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夜中迷航守望的灯塔
第六章 黑夜中迷航守望的灯塔
十一月末,《雷雨》的演员表终于确定了下来,话剧团的演员表张贴在传媒艺术学院的公告栏前,谢柔一排数下来:
周朴园——王安祈
鲁侍萍——李悦嘉
周萍——谢定柔
蘩漪——乔西晨
鲁大海——钱黎
等等!谢柔重新数上去,演蘩漪的居然是乔西晨!乔西晨不是蘩漪的替补演员吗,怎么现在在正式的演员表里?
她会成为蘩漪的正式表演者!那阿春呢?
谢柔将演员表整个儿仔仔细细地浏览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胡阿春的名字。
第五教学楼,谢柔背着包匆匆往前冲,没看路,直直撞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熟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
谢柔抬头,看到正拿着书,穿着灰毛衣从教室里出来的韩定阳,他手里还拎着包牛奶。
韩定阳扶住谢柔的身子,稳住她,柔声问:“胡冲乱撞干什么?”
“阿定,你上课吗?”
“刚下课。”
韩定阳扬了扬手里的书,又问她,“你要迟到了吗?”
“不是,我去找阿春,她有选修课。”
谢柔气喘吁吁地说,“我去了啊。”
“急什么。”
他把牛奶递到谢柔面前,“喝点牛奶,慢点喝啊。”
谢柔正好有点渴,也不嫌弃,就着被韩定阳咬过的牛奶吸管喝了一大口。
周围女生躁动了,尤其是韩定阳班上的女孩,几时看到他对谁这么好过,连牛奶都可以一起喝!
她们看谢柔的眼神变化了,然而谢柔浑然不觉,只顾跟韩定阳解释:“就是……我们报名去参演《雷雨》的话剧,可是我刚刚发现,她的角色被替补演员顶掉了,所以要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你要演《雷雨》?”
韩定阳只抓跟她有关的重点,“你演谁?
嗯……别说,我猜一下,不会是鲁大海吧?”
“喂!”
谢柔作势要打他,韩定阳笑着躲开:“我猜你不会演女性角色。”
还真是了解她啊!
“其实差不多,我演大少爷周萍。”
韩定阳喝了口牛奶,想了想,说:“挺适合你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性格。”
“哪有优柔寡断啊!”
谢柔不服,“你别乱说。”
这时候上课铃声响起来,谢柔要赶紧去找阿春,于是匆匆告别了韩定阳。
“你表演的时候,我会过来看!”
韩定阳冲她的背影喊道。
谢柔回身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进了选修课教室,谢柔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后排的阿春。
谢柔走上前,握住阿春的手,表情很严肃:“我来找你,说正事的。”
“怎么了?”
谢柔将那份打印下来的演员表递到阿春面前,阿春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拿笔在自己的书上勾画笔记,喃喃道:“这个,元旦的时候我可能会有点事,所以就把角色让给乔西晨了。”
“你有什么事?”
“到时候可能有个走秀节目,我要去参加。”
阿春说,“是偶然的机会啦,在街上遇到一个什么公司的经纪人,说我气质很好,让我去试试啦。”
谢柔怀疑地看着阿春:“真的吗?”
之所以不相信,是因为阿春对蘩漪这个角色相当喜欢,每次都是她主动找自己排戏,全心全意地要演好这个角色,大半夜了都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背台词。
听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要放弃这次机会,去走什么劳什子秀,谢柔有些怀疑。
“真的是你自愿放弃?”
她问她,“是不是乔西晨对你说了什么?”
谢柔知道,乔西晨家里挺有背景的。
她看到演员表的第一反应,就是乔西晨威胁了阿春,所以才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询问阿春。
“你想到哪里去了!”
阿春说,“又不是演宫斗剧,哪有这么多套路?”
谢柔不这么想,他们传媒艺术学院的同学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么家里有钱有势,要么就是有颜值有靠山,要么会做人,跟辅导员关系好。
听学姐说,每年的评优、评先、评奖学金,明里暗里的操作都是不可说的。
阿春在B城没有靠山,谢柔就要当她的靠山。
“要是乔西晨威胁你,让你放弃这个角色,你一定告诉我,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谢柔气呼呼地说,“不就是拼爹吗?
她要搞东搞西,我们奉陪到底,谁怕谁!”
阿春笑了:“得了,柔柔,你就别坑你九泉下的父亲大人了。”
“我还有我哥呢。”
谢柔理直气壮地说,“再不济,我还有阿定呢。”
皇城根儿,红墙大院里出来的小子,做事说话,势必有三分底气。
阿春板着脸教训谢柔:“越说越离谱了啊,咱根正苗红,不搞这些歪门邪道。”
“那就凭实力说话。
乔西晨的演技远比不上你,她凭什么演蘩漪!”
阿春抿了抿嘴,心里的不甘一闪而过。
不甘心又能怎样?
两天后的晚自修,阿春不想听谢柔在自己耳边碎碎念这件事,所以很晚才离开自修室。
她拖着疲惫的步子去了卫生间,站在面盆边,用水润湿了自己红扑扑的脸颊。
就在这时候,她从镜子里看到乔西晨从隔间出来。
两个人的目光透过镜子,电光石火般撞击在一起。
“看好你的好朋友,别让她再来找我了。
你知道我嘴巴又没把门儿的,一激动说漏嘴了,可就尴尬咯。”
乔西晨打开水龙头,洗了手,整理自己的仪容。
阿春沉声说:“你答应过我的。”
“我是答应过你,只要你把蘩漪的角色让给我,我就不告诉谢柔你骗她的事。”
乔西晨拿出口红给自己补妆,“可是你知道那家伙多讨厌,整天缠着我,逼问我,我都要被她烦死了!”
阿春说:“我会跟她好好聊聊。”
乔西晨说:“你最好这样。
别看现在她对你好,要是知道你对韩定阳的那些小心思,我还真是挺好奇,她会继续跟你做朋友,还是恶心讨厌你呢?”
阿春紧紧攥着化妆包的手抖个没完,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不至于失态:“我对韩定阳没有……”
她突然顿了顿,话锋一转,却说:“你要是敢说的话……”
“你要怎样?”
乔西晨才不怕她威胁,她一个乡下来的,不就是脸蛋好看,还能翻什么浪花?
“我和韩定阳只是好朋友,你要是敢胡说八道……”阿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大礼堂,谢柔跟乔西晨正在排练对手戏。
“不,你不要这样说话……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哦,我不要你这样笑!不要你这样对我笑!”
蘩漪歇斯底里地拍着自己的头:“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活!”
台下,阿春红了眼睛。
她也恨她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柔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害怕她被人抢走,她害怕孤独,害怕像过去一样陷于黑暗中,无人问津。
她近乎痴了。
没一会儿,排完戏的谢柔坐到她身边:“不是吧!你看哭了!”
“啊……”阿春连忙擦了眼角渗出的眼泪,解释道,“是你们演得太好了。”
谢柔连连摇头:“我觉得跟她走戏,没有跟你演有感觉。
她的演技,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太假了。”
“你是作为我的好朋友才这样想,客观地说,乔西晨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天地良心,我讲的绝对是大实话,你的演技比她好一百倍!”
“谢谢你这么捧我的场。”
阿春说,“不过,柔柔,你别再去找乔西晨闹了。
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主动把这个角色让给她的。”
谢柔看着她,无奈又不甘:“到底是为什么啊!”
阿春说:“我是真的很想去走那个秀,这才自愿放弃的。”
“那是什么秀?”
“泳装秀吧。”
“泳……泳装!”
谢柔捂着胸口。
“你别那么惊讶。”
阿春捏了捏谢柔的脸蛋,“咱们要投身的这一行,思想可不能保守。
身体是本钱,你不把你的本钱露出来,谁捧你呢。”
“阿春,你在说什么呀!”
谢柔不理解,“难道咱们不是靠演技、靠实力出头吗?”
“演技和实力是很重要,那是基础。
可是只有基础还不行,咱们还要不断地垫高地基呀!机会从天上飞过去的时候,你不站得更高,怎么够得到?”
谢柔困惑地看着阿春,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了。
“别那样看着我,柔柔。”
阿春叹息了一声,“也许你哥哥或者阿定,能在未来你成名的道路上帮到你,可是我不行啊,我必须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
谢柔突然没有话说了。
无可否认,阿春说的都是对的,她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
这个社会、未来……摆在面前的都是非常现实的东西。
成长,与之相伴而来的就是蜕变的阵痛。
阿春正在蜕变,从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花蝴蝶,谢柔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帮不了她什么。
毕竟她只是她的朋友,关系再好,也只是朋友,没有办法左右她自己的决定,以及她的人生。
几天后,谢柔迎来了一场极其痛苦的四级考试。
这是十二月中旬,谢柔站在教室门口,抖了抖羽绒服上的一身寒雪,刚坐到位子上,就看到同样一身黑色羽绒服的韩定阳走进教室。
一进来,就有前排好几个女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从他进门一直追到他坐到位子上,都没舍得移开。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后面的谢柔,顺手捡起她的准考证,前后排啊。
谢柔一看到他就如见了救星,慌忙抱住他的手臂,大喊一声:“阿定!”
韩定阳吓了一跳。
“阿定居然在我前面!你真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我的阿定定!”
谢柔用力蹭着他的手臂。
羽绒服袖子蓬蓬松松的,有一股鸭绒味道。
“阿定定,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呃……”韩定阳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转过身,默默地拿出单词本,“我裸考。”
谢柔“嘁”了一声,装吧,才不信你裸考。
播放听力的时候,谢柔一头雾水,丫的,基本全部听不懂。
什么鬼,说了什么?
你俩能不能慢点聊!什么?
这道题就过了?
等等,到哪道题了?
啊啊!
韩定阳却很是轻松,差不多录音放过一遍,他就能选出答案。
他再回头看谢柔,这家伙皱着眉头,咬着笔杆子,正在A和B的选项中苦思冥想,最终笃定地选了C。
这是她唯一听懂的一道题。
然而,韩定阳低声说:“现在放的录音是后面那道题的。”
一遍听力下来,谢柔几近崩溃了,后面的题根本不想做了。
五十分钟后,韩定阳做完了试卷,看看监考老师,然后小心翼翼回头扫了眼她的试卷。
空白了一大片……惨不忍睹。
韩定阳心说,这家伙是不是觉得上了大学就万事大吉了?
以前高三英语还能上高分,现在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谢柔望了望正在玩手机的监考老师,用笔戳韩定阳的背,低声哀求:“阿定啊。”
韩定阳没理她。
“阿定定啊。”
他偏头看她,比嘴形:“叫爸爸都不行。”
十分钟后,谢柔:“爸爸!”
韩定阳不忍心,还是偷偷将机读卡从背后递了过去。
“快点!”
“啊啊,我爱你阿定!”
韩定阳微微挑眉,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爱了他这么久,难得居然会在这时候承认。
虽然谢柔只顾着抄答案没有在意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不过韩定阳心里却渐渐地开了花,酿的蜜也甜甜腻腻的。
“同学,抄得开心吗?”
监考老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谢柔的2B铅笔突然顿住,一瞬间全身骨头都硬了。
她机械地回头,看到监考老师板着一张脸,直接扯过她手里的机读卡,质问:“谁给你的!”
“没有谁!”
谢柔连忙说,“我……我捡的!”
“捡的?”
韩定阳心里暗自腹诽:蠢货!这都能被发现。
韩定阳的机读卡还没有写名字,所以老师前后左右地检查周围同学机读卡。
“那是我的。”
他淡定举了手。
监考老师伸手就要收走韩定阳的试卷。
谢柔连忙道:“老师,是我抢了他的机读卡!真的,我抢他的,跟他没关系!”
“一会儿说捡的,一会儿说抢的,你当我傻?”
谢柔都要哭了,追着监考老师苦苦哀求:“真的,求求你了,老师,真的跟他没关系!是我抢了他的机读卡,他不愿意给我抄的,我……我都不认识他!”
韩定阳扶了扶额,索性也就不考试了,背起斜挎包,走过去拽着谢柔的手,将她拉出了教室:“算了。”
算了,这么多同学看着,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定……”谢柔全身都在抖,连声音都变了,“怎么办啊,阿定!”
韩定阳本来还想说几句风凉话,嘲讽她不好好准备,这时候知道着急了。
但是看着她哭兮兮又害怕的样子,他心就软了,说不出硬话,更不忍责怪她。
“大不了明年再考,小事。”
“真的吗?
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会不会全校通报批评?”
“你以为这是高中?
安心了,不会有事,最多不过废掉这次考试成绩。”
“阿定,我对不起你。”
谢柔低头,闷闷地说,“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
韩定阳撸了撸她的脑袋:“笨蛋。”
虽然韩定阳不大放心,晚上还给她发短信,叫她别想这件事了,想多了晚上又失眠,但谢柔还是自责地检讨了一晚上。
第二天课间,有人把她从教室叫出去。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女生,谢柔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她叫蒋亦初,上次在研究室遇到过,韩定阳的学姐。
“学姐找我有事吗?”
快上课了,蒋亦初懒得跟谢柔废话,直言道:“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害定阳被老师狠骂了一顿!”
谢柔心猛地一提。
蒋亦初生气极了,有点激动:“四六级作弊,真的追究起来,轻则取消学位证书,重则量刑你知不知道!”
取消学位证书……量刑!
谢柔整个人都蒙了。
“我……我不知道,阿定说没事的,阿定说……”
“你是傻的吗?
自己没脑子不会想吗!作弊是多严重的事情!”
蒋亦初愤恨地看着她,“你以为上了大学,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这次事情要不是我们老师压下来,你以为定阳能这么轻松地蒙混过去了?”
谢柔眼睛红了,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蒋亦初狠狠地说:“哦,你这次考不成,明年再考就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定阳的档案里出现一个考试作弊的不诚信污点,将来保研、考博,甚至出国深造都会受到影响,你担待得起吗?”
“你们艺术生自甘堕落,但是不要拖着定阳。”
蒋亦初转身离开。
阿春拿着水杯从教室出来,刚好听到蒋亦初说完这句话。
“说谁呢!”
阿春走过来,拦住蒋亦初,“艺术生怎么了?
你别看不起人!我们也是六七百分考进来的,谁自甘堕落!”
阿春声音很大,周围同学基本上都是传媒艺术学院的,听到这句话,也都围了上来,愤愤不平地声讨蒋亦初:“对啊,你凭什么看不起艺术生?”
“你什么学院啊?
这么了不起。”
蒋亦初翻了个白眼。
她的确看不起他们,不仅仅是她,其实学校里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传媒艺术学院的同学。
因为他们是整个学校最会打扮,也最能闹腾的一群人。
他们颜值高,身材好,引领着学校时尚的潮流,走在路上是相当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可是这样特立独行的一群人,是绝不会赢得踏踏实实、勤恳学习的同学们的好感。
蒋亦初陷在了传媒艺术学院同学声讨的浪潮中,而阿春回过头来,却看不见谢柔的踪影。
寒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干净世界。
谢柔哭着走在操场上,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寒风凛冽地刮着,眼泪一流出眼眶便被迅速风干,成为冰碴子,她冻得脸都麻木了。
她走到电子科院的图灵雕像前停下了脚步。
她想向韩定阳道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因为自己的愚蠢,差点毁了韩定阳的前途!
能弥补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连道歉都没用。
当他不怪你的时候,道歉变成了最苍白无力的语言。
谢柔背靠着图灵雕像蹲下来,一抽一抽的哭泣变成了捂嘴低声号啕大哭。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满心的歉疚,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温暖的研究室里,韩定阳穿着工作服,正在摆弄一只光滑的机械智能手臂。
学长周平亮打开窗户透气,惊呼一声:“哟,外面有女生蹲在雪地里哭。”
韩定阳头也没抬,淡定地说了声:“被冷哭的吧,快把窗子关上。”
周平亮关上窗,漫不经心地说:“蒋亦初说去找人理论,怎么还没谈完?
我还有个算法要找她论证呢。”
“谈什么?”
“就上次作弊的事儿。”
韩定阳突然抬头,周平亮连忙捂住嘴:“噢,说漏嘴了。”
下一秒,韩定阳猛冲到窗户边。
往外望去,冰天雪地中那一团瑟缩的熟悉身影一瞬间摄住了他的心。
韩定阳跑到图灵雕像前,谢柔却已经离开了。
他绕着雕像兜了一圈,焦虑地四下探望,都没见谢柔的身影。
地上一排脚印已经被雪掩埋,不甚清晰。
韩定阳拿出手机给谢柔拨过去。
电话响了好多声,谢柔都没有接。
韩定阳手按着额头,显得很焦虑。
在电话即将断掉的最后时刻,谢柔终于接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她略有些喑哑的声音:“阿定……”
听到这一声“阿定”,韩定阳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傻子,你在哪里?”
“我刚刚来找你了,但是现在已经走了。”
谢柔的声音微弱无力,隐约能听得出哭过。
“来找我啊。”
韩定阳站在图灵的雕像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大理石基柱,他声音温柔,带着一丝责怪,“走什么?”
“我觉得没脸见你,阿定。”
谢柔垂着眸子,歉疚地说,“学姐说的都对,我自己不学好还拖累你。”
“放他……”韩定阳险些爆粗口,他烦躁地理了理衣领,平复了片刻,安抚道,“别乱想了,谢定柔。
就咱们从小到大的情谊,没什么拖不拖累,知道吗?”
“阿定,你这么好。”
谢柔又抽泣了一声。
“打住。”
韩定阳稍稍严肃地叱了声,“不准哭。”
“阿定,我以后会很努力的。”
谢柔向他保证,“我会好好学演戏,我要变得越来越好。”
好到足以与你相配。
“乖了,未婚妻。”
“谢谢你,未婚夫。”
韩定阳低头笑了声:“快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我去图书馆上自习。”
“哟,还真上进了?”
谢柔笃定地说:“嗯!”
韩定阳嘴角有收不拢的笑意,心情舒畅。
能让那傻妞鼓足干劲,即使再被老师骂十遍,这也不亏。
他转身,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蒋亦初。
一瞬间,脸上笑意收敛。
蒋亦初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看到韩定阳,几步小跑上前来:“定阳,这么大的雪,你在外……”
她还没有说完,韩定阳已经转身进了大楼。
他没有理她,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蒋亦初不禁哆嗦了一下。
前面那个男人的背影,自始至终冷硬又决绝,仿佛悬崖峭壁上的顽石。
蒋亦初从来没见他对谁温柔过,如果有的话,可能只有那个名叫谢柔的女孩了。
她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因为……她有点嫉妒她。
谢柔还真是上进了,每天除了排练和上课外,其他时间她基本都待在图书馆和教学楼的自习室,准备期末的复习。
上课的时候,穿梭在教学楼走廊里,谢柔时不时会看到韩定阳。
他不怎么喜欢背书包,去上课时总是拿当堂的课本,外加一个笔记本,一支笔,简简单单。
谢柔有时候远远地见他走过来,趁他还没有看到自己,赶紧脚底抹油,溜掉。
平安夜前一天的自习室,谢柔曲腿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翻着一本名叫《电影声音》的专业书,一边标记重点,一边在小本上做笔记。
边上似乎有人坐了过来,她也没在意,头也没抬。
那人也拿出了课本开始学习。
不过,谢柔余光很快扫到那人。
边上的人似乎在看她,她恍然抬头,便看到韩定阳手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谢柔吓得差点没了命,赶紧把搁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又心虚地问:“怎么是你?”
韩定阳悠闲地转着笔,低声说:“学习。”
谢柔将目光落到书本上,看了两行,又偷偷瞅他一眼,韩定阳还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她。
“呃……想干吗?”
韩定阳微笑着,压低声音:“想……”他冲她比了个嘴型,谢柔看明白之后,红着脸轻轻踹了他一脚。
韩定阳也不看书,就盯着谢柔看,看得谢柔心里痒痒的、毛毛的。
“我要学习了。”
“没拦着。”
“但是你盯着我,我不能集中精力。”
他笑:“紧张我啊?”
谢柔低头继续看书,不理他。
韩定阳指尖快速转了转笔头,凝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可爱,想咬死她。
“阿定,今天很闲吗?”
谢柔一边做笔记一边问。
“期末了,能闲到哪儿去。”
前排有同学回头对他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谢柔连连道歉,不再说话了。
韩定阳停下转笔的动作,扯开笔盖,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把本子递给谢柔。
谢柔接过笔记本,洁白的纸张上,他的笔锋张扬而字迹规整。
“期末了,能闲到哪儿去。”
谢柔心说:知道啦,知道你不闲。
她把笔记本放在边上,继续看书。
没一会儿,韩定阳又将本子拿过去,写了几个字递给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谢柔侧眸看他,他挑挑眉,指了指本子,让她回答。
还真是……不依不饶要跟她聊天。
谢柔快速写道:“第一门考试在1月10号,最后一门考试在1月18号,中间没什么事,但也要待在学校复习功课。”
她想了想,又问:“你呢?”
韩定阳写了又递给她:“我12号就考完了,不过我可以等你一起。”
谢柔:“不用啦,你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在学校蛮无聊的。”
韩定阳看了看笔记本,又抬头看她,谢柔对他露出真诚的微笑。
他对她比了一个无声的嘴型:“不无聊。”
好吧,虽然只需要坐不到九个公交站的车就到家了,但是既然他要等着她一起回家,那就一起呗。
韩定阳陪她上晚自习到深夜,送她回了寝室。
回去以后,谢柔跟阿春絮絮叨叨讲在自习室遇到的韩定阳的事,说他很无聊,跟她递了一晚上的小字条,又聊了些闲话,说有女生主动追求杨修,结果那小子在大马路上直接被吓晕了云云。
阿春整理着自己的被单,叹了声:“柔柔,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谢柔愣愣地问:“什么?”
阿春抿了抿嘴,她不想说,可是她也不想谢柔因为后知后觉而错过。
“韩定阳喜欢你啊!”
谢柔脸红了,低声说:“我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他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
她送给他的表,他一直都戴着,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看着谢柔这模样,阿春突然有点感伤:“我出去跑跑步。”
阿春走出房间,谢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谢谢你。”
阿春嘴角扬了扬,顷刻间有一行眼泪从脸颊滑落,隐没在浓郁的夜色中。
阿春虽然不是孤儿,可是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疏于看顾,一心扑在生养儿子上面。
无人关心照拂,她渐渐开始封闭自己的内心,直到谢柔的出现,给她封闭的世界打开了一扇天窗。
谢柔是她唯一的朋友,现在她已经属于别人了,自己却被永远留在了黑暗中。
平安夜,一堂有关民国流行服饰史的选修课上,阿春收到一张字条,是从后面递过来的。
字条上有一排娟秀规整的字:“你是谢柔的朋友?”
阿春回头,看到一个清秀干净的男生,皮肤比女孩子还白,穿着纯色的衬衣,坐在她的斜后方。
一见她回头,那男生连忙用书挡住脸,将头埋进书里。
阿春隐约记得,他是韩定阳的朋友,好像叫什么杨修的。
谢柔说过,那家伙犯恐女症,从来不敢开口跟女生讲话。
阿春写了两个字递给他:“有事?”
没多久,杨修将字条递回来:“今天平安夜,你还来上课?”
无聊。
韩定阳的朋友,都跟他一样,无聊又讨厌。
阿春将字条揉成团扔在边上,不再理会。
她不怎么喜欢跟男生讲话,生理性地讨厌男生。
杨修见阿春不理人了,欲言又止,却也不再打扰她。
本来以为是谢柔的朋友,会稍微友善一点,他就想试试看,能不能挑战自己,和她讲几句话,结果碰了个钉子,他有点小失落。
快放学的时候,杨修决定再试试。
这一次,他鼓足了勇气,准备要突破一下。
纸团扔过来,阿春本来不想捡,但是一回头就看到杨修殷切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眼,他连忙捂住脸。
还害羞了。
阿春微微皱了皱眉,心生厌恶,但还是打开了字条。
“我听说,今晚平安夜有女生要跟阿定告白哦!”
阿春心说关我屁事,将字条随意扔边上。
过了几秒,她想到了谢柔。
其他女生都要捷足先登了,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还在磨叽什么。
优柔寡断,这名字真不是白取的。
她重新捡起字条,写道:“是谁?”
杨修激动地接过阿春扔过来的纸团,打开的时候手都在抖。
“好像是他学姐,我听蒋承星说的啦。
那个女生之前跟阿定告白过一次,被阿定拒绝了。
不过她好像不死心,让阿定不要忙着拒绝,再考虑一下,平安夜的时候给她答复。”
杨修平时就是个话痨,罗里罗唆地写了一大堆。
阿春捡了字条,抱起书离开了教室。
杨修看她就这么走了,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发了会儿呆,也默默离开了教室。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谢柔正在校门外的水果摊东挑西拣。
她买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让老板给她装起来。
接起电话,谢柔说:“宝贝儿,我正给你选苹果呢。”
“你还记得韩定阳的学姐吗?
就是上次骂咱们的那个女生。”
“嗯,蒋亦初学姐,怎么了?”
“刚刚听说,她今天要跟韩定阳告白了。”
谢柔拎着口袋的手紧了紧:“不……不会吧。”
阿春沉吟片刻,故意说:“韩定阳今晚就要给她答复了,不过看起来好像……有戏。”
“啊!不会吧!”
电话里,谢柔的声音很急,似乎正匆匆地走路。
“你别对韩定阳太有信心哦!我也是听他朋友说的,他对那个女生很有好感。”
谢柔声音都哑了:“可你那晚不是还在说,阿定喜欢我吗?”
“他喜不喜欢你,要你自己去问啊。
喜欢他的女生都可以鼓起勇气问他,你怎么不能?”
见谢柔不说话,阿春继续道:“人有时候是要孤注一掷的,你喜欢他,就多往他身边走几步,毕竟他那么光彩夺目……”你喜欢他,就往他身边多走几步。
我只希望看到你幸福。
谢柔匆匆回了寝室,没多久,阿春也赶了回来。
她翻出化妆包,给谢柔好好捯饬一番。
谢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安地问:“好看吗?”
“必须好看。”
阿春说,“柔柔,其实你很漂亮。”
穿上阿春给她准备的日系小冬裙和高跟鞋,谢柔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这样好奇怪,不过……不管了!”
她抓起自己的包,匆匆地出门。
阿春叹息一声,可是没一会儿,谢柔又气喘吁吁跑了回来。
“落下东西了?”
谢柔脸红扑扑的,伸手用力抱了她一下:“谢谢你!”
阿春愣了愣,缓缓抬起手,还没有碰到她,她却转身离开:“我先去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昏暗的阴影中,时不时有女孩窃窃说话的声音从楼里传来,阿春捂着嘴,压抑着喷涌而出的巨大悲伤,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愿你求仁得仁,如愿以偿。
愿你百岁无忧,此生永安。
谢柔,平安夜快乐。
深黑的夜空纷纷扬扬,飘着小雪。
谢柔穿得很少,可是她并不觉得冷,脸上红扑扑的,一口气跑到电子科院的图灵楼前。
电子科院楼前,时不时有三五个同学走出去,谢柔站在门前抖了抖雪,深呼吸,平复了躁动不已的心绪。
“准备好了,去吧!”
她自言自语道。
她一口气跑上四楼的研究室,然而,研究室的窗户黑漆漆的,里面并没有人。
谢柔紧绷的心一瞬间松弛下来。
都不在吗?
也对,今晚平安夜,大家都出去玩了,谁还待在研究室。
谢柔在研究室外踱着步子来回走了会儿,最终拿出手机拨了韩定阳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边声音喧哗,似乎在聚会。
“嗯?”
“阿定你在哪里?”
“研究室这边聚餐。
有事?”
谢柔低头,脚尖点了点地,有气无力地说:“没事,找你吃饭。”
“我们还没开始,过来吧。”
谢柔连忙道:“不用不用了!你们吃吧。”
“你呢?”
“我找阿春一起。”
“行,注意安全,别在外面待太晚,晚上回宿舍给我短信。”
韩定阳要挂电话的时候,谢柔又问:“那个……蒋亦初学姐也在吗?”
“在。”
见谢柔不说话了,韩定阳问:“你找她?”
“不是不是!你们玩吧!我挂了!”
谢柔不等韩定阳反应,赶紧挂了电话。
她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不舒服极了。
今天晚上阿定就要给蒋亦初学姐答复了吧?
学姐那么优秀,漂亮又大方,一般男生都会很喜欢她。
谢柔走到一楼的仪容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短发齐耳,穿着阿春的小冬裙,却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怎么看怎么别扭。
真是傻了,她这个样子,还告什么白。
谢柔在楼前站了会儿,思虑万千,恍然又想到阿春的话:人有时候是要孤注一掷的。
你喜欢他,就朝他多走几步。
韩定阳挂了谢柔的电话,心里有点戚戚。
秦老师举杯,几位同学站起来敬老师酒,韩定阳也全无反应,还是周平亮戳了戳他,才反应过来。
喝了那杯之后,韩定阳抱歉说:“对不起,各位,我有点事,可能要先行告辞。”
“什么事啊?
都已经出来了。”
“秦老师还在呢!”
韩定阳为难地说:“我妹今晚一个人,我陪陪她去。”
“定阳有事就先去吧,没事。”
“谢谢老师。”
韩定阳走出酒店,拿出手机正要给谢柔打电话,却没想到刚好谢柔打电话进来。
“正要给你打电话。”
“阿定,我有事要跟你讲!”
谢柔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
“现在?”
“现在,很急的事!”
韩定阳嘴角扬了扬:“那好,约个地方。”
谢柔说:“我在图灵楼的一楼等你。”
“马上过来。”
韩定阳挂了电话,在街边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B大,快一点。”
他从来没有这样着急过。
图灵楼一楼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人,谢柔焦虑不安地在大厅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观望。
韩定阳还没来,谢柔已经跑了三趟厕所——紧张闹的。
终于,门口有了动静,谢柔回头,看到他穿着黑色羽绒服,收了伞,一身寒意走进来。
谢柔脑子都空了。
韩定阳看到谢柔,眸子略微泛起一丝诧异。
穿裙子啊!还高跟鞋!神了!
他走过去,低头浅笑了一下:“你今天……”
谢柔紧张得心脏都要炸掉,冲他大喊一声:“不准笑!”
韩定阳挑挑眉,果然就不笑了。
“还是……挺好看的。”
韩定阳坐到她身边,“只是穿这么少,不冷么?”
他脱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很自然地披在她身上,将她裹起来,柔声道:“搞不懂你们女孩怎么想的。”
就在他给她穿好衣服的下一秒,谢柔战战兢兢地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他。
纸片颤抖着,拿纸片的手也颤抖着……
“嗯?”
韩定阳接过纸片,发现上面是他的字迹:一个韩定阳可以帮忙实现的心愿。
她生日的时候,他许给她的六个承诺。
“有愿望?”
“嗯。”
韩定阳点点头,将纸片攥在掌心,说:“想让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不要答应学姐。”
谢柔的声音,微若蚊蚋。
韩定阳嘴角笑意更深:“就是这个?”
“嗯,不要答应学姐,也不要答应任何女孩。”
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孩。
“既然你都用心愿卡了,”韩定阳揉了揉额头,故作无奈地说,“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你。”
谢柔大大松了口气,但随即,她的脸更红了,火烧火燎。
她又从包里,摸出了另外一张卡片,颤抖着递给他:一件可以向韩定阳索要的东西。
“你确定,今晚要一次用两张卡片?”
韩定阳有些惊讶。
谢柔轻轻点头:“嗯。”
他看着卡片,无奈地问:“想要我的什么?”
谢柔深呼吸,抬起头,眸子里水波微漾:“我想要阿定的初吻。”
大楼外,有人不合时宜地高声喧哗,打闹的笑声宛若银铃回荡在楼里,而后渐渐地远去了。
谢柔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死命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一眼,他稍稍有动作她都会敏感得浑身战栗。
韩定阳是真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就那一声,听得谢柔头皮都麻了。
韩定阳笑了起来,手背掩着嘴,笑个没完。
谢柔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羞得简直要找地缝钻进去了。
“你别笑了。”
韩定阳不笑了,勾起弯弯的桃花眼,凝望她:“嗯,你说你要我的什么?”
谢柔羞恼地捂住脸:“讨厌啊!”
韩定阳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挪开,谢柔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他。
下一秒,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覆上她的唇。
谢柔猛地睁眼,看到一双微阖的狭长眉眼,宛若山隘。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定阳的手从后面环过来,捧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吻着她的唇。
“呼吸。”
他停下动作,鼻尖轻轻蹭她的嘴唇,体贴地说,“不要憋气。”
“阿定!”
谢柔意乱情迷地唤他。
“够不够?”
“唔,够了。”
“一张心愿卡,用完就没有了。”
“唔。”
谢柔缓缓抬头,羞怯怯看他一眼,眸子里水色潋滟。
她试探地问:“那……再一下。”
下一秒,韩定阳再度咬上她。
“阿定,够……够了。”
“我还没够。”
谢柔的腰被他提着,承受着他绵绵密密的碾轧。
“唔!”
谢柔用力推开他,红着脸低下头。
韩定阳脸颊潮红,呼吸急促。
两个人并排坐了会儿,平复身体的情潮涌动。
“傻子。”
他说,“一下子用掉两张。”
而且还是为这种事,这种都不需要她主动请求,只要一点点暗示就可以。
真的傻,嗯,不傻也不会拖到现在。
“你看,我们错过了多少。”
谢柔不说话。
韩定阳自顾自地开口:“我们错过了多少美好时光。”
谢柔轻声说:“那你都不主动,我怎么敢?”
你是多少女孩的梦中情人,我却平凡又不好看。
怎么敢……
“我怕跟你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韩定阳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我从来没拿你当朋友。”
“啊。”
“未婚妻。”
韩定阳吻了吻她的手背,“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很疼你。”
对于谢柔跟韩定阳正式确立恋爱关系这件事,蒋承星一帮人的反应是:终于在一起了!哥哥们等得花儿都谢了啊。
明明早就是两情相悦的一对,拖拖拉拉,磨磨叽叽,这么久才表明心迹。
韩定阳对此并不觉得遗憾,他只给了四个字的总结:渐入佳境。
谢柔是温水煮青蛙的性格,韩定阳也不着急,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
元旦会演那天,阿春很早就起床准备,她要去泳装秀的现场。
天还没亮,谢柔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阿春已经穿戴好了,准备要出门。
“这么早啊。”
她迷糊着眼睛望了望窗外,咕哝道,“天还没亮呢。”
“我要早点坐公交过去。”
阿春爬上床架子,对谢柔道,“你再睡会儿吧,下午的话剧演出加油咯,记得叫人录视频,我要看的。”
谢柔坐起身来,头发胡乱地飞翘着,她迷迷糊糊说:“我也起了,早上还要彩排。”
她拉住阿春:“那个……如果结束得早,我来看你走秀,把地址给我。”
“不用过来了。”
阿春说,“你今天专心演你的话剧吧。”
“阿春!”
谢柔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已经收拾好离开了宿舍。
阿春走后,谢柔翻来覆去,也就睡不着了。
她下了床,匆匆洗漱完毕,跟乔西晨对了会儿台词,两人一起出门了。
上午还需要再彩排一下,下午三点,话剧正式开演。
谢柔跟乔西晨在食堂吃了早餐,两人一块儿去礼堂。
路上,乔西晨问谢柔:“你谈恋爱了?”
“嗯。”
“就是电子科院那个系草小帅哥?”
“对,他叫韩定阳。”
乔西晨摇摇头,感叹了一声。
谢柔不解:“怎么?”
乔西晨看起来似乎很八卦,故意道:“你和阿春不是好朋友吗,你谈恋爱了,她不会很失落?”
“怎么会?”
谢柔不能理解乔西晨的逻辑,“我又不会因为谈恋爱,就不跟她做朋友了。”
乔西晨挑了挑眉,嘴角笑意越加深长。
一整个早上,谢柔都在大礼堂彩排《雷雨》的话剧。
礼堂里人头攒动,灯光,摄影,还有各种各样的舞台布景,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为这次演出做准备。
这场演出的票是通过学生会发放给同学们的,数量有限,很多没有得到票的同学提前来大礼堂,在周围占据比较好的位置。
谢柔给韩定阳和蒋承星他们几个留了前排票,正好对着舞台中心,是最佳观剧位置。
彩排的时候,那几个野小子对着谢柔吹口哨,叫嫂子加油,好几次谢柔都险些笑场,瞪了他们好几眼。
韩定阳一下课就匆匆赶往大礼堂,谢柔还在排练,蒋承星他们看到韩定阳,赶紧招呼他。
“阿定,这儿!”
“你们来了。”
蒋承星看着韩定阳手里的午餐饭盒,笑着说:“给嫂子带饭啊?”
“嗯。”
韩定阳朝舞台望过去,舞台上,工作人员正在调试和搬运器材,没有见到谢柔的身影。
蒋承星说:“你没看到,啧,嫂子扮起男人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刚刚彩排的时候,台下的妹子们一片尖叫。”
韩定阳脸上露出温煦的微笑:“也不看看是谁媳妇。”
蒋承星继续道:“不过阿定,你家谢小妹要真是个男生,铁定比你更受欢迎!”
韩定阳挑眉道:“我自豪。”
“啊,受不了了,阿定牌狗粮糊我一脸!”
韩定阳懒得跟他们插科打诨,拎着饭盒径直去了后台。
化妆间里,谢柔穿上了民国时期的深灰长袍。
她的脸部轮廓本就英挺,厚厚的高光粉这样一打,更显得五官立体,扮起男人来,英俊中带了那么些阴柔美的味道。
导演正跟谢柔讲着一些要注意的东西,谢柔听得专注,韩定阳便拎着盒饭站在边上等候。
好些个女同学,无论演员还是剧组工作人员,路过韩定阳身边时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谢柔听着导演的讲解,恍然间一偏脑袋看到韩定阳,竟比之前彩排还要紧张一些,导演的话她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导演又找乔西晨去了,谢柔见到韩定阳,有些不好意思,朝着边上的化妆镜偷瞥了好几眼。
因为化了妆的缘故,她现在真的完全是男人的扮相。
这个样子见阿定……还是不要了!
谢柔转身要跑,韩定阳立刻追上来,将她堵在化妆室。
里面现在没其他人,他索性将门也关了:“又跑?”
韩定阳将饭盒放在桌上,轻松随意地看着她。
谢柔捂着自己的脸,背过身说:“现在不好看啦!”
韩定阳开玩笑道:“几时好看过?”
“……”讨厌。
“吃饭。”
他将保温饭盒拿过来,打开,“对了,你吃早饭没?”
“吃了。”
“嗯。”
韩定阳满意点头,揉了揉她,“乖。”
“唔。”
见她扭扭捏捏站着,韩定阳将筷子摆好,回头问:“愣什么神?”
谢柔微微低下头:“感觉有点不真实。”
“什么不真实?”
“就是……”谢柔看了一眼桌上的饭盒,又看了看他,“感觉你不真实,就像在做梦,梦一醒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定阳扯了纸巾,擦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带笑意,灿若桃花。
他朝她走过来,俯身凑近她的脸,尾音一扬:“原来你经常梦到我啊。”
谢柔低头,见他的手已经从她的腰间环过,手顺着她的腰臀往下。
“梦里面,我们都做什么?”
啪,啪啪!
谢柔坐到桌边,一脸冷漠。
韩定阳看着自己红通通的手背,不爽地说:“你吃什么长大的啊,力气这么大,都红了!”
谢柔一边吃饭,一边说:“下流。”
“嘁,你自己说不真实的。”
韩定阳还在揉他的手,“我就加深你的真实感啊!”
谢柔顿了顿,瞪他:“就算我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你也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韩定阳偏头看她吃饭的样子,又有了调侃的兴致,笑说:“我们……什么关系?”
“唔……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韩定阳恍然,又故作迷糊:“我最近熬夜,记忆力可能有点衰退。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男女朋友了?”
谢柔拿筷子的手停了一下,才想起,他们好像真的没有正式确立关系,只是那天在图灵楼,他吻了她。
而且……那个吻还是她自己没皮没脸地要来的。
看着韩定阳装模作样的一脸蒙,谢柔脸上突然风云色变。
所以,他根本没有要和她谈恋爱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
韩定阳看她脸色惨白,知道这傻丫头又认真了。
无语……她脑子里的一根筋到底有多直?
分不出什么时候是真话,什么时候是玩笑?
见她沉默,韩定阳碰了碰她的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什么。”
她心情明显低落下来。
“喂!”
韩定阳真的有点不安了。
这女的,是非得逼他把自己说的话吞回去是不是?
“别乱想啊!”
他拿起筷子递到她手里,用命令的口吻说,“吃饭,下午还有演出呢。”
“不吃了。”
谢柔现在胃口全无,满腹心事。
韩定阳要被这闷葫芦给逼疯了。
他拎了凳子坐到她身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喂到她嘴边,命令道:“吃!”
“不吃。”
谢柔性子本就倔强。
韩定阳沉声道:“我让你张嘴,听到没?”
“我不。”
韩定阳的声音和脸色都冷了下来:“谢定柔,我说最后一遍,吃饭。”
谢柔抬眸,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真的生气了,她才委委屈屈张了嘴,咬住了韩定阳递过来的小勺子。
韩定阳紧绷的脸松了下来,他一勺接一勺把饭盒里的饭菜喂给她。
谢柔吃得委屈,时不时抬眸哀怨地看他。
两人都较着劲儿,谁也没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谢柔撑得肚子都要炸了,可是韩定阳依旧没停下来,等她咽下去,又连忙舀了一口。
“嗝——”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嗝,随即立刻捂住嘴,尴尬地看他一眼。
太不雅了!
韩定阳愣了一下子,然后轻笑出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拿纸巾擦了擦她的嘴:“吃饱了?”
都要撑吐了好吗!
“蠢货,吃饱了不知道说一声?”
谢柔没好气道:“不想跟你说话。”
韩定阳收拾了保温饭盒,说了声:“蠢货,以后别胡思乱想。”
谢柔背过身不理他,韩定阳走到她身边,不依不饶地挨了挨她的手臂:“听到没?”
“没有,没有,没有!”
谢柔冲他叫喊了声,“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你说清楚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优秀,不可爱,也不漂亮,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不喜欢这么优秀的阿定啊!你如果不想跟我在一起……唔!”
猝不及防,谢柔被韩定阳直接咬住下唇,狠狠碾了几番,她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韩定阳结束这个宛如疾风骤雨般的热吻时,两个人的呼吸已经灼热沸腾。
谢柔很少这样近距离打量他,他微垂着眸子,目光温柔地凝望她。
“好,我说清楚。”
韩定阳捧着她的后脑勺。
“小时候我就喜欢你。”
他一边吻她,一边呼出灼热的气息,告诉她,“长大了我更喜欢你,我想娶你。”
谢柔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现在知道了?”
“唔,知道了。”
谢柔推了推他硬朗结实的胸部,但是没推动,她红着脸看他,“你又想打我。”
韩定阳挑了挑嘴角:“不打你,以后欺负就换另一种方式。”
演出前,谢柔将手机和包都给了韩定阳,让他帮忙看顾着。
韩定阳将书包抱怀里,大摇大摆地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这场话剧算得上是谢柔第一次登台演出,刚开始出场的时候,可能因为紧张,她说出台词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不过入戏以后,她渐渐投入了周萍的角色中,将这个大少爷的困惑、无奈,渴望解脱,渴望爱情,却求而不得的纠结,透过眼神和动作传达给了每一个观众。
韩定阳欣赏地看着她。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相信谢柔是适合吃这一碗饭的。
她比舞台上任何一个新人演员演得都要卖力和投入。
和她对戏,即使是角色最有张力的蘩漪,都稍稍有些跟不上她的情感。
她把这位没落资本家庭备受压抑的苦闷大少爷给演活了,演绝了。
最后一幕已经演到晚上八点了,这也是全剧的高潮部分。
周萍得知了他和自己深爱的女人四凤是亲生兄妹的那一刻,情绪骤然崩溃。
韩定阳的目光自始至终凝望着她。
她是很容易哭的,就像此前,稍微欺负了她一些,直接红眼睛。
戏里面,她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脆弱的玻璃心,跟她的外表相当不符。
韩定阳见不得她掉眼泪,心会被揪扯着,觉得疼。
正看着,谢柔包里的手机,突然呜呜呜地震动起来。
周围有人不耐烦地看他,因为被打扰而表示不满。
韩定阳在谢柔书包里摸了好一阵,终于在一个小隔层摸到手机,手机上面显示的名字是……阿春。
韩定阳皱眉,这个时候,那讨厌的家伙打过来做什么?
韩定阳本来想直接挂电话的,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
谢柔好像隐约提起过,今天阿春要去走什么泳装秀。
他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立刻传来阿春崩溃的哭声:“柔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一个夜总会,他们不让我走!救救我!我好怕!”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应该是躲在什么地方打电话:“柔柔,他们要过来了!我怕!他们让我穿很少,去陪人喝酒……我……”
阿春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韩定阳的心一沉,用手捂住话筒,说:“我是韩定阳,你冷静下来,把地址告诉我。”
“周朴园”沉痛地说:“萍儿,你过来。
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她还在世上。”
“不是她!爸,您告诉我,不是她!”
谢柔指着鲁侍萍的饰演者大喊。
“周朴园”脸色瞬间严厉起来:“混账!萍儿,不许胡说。
她没有什么好身世,也是你的母亲。”
谢柔痛苦万分地叹了声:“哦,爸!”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扫到正前排最中间位置有人离座了,这在安静的剧场大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离座的人是韩定阳,谢柔突然愣了一下子。
“不要以为你跟四凤同母,觉得脸上不好看,你就忘了人伦天性!”
“周朴园”激烈的话语重新将谢柔拉回到《雷雨》的剧情中,她不再去看匆匆离场的韩定阳,而是继续她的表演。
最后一幕剧完美收官,大幕再度升起的时候,全体演员出来致敬,观众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鼓掌,整个剧场大厅里观众的欢呼和掌声如雷贯耳。
谢柔脸色微红,呼吸尚未平复,显然比较激动。
随即,她的目光落到了正中间那个空空荡荡的位子上,兴奋的情绪一下子减灭了几分。
下场以后,卸掉妆换了衣服,谢柔走出后台,好些个女生跑过来围观她。
“大少爷真的是妹子呀!”
“我就说,你们还不信,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帅气的少爷绝对是个女的。”
“可是她的声音是男的啊!”
“那是配音啦,话剧都是用配音的。”
“可是她真的好帅,天,难以想象,我的心。”
“大少爷,你能给我们签名吗?”
妹子们凑到谢柔面前,拿出了笔记本。
谢柔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是她头一次遇到有人找她签名。
“你演得太好了!长得又帅,我被你圈粉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呢?”
谢柔签名的手抖了抖,看着妹子羞涩的笑容,她背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时蒋承星他们几个跑了过来,将谢柔拉到身后,对一帮如狼似虎的女同学们说:“我们柔柔姐名花有主,别乱勾搭。”
他坏笑:“不过你们面前的几个帅哥还是单身哟。”
女生们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们走后,蒋承星将谢柔的书包还给她:“阿定说他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
“什么事,很急吗?”
蒋承星回忆着刚刚韩定阳匆匆离开的模样:“应该……还是蛮着急的吧,所以别怪他不看完就走。”
“不会。”
谢柔说,“他有事先去处理是应该的,没有关系。”
蒋承星说:“真是体贴的柔柔姐。
走吧,我们请你吃饭去,就当代阿定帮你庆祝了。”
“噢,不用,待会儿剧组应该也会一块儿聚餐。”
“这样啊。”
蒋承星点点头,“那行,最后恭喜柔柔姐演出成功!”
“谢谢你们来看我演出。”
蒋承星回头看了看杨修,笑着说:“祝贺柔柔姐呀。”
杨修张了张嘴,憋红了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柔说:“你别为难他了。”
蒋承星戳戳杨修:“你看柔柔姐多体贴。”
“那我们就先走啦。”
“嗯,再见。”
几个男生走出了剧场大厅,谢柔看着大厅里影影绰绰的灯光和整理舞台的人影,心里还是有点堵,也有点不安。
她摸出手机,给韩定阳去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嗯?”
“你刚刚突然离开,出了什么急事吗?”
谢柔关切地问。
韩定阳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了看病房里已经停止哭泣的胡阿春,终于还是按捺住想要告诉她的冲动,只说:“是出了点事,没关系,已经解决了。
你演出怎么样?”
“还可以,应该没有出太大的洋相。”
“那好,今晚跟剧组的同学庆祝一下,排练了这么久,好好放松。”
“一会儿就要去聚餐了。”
他又叮嘱:“不要玩太晚,没我在不准喝酒。”
“嘁,还管得宽了,我偏要喝。”
“皮又痒了,不打不行。”
韩定阳笑着威胁,“等老子忙完再来收拾你。”
谢柔赌气地说:“那你现在就来收拾我啊。”
韩定阳顿了一下,突然察觉,谢柔其实想见他。
“现在……确实走不开。”
韩定阳柔声说,“听话,乖乖的。”
挂掉电话以后,他走到病房里,拎了凳子坐到胡阿春面前。
“刚刚,是柔柔打过来的电话?”
阿春嘶哑着嗓音问他。
“嗯。”
“你说了吗?”
“没有。”
她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随即韩定阳又道:“我不说,是因为不想破坏她今天的好心情,但这件事我不会瞒她。”
“不!”
阿春突然拔高了调子,“不!你别说!”
韩定阳冷漠地看着她:“不是好姐妹吗?
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怕她知道?”
阿春从病床下来,恳求他:“韩定阳,你不要说!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担心!”
韩定阳看着她手臂上被烟头烫伤的痕迹和拧出来的瘀青,还是有点于心不忍,便嫌弃地说:“你到床上去待着,别靠近我。”
阿春拿不准韩定阳的性子,不再说什么,乖乖上床,抱着膝盖靠墙坐着。
想到刚刚,她又忍不住抹了眼泪。
她参加的这场活动,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走秀节目,而是一个夜总会搞的女模泳装秀。
她被骗进去,被迫穿着性感泳装在夜总会的舞台上大秀身材,台下则是一帮有钱的恶心中年男人。
当阿春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本来想离开的,但是夜总会的经理告诉她,她之前签过协议,如果违约的话,要交一大笔赔偿金。
阿春被那个所谓的协议唬住,终于还是同意上去走秀。
反正不过是露露肉而已,走完之后,还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酬劳。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走秀仅仅只是这场狂欢的开场,那些穿着泳装的女模被带到一个个的房间里去陪大老板们唱歌、跳舞、喝酒。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恶心的手摸到阿春的腰上时,阿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医生、护士将阿春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夜总会的经理也被扣上手铐带出来,还有恃无恐地冲警察叫嚣:“你们哪个分局的?
我告诉你们,我不怕!”
看着一个个被扶上救护车,哭哭啼啼的女孩子,韩定阳难以抑制内心的愤怒,冲上去直接一拳,狠揍在夜总会经理的脸上,打得他踉跄摔倒在地,牙齿都掉了半颗。
警察立刻扑过来拉住他,他指着夜总会经理,怒吼道:“你不怕是吧!我倒要看看,你靠山有多硬,硬不硬得过我韩定阳的拳头!”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一直紧闭着嘴,神情都已经呆滞的阿春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啕。
刚刚那噩梦般的几十分钟,她再也不愿意回想。
那是她人生的污点,永远无法洗净,也是她心灵的污点。
她唯一庆幸的是,接电话的人是韩定阳,而不是谢柔。
她无法让这样不堪的自己再面对谢柔,她最好的朋友。
医生告诉韩定阳,阿春并没有被性侵,但遭受了猥亵,最好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多开导她。
韩定阳觉得,这种事还是有必要告诉谢柔。
开导什么的,他可不想参与进来,毕竟是女友的闺蜜,保持距离是必须的。
但是阿春哭得撕心裂肺,求他不要告诉谢柔,更加深了韩定阳心里的疑虑。
“为什么不能说?”
他倚着病房墙壁,目光盯在阿春身上,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你们既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情同姐妹,出了这种事,第一时间应该让她知道。”
阿春的情绪显然有些崩溃,她攥紧了床单,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能说,一定不能说,不要让她知道,求你,不要告诉她。”
韩定阳眼角微敛,他抿了抿嘴,沉吟良久,终于试探性地开口:“你是不是……”
然而他话还没问出口,阿春连忙否决:“不是!”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管你怎么想我,我都告诉你,不是!没有这回事!”
阿春从病床上起来,抓起自己的大衣和书包,匆匆往外走,“不早了,我要回学校了。”
她的反应已经证实了韩定阳心里的想法,阿春不对劲。
谢柔跟乔西晨参加完剧组的庆贺晚会,回到寝室已经是十一点了,谢柔没想到阿春这时候竟然还没回来。
她给她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她却接到了来自韩定阳的呼叫。
走廊边,她接了电话:“怎么了?”
“问问你,回去了吗?”
韩定阳声音很温柔。
“刚到寝室呢!”
谢柔迫不及待地说,“阿春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韩定阳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出租车后座上一脸恍惚的阿春。
“别担心,说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耐心点。”
“嗯。”
谢柔还是放心不下,给边上正敷面膜的乔西晨比了个嘴型,让她快给阿春打电话,不接就一直打。
乔西晨撇撇嘴,心说,有男友了就不管闺蜜了,还要让她打电话,她们又不熟。
虽然不是很乐意,不过她还是拿起手机给阿春打了过去。
“对了阿定,你在干什么?”
谢柔问。
“马上要回寝室了,刚刚出去处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有点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谢柔挂掉了电话,刚好乔西晨也放下手机,无奈地耸耸肩:“还是没接。”
谢柔脸色沉下来,她一言不发,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乔西晨去公共卫生间洗漱之后,回寝室发现谢柔竟还坐在那里发呆。
“你别太担心了,她都已经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不担心。”
谢柔闷闷不乐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
胡阿春既然跟韩定阳在一起,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春回寝室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室友们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寝室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阿春把动作放得很轻,尽可能不吵到谢柔,可事实上是,谢柔并没有入眠。
阿春洗漱之后,小心翼翼地上床,整理好被子,回身发现身后一团黑影。
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是谢柔。
她背靠着墙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
“吓到你了哦。”
谢柔的声音略带一些嘶哑,阿春猜测是因为下午声嘶力竭地演出的缘故。
“怎么还没有睡?”
谢柔说:“你知道我的啊,很晚才会入睡。
不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跟谁在一起呢?”
她没有问她在干什么,却问她跟谁在一起。
阿春立刻抬眸看她,不过夜色做掩饰,她看不清谢柔的脸色,所以心里也拿不准韩定阳有没有告诉她。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谢柔知道她被人欺负,岂会是现在这样平静的反应,怕是早就闹开了。
阿春放下心来,谢柔却不依不饶地问:“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噢,没有听到。”
阿春扯了个谎,“一晚上都挺忙的。”
“走了一晚上的秀?”
“嗯。”
阿春想了想,道,“晚上才正式开始呢,大概……”
她掐了掐时间:“大概8点多才正式开始,所以搞到现在这么晚才结束。”
“哦,八点。”
韩定阳也是那个时候离开的剧场,《雷雨》剧情刚刚进入高潮和尾声,他甚至都没有看完。
这是急着赶下场吗?
谢柔很难不胡思乱想。
在她跟韩定阳通话的时候,突然从他的手机那端听到了阿春熟悉的手机铃声。
“阿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阿春才躺下,谢柔突然的出声,让她全身一个寒战。
她猛地坐起身,问道:“谁说的!”
阿春掀开被子,急切地说:“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激动什么?”
谢柔的情绪很淡,这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
她说:“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我没有喜欢的人!”
阿春一口否认,态度坚决。
然而她激动的情绪,却更加证实了谢柔心里的猜测。
“算了,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谢柔缓缓躺了下来,说,“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喜欢韩定阳,韩定阳对你也有好感,我是不会当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的。
谢柔钻进被窝的时候,揉了揉眼睛,紧紧闭上。
阿春重新躺下来,脑子一团乱。
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受到的欺负,又回想起过去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又急又伤心,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
安静的寝室里,每个人都听到了阿春的哭泣声,可是这一次,没有一个人说话。
谢柔也没有说话,她自己也很难过,要怎么去安慰她?
女孩们各自怀着心事。
不知不觉,夜深了。
第二天一清早,阿春就把乔西晨拉了出去,在没人的操场边质问她:“你答应过我的!”
“我什么也没说。”
乔西晨辩解,“我可以保证!”
阿春尖声喊道:“那你就管好你的嘴!”
“好好好。”
乔西晨环抱着双手,“不就是拿你一个角色吗,现在还要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乔西晨开口道:“我哪知道!兴许听了哪里的风言风语,这可不能怪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韩定阳的事……”
“你还说!”
“好好,不说了。”
那一段时间,阿春心绪不宁。
警方希望阿春能够作为证人指认夜总会经理,但是阿春坚决不同意,甚至都不见警察。
后来韩定阳又因为警察这个事找过阿春几次,毕竟当时出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场。
不过有两次,他把阿春从教室里叫出来说话被谢柔撞见。
韩定阳倒是无所谓,阿春却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谢柔怀疑。
所以后来阿春索性连韩定阳也躲了,不再和他有多的来往。
后来,阿春偷偷去了一趟医院,看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给她催眠,才结开疑团。
小时候父母的无视,养成了她古怪的性格,被同学当成怪物而孤立。
她被全世界所遗弃,深处黑暗之中,直到……那个女孩出现。
她就像照入黑暗的一抹阳光,她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关心。
她们彼此舔舐伤口,相互做伴。
阿春再也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她有了朋友,唯一的朋友,谢柔。
原本以为她们会永远彼此陪伴着走下去,却不想,谢柔变了,她在B城有显赫的家世,有疼爱她的家人,还有了男朋友。
而阿春,依旧一无所有。
心理医生警告阿春,她不应该沉溺在过去的伤痛里,她应该向前看,尝试交往更多的朋友,否则只会作茧自缚。
阿春从医院出来时候,下着很大的雨,她没有撑伞。
大雨中,她边走边哭,仿佛失去了所有。
而对于谢柔来说,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
阿春和韩定阳之间的小动作,其实全部都落在谢柔的眼睛里,但是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都是学表演的,扛得住。
否则她能怎么办?
一个是她喜欢的男孩,一个是她的闺蜜。
能怎么办?
刚好到了期末复习阶段,课程都已经停了,谢柔跟韩定阳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很多,她开始避着不见他了,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韩定阳的的确确忙成了狗。
秦老师的课程,他期末本来跟同学一样参加期末考就可以,不过老师似乎格外看好他,居然让他跟硕士生一样交论文。
韩定阳头都熬大了。
掐指一算,他都好久没抱过他女人了,有点想她了。
然而给谢柔打电话,她总是百般推脱,甚至连电话都不接。
韩定阳感觉有点不妙。
怕是这几天太忙,冷落她,惹她生气了?
也不至于,谢柔那家伙,心眼大,又实诚,憋不住事,不至于自己一人生闷气不告诉他。
真是奇怪了。
晚上谢柔下了晚自修,一个人回宿舍,远远地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韩定阳。
几片雪花飘到他的肩头,他垂着脸,路灯光从头顶洒落,刚好将他的半边侧脸埋入阴影。
正是冬寒时候,冷得不行,他一个人等在她宿舍楼下,不知道等了多久。
谢柔连忙几步跑上前,脱下自己的手套,拉住他的手搓了搓,那手冰冰凉。
谢柔将自己的小手套往他手上戴,心疼地说:“你在这儿干吗?”
“等你。”
韩定阳接过她的手套,重新给她戴上,然后握住她的手,“我不冷。”
“还不冷。”
谢柔上下搓了搓他的衣袖,“都要冻成雪人了。”
韩定阳顺势抱住谢柔,从上往下,一个大熊抱,紧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脸埋进她的发丝里,深呼吸。
谢柔正要推开他,韩定阳却固执地说:“让我抱一下。”
谢柔还是固执地推开了他,目光移向边上。
“怎么回事?”
韩定阳皱眉问,“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连抱一下也不可以了。”
谢柔拿出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有两个未接来电,是韩定阳打过来的。
她解释:“我没有听到。”
韩定阳点头:“我就姑且信你是没有听到。”
两人又在原地待了会儿,谢柔捻了捻衣领,说:“挺冷的。”
“是挺冷。”
韩定阳又想蹭过来跟她亲热,她却退后两步,“那回去了?”
韩定阳脸色渐渐地变得有些冷沉:“腻了?”
谢柔脚步顿住。
一片雪花飘然坠地,瞬间融化在湿漉漉的地面。
韩定阳走到她面前,低头凑近她,柔声问:“是不是腻了?”
谢柔闭上眼睛:“阿定……”
“像当初一样,一声不吭离开,你想耍我几次?”
“韩定阳,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谢柔强忍住心里的委屈和心酸,抱着书包转身就走。
韩定阳还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追上来拉住她:“说清楚。”
谢柔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匆匆跑进了宿舍大门,留韩定阳一个人站在雪地里,不明所以。
谢柔回寝室以后,阿春见她情绪异常,连忙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谢柔根本没有理她,阿春不解地追问:“生病了吗?”
“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
谢柔声音不悦。
阿春愣了愣。
刚刚她一直趴在阳台上朝下面探头观望,没想到谢柔居然知道!
阿春一时有点心虚:“你和韩定阳吵架了?”
“嗯,满意了?”
“我满什么意?
谢柔你自己跟男友吵架,别拉上别人,莫名其妙。”
阿春只能假装生气,掩饰住心慌意乱的心绪。
她回了自己的床上,拉上帘子。
谢柔早早上床,蜷在被窝里想着心事,又是半夜无眠。
韩定阳在很晚的时候,给了她发条短信:“道歉。”
短短的两个字,对于死要面子又大男子主义的韩定阳来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不过这么晚了,生物钟一贯很有规律的他还没有睡觉,应该也是满怀心事,睡不着。
谢柔编辑了几个字,回他:“明天约个时间,我们聊聊。”
韩定阳秒回:“明天下午,图灵楼后面的假山。”
次日,整个下午韩定阳都在看手表上的时间,做什么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
周平亮从他的报告中纠正了三个错误,说:“定阳,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韩定阳刚放下手机:“没事。”
好容易快到约定的时间,他提前了一刻钟,早早来到楼下的假山石边等谢柔。
没想到,谢柔居然也提前来了,一个人闷闷不乐地站在假山边。
见韩定阳过来,谢柔朝他走过去。
“要……说什么?”
韩定阳竟然也难得紧张起来。
谢柔站在他面前,深呼吸。
“阿定,我真的很喜欢你。”
“……”
表白来得猝不及防,韩定阳愣了一下,原本还以为,她是要跟他决裂怎么的……
谢柔抬起头,看着韩定阳,脸色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其实这句话,早在很久以前,就该告诉你。”
“阿定,我的长相不是男生喜欢的模样,没什么有女人味,我就是一个特别平凡的人。
这几天其实我想得很明白了,你不喜欢我其实也很正常。
我们俩一直都是好朋友,那天晚上我可能有点任性,跟你提出那种要求……”
谢柔手攥紧了拳头,声音略有些哑:“你不要在意,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继续跟你当朋友,就是……”
她咬着下唇,一字一句仿佛都是憋出来的:“喜欢你的心情,我会尽量抑制住。
所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喜欢谁,愿意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关系,也不用顾虑我。”
韩定阳看着她期待而忐忑的目光,心说,让这个闷葫芦说出这么多心里话来,还真是很不容易。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韩定阳挑眉。
“嗯。”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有没有发言的机会?”
谢柔是很认真,很严肃,也很难过,这些话都是她前一天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反复斟酌过的。
可是他居然笑了,这让谢柔有点不高兴。
她不悦道:“你要说什么?”
“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谢柔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
韩定阳凑近她的耳畔,什么也没说,却轻轻地印下了一记吻。
谢柔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他呼出来的热气,湿湿热热地拍打在她的耳畔,却听他道:“喜欢我的心情,会尽量抑制住,还要跟我当继续当好朋友?”
“嗯。”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怎么办?
我刚好也喜欢你。”
谢柔心头一个激灵,看向韩定阳。
“好看的你,不好看的你……”他声音醇厚,宛如陈年的美酒,“你是女孩,我会与你结婚生子;你是男孩,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我喜欢谢柔,只是谢柔。”
谢柔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红:“我真蠢。”
有头没尾,解释了好半天,韩定阳终于明白,谢柔是误会他和阿春的关系了,而且误会这么久,这么深。
这世界上还有比她更蠢的人?
怕是没有了。
韩定阳当即将那件事告诉了谢柔。
本来也不想瞒她,不过是因为阿春的苦苦哀求,所以他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谢柔知道后,如他所料,当即拿出电话要给阿春打过去,然而手抖得好几次差点将电话掉在地上。
韩定阳阻止了她。
“阿春不把这件事告诉你,有她的打算,你这样贸贸然地质问,恐怕不大好。”
“我不……不是质问她。”
谢柔声音颤抖不已,“我就是关心她,遭遇了那种事,她竟然还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我这几天我还一直给她脸色看。”
谢柔愧疚是很正常的,然而韩定阳的眉却渐渐皱起来了。
是啊,一般的女孩,遭遇了那样不好的事,恐怕早就崩溃了,至少要让自己的父母知道。
可是胡阿春呢,每天照常上课学习,半点没有透露出情绪的异常,仅仅只是为了瞒着谢柔。
她对谢柔,到底有多少不可言说的秘密?
韩定阳心里相当不舒服。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不会把阿春这些心思告诉谢柔。
谢柔把阿春当成自己唯一的闺蜜,告诉她,只怕这个中滋味不会好受。
只要胡阿春不乱来,韩定阳就不会多说话。
在韩定阳的再三劝阻下,谢柔终于还是决定把走秀的事咽下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也主动与阿春缓和了关系,告诉她,过去一段时间在和韩定阳闹矛盾,心情不大好,所以才会对她话里带刺。
竟然会怀疑阿春和韩定阳,谢柔觉得自己简直蠢得没救。
她诚恳地跟阿春道歉,阿春当然也不会在意,两人和好如初。
寒假期间,确立恋爱关系的谢柔跟韩定阳成天腻在一块儿,甜甜蜜蜜。
这段时间,整个大院儿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恋爱的酸腐气。
大二的下学期开始以后,班上有几个比较出众拔尖儿的同学跟娱乐公司签了合约,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还有的同学成了网络上的知名网红,粉丝几十万几百万的。
还有更厉害的,从小就是童星,在进大学以前就接拍过电影、电视剧,现在成天在外面跑,奔忙自己的前程。
不过谢柔这边基本上没什么起色,她本来准备参加一个选秀节目,不过因为五月初爷爷离世放弃了。
谢正棠的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他突然的离世让一家人都措手不及。
谢谨言搁下手里所有的事务,请了假回来处理爷爷的丧事。
虽然谢柔从小不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但自从来了大院儿后,爷爷对她的溺爱和关心都是实打实的,所以这次爷爷离世,哭得最伤心的就是谢柔。
在爷爷离世后没多久,谢柔不想再跟小叔他们住在一起,于是谢谨言在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兄妹俩搬过去住。
那天下午,他们收拾了东西,就准备要搬离大院儿了。
这个地方,谢柔住的时间没有谢谨言长,所以她猜测,哥哥一下午的沉默是因为舍不得。
她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用一个行李箱拉出来。
那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微风中飘起了最后一场春雨。
韩定阳和他好几个兄弟都过来送他们。
对于他们而言,谢柔不仅仅是韩定阳的女朋友,他们的嫂子,她还是他们从小一块玩耍的伙伴儿,一辈子的朋友和兄弟。
韩定阳顺手接过谢柔的行李箱。
“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我的东西本来也不多,都在学校呢。”
韩定阳将行李箱放进谢谨言的车后备箱,道:“其实我妈妈还说让你搬到我们家来住。
跟你哥两人住,多有不方便。”
谢谨言闻言就不乐意了:“跟你住就方便了?”
韩定阳理直气壮地揽着谢柔:“迟早是我们韩家的媳妇儿。”
“什么你们韩家媳妇,谁同意了?”
谢谨言也不生气,只说,“虽然爷爷有心要把柔柔许给你,不过你小子没功成名就,我就不会轻易同意这件事。”
韩定阳正要反驳,蒋承星拉了拉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柔柔姐现在就谢谨言一个亲人,长兄为父,你可别轻易得罪他。”
虽是玩笑话,不过也占了几分理。
韩定阳挑挑眉,走过来扛起谢谨言的行李:“哥,我帮你搬!”
上了车,谢谨言启动引擎,很随意地说了声:“走了。”
是啊,要走了。
成长就是这样,离开一些人,又会遇到新的人,谁也不会在原地一直待着、守着。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意义。
谢柔不禁将脑袋探出车窗,跟渐渐远去的韩定阳挥了挥手。
韩定阳站在路口,手揣在兜里,静默地看着她,宛如黑夜里大海中守望迷航的灯塔。
搬离大院儿的那一年,谢柔二十岁。
看着车窗外飞速流逝的熟悉景致,不需要任何人提醒,谢柔倏地便长大了许多,也懂得了许多事情。
二十岁的谢柔,身边有严厉与慈爱兼备的兄长,有凡事紧着她顾念她的好闺蜜,还有时不时凶了吧唧的男朋友。
二十岁的谢柔,满心都是甜蜜与幸福,无论前路有多少坎坷和波折,她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败她,她就像元气小超人,为了保护自己最爱的人可以豁出一切。
大二下学期快要结束,马上迎来大三即将各奔前程的一年,谢柔的事业没有半点气色。
而阿春早在大一下学期就被一个模特公司看中,开始走嫩模的路子,同时公司还帮她进行网红营销包装,可以说混得风生水起,微博粉丝都达到百万之多。
阿春开始渐渐有了变化,首先身材更加完美,朝着顶级模特的魔鬼身材直奔而去,整个人的气质也因为平时的训练变得格外不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
谢柔看着她,有时候都像是不认识了似的,不过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阿春一如既往地对谢柔好,甚至帮谢柔牵线搭桥,介绍经纪人给她认识,丝毫没有半点吝惜。
然而无一例外,所有路子都被谢柔自身太过独特的气质挡了回去。
有温和拒绝的,说你的气质形象不符合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
也有说得难听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观众看你什么?
被拒绝多了之后,谢柔反而淡定了。
她开始潜心自己的学业,专注地跟着老师磨炼演技。
谢谨言甚至还给她专门介绍了武术指导老师,学习格斗技能,想着将来拍戏兴许能用得着。
所以当阿春每天深夜还开直播,发着嗲感谢“阴天”的地雷、“不爱吃素”的手榴弹的时候,谢柔刚刚从舞蹈厅练完形体或者走完戏回来。
谢柔觉得,反正本事学到了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所以她也不着急,先努力充实自己,好好练习演技,沉下心来等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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