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弱冠?

颜色正好?

各国君王与使臣面面相觑。

他们怀疑长公主在调戏良家妇男,而且有充足的证据!

然而,抬眼看去,红地金缎长裙的长公主席地而坐,姿颜姝丽,坐姿端正,那脊背仿佛是被玉尺丈量过,冷淡严谨得近乎苛刻,与荒帝凛若冰霜的眉眼如出一辙。

他们心道,谁靠近这姐弟俩准被冻个半死。

因为琳琅太淡定了,众人怎么也无法将规矩冷漠的长公主和轻薄良家妇男的泼皮无赖等同起来。

反而是继太后被琳琅呛出一口酒,“你、你说什么?”

众所周知,北秦太后继先帝驾崩后,换面首的速度比换衣裳还要勤快,不仅是在秦国大肆搜罗面容姣好的男孩子,更遣人到各国买卖男色,惹了个荒唐浪荡的名声。

她跋扈恣睢惯了,自认活得比寻常女子更要自由畅快,哪想得有朝一日,她会遇上一个比她还嚣张的对手!

一国之君被她视为面首之流,这何止是嚣张啊,简直就是狂妄!

她多年垂涎的荒帝,至多也就是念个情诗,在口头上占一占便宜,再邀他见一见面,以解相思之苦,可也不敢真的对荒帝做什么。

这位长公主倒好,明目张胆,气焰嚣张,当着她一个继母的面儿,要纳她的儿子入宫!

不说继太后对小秦帝的美色颇有几分在意,她身为秦国太后,能眼睁睁自己国家的帝王去给一个女人当面首吗?

继太后狠狠剜了琳琅一眼,嘲笑她是异想天开。她跟继子打交道多年,还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小秦帝嘴甜心狠,又因为自己是替身的身份,敏感多疑,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黏上来的莺莺燕燕了,这女人当众看轻了他,他内心指不定多憎恨!

旋即继太后一瞧,继子小秦帝细长的手指玩弄着金樽的杯耳,绿酒映着澄澄清波,而他眼帘低垂,辨不清喜怒。

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继太后的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把她憋个半死。

说啊,怎么不说啊?

狗崽子,你有本事一口一个母亲把老娘堵死,怎么不见你去堵长公主了?自己好歹是小秦帝这边阵营的,可长公主算什么?她是他们大秦国的敌人!

大盛盘了自家秦国七城,继太后日日夜夜心痛难当,从中斡旋,多番暗示,一国太后的脸面都摔在地上,殷勤陪个不是,可人家呢?

她的心血只换来荒帝轻描淡写的一句,吾之菜圃,秋收冬藏,与卿何干?

简而言之就是说,如今你秦国七城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地儿了,老子好好种着菜,等着开花结果吃上几顿,你一个外人跑过来指手画脚干什么?

继太后不愿再想七城的事了,一想起来脑袋乱糟糟的,她心力交瘁,瞧着铜镜里保养得宜的脸蛋都生生老了好几岁。

她看在荒帝那张冰冷寡欲的脸的份上,尚且容忍三分,但对上他的胞姐,继太后很难做到心平气和的境地。

两人同为女性,又身处在鼎盛权势之中,不免被世人比较一番。她是一国太后,对方是一国长公主,与此同时,却又是阑门前任的门主夫人,地位超脱,非比寻常,强悍至极压了她一头。

更让继太后眼红的是,阑门三年前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允许弟子未满二十二岁下山,天下为之震动。

谁不知道阑门弟子下山的盛况?

那是鱼入大海,龙出升天!

更是神仙斗法,天下遭殃!

各国诸侯与江湖人忘不了被阑门代代弟子支配的恐惧,尤其是最为罕见的内门弟子,个个惊艳绝伦,非常人所能力敌,在医家、武家、兵家、商家、农家、礼家、阴阳家等百家占有一席之地,堪为魁首之才,声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骇人地步。

公子下山,这更意味着,各国原本动荡不已的局势即将翻开新面。

虽然继太后听说七弟子奚骄因为触犯门规,被门主除名,成为阑门弃徒,当时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这可是阑门成立以来,第一位被逐出师门的弟子!

而阑门七公子变为六公子,光环不减反增,更胜从前。

大公子医毒双绝,起死人肉白骨,其谪仙风姿,令天下女儿神往无比。二公子为如今的小秦帝,一国之君,武功登峰造极,继太后有时候难免得意,如此人物,还不是她掌心里的巴儿狗,她要是指东,他绝不敢打西!

三公子隐于朝堂之后,筹谋算计,无所不精,大泽国愈发气度从容。

作为武将之后,四公子精修所学,令犀奴国蛰伏多年的黑犀军重出沙场,崛起之势锐不可当。

至于拈鸡惹狗爱挑事的五公子,他致力于要薅光天下所有人的羊毛,先是搞了一些胭脂水粉等小玩意,贴心程度引得无数女人将他视为妇女之友。

后来五公子野心渐长,打起了情报跟军备的主意,着手成立了神秘莫测的千金阁,只要你一掷千金,没有消息是买不到的,包括某皇帝的亵衣颜色。

最小的六公子则是不知所踪,但不知为何,江湖人对他讳莫如深,各国皇室多次打听也没打听出这号人物的来龙去脉。

一想到这些才惊艳绝的公子,都曾经尊过长公主为师娘,爱出风头的继太后如万蚁噬心,如此郎君,她却不能一揽入怀,实为大恨!继太后勉强平复了波澜起伏的情绪,又看见小秦帝久久不表态,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这个小兔崽子鬼主意那么多,该不会是真的想撇下她,去抱大盛长公主的大腿吧?

自打下了阑门后,小秦帝笑面盈盈,情绪愈发不可捉摸,得亏他是忠心的,暗地里帮着她做了不少事儿,大大打消了继太后的顾虑。

而琳琅这一下子,又将继太后的怀疑提到了嗓子眼上。然而到底是自家人,当众训斥他就是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等宴会结束,她再来好好收拾这个见色忘义的小贱种!

继太后皮笑肉不笑,“长公主莫不是吃酒吃糊涂了,你是已经和离的妇人,而哀家的恕之风华正茂,怎么说也得迎娶一个青春年少又身份尊贵的世家女为后,哀家自会操持得当,让长公主费心了。”

荒帝淡淡剃了继太后一眼,曾经行宫被烧而她丢鞋逃跑的恐惧又一次浮上继太后的心头,这男人说杀就杀,可不会怜香惜玉。

岂料他的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装模作样将杯口斜了斜,“太后忘了,本宫滴酒不沾,特意向您讨了秦国的太平茶来吃,喝都没喝完,太后是怎么闻得见本宫的一身酒味?”

不等继太后反应,长公主又笑意吟吟地道,“恐怕满席之中,醉得不轻的,想必是太后您一人了。虽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可您未免也太上头,四五十岁的妇人之身,不说鳏寡孤独,理应自重,可您还当自己年方二八,小姑独处,想与本宫的阿弟结为连理之好。”

“长辈不谆谆教诲,爱护苗木,反而强夺晚辈,作为长姐,实难从命。”

“你——”

继太后一直以来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先帝也不曾给她脸色看,不想有人竟会当众说她为老不尊,只会老牛吃嫩草!这一巴掌耳光给扇的,扇得继太后是脑子充血,耳朵嗡嗡乱叫,面上敷着的重重脂粉也因她的狰狞面目而簌簌落下。

掌管仪容的内官吓了一跳,低声提醒太后,不宜做出用力过猛的表情,否则妆面难看。

继太后连生吞活人的心都有了。

却见那长公主拂了拂衣袍,娥眉淡扫,雍容华贵,看得王侯使臣目眩神迷,有些羡慕起受了她青眼的小秦帝。

他们听见美人瑶筝般清冷的笑声,“太后何故恼怒,本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这是秦国的礼数,那本宫纳了令郎君,不正是入乡随俗吗?秦帝陛下,你意下如何?”

秦帝陛下要意下如何?

自然是想如她所愿了。

众人等了半天,没等来小秦帝的回应,对方淡笑着,撩开袖袍,遥遥举杯。

一饮而尽,豪迈疏狂。

众人心里嘀咕着,喝酒是几个意思,难不成一国之尊还真要当个男宠吗?他们有心想要探听其中缘由,可荒帝一旁虎视眈眈,继太后又是气得不轻的表情,他们只当是没见过这微妙的一幕,又恢复了之前觥筹交错的热闹。

寿宴结束,继太后也出名了,出的还是遗臭万年的恶名。

本来,她贵为一国太后,权势极盛,旁人不好过于议论,遮遮掩掩的,至多是私底下唾她一句老不羞。而琳琅说话的份量就不同了,六国第一长公主,阑门前门主夫人,纵然她与门主和离,底下的弟子到底承了她照顾十多年的香火情,日后大盛若遇上危难,再中立的弟子也少不了为长公主出谋划策。

长公主金口玉言说太后为老不尊,就相当于盖棺定论,只闻其名的世人也会信上三分。

继太后被这场寿宴折腾得没了半条命。

“嘭——”

观音瓶摔得粉碎,宫人缩着肩膀,听着室内鞭鞭入骨的声音,竟一丝惨叫也没传出去。

“打!给哀家狠狠地打!”

继太后气急败坏,冲着她的继子撒火,“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想踹了哀家,去跟了那个长舌妇是不是?你想的美!”

“小贱种,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与地位是怎么来的!你就是个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没了哀家,你还在青楼卖笑呢,腌臜货一个,还妄想攀附金枝玉叶,真是可笑!”

“你的把柄可还在哀家的手里,你要是真敢跟外头通气,哀家就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看看到时候,你一个鸠占鹊巢的,那位金尊玉贵的,还要不要你这烂货!”

继太后骂了半宿,嗓子干得冒烟,又被气得脑筋直跳,心不甘情不愿住了嘴,被宫女搀扶着回了寝室歇息。

然而她余恨未消,又吩咐执刑的太监,让鞭子沾了盐水狠狠抽打,只要打不死,吊着一口气,就给她一直打!反正这个小贱种武功高强,又内力护体,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小秦帝跪在案桌前,腰杆儿直直的,新伤又添旧伤,宛如一条条黑红蜈蚣盘在肩颈,皮肉翻裂,惨不忍睹。等他奄奄一息伏在地上,太监收了鞭子,掀帘出去。

这种情形太监们见得惯了,早已麻木,打完就麻溜滚去睡觉,明日还得接着服侍太后呢。反正小秦帝也是太后的一条走狗,翻不出什么风浪。

月光如霜,半敞的窗户涌入凉风。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落在年轻帝王的身后。

“啪——”

小秦帝以十级碰瓷的功力摔在琳琅的脚边,装死。

琳琅面无表情踢了小秦帝的翘臀,弹性极佳。

对方睁开一双驰魂夺魄的丹凤眼。

“长公主,我今天被你迷死了,你要对人家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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