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纸袋滑出一本殷红书皮的线装旧书,被夜风一吹,边儿卷得哗啦响,隐约可见一角细密规整的文字。琳琅觉得她的前任男友就像一本/道德经,规规矩矩,严严密密,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禁欲的气息。

于是她笑了,笑得眉眼粲然生花,“怎么了,我的黎大公子,您的手劲这般大,莫不是吃醋了?就因为我没有为您痴为您狂为您咣咣撞大墙?”

小妖精想对付冰清玉洁的小道爷还不容易?拿出她最得心应手的魅惑招数,不知悔改的为非作歹,保管把冰清玉洁的小道爷气到上天。

黎大公子虽然没有被琳琅气得上天,但情绪已不如之前的平稳。

他想过她会矢口否认,想到她会眼神闪躲,但完全没想到,她竟是挺直了胸脯,一副理直气壮的卖身模样!

黎漾咬着牙,冷冷地说,“同学,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对你没有半点想法。我只是看在你我同校的份上,奉劝你,出卖自己原则的人是可耻的,永远都得不到尊重。你以为唐朔是个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把你当成一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用完就扔。贪图一时的风光,只会让你跌得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么?”琳琅弯了弯唇,语调意味深长。

进入十一月份后,天气开始变冷,小吊带被琳琅收进衣柜,换上了针脚细密的针织背心裙,微露锁骨,薄荷绿的镂空毛衣外套坠到膝盖,这一身让她看起来既温暖又明艳,以致于嗓音都带了点糖果的甜味,“我的生死存亡,有劳黎大公子费心了。”

琳琅凑近黎漾,笑盈盈注视着他的清俊面容,他的唇形特别好看,唇峰饱满,仿佛涂了一层浅粉的釉,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经不起任何作弄的古板男孩子。

“不过嘛,我还是相信我的魅力。你别看我现在只是唐少爷可有可无的玩具,只要我肯努力地讨好他,男人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会不感动呢?”

前男友的脸色瞬间变黑了,琳琅不知死活,非要踩他的线,“平常的时候呢,我就当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小女人,娇娇嗲嗲说哥哥你真棒,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当他遇到困难和挫折,我就好吃好喝伺候他,为他加油打气,让唐哥哥不知不觉习惯我的存在。我要惯坏他,让他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我。”

“你说完了?”

黎漾沉着眉头,显然难以忍耐前女友在面前眉飞色舞地说她是如何讨好另一个男人。

“没说完呀。”

琳琅笑眯眯地道,“最重要的大招还在后头呢。我呀,要趁着唐哥哥不注意,偷偷怀上他的孩子,再不经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最好闹得满城风雨的,让唐家为了脸面,不得不接受我这个平民出身的儿媳妇——”

黎漾是个传统又固执的男孩子,骨子里刻着家族最端正的训诫,他完全接受不了琳琅这样阴损的算计。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怎么能心思深沉恶毒到这个地步?

“蓝琳琅,你还没有点羞耻心?”黎大公子赫然而怒,他眼睛发红,脖子上青筋凶狠隆起,第一次冲着她嘶吼。“把男人玩弄在鼓掌之间,你很厉害是不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知不知道你失去的是什么?钱就这么重要,可以出卖你的尊严跟灵魂?向男人摇尾乞怜,你怎么就那么贱!”

“刚才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琳琅放轻了声音。

他痛斥她的丑陋嘴脸。

“我说你下贱,你肮脏——”

黎漾痛哼一声,他的脚趾头被琳琅的鞋跟狠狠剁了一下。不仅如此,她还抓着他的衣领,暴力劈了他的脖子,剧烈的痛感迫使他不得不弯颈低头。

她咬上了他的嘴唇。

唇齿甜腥。

几粒滚烫的火星落到白纸上,火舌疯狂舐动,脆弱的纸张无力抵抗,转眼烧成了滔天火灾。

黎漾瞪直了眼,呆呆地忘记反应,任由她攻略入侵。

可琳琅怎么会安安分分吻他呢?她没有闭眼,反而睁着眼看他,眼尾细长妩媚,眼波潋滟多情,妖里妖气勾着他的视线。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嘴角同样是勾的,轻挑散漫得令人可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坏女人?

“啪——”

黎大公子用尽力气将她推开,他后退几步,抬起手臂,用卫衣袖子使劲擦着嘴唇,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邪物。

琳琅没有被甩开的恼怒,她指尖轻点额头,略微梳理鬓边凌乱的发,手指温柔穿过黑发,姿态美得惊心动魄。黎漾听见她慢吞吞地说,“黎大少爷看上去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没想到吻起来还挺带感的。”

“你——你简直不知羞耻!”

黎漾满脸通红,他胸膛剧烈起伏,拼命喘着气,双腿也是一种颤抖的状态,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惊吓。向来光风霁月严于律己的世家公子,待人接物皆是分寸,三分客套七分疏离,哪里抵挡得住这样来势汹汹一点就着的招数?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琳琅笑着摊开了手,“那我就不客气了,一个吻一百万,现金红包转账都可以,多谢惠顾,下次再约。”

黎大公子气得直捂心口。

“哎呀,你该不会有心脏病吧?抱歉,我没注意到,我替你顺顺气!”

琳琅说着就要上手,被黎漾一把厌恶甩开,“你离我远点!”

“好的。”琳琅从善如流。

她突然的乖巧让黎漾噎了一下,身体僵硬片刻,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今天来找她简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琳琅嘴角微勾,“哎呀,某人占了便宜,就忍心把一个女孩子扔在晚上的大街上?听说这附近地痞流氓还挺多的……”

黎漾深吸一口气,不跟她说话。

他掏出手机。

五分钟后,司机抵达。

黎漾拔腿就走,又被琳琅一句“听说夜晚搭车容易遭到司机毒手”拿住了死穴,心若死灰坐上了车。

司机大叔借着后视镜,看向后头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孩儿倒是没什么,抱着纸袋,面带笑容,显然涵养极好。而男生冷着一张脸,长腿抵着车窗,身体也往车窗靠,仿佛旁边坐了什么洪水猛兽,他必须离她远远的。

这是闹别扭了吧?

司机大叔想着,又见女孩儿挪过了身子,肩膀坦然挨住男生的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娇俏样子。

她的香气近在咫尺,黎漾不自觉咬住下嘴唇,努力缩起了高大挺拔的身体,不想跟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谁想到他的退让反而纵容了她的得寸进尺,黎漾大半身体侧着,还被逼得半张脸贴上了冰冷的车窗,腮帮肉被挤得变形。

太过分了。

“你有完没完,那么大的空间不够你坐的吗?!”黎大公子忍无可忍。

“这垫子没有你来得软。”琳琅无辜地眨眼。

“你胡说什么!”黎大公子气糊涂了,一把将琳琅掀翻,而他腰间衣摆被琳琅狡猾一拽,猛地收紧,他长腿歪斜,猝不及防倒在了她的身上,两只手慌乱撑在她的耳旁。

司机大叔嘴巴张大,几乎能塞入一个鸡蛋。

黎漾摔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扭头看司机,正好两人目光相遇,他涩声地说,“你听我解释……”

他真的只是想把人推远一点!

司机大叔想也不想就接上了他的话,操着一口浓厚的京味儿,“没关系,小伙子,别看叔一脸沧桑,叔也年轻过!”

他还劝解道,“小两口呢,在一起久了,难免会吵吵闹闹的,咱们作为大老爷们儿,不能太大男子主义,你说服个软又不是什么难事对不,你媳妇儿还能拿着刀对着你脖子不成?最多就是跪跪键盘榴莲,练习多了,那都不叫一个事儿!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被迫洗脑的黎漾:“……”

琳琅则是噗嗤笑了出来。

司机大叔诶了一声,“小伙子,你听听,你听听,你媳妇儿笑得多好听,不像叔那娘们儿,见天儿揪着我耳朵嚎,就跟雷公打喷嚏似的,那叫一个风云变色天崩地裂啊,你就知足吧小伙子!”

黎大公子恼得耳朵发红,“她不是我媳妇儿!”

司机大叔满脸惊愕,“什么?这么飒的妞,你还没定下?得,小傻子,叔可得给你言语言语!”

那这位热心肠的司机大叔是怎么给黎漾“言语言语”的呢?

首先,司机大叔苦口婆心地普及社会大环境下的重重危机,试图营造紧张的危机感,“最近的社会新闻你看了吧,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啊,遍地都是八百年前立的杆儿,老光棍一捆一捆的,看了都不忍心!”

其次,司机大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有那个什么,你们年轻人爱玩的微什么波炉,见天儿嚷着让国家分配对象,要不就是上街去抢,这不瞎胡闹吗,你抿心自问,这样做对得起咱们这些年摸着石头过河的已婚老哥哥吗?这公平吗?这合适吗?”

其中,司机大叔亲身上阵,传授经验,“听叔的,你还年轻,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要老麻烦国家!交往不就那点事儿吗?吃个饭儿,看个片儿,打个奔儿,肉麻肉麻一下,再凑出两杯的奶茶钱,买一杯奶茶,要两根吸管,腻腻歪歪蹭着喝。

“再用剩下的钱呢,打个车去民政局一趟,然后你们两个人在照相机前把脑门那么一碰,手往兜里那么一揣,嘿,完事了!”

最后,司机大叔传功完毕,露出了老母鸡般欣慰愉悦的笑容,“改天你们结婚了,记得给叔发包喜糖哈,咱这也算代表国家替你们做了一回红娘!”

可怜咱们被催婚的黎大公子,在司机大叔全方位的机关枪扫射之下,完全没有回嘴的机会。

司机大叔看小伙子呆滞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嘴巴微张,仿佛已经头顶冒烟灵魂出窍。

他心道,莫不是被叔的成熟睿智给惊到了?

司机大叔顿时和蔼可亲地说,“小伙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黎漾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女孩。

琳琅的膝上放着纸袋,她一手随意撑在车垫上,一手支着纸袋托住腮肉,半边的长发慵懒垂落在手臂间,颊边的一绺黑色卷儿在昏黄的车灯下愈发妩媚多情。她目不转睛瞧着他,兴致盎然,像是一个等着听童话结局的小女孩。

她笑声又清又脆,“对呀,大公子,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听听看嘛。”

司机大叔听了又是笑,“嘿,大公子,你媳妇儿叫你还挺有意思的哈,完全把你当大户人家身娇肉贵的少爷供起来了,要不是咋说这就是爱呢?都说女追男隔一层纱,你就别拧巴吧,趁早把纱收回来当婚礼头纱不也挺好嘛!”

黎漾憋得双颊通红,“……我没到二十二岁,催婚是犯法的。”

司机大叔深深震惊了,他看这娃子盘儿靓条儿顺的,脑袋瓜子肯定也很灵活,咋跑题跑得这么厉害呢?

琳琅笑容更甜了。

黎漾慌乱低下头,啪的一下,用卫衣兜帽盖住了脑袋。结果这天他不仅在琳琅面前失利,连衣服也欺负他,卫衣兜帽又小又窄,像三分之一的西瓜皮,只盖了一部分脑袋。

发茬连带耳朵都露了出来,通红得像两只软软脆脆的兔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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