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春头一遭见黎雪这样高兴,刚吃过他做的寿面,就有手下过来回事,黎雪出去一趟,回来便是喜上眉梢,唐惜春是个好奇的性子,不禁问,“什么喜事啊?”

黎雪卖关子,“你不是会算么,算一算如何?”

“平白无故的,这要怎么算?”唐惜春还是有几分急智的,他长眉微挑,道,“小雪,你是土匪头子,能让你这样高兴,肯定是又在外头做坏事了吧。”

黎雪还没说话,黎雾先忍不住了,说唐惜春,“吃我哥的喝我哥的,还说我哥的坏话,唐惜春,你活够了吧?”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家伙。

“你今天吃的喝的都是我做的,我看你才是活够了!下次你再倒霉我可不会提醒你啦!”唐惜春不甘示弱的朝黎雾放几句狠话,回过头夸赞黎雪,“你看小雪,敢做就敢当,土匪就土匪呗,我听阿宁说,太|祖皇帝就是干土匪起家的,是吧,小雪?”

黎雪今日心情大好,笑,“唐惜春,你还挺会说话的。”

“那是!”唐惜春得意道,“我祖母说,别人家孩子起码要一周岁才会说话,我八个月就会说了,天生的嘴巧。”

黎雾唇角抽一抽,怀疑唐惜春根本没听明白他大哥的意思。唐惜春已径自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来,根本不必别人来套话,他自己就说个没完。要不说唐惜春在土匪窝也过得好日子呢,人家问啥他说啥,连人家不问的,他也主动交待,这样知情识趣会做长寿面的肉票,谁闲着没事去为难他呢。

唐惜春发表了一番对自己的演讲,黎雪听的津津有味,却把黎雾聒噪的险些耳鸣。黎雪黎雾都不是话多的人,有唐惜春这样的人来调节气氛,这餐饭吃得相当热闹。

待一时天晚,黎雾告辞,出了屋就听到唐惜春嘀嘀咕咕的跟他大哥说他坏话,“黎雾也是,过来给你贺寿,也没带礼物,白请他吃饭了。”

黎雾险些脚下不稳跌到地上去,他,他根本不知道这是给他大哥补过生辰好不好!他家大哥从来不庆生辰的!混蛋唐惜春,亏得往日里他给唐惜春做课上翻译,唐惜春还拉着他的手说,黎雾啊,小雪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你就是我的二弟子啦!

原来净背着他吹枕边风!

黎雾就要折脚回去分说明白,黎雪在屋里道,“小雾回去歇了吧。”黎雾这才忍着没去找唐惜春算账,唐惜春瞪大眼睛,问黎雪,“难不成黎雾在外头在偷听咱们说话?”

黎雾忍无可忍,怒,“我用得着偷听,嗓门儿比锣还大,你都要喊得整个寨子都听到了!”说完,怒吼吼的走了!

唐惜春满是无辜,对黎雪道,“看,这年头,人越来越虚荣了,黎雾竟然会因为听到实话生气呢。这样可不成,小雪你得说一说他啊。”

黎雪无奈,“闭嘴吧。”若不是深知唐惜春的性子,黎雪得以为唐惜春是故意的。

唐惜春又开始说黎雪,“吃过我做的面就不认人啦!你还没说呢,好吃不?”

黎雪道,“尚可。”

唐惜春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不满,“只是尚可!你有没有舌头啊!难道尝不出好赖啦!”他手艺是很不错的好不好!

黎雪只得道,“好吃,好吃的很。我说尚可,那是谦虚的说法儿。”

唐惜春道,“有事儿没事儿谦虚个甚!实说就行啦!怪道黎雾这么虚荣,原来根儿在你这儿呢!你看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教训黎雪几句,唐惜春笑,“小雪,你等着,我还有礼物送给你。”跑去拿礼物了。

黎雪看唐惜春拎了两个黑布包袱出来,笑,“什么东西啊。”还大包袱小行礼的。

唐惜春打开。

黎雪道,“这不是给你做的衣裳么。”

“是啊。我现在有你给我的衣裳穿啦,这几身我也没穿过,都是新的,就是料子太新,有些磨,洗一洗就好啦。我把这些衣裳送给你。”说着,唐惜春又打开另一个黑皮包袱,露出个竹编的匣子,竹匣里打开――

一匣子笋干。

唐惜春又给黎雪介绍,“这是春天时我去山上挖的笋,后来太多吃不掉,我就晒成笋干了。等以后做老鸭煲、或者烧肉,放一些笋干进去,甭提多好吃了。小雪,我现在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这笋干也送你啦!”

黎雪看着唐惜春送他的“寿礼”,心说,唐惜春实在太会算了有没有。衣裳,是他这里的料子他的丫环做的,笋干,是他的山头出产的。

送来送去,都是他的东西。

黎雪咳一声,对着唐惜春亮闪闪的小眼神儿,也说不出别的,人家好心好意给他张罗寿辰,他总不能说,你送我些贵重东西成不成,别总送我自家物件儿啊。黎雪不好打击唐惜春,想着,这观星的脑袋跟正常人的脑袋肯定是不一样的,于是道,“好,挺好的。”

唐惜春得意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塞给黎雪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玉佩,三是我的吉祥数字,所以送你三样。本来想着,你好像比较喜欢我贴身的衣裳,打算送你一件我的大裤头的,可是我最喜欢的那件小黑猫的被你偷去,现在没有太喜欢的大裤头了。再说,反正你手里也有我的大裤头啦,就送你块玉吧。这玉不是我家传的,不过,是我自己赚的银子买来的上等好玉,足花了我五百两银子。”

大裤头什么的,他不过是拿去给唐盛威胁一下好不好!又没有偷去私藏!玉佩倒是不赖,黎雪假假客气,“让惜春你破费了。”

唐惜春将手一挥,“不破费,五百两买了一对,这一只给你。”

黎雪心中微喜,想着唐惜春果然是对我有意,这小子瞧着笨些,其实还有些内秀,知道成双成对的意思,就听唐惜春道,“另外一只我送老爹了,小雪,你对我就像我爹一样好,这一只送你,愿你福寿绵延。”

完全是给老人家的贺寿词……

黎雪额角青筋跳了又跳,咬牙道,“我又不是你爹!”

“你年纪跟阿宁差不离,那也跟我爹差不多啊。”唐惜春理所当然的模样,笑,“以前我以为你也就二十几岁,后来听阿宁说才知道你年岁不小了。小雪,你就别再别扭啦,都一把年纪啦!”

唐惜春只觉着黎雪一把年纪还怪别扭的好笑,转身便唤丫环进来服侍梳洗,待星光漫天时,他就出去观星了。

黎雪咬牙切齿:什么叫一把年纪,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儿好不好!该死的唐惜春,难不成以为他几十岁啦!还有魏子敏这个长舌妇,阮鸿飞怎么没割了他的舌头!这些活该天打雷霹的家伙们,在唐惜春面前都造了他什么谣言!一把年纪,哼!

黎雪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唐惜春说说他年纪的事,偏生没好机会,唐惜春晚上喝了些酒,夜里观星大半夜,回屋里两人一个被窝,唐惜春挨床就睡得跟死猪一样,以至于黎雪也没来得及说一说他的年纪。黎雪睡觉轻,睡着睡着就觉不对了,唐惜春哼哼吱吱的,初时黎雪以为唐惜春发春了,往下一摸,小惜春软趴趴的没啥反应,倒是唐惜春这身子热的跟炭似的――发热了。

时天已将明,黎雪唤了丫环进来,吩咐煮一剂柴胡汤,再烧些热水来。

黎雪穿好衣裳,唤了唐惜春两声,唐惜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睛里烧的水光潋滟,可怜巴巴的模样,嗓子也哑了,“小雪,我冷。”

黎雪给他加一床被子,摸他额头道,“有些发热,一会儿喝两剂药就没事了。”

唐惜春闭着眼睛开始哼哼。

黎雪头一遭见到这种生病的,想当年,他被镇南王府追杀,一身的伤躲在大山里,是死是活都看天意。就那样,他都吭都没吭过一声。当然,他吭也没人听见,再说,命都不保,吭给谁听啊。所以说,同人不同命,人家唐惜春就有这哼哼命。

不过是发些热,就哼哼的跟要断气似的。

哼哼一会儿,丫环药就煎好了,黎雪扶起唐惜春喂药。倒不是黎雪上赶着伺候唐惜春服药,只是看唐惜春这架式,不知道的真得以为唐惜春不成了。而且,你不扶,唐惜春就在被窝里哼哼,自己不动,于是,黎雪只得扶。再看唐惜春完全没有自己端药碗的意思,黎雪只得喂。

黎雪暗自唾弃:我这真是劫了个祖宗回来了。

唐惜春喝完药,又钻被窝儿去了,黎雪命丫环灌个汤婆子给唐惜春塞脚底下,唐惜春别看平日里大咧咧,谁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唐惜春哼哼道,“以前我病了,我爹就这样陪着我。喝完药,我爹怕我嘴里苦,还会拿蜜饯给我吃。”

黎雪忙拿了唐惜春自己晾的杏脯给唐惜春嘴里塞了两个,唐惜春巴唧着吃了,感激的说,“小雪,你真像我爹。”

黎雪:……

沉默片刻,黎雪道,“惜春,我今年三十五。”终于把年龄的事说明白了,他不过才三十五,又不是五十三,能不能求唐惜春别总拿他跟唐盛比较。

唐惜春道,“那比我爹小,我爹三十九了。”

黎雪摸摸唐惜春烧的红彤彤的脸,“睡一会儿吧。”再说下去,唐惜春非认他做干爹不可。

唐惜春身上酸痛不适,也没多少说话的心思,听话的闭上眼睛。

黎雾过来寻黎雪,两人在外间说话,“都打听出来了,镇南王世子这就要起程去帝都,哥,咱们要不要路上……”

黎雪皱眉思量片刻,“如今帝都群龙无首,四位皇子,都没一个立为太子的。镇南王世子这是要去浑水摸鱼了,他一走,镇南王府谁主事?”

“是世子的龙凤胞姐姐宁国郡主。”黎雾道,“怎么叫个丫头片子主事?”

“余下几个镇南王的儿子都是庶出,要不是那小哑巴开了金口,这世子轮不到他做。看来他是宁可女人主事,也不放权给庶兄的。”黎雪道,“让他去帝都吧,那一池混水可不是好趟的。”

黎雾点点头,黎雪道,“去跟大壮他们说一声,惜春病了,今天不上课了。”

黎雾道,“病了?什么病啊?”

“着凉了,有些伤心,发热呢。”

黎雾道,“吹枕头风吹伤风了吧!”

黎雪道,“惜春都是有口无心,你与他计较什么。”

黎雾道,“大哥,你别净惯着他。”

唐惜春在里屋哑着嗓子喊道,“不惯我,难道惯着你!我跟小雪是啥关系,你知道不!有本事你也吹枕头风去!哼!”人家唐惜春根本没睡着,耳朵也不聋,故此听个清楚,气愤的了不得,咳了两声。

黎雪打发黎雾走了,回屋去看唐惜春,倒盏温水给唐惜春喝了,道,“赶紧睡觉吧。”

唐惜春哪里还有睡觉养病的心,问,“你要害世子殿下么?”

黎雪不豫唐惜春参与他寨子里的事务,唐惜春也没指望黎雪跟他说,他微微叹口气,“你别去……世子殿下天命所归,小雪,天子有天子的命数,人是争不过命的。”

黎雪眉毛拧起,“世子殿下?你不是说杜若岛主是天命之人么。”

“我何时说过杜若岛主是天命之人。”唐惜春道,“帝星天运已消,新主便会取代旧主,世子殿下才是命定之人。小若王命之相,并非天子命数。”

黎雪想起当初唐惜春说的话,他认识的人,还是他的朋友……黎雪一直以为唐惜春说的是杜若岛主,没想到竟是镇南王世子。

黎雪犹是不信,道,“皇帝有四位皇子,三位已经成年,都比镇南世子年长,再怎么轮,都轮不到他。”大仇人的儿子若做了皇帝,焉有他的好日子过!

唐惜春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黎雪原没去搞死镇南王世子的意思,听唐惜春这样一说,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什么的……

黎雪就要去计划一番怎样半路打劫镇南王世子,唐惜春哼哼着,“小雪,你上来陪我躺一躺好不?”

黎雪道,“怎么,美人计哪,就因为不想我对镇南世子出手。”

唐惜春哼哼着,“那你就去吧。”

黎雪宽衣上床,搂着唐惜春热腾腾的身子道,“唐惜春,我不信杜若能将大好江山让给他人。”黎雪有自知知明,他也没有谋夺江山的意思的,杜若岛主倒是野心勃勃,这些年颇有布置,既然都能将南巡的皇帝与镇南王一网打尽,他不信杜若岛主会将大好形势让出。哪怕镇南世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若真能破了这个局,黎雪也就不必去半路出手了,因为若镇南世子有这样的本领,想来路上不会没有准备。

再有本事的人,让他与杜若岛主斗上一斗,也得损兵折将。待他们两败俱伤之后,说不得有他的便宜捡。

黎雪心中百转千回,唐惜春越发烧的厉害,呼息间的气息都有些烫人。黎雪摸摸他的额头,道,“你别急,我不去就是了。”

唐惜春脸往黎雪肩上蹭了蹭,黎雪忽然道,“唐惜春,你这回没遭雷霹啊。”

唐惜春道,“昔日世子殿下未应天命,我泄天机方会有雷霹,如今殿下已应天命,不算泄露天机了。”

黎雪心里默默补一句:兴许是你算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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