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山立刻拎着林盈盈站起来,顺手把手帕抓回来塞在她手里。他目光凛冽地看着叶之廷,声音清冷,“叶知青,你最好注意言辞。”

林盈盈原本想过去挠叶之廷一爪子,先报复他乱说话的,现在看霍青山维护自己,立刻就躲在他身后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

在叶之廷看来,林盈盈这样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原本是个脾气温和不易动怒的人,社员们都夸他亲切没有架子。可一涉及到林盈盈的事儿他就忍不住就生气,总觉得她不是欺负叶曼曼就是任性无状不守规矩。

现在她居然当众宣扬要嫁给一面之缘的霍青山,不管人家的冷淡上赶着追人家,跟着人家去河里刷马,带着人家回知青点做饭,又颠颠地跟着人家过来割麦子。

这个就会窝里横欺负自己人的林盈盈!连男人欲擒故纵的伎俩都不知道,人家这是玩弄她呢!

她家境好,父亲还是首长,霍青山这样的部队小干部奋斗一辈子都把不上的。现在她上赶着,人家怎么可能不跟她耍心眼?

看吧,这才一上午呢,在麦地里青天白日的就抱上了。

不知羞耻!

耍流氓!

他冷哼一声,“我要怎么注意言辞?不能说所见,还是不能言所感?你这样吊着林盈盈不拒绝,你自己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自己不知道?”

霍青山脸色越发冷沉,目光逼视着叶之廷,让后者有一瞬间的虚软,不过愤怒让他毫不退缩。

霍青山看了身后的林盈盈一眼,再看看叶之廷,她自有人保护的,他便不生气了。他对林盈盈道:“你试也试了,玩也玩过,现在该死心。”说完,他不再理睬他们,捡起镰刀大步往另外地方去了。

林盈盈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烈日炎炎下,他流淌着汗水的脊背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扬声道:“霍青山,你逃不掉的!”

霍青山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任何停滞地走远了。

目送他走远,林盈盈这才面向怒气满脸的叶之廷,尽量用很平和的语气道:“叶哥哥,我说的是认真的,我要嫁给他。”

叶之廷眯了眯眼,“就因为他救了你?你有很多种方式道谢,不必以身相许……”

林盈盈:“当然不是,我要嫁的人,只会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哈、哈哈……”叶之廷讥讽地哼了一声,“他救了你,你对他感恩有好感,可以理解,说喜欢得要嫁给他,你不觉得可笑吗?”

林盈盈的表情就严肃起来,语气也很正经,“我在说很严肃的事情,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你作为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能不能认真一点?”

叶之廷收起了讥讽的笑容,认真地看着她,“倒打一耙是吧?你说,我看你说出花来。”

他感觉林盈盈不对劲。

若是从前自己这么怒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她立刻就会咆哮如雷,比他还火大然后骂他个狗血淋头,甚至会上来挠他。可今儿她居然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这不像她,难道是这个男人的影响……不可能!

“这个世上最无法解释的就是感情,谁也没有办法理解什么是一见钟情,而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林盈盈缓缓地说着,她的声音虽然轻软,态度却坚定无比。

叶之廷:“你对他一见钟情,他呢?难道他会喜欢一个不会做饭,不能下地,不能照顾他寡母和弟弟妹妹的娇气女人?”

他句句点中乡下人找对象首要考虑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女方漂亮与否,而是成分和能不能干。

林盈盈嘁了一声,“你肤浅。谁规定我嫁给他,就一定得会做饭,能下地?而且做饭有什么难的,他已经教过我,我学得差不多了。”

叶之廷没见过这样认真讲道理的林盈盈,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他不过是贪图你美貌和家境罢了,你太傻了。”

林盈盈:“我的家境和美貌就在那里,是没法更改的。我没有怀疑你们和我做朋友是贪图我的家境和美貌,你又凭什么怀疑他娶我是为了家境和容貌?”

他还没答应娶她呢,叶之廷这个混蛋就来搅局,是生怕她太顺利是吧。

真是一个小迷你茶缸子的友谊!翻了!

因为霍青山走了,她失去那舒爽的气息包围,心里难免就有些焦躁,血液里的燥性也在奔流,再这样叽歪下去她要忍不住暴走发脾气的。

叶之廷:“你、越来越不可理喻。冲动嫁人,你……”

林盈盈:“好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受你的质问,因为我把你当成便宜哥哥的。以后你再胡咧咧,我可不客气!”她威胁地朝着叶之廷挥了挥小爪子,已经不指望他帮忙干农活,那点塑料发小情谊翻了就翻了吧。

叶之廷不认识一样看着她,片刻,“我不会让你这样任性的,林伯伯也不答应。”他转身就走。

林盈盈:“我自己会跟爸妈说的……”

叶之廷已经跑远了,他也不回知青点而是直接往镇上去,他要去给林伯伯发电报,告诉他林盈盈这个蠢货又开始发疯任性。最好让林伯伯把她给绑回去,好好教育一顿。

他跑得飞快,就看到叶曼曼气喘吁吁地从对面过来。

“廷哥哥,你、你慢点,你没跟盈盈姐吵架吧,她挠你没?”

叶之廷:“我懒得和她吵。”

叶曼曼:“你别着急,盈盈姐从小被娇惯得说一不二,不会听你威胁的。”

叶之廷:“我去发电报。你先回去吧。”他一溜烟跑了。

叶曼曼望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每一次只要涉及林盈盈的事情,他总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他一边骂林盈盈一边又要保护她。真是个……傻子呢。

叶之廷一口气跑到几里外的镇上,嗓子都要冒烟了,他先去要一茶缸水咕咚咕咚灌下去,然后又去窗口填写电报单子:林伯伯,盈盈发疯擅自嫁人,急!急!急!

拍完电报,他付了钱也不离开,而是在那里等回信。

如果林伯伯看到,一定会立刻给他指示的。他猜测着应该先把林盈盈控制起来,不让她乱跑,更不能让她和那个男人亲密接触,然后静候上面来人。

结果他等啊等,竟然一直没有电报过来,叶之廷等得都要魔怔了,仿佛自己一转身电报就会过来似的,所以他不甘心,他也不敢走。

他不能看着林盈盈误入歧途,哪怕她骄纵无礼、爱欺负人。

她从小就欺负他!

明明大家都是三四岁,四五岁,五六岁,甚至七八岁的年纪,可她偏就能推他跟头,还骑在他身上用柳条抽他屁股!

后来叶曼曼母女俩出现,她直接发疯,在林伯伯决定留下那母女俩的时候,她还拎着藤条追打叶曼曼,没日没夜地闹腾、作,一定要把那可怜的母女俩赶走。

瘦弱又可怜的叶曼曼,被她追打着撞入他的怀里,他第一次反抗了“□□”的林盈盈,把她推了一个跟头。

从此,她不再欺负他,却也不再那么亲近他,最喜欢对着他不阴不阳的冷笑。

而他和叶曼曼同姓,两人同病相怜,一起联合反对她,这似乎也是别样的乐趣。

可他只是反对她,却不想害她,更不想看她走入深渊。她虽然骄纵刁蛮,但是也单纯无辜,除了欺负他和叶曼曼,也没欺负过别人,甚至对有些人还抱有很大的同情心。

他知道她曾经悄悄救过几个人,还接济过几个被打成现行F革命的学者,也接济过没有饭吃的孤儿寡母,她和她外婆一样对遭遇不幸的人充满了怜悯之心。

她其实是很好的。

她不应该被男人算计,变成一个和乡下妇女一样庸俗的女人。

他无法想象林盈盈和那些乡下妇女一样,蓬头垢面、脸色枯黄,身上永远背着一个要奶吃的脏娃娃,她不是围着锅台转就是要去下地,要么就是伺候婆婆,还得和小姑子小叔子斗争……

想想如花似玉的林盈盈,再也不是骄纵的人间富贵花,而是变成了一朵枯萎的干花,变成了那样庸俗而苦难的农村妇女,叶之廷的心就跟被人摘走一样疼。

而林盈盈从麦田回知青点,随便吃了两口窝窝头,粗糙的窝窝头让她嗓子疼,直着脖子勉强用水送下去。

比起霍青山做的烙饼,这些窝窝头简直能噎死人。

最后她勉强吃了小半个窝窝头,又吃了两块饼干,哄骗一下自己挑剔的胃口。

吃过饭,她把半盒饼干装在小提包里,戴上遮阳帽,不顾叶曼曼的劝阻依旧穿着霍青山的衬衣要去找他。

“盈盈姐,你等廷哥哥回来的。”叶曼曼倔强地扶着门框,眼圈红红的。

旁边几个晌午回来歇息的知青大气不敢喘,他们偷摸瞅着,用眼神疯狂交流。

林知青穿着霍青山的衣服回来的!她动真格的,真的要嫁!叶知青吃醋和霍青山大打出手,跑去公社打电话告状了?

林盈盈瞥了叶曼曼一眼,那张日常笑眯眯的芙蓉面覆上一层寒霜,开口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语气,“我正式宣布我要嫁给霍青山,你们不用听说也不必传言,等我结婚自然会请大家吃喜糖。可谁要是乱说霍青山的坏话,别怪我林盈盈不客气!”

一句话让几个知青噤若寒蝉,叶曼曼直接扶着门框开始哭了。

林盈盈不睬他们,扬着清丽明艳的小脸,踩着小皮鞋欢快地去找霍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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