠的心。”

方世子冷冷道,“若当时不是你给方谅出那馊主意,如今生米成熟饭,断不至于此!再心疼儿子,也是你自作孽事!”

方太太又是一场哭。

方家愁云惨雾,宋嘉言的生活倒是悠游自在,她手中有产业有银子,出来单过,自己当家做主,比在家时都要舒服三分。宋嘉言还抽空回了趟家,宋老太太满是心疼,宋嘉言道,“若与那贱人圆房,我自己都恶心。如今在西山,样样齐全,老太太若是闲了,去西山住些时日,全当我孝顺老太太了。”

宋老太太拍拍宋嘉言的手,道,“过得舒坦就好。”

戚氏原是要安慰宋嘉言些话,见宋嘉言自己想的开,就替宋嘉言操心起别的事来,笑道,“妹妹住在别院,陪嫁的下人毕竟有限,若是长时间的过日子,还是从庄子上再选些可靠的奴才使唤为好。”

宋嘉言笑,“大嫂说的是,已经着管事去安排了。还有件事要求大嫂。”

“妹妹只管说。”

“我那别院,看家护院的多是些普通壮仆,不通拳脚。我想着,若是有可靠的习武之人,教他们些拳脚功夫倒是不错。”

戚氏笑,“这事简单,你大哥最爱与这些舞刀弄枪的人交往,待得了合适的人,我给妹妹送去。”

“谢嫂子了。”

“一点小事儿,哪里值当。”

如今戚氏掌家,因宋嘉言回来,自然安排的色\色齐全,样样妥当。用过午饭,戚氏悄悄对宋嘉言道,“老爷命人将太太送到了庄子上,这几次椒房请安,并没有人进宫。前几日德妃娘娘诞下皇子,老太太去了一趟,说娘娘哭了好半日。”

宋嘉言冷冷一笑,“宋嘉语也就在后宫这点本事了。”没有家族支撑的妃嫔,她倒要看看样宋嘉语威风到几时。皇子不过刚刚诞下,一个小屎娃子,日后变数太多,便是宋荣有外戚之心,也不会选在这时!

宋荣知晓宋嘉言回了娘家,一家子用过团圆饭后,就叫了宋嘉言到书房说话。

“以后打算怎么办?”婚赐了,宋嘉言就得嫁。但,嫁后要怎么过日子,又有讲究。宋荣问宋嘉言。

宋嘉言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她绝不会回方家和方二过日子,那种贱人,她便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凑合那种贱人。

宋荣道,“有我在,你只管随心所欲的过日子。”已经这样了,再不给自己找些乐事消磨时光,宋嘉言还有什么活路可言?就是想干掉方二也不是一两年能做到的事,方二不死,宋嘉言便不得自由。生活已然如此,再坏也坏不到何处了。宋嘉言完全可以由自己的性子生活。

宋嘉言应了一声,便没有话了。

她与宋荣的话,好像也越来越少了。宋荣叹道,“小纪氏的事,委屈你了。”他不只宋嘉让宋嘉言两个子女,宋嘉诺同样是他的儿子。长子有长子的责任,次子有次子的冀望,宋荣也需考虑到父子之情。故此,他留小纪氏一命。

“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委屈到我。

寒冬雪灾,来年开春便是春洪时疫。

宋嘉言早命人买了大量的药材糙米,再拿出五万现银,以她个人名义捐献给朝廷。昭文帝道,“宋县君品行端重,心肠慈善。”宋嘉言业已出嫁,她这事儿算不到宋家头上,她偏又与承恩公府不和……但,宋嘉言总能在关键时刻捐银捐物,次次做到昭文帝心坎儿上,昭文帝索性不提宋家也不提方家,直接点评宋嘉言这个人。

宋嘉言这样的大手笔,完全是花钱买平安的架式,却是将承恩公府心疼的够呛。别忘了,宋嘉言可是他们方家的媳妇,这么不管不顾的花用银钱,其实这些都该是他们方家的钱啊。

哪怕钱是宋嘉言自己的,宋嘉言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但,这样大手笔的花出去,承恩公府半点儿光沾不上不说,脸面上还颇有些过不去呢。

昭文帝赞宋嘉言,外面人自然也要赞一声宋县君。

宋县君,而不是方二奶奶。

就是方太太出门,也时常听到有人议论“宋县君还住在西山别院,俩人根本没圆房”“是啊,听说宋县君还是完璧之身呢”“一朵鲜花插狗屎上”啥啥的话,实在叫方太太堵心的够呛。

方家再一次开会,一定要把宋嘉言接回府才好。若宋嘉言在方家好好儿的,这次的功劳便是方家的功劳,哪会有如今的尴尬。

同时,方世子下了严令,将方二身边的侍妾一个不落的全都打发出去,待宋嘉言回来,再不许方二胡搞乱来,必需同宋嘉言一心一意与宋嘉言过日子。

眼瞅着心爱的侍妾都被送走,还没接宋嘉言回来呢,方二已把宋嘉言恨到了骨子里去。

方家人再次前来,实有宋嘉言的意料之中。

这座别院的位子并不是上佳,但也不错了,前有山泉,后傍青山,尤其里面还有个温泉眼,四季景色上佳。宋嘉言入住后,又大肆的整修一番,如这座小厅,家俱摆设俱精致高雅,有不少摆设还是宋嘉言捐了银子,昭文帝赏下来的东西。

宋嘉言对方夫人道,“这些天,我在参详师太给我的经书,怕是不能回去了。”

方夫人笑,“经书哪里不能参详,回去参详是一样的。你若是怕吵,我叫丫环婆子们小心,或是单独给你修个书房,都使得。再说了,你一个女人住在山中别院,家里也实在不放心。”

宋嘉言温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这里有数十位护院好手,不要说等闲歹人,便是三五百人来攻,都不怕。”

“还有一事,要麻烦夫人了。仓促来到别院,有许多我使惯的东西还放在贵府,我思量着,什么时候让管事去把嫁妆拉过来使用。”

方夫人脸色微变,咬牙道,“太后娘娘亲赐的亲事,嫁妆不放到婆家,这……”

“正因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婚事,我方嫁的。”宋嘉言淡淡地,“承恩公府高门贵府,何况,我的嫁妆,自然是我愿意放到哪儿就放到哪儿。”宋嘉言出来时,只带了地契银票等好携带的细软,大件儿东西依旧放在承恩公府。

方夫人死压着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先时谅哥儿不懂事,委屈了你。”复一转折,“可日子就是这样,上牙还有磕着下牙时,小夫妻,哪里有不闹别扭的。你这么又抬嫁妆又搬家的,我倒不解何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如今随着师太研习经书我方悟了,世事如浮云。人哪,干净而来,干净而去,也没什么不好。”宋嘉言不疾不徐,道,“既然夫人同意,明日我就派管事过去,还望贵府找出我的嫁妆单子来,一样样的对过,别有什么差错才好。”

方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声音转冷,“你是方家的媳妇,你的名子是上了族谱的。”

宋嘉言温声道,“是啊,我是方家的媳妇。方二爷的正妻,只有我,唯有我。”谁怕谁?太后赐婚,她活着,就占着方谅正妻之位。不论日后方谅生出多少子女,都是庶出!

哪家的孙媳会这样跟太婆婆说话,方太太已是忍不得了,指着宋嘉言道,“你莫要得寸进尺。你嫁了方家,生是方家人,死是方家鬼!想拉嫁妆,没门儿!”想到宋嘉言丰厚至极的陪嫁,方太太满是心疼,哪里舍得!

宋嘉言端起茶盏,朗声吩咐,“送客!”

方夫人方太太立刻给气个仰倒。

宋嘉言敢放出拉嫁妆的话,就不怕方家不给。

当然,拉嫁妆之前,宋嘉言先去了一次合欢楼,其时刚刚入夜,合欢楼的生意刚刚开始,宋嘉言带着三五十个手持棍棒的壮仆,把合欢楼砸个稀巴烂,将在合欢楼里寻欢作乐、衣衫不整的方二拽了出来。

方二怒斥,“你这个妒妇!”

宋嘉言上前,猛然一拳捣在方二小腹,方二脸上一白,俯身蜷缩在地上,张张嘴,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宋嘉言拽起他的颈领,反手便是三记耳光,冷声道,“这是赏你的,贱人!”

方二是个怂人,实在怕了宋嘉言,此时,他两腮红肿,只是俩眼珠子死瞪着宋嘉言,不敢说一个字。

闻信而来的帝都府尹只听说是合欢楼斗殴,因今年北方大灾,有不少流民聚集于帝都城外,帝都府尹尤其留意帝都治安,日夜加班,都住到衙门去了。

帝都府尹还不知哪里事呢,宋嘉言已经信步过去,道,“我是宋县君。”

宋嘉言是帝都名人,帝都府尹实是久闻其大名,语气就缓了三分,道,“县君这是做什么?本官听说合欢楼来了歹人。”

“楼是我砸的,为的拿人。”宋嘉言将手一挥,两个壮仆扭着方二的胳膊到帝都府尹面前,宋嘉言指了指软趴趴的方二,正色道,“如今北方洪灾,多少百姓无衣无食,沦为流民,正需上下同心之际,竟有不贤外子出外寻欢作乐。我来拿这心肝全无之人,给大人添麻烦了。大人放心,合欢楼的赔偿,一应由承恩公府承担。”

帝都府尹便撤了兵,路上想着被揍成猪头的方二,心里不知该是羡是叹了。

差人将方二扭送回承恩公府,宋嘉言顺便说了第二日拉嫁妆的事。

方家不给,宋嘉言直接一状告到帝都府去。

这状子,帝都府尹接的都烫手。他不敢不接,宋嘉言的铺子捐过银子捐过粮食,又有这样的背景,他如何敢不接。

自从方太后赐婚,名声什么的,宋嘉言早不在乎了。

方家不放嫁妆,她非但告到帝都府去,还着人敲锣打鼓的编了儿歌满帝都的唱去。她是不怕丢脸的,看方家怕不怕!

稍稍讲究的人家儿,娶媳妇时会对媳妇嫁妆的丰厚或是简薄有些说道儿,但,没有哪家儿会真的向媳妇的嫁妆伸手。就算是伸手,也是暗地里的事了,谁会如方家这样闹的满城风雨。

方夫人进宫与方太后诉苦,泣道,“先时是谅哥儿不对,孙媳妇生气也情有可原。臣妇想着,带着谅哥儿他娘,还有大孙媳妇,一并去别院接了孙媳妇回来,以后叫他们小两口儿好生过日子。谁承想,去了几遭,都未见到孙媳妇的面儿,说是去老梅庵给大长公主请安。”

“好容易前儿见了,这又要抬嫁妆搬家的折腾,略说个‘不’字,她又大肆宣扬,只怕别人不知她这泼样似的,阖家都跟着丢脸。”

方夫人不说这个还好,略一提及,方太后就是满心蹿火,斥道,“你们早干什么去了?洞房不跟人家圆房,可不叫人抓住把柄么!现在又来说这话!你也睁眼看看,朝廷上下都忙着赈灾。宋家那丫头带头捐了大笔的银子给朝廷,你们呢?倒去盘算人家的嫁妆!还有脸在我面前说,我听到这事儿都替你们臊的慌!”

“臣妇就是再不开眼,也不会去盘算孙媳妇的嫁妆,臣妇是想着,这连嫁妆都搬了,她哪里还有跟谅哥儿过日子的心思呢。”方夫人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方太后大怒,骂道,“谅哥儿成日寻花问柳,皇帝都为北方天灾减了膳食,他倒只知悠闲享乐。御史一本参了承恩公府教子无方,你还作梦呢!只知说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这个时节,承恩公府不知给她作脸,反是一个劲儿的掉链子,丢尽脸面!好容易宋嘉言是个明白能干的,偏又与承恩公府闹的鸡飞狗跳!方太后倒是想为承恩公府作主,方谅却这般不争气,婚事又是她赐的,她怎么张的开嘴!

方夫人来挨了顿骂,见太后没说啥,又实在拦不住,只得让宋嘉言将嫁妆拉走了。偏偏,拉嫁妆时又发生了些没脸之事,宋嘉言的嫁妆,原好好儿的放在房里,不知怎地,竟少了几件珍贵玩器。方国公府少不得赔了另外贵重的东西了事!

宋嘉言怎会给他们留这个脸面,反正全帝都的八卦都在关注她拉嫁妆之事,宋嘉言稍微露个口风,全帝都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了。

原本结亲是欲结两家之好,此时,宋方两家联姻不过三个月,就已闹的沸反盈天、无人不知。相对于方二的寻花问柳纨绔之相,宋嘉言种种深明大义、捐资赈灾之事也是人尽皆知,于是,帝都说什么的都有。

方公府更是阖府疲惫,方夫人就哭了好几场,方太太也是唉声叹气,承恩公与方世子更是满面丧气,宋家这样好的姻亲,就这么断了。太后懿旨又如何?宋嘉言连嫁妆都拉走了,人家根本不介意担个方二太太的虚名儿,人家宁可一辈子自己清清静静的过,也看不上方二!

倒是方世子的宠妾孟姨娘,一面给方世子捶腿,一面柔声蜜意道,“家里总是不顺,妾身听说西山三清观有个活神仙叫清风道长,打卦问卜可灵了,世上就没有清风道长算不出来的事儿。要不,请清风道长来家,看看家里可是冲撞了什么。”

瞧着丫环们收拾好陪嫁,宋嘉言望着远处天高云淡,这还只是第一步,以后,她永远不会再委屈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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