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一句话不慎险被雷霹,他这人心宽,根本没放在心上,倒是唐盛很不放心,打发人去庙里观里烧了许多香火,晚上不叫唐惜春自己睡,让他与自己在书房睡,省得再被雷霹。就是白天,唐盛也叫唐惜春少在老太太身边凑,怕唐惜春口无遮拦,再落下神雷,吓着老太太。

唐惜春根本拿他爹的话当耳旁风,他又不是大嘴巴,以后不说就是了。不过,昨儿不留神把天机泄露了,唐惜春才想起明湛帝王运的事。要说唐惜春这人,他在星象上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资质,好像天生就该干这行似的,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可是,在别的上头,唐惜春就差远了。

唐惜春跟阿玄商量着要不要去镇南王府买两块地皮,他是这么想的,来日世子殿下登基,那些帝都的官儿还不得都跑去云贵上朝啊。这样一来,镇南王府的房子肯定值钱的。

瞧见了吧,这就是唐惜春的政治素养了……他完全不知道,即使来日世子殿下登基,也不是帝都的官儿去云贵上朝,而是世子殿下要去帝都做皇帝。至于唐惜时将来哪怕考取功名也要跟他一样在世子殿下手下干活的事,唐惜春的脑袋……他还没想到这节呢。

蜀太妃给唐惜春的产业,唐惜春不擅打理,俱都教给阿玄照管。阿玄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规矩,听唐惜春忽然说买地皮的事,不由笑了,“大哥说是去云贵做官的事吧。这我也虑到了,到时去了先看看天文司的衙门设在哪儿,咱们在附近买院子就成。”

唐惜春道,“这会儿先挑几处好的买了,我觉着,将来镇南王府的宅子肯定能值钱。”昨儿挨了雷霹,世子殿下要做皇帝的事就不能跟阿玄说了,故此,唐惜春只能险讳的说一句。

阿玄道,“买一两处自己住住就是了,宅子值钱也涨不了太多的。”

“听我的没差。”唐惜春笃定的千万叮咛道,“绝对没差的!阿玄,你别忘了买宅子啊!”

阿玄道,“待明年大哥去镇南王府,我与你一道去瞧瞧,若是便宜,多买两处也无妨。”

唐惜春想了想,“也好。”

唐惜春便只操心买宅子赚钱的事了,完全不晓得自己一句天机泄露,叫他老爹日日辗转反侧。若是往时,唐惜春这话定要被唐盛骂。但,唐惜春这话险被雷霹,唐盛便非常信了。他信,心里也急,却不再问儿子。无他,皇位更迭虽要紧,他也舍不叫儿子被雷霹。

但,知道皇位更迭就在眼前,唐盛当真是百抓挠心哪,那滋味儿就甭提了!在衙门也不大安心,唐盛落衙回家给母亲请安,顺嘴问一句,“娘,惜春呢?”

唐老太太笑的极欣慰,“那孩子说,前几天你书房外头的桃树不是被雷霹了么,他另给你种一株桃树。你书房不许人靠近,他去给你种桃树了。”最后,唐老太太卖瓜一般的赞美自己的宝贝孙子,“多懂事的孩子啊。”

其实,唐惜春给他老爹补种桃树那就是个顺便,他关键自己院里要种桃树,所以也顺便挑了一株给他爹种了。他爹的脾气,书房重地,除了唐惜春外,别人都不许靠近。至于唐惜春为什么能靠近,倒不是唐盛的特许,实在是唐惜春的臭脾气,你越不叫他靠近,他一天三次的过去找茬。再加上他窝里横的霸王脾气,唐盛只得随便他。

唐盛去书房的时候,唐惜春正拿着水瓢给桃树浇水。唐盛过去围着桃树看了一圈,唐惜春跟他爹表功顺带显摆,问,“爹,你看这桃树如何?”

“还成。”

“切,我可是挑的最好的一棵给你种的。”唐惜春给桃树浇好水,水瓢递给他爹,叫他爹舀水给他洗手。洗过手后,唐惜春问他爹,“爹,你闻到什么味儿没?”一面说,他还一面凑的死近。

唐盛道,“什么味儿,臭烘烘的。”

“我今儿换了香,以后都用桃花香,这样能招来桃花运。”说到桃花运之事,唐惜春颇是苦恼,跟他爹倾诉,“我这样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你说,怎么桃花运就不大好呢?凭我的美貌,喜欢我的人该堆山填海才是。”结果,除了一个黑炭,竟无人追求倾慕于他。这令唐惜春很是不满,想着应是自己桃花运上出了问题。他凝思苦想三天后想出个好法子,在自己院里种些桃花,弄个桃花风水局招桃花运。

唐盛不是不开明的老子,儿子这个年纪,身边没个人也不成。唐盛道,“我给你安排两个人吧。”看唐惜春不是非唐惜时不可的样子,唐惜春有了新人,唐惜时那边也就能放开了。

唐惜春倒没拒绝,道,“那也行。”

“你喜欢什么样的?”

“得有学识,但不能是书呆子。”唐惜春想了想,道,“起码得有状元、榜眼、探花的才识,传胪不行,就跟老爹你一个档次了。”唐惜春想着,他爹这正经的传胪都不大能明白他丰富的内心世界,要找个与他有共同语言的人,肯定得往更有学识的人里头找了。

唐盛气个仰倒,忍不住讥讽,“怎么,我这个传胪还不够档次了?”

“学识修养上不行。”唐惜春老实真诚的说,“我觉着,老爹你不大理解我的想法。其实,也不一定非得要状元、榜眼、探花,有见识的人也行,像世子殿下,我们就说得来,可惜他有喜欢的人了,再说,世子殿下都有两个侧妃了,我不喜欢跟有妇之夫在一块儿。”这是唐惜春个人的坚持。

唐盛立刻连生气也顾不得了,他敲唐惜春的脑袋,问他,“你到底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

唐惜春给老爹敲得也恼了,揉着脑门儿道,“我又没称过,怎么能知道几斤几两!说得老爹好像你知道自己多少斤两似的!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话,别一个劲儿的讽刺我,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唐盛拽了混账儿子到书房,一屁股坐在榻上,未说话先灌半盏凉茶灭火,道,“就是去了镇南王府,也不许对世子殿下有不敬的想法,知道不?”敢跟世子殿下胡搞,真是老寿星上吊,你嫌命长啊!

“当然不会了,世子殿下早有心仪的人了。再说了,虽然我们很能说到一块儿,不过他个子有些矮,年纪也小。”唐惜春的思想回路跟他爹从来不在同一条线上,总结道,“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他跟世子殿下也一张床上睡过,纯洁的很,完全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意思。

唐盛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唐惜春则是打开了话匣子,跟他爹倾诉自己择偶上的难处,“阿宁也挺好,可惜有个该死的天枢缠着他。爹你不知道,阿宁同我多说一句话,天枢那眼睛里就冲我放小刀子。我觉着,他不大配得上阿宁。”

“阿宁是谁?”

“爹你不认识,我在海上认识的朋友。”

唐盛否决,“不成,海盗不成。”

唐惜春也没勉强,道,“小若也挺好的,可是,他好像很忙,寻常见不到他的影子。”

怎么又说到海盗头子上头,唐盛低声道,“杜若岛的人,你一个都别考虑。”他也没本事弄来给儿子当男宠,也不能叫儿子去做海盗。

唐惜春搔搔下巴,叹道,“爹,你说,我想找个伴儿怎么这样难呢。我看上的人,不是这里不合适,就是那里不合适。”

唐盛道,“先随便收个小厮在身边服侍算了。”他儿子不是没眼光,而是眼光忒高,随便说一个能吓掉老唐的半条命。

“我干嘛随便哪,我堂堂蜀中排名第三的美人,怎么能随便呢?”唐惜春颇是不满,忽又得意起来,神秘兮兮的跟他爹说,“我把我院里的风水局改了,今天我特意去卖花木的地方挑了一株上等的碧桃树,在院中设了个桃花局的风水。这风水最招桃花了,不出一年,必有上上等桃花运。”

自从雷霹了一回,唐盛对唐惜春的话还是有五分信的,听了这无聊了桃花局后不禁问,“你不会把我院里的风水也改成桃花局了吧。”其实,如果是桃花风水局啥的,他也不嫌弃。

唐惜春嗤道,“一把年纪了,还要招什么桃花啊。你院里这株叫寿桃,是保佑人长命百岁的。”他就说跟传胪没共同语言吧,还不高兴,他爹就喜欢听奉承的虚话。

唐盛瞧着唐惜春认真说话的模样,不禁一笑,“哟,没想到你还挺有孝心的啊。”

“这话说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蜀中有几个人能有排名第三的美人做儿子的。关键,美貌是上天给的,我还有智慧,有内涵。”唐惜春得意洋洋的翘起尾巴,一幅“有我做儿子,你天大福气”的蠢样。

屁!什么美貌是老天给的!你是老天生的!唐盛哭笑不得,“真没有,只此一家。”

“那是!”唐惜春强调,“别无分号!”

唐盛哈哈大笑。

唐惜春觉着跟他爹没共同语言,中秋前,他带了月饼水果去看望王师娘,跟王师娘抱怨,“师娘,我觉着,我爹不大理解我。有时候,我很认真的说话,他就突然哈哈大笑,多奇怪啊。”

王师娘笑,“你理解你爹就成了。”

唐惜春道,“当然啦,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理解我爹了。这些天,他有些不大高兴,嫌蜀中排行第三美人的位置被我抢下去了,他现在只能排第四。我哄他许久,他才释然了。哎,我虽有知己,可惜都在远方,近处只有师娘你了。”

王师娘给唐惜春吃自己做的茯苓糕,唐惜春与王师娘嘀嘀咕咕的说自己的苦恼和心事,王师娘听说唐惜春会改桃花风水局,童心未泯道,“你也给我改个桃花局。”

唐惜春贼笑,“师娘,你是不是看不上山长了。我也觉着你们不相配,一朵娇花插……”脑门儿挨王师娘一拍,唐惜春把后头不雅的俩字吞加了肚子里,一阵贼笑后,唐惜春吃了两盘子茯苓糕就告辞了,他得去给王师娘挑桃花树,并与王师娘约好第二日过来给王师娘设桃花局。

待中午王山长回家,老头儿年纪大了,有些嘴馋的毛病,里外巡逻了一番,问,“怎地这许多鲜果糕点?”见有月饼,便去洗了手,拆一包吃起来。

王师娘笑,“惜春头晌来了。”

王山长还是挺喜欢唐惜春的,呷口茶道,“怎么没留惜春吃饭?也有些日子不见他了。”

王师娘道,“有事回去了,明天再来。”

王山长便不再多言,一心一意的吃起月饼来,王师娘唤他,“出来帮着端菜。”

王山长道,“我这忙了一上午,刚喘口气。”

王师娘讽刺,“我在家闲了半日不成?”

在没外人时,王山长其实没啥高冷形象,拖拖拉拉的,“等我吃完月饼啊。”总叫他干活,厨房啥的活,那是男子汉大丈夫干的么!哼!

王师娘道,“这就要吃饭了,你少吃糕饼。”

待王山长磨磨蹭蹭的吃完月饼,王师娘已将饭菜摆好,他洗手用饭。王师娘眯着眼睛瞟老头儿一眼,老头儿讨好的先夹了块山菇给妻子。

王师娘一笑,“君子远庖厨不算本事,君子不吃饭才算本事。”

王山长嘿嘿的笑,不说话。

第二日唐惜春果然扛了两株上品碧桃树上山,一株给王师娘种院里,一株给老光棍儿吴算子种院里。吴算子私下问唐惜春,“有没有鸳鸯局,把我跟阿璇设成鸳鸯局,没准过几天我们就喜结连理了。”吴算子显然早把王山长抛到脑后去了。

唐惜春道,“哪里有什么鸳鸯局?你跟师娘没夫妻缘。”

吴算子如同神经质的诗人一般抒发自己的情怀,“为什么,上苍偏爱把鲜花配牛粪?我炙热的爱情,被无情的冷雨浇熄!我的阿璇啊――”

唐惜春给吴算子麻得一冷,心说,师娘没选你当真是有眼光。吴算子感怀了一番自己的爱情,请唐惜春看参观他的诸多发明创造,唐惜春与吴算子说了明年去镇南王府的事,道,“世子殿下很是欣赏咱们,我是打算去镇南王府的,你去不去?”

吴算子道,“我又不想做官,去做什么?”

“也不一定要做官啊,你看你现在过得穷兮兮的,要是去镇南王府,世子出钱,你愿意弄什么稀奇东西就弄什么稀奇东西,难道不好?说不定世子还会请两个小丫环给你收拾房间,做饭烧菜。”唐惜春道。

吴算子无儿无女,光棍一个,除了梦中情人王师娘,也没什么舍不下的,思量了一番,道,“我现在手上还有个活儿,那我着紧些,待明年跟你一并去瞧瞧,要是好,我就留下。不行的话,再回来接着教书。”

唐惜春便把此事同吴算子说定了。

两人晌午去王师娘那里吃饭,原本王山长瞧见唐惜春挺高兴,但有情敌吴算子在侧,王山长那端的哟,连王师娘都给老头儿酸掉一口的牙。

吴算子看不上王山长装模作样的劲儿,用过饭又包了一大包点心,就叫着唐惜春去自己那里商量事。王山长道,“你要走就走,惜春留下,我有事与你说。”王山长还想跟唐惜春谈一谈人生境界之类的高冷话题哩。

吴算子将嘴一撇,吊着两道浓眉道,“惜春给你也行,你叫阿璇跟我过去。”

王山长立刻没有跟唐惜春谈人生境界的欲望了,将手一挥,“去吧去吧。”

吴算子冲着情敌狠狠的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就拽着唐惜春走了。唐惜春赞叹,“不想山长竟是情圣哩。”吴算子高声道,“牛粪啊牛粪!”

王山长听到两人在外头讽刺他,当下就要跑出去决斗,只是他赶到院中,两人早出了院门往吴算子处去了。王山长对着空空的院子放两句狠话,“算吴狗|屎跑的快!不然定扒了那小子的狗皮做两帖狗皮膏药!”敢骂他是牛粪,明天就另安排课时,给吴狗|屎小鞋穿!哼!

咦,哪里来的桃树啊?!

王山长在院里逞了回威风,自觉找回场子,便自信满满的回了屋,王师娘递给丈夫一盏茶,嗔道,“什么年纪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别跟我说这个,一辈子看他不顺眼。”天天打他老婆的主意,亏他有圣人一般的胸怀,不然早把吴狗|屎剁了包子馅儿喂狗了。

王山长喝了半盏茶问,“好端端的,怎么院里多了株桃树。”

王师娘笑,“惜春栽的。”

王山长不解内情,笑,“这孩子,虽是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却是稚子之心。吴算子总与我搞乱,今天我本打算与惜春好生说说话的。”念叨了唐惜春几句,王山长便去午睡了。

虽然唐惜春说世上没有鸳鸯局,但,后来,吴算子给两株桃树取了名,王师娘的那株叫桃小鸳,他院里那株叫桃小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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