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新官上任

韩青云:“……三哥。”

三哥就是有魄力,盖新房这种话都能随便说说的,不愧是武能上阵杀敌,文能缝被疼媳,真汉子!

不怪韩青云惊讶,这时候乡下盖房子可是比娶媳妇儿生儿子更大的事儿,是乡下人家最困难的大事儿。

娶媳妇儿无非到了年龄,攒上百斤粮食、一钩子布、几件家什儿、一条肉,甚至没有这么多减半也凑活。反正,只要男人不差,有把子力气,再穷也总能娶到个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就不愁生儿子。

可房子不行。

盖房子得要木头、秫秸、土坯、石头、麦草、粮食、人力等等。

就算只需要花钱请泥瓦工、木工两组大工,小工全是队长领着劳力帮忙,可那些材料却是实打实自己准备的。

盖房需要很多木料,用于大梁、檩子等,树不是一下子就长起来的,普通社员没钱也没地方买,基本那就是干攒,十几年攒齐就算好的。

另外就算椽子不用木头,改成秫秸这种便宜材料,也得靠工分在生产队里换。

工分用来换粮食吃饭家里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那么多换材料?

虽然小工可以本村帮忙,不吃饭,但是大工和砌墙上梁的壮劳力却要吃几顿饭的。

试想自己粮食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粮食管饭?

不管哪一样都够社员们犯愁的。

要是盖三间房,那更了不得,真是从祖辈的把房子传下来,然后一代人修修补补,生活好的时候加盖个一间半间的给儿子凑活一下娶媳妇。

真要是能盖出一间新的,差不多要百来块成本,若是砖瓦的那自然更多。

一百块啊,现在乡下人一年忙到头能攒几块钱?

再说谁还不生个病?结婚生子丧葬以及人情往来都得花钱。

结个婚,家里十几年的积蓄就掏空,殡葬的话十几年的又掏空,万一再有点的别的,所以家里除了耗子洞,真是什么也攒不下。

就算当了将近二十年的支书,都不能轻松地说要盖房子,也得攒个多少年。

他家里大哥二哥都没分出去,他现在还和爹娘住一屋,以后结婚都是个事儿呢。

村里现在那些申请宅基地的,都是攒了十几二十年,一大家子受不了必须要盖房子分家的。

这么轻轻松松说要盖房子的,韩青松还真是头一个,韩青云都要顶礼膜拜。

韩青松却不考虑这些,常年不在家,不了解村里的行情,在部队里都是有命令就干,越困难越啃,就没个知难而退的。

再说部队人多力量大,都是壮小伙子,有点什么事儿,还真是不费力。

韩青松也没觉得做什么会费力的,需要就去做,做不来就想办法,总能做成。

起了盖房子的念头,他就立刻行动起来。

盖房子并不是一家自己的事儿,得先跟大队申请宅基地,报备预留盖房子的材料,木头、秫秸、土坯等,还得申请开条子去买砖瓦。

村里人盖房子基本不会考虑砖瓦,一是太贵没钱买不起,二是找不到关系批条子。

就算不用砖瓦,其他的木头、秫秸、也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这会儿都是集体种地劳动,每家自留地顶多边边角角的一二分地,只能靠生产队分材料。

不说木头难攒,就是秫秸也有难度。

当地屋顶必须用秫秸捆成一把把的,覆盖在梁架上,然后覆盖黄泥、茅草或者麦草。这秫秸的作用就相当于椽子,没有那么多木头就用秫秸代替,毕竟秫秸比木头成本低得多。

不过就算这样,一个生产队那么多户人家,单靠自己力量也不是那么容易攒齐的。

韩青松却想着既然要盖房子,就盖砖瓦的,土房子遇到暴雨容易塌不安全,而且一年都要修缮好几次,费工费物,都是无奈之举。

韩青松就去找韩永芳,“大爷,我想排队申请宅基地盖房子。”

韩永芳笑了笑,拿出村宅基地的示意图来,“你看看,喜欢哪里就挑哪里?”

韩青松惊讶地看着他,“不要排队吗?”他打听一下起码排到后年去。

虽然盖房子不容易,可很多人家已经十几口人挤在三间小屋,实在挤不下,有的借住别人家,有的无处借住就在草棚子里凑活。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盖房需求,只是没有钱、粮、物暂时搁置罢了。

韩永芳摇头,“不用,我早就替你申请了。”

韩永芳早就琢磨韩青松转业这事儿呢。

其实以前老韩家就可以申请宅基地盖房子分家,毕竟韩青松寄钱回来,老太太手里不缺钱。只是老太太作为封建大家长的惯性思维,并不想分家,分了家儿子媳妇儿都各自过日子,谁还理睬她个老婆子?不分家,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她说一不二多威风?

很多人家不分家,一个是太穷分不起,二是老人家怕孤独怕被遗弃,不喜欢冷清,所以非要儿孙们住一起,等二老或者父亲过世才分家。

韩永芳考虑着韩青松转业回来,户口粮油关系跟别人不一样,略复杂,比如说别人转业都是就近原则,哪里来回哪里去,户口转回自己村里。

韩青松的户口却没回来,而是在县里,但是他的粮油关系却又到了公社。

他能拿县、公社一共三份工资,同时还可以拿县、公社两份福利,比如说粮票一般机关工作人员一个月就三十斤,现在条件好一些干部可以三十六斤。

可韩青松却有44斤,是按照重体力者的标准拿的,这斤数指的是可以食用的面粉等,而不是乡下直接收获的麦子、玉米等未加工粮食。

这44斤里面是包含食用油在内的,一斤粮票有三两油,不是乡下人拿粮食换的单纯的粮票。

其他什么布票棉花票之类的韩永芳不接收所以不清楚,但是他猜测肯定也是双份或者是按照高规格来的。

比如别人一年一丈的布,他可能至少一丈五。

棉花别人两斤,他可能有三斤。

这样好的条件,第一需求肯定是盖房子。

大队借他的那两间草屋子,太破旧了,临时住住还行,要是长期住,冬天漏风冰冷,夏天大雨大风的会漏雨。

要是赶上大暴雨,还往屋里倒灌呢。

村里这会儿申请宅基地的不少,要是排队,韩青松得排到后年去。

好在他早就给申请了。

他寻思虽然韩青松户口在县里,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带着全家去县里。

一是他的正职在公社,县里不可能给他分房,不分房就意味着他只是挂职,不必日常上班。

二是林岚和孩子的户口是绝对去不了县里,除非韩青松以后转正,变成县公安局局长,分了房子,那有可能。

这时候农转非非常困难,毕竟城里还年年往农村下放插队知青呢。本身城市的工作岗位就紧缺,自然不会随便让农业户口进驻城市,除非有大贡献或者不得不进驻的理由。

所以,他觉得韩青松是必须在村里盖房子的。

果不其然,让他算到了。

韩青松看了看,感激道:“多谢大爷。我叫孩子娘来挑。”

韩永芳微微一笑,“拿回去,家去好好挑挑。”

韩青松顺便还跟大队借了两块电池,然后拿着电池和大厚本子回家找林岚。

林岚的褥子也缝得差不多,看见他抱着本大书回来还纳闷呢,“这是什么?”

韩青松把本子放在炕上,去一边把收音机电池换上,“给你挑。”

林岚看了一眼,惊喜交加:“挑宅基地?”

韩青松眉毛扬了扬,她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是宅基地。

林岚顿时眼睛拔不出来,趴在那里这样看那样看,“咱们去哪里盖好呢?就在大队边上?还是去村后头?村东头是不是更好,挨着学校近上学方便。要不就村西头?挨着自留地近,种菜浇菜方便……”

韩青松看她趴在那里,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洗得很柔顺,泛着柔和的光芒,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摸了摸。

林岚啊了一声,“怎么?”

韩青松立刻把手撤回,“你头上沾了碎草。”

她看着韩青松脸色泛起可疑的红色,笑道:“没事,整天钻草垛。”

家里没有草棚子,草垛被雨淋过外面的湿漉漉的,只能从里面掏干的烧。

她看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要不等孩子回来一起挑?”

韩青松觉得挑宅基地跟孩子什么关系,她决定不就好了?不过还是点点头,“中。”

林岚就喜滋滋地放下,继续缝褥子,已经收尾。

韩青松出去院子里看看,盖房子准备了材料,也得等秋收以后,差不多九月十月。

他家盖房子,现在不缺钱,人工也好说,花钱请几个大工,队长领着人顶多三四天的事儿。

最难的是准备材料,要慢慢来。

他在院子里观察一下,选定南墙靠着茅房的位置,要盖一个草棚子,这样柴火就可以放进去,不怕下雨。

自行车、下地的家什儿也可以放进去,屋里已经放不下,放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容易烂。

草棚子搭建起来容易得多,借着南墙,对面垒一道土墙,用一些不能当檩子的弯曲木棍支起来,上面覆盖茅草、芦苇等即可。

韩青松先去准备材料,下午林岚给他打下手帮帮忙,傍晚下工以后韩大哥和韩青云来搭把手,草棚子就搭起来。

韩大哥和韩青云自然不肯留下吃饭,帮完忙就走了。

韩青松又帮着林岚把外面被雨淋的草垛扒开,上面淋过的晒晒烧火,下面没淋的就放到草棚子里。

被雨淋过的草,很容易腐烂,如果不晒干,几天就变成了土。

林岚看着特别满意,夸道:“韩局长真是能干,进可攻,退可守。”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

晚上孩子们陆续回来吃饭。

林岚示意二旺去听收音机,二旺惊喜道:“娘,有电池啦?”

林岚笑了笑,“你爹去大队里借的,回头买了还回去。”

二旺高兴地开始调台,这时候节目包括唱歌、唱戏、样板戏、评书等等,《我爱北京天安门》等歌曲,以及评书《智取威虎山》等,现在都非常流行。

不过孩子们也容易有争执,比如大旺和三旺喜欢听打仗一类的评书,二旺和麦穗喜欢听各种歌曲,小旺却喜欢听那些二胡、笛子、手鼓、古筝之类的乐声……少不得又要吵吵一番。

林岚赶紧劝架:“要不你们轮流听。”

“评书要接着的,断一天就听不上了。”

“前几天没电池你们也没得听!”

几个孩子吵起来,两间小屋就跟开了锅一样要沸腾。

“打住,打住!”林岚劝了几句,孩子们根本不听,反而吵得更厉害。

韩青松从外面进屋,浓眉拧起来,“全体都有,立正!”

大旺二旺三旺条件反射一样立刻就立正站好。

麦穗得意地自己享有收音机,调到唱歌节目。

三旺不满地看着姐姐,用手推他大哥,直哼唧。

麦穗还得意地朝他们撇嘴。

“干嘛就给她听,我也要听!”三旺开始不服气。

韩青松大手把收音机的开关一扭,“要公平?那就都不听。”

顿时屋子里一片安静。

韩青松把收音机交给林岚,“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谁吵吵。”

几个孩子都紧抿着嘴,全是一副愤愤的样子。

林岚想了想,“要不我做几个木棍,评书、歌曲的咱们抽签,抽到哪个听哪个?”

几个孩子不是很乐意,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关键黑爹黑着脸,他们也有些胆怯。

林岚前世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现在教孩子纯粹摸着石头过河,加上她心性豁达,很自然地就把现代父母对孩子宽容、友爱的那种气氛带出来,这少不得又跟韩青松那种旧式的传统教育起冲突。

毕竟中国一直以来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听话?打,还不听话?狠打!

林岚嘴上说大旺就欠他爹打,可真要是小藤条抽上,她又直抽抽,心里内疚得很。

所以她愿意用更平和的方式,跟孩子们沟通,寻找积极有效的解决办法。

只是这种方法也有弊端,见效慢,尤其对那些情商低、懂事晚的孩子,再者碰到喜欢的东西,听话的二旺和麦穗也变得固执起来,林岚就有点抓瞎。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起来吧,没有的时候谁也不想着听。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连小旺都不敢说话,直靠着林岚乖乖吃饭。

林岚几次试图活跃一下气氛,孩子们反应也不热烈。

饭后,林岚道:“你们先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开会挑选宅基地。”

宅基地?

一听这个,孩子们立刻有了反应,“娘,咱们要盖房子?”

林岚笑道:“对啊,这房子也不是咱家的,总不能借住一辈子吧,当然要盖自己家的。”

也没什么作业,几分钟写完,几个孩子趴在炕上挑,这个要后头那个要东头还有要原地……不一会儿,又吵起来。

林岚看韩青松的脸色越来越黑,立刻朝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生气。

说实话,五个孩子在一个小房子里吵吵嚷嚷的,真的挺闹腾。

最后林岚道:“投票吧,谁想选什么地方就举手,票多算数。”

几个孩子想了想也没意见,纷纷强调着自己喜欢的位置。

基本就两派,三旺听大哥的,二旺和麦穗,小旺还小被忽略。

林岚道:“这样,谁要是能把村南,村北,村东,村西,村中,这几个写对了,就让他有两票。”

见缝插针刺激他们好好学习。这样一共五票,三票胜出。

她示意大旺先写,大旺看了她一眼,眼神愤怒。

林岚哈一声,“你不会写哈,谁会?谁会写谁有2票资格。我和你们爹不投票,你们自己决定。”

她就不信他们能写出来。

二旺道:“娘,我试试。”

麦穗也赶紧开始。

他俩跟着小姑小叔的时候,也看了几个字。

那边大旺也杀气腾腾地攒住铅笔。

三旺干瞪眼!

小旺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我就跟着娘。”

林岚搂着他,“好。”

最后写好了,林岚看了看。

麦穗南没写对,二旺西和南都没写对。

三旺一个也不会写。

艾玛,居然是大旺都写对了,就是字比他爹还丑!

大旺得意地挑眉,轻哼了一声。你大哥就是你大哥!

这样四个孩子,三对二票,决定权在大旺。

他决定哪里就是哪里。

二旺对三旺道:“三旺,大哥要住村后头,那里离学校最远,冬天你起不来迟到了老师罚爹还打,你不觉得村东头离学校最近?”

三旺一听觉得二哥说得对。

大旺瞪了一眼三旺,大有你要是敢背叛以后别想我理你的架势。

林岚看得直乐,就让他们在那里纠结,孩子们磨擦也是促进感情寻找解决办法的过程。

她问韩青松:“明天你是不是得去上班了?”

韩青松点点头,“明天出结果。”

大旺一听明天黑爹上班,立刻松了口气,看来明天操练就省了。

最终三旺迫于大哥的淫威和利诱,大哥说以后再玩打仗游戏带着他,就愉快地继续投靠大哥。

大旺道:“房子就建在这旁边吧。”

一干人:?不是说村后头吗?

村后头是最不合适的,纯粹大旺自己故意唱反调。

大旺得意地扬扬眉。

林岚:……

建在这附近是林岚的意思,盖房子离家近,方便,而且这里离大队部近,开会或者分东西也方便,还离西河以及菜园近,种菜方便。

二旺和麦穗见虽然没在东边学校旁边,但是也不至于在村后那旮旯里,心里也很满意,“行。”

就这么定了。

“现在你们多一样工作,有空就出去捡石头。”韩青松吩咐。

让三旺说,不要上学,都去捡石头多好。

第二天大旺本以为韩青松上班他们就逃脱操练,结果韩青松起得更早,而且天气好操练得更狠!

跑操、跳蹲、俯卧撑……

大旺深刻体会到不听老人言的苦头,昨日韩青松让他踩踩腿,他不屑一顾,今儿一早他就感觉两条腿酸溜溜跟面条一样软!

二旺却没啥事,毕竟昨天先酸爽今天就舒爽。

大旺因为双腿酸软被韩青松抽了两下,最后咬着牙完成训练,大汗淋漓,浑身散架一样,疼得更厉害。

这下老实,跟二旺互相踩腿,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叫得惨不忍听。

韩青松双眼如鹰隼般锋利,对付几个毛孩子可比新兵蛋子省力。不听话?说白了就是精力太旺盛,呆不住,操练得他们浑身散架,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得出去惹祸?

二旺怀疑他爹是为昨晚上抢收音机加重处罚,不过大旺显然没意识到。

“上学就要守学校规矩,让我听见你们在学校里打架、欺负同学、欺负老师,以后训练加倍。”韩青松声音冷冷的,比秋日清晨的白雾还凉飕飕的。

二旺偷眼看大旺。

大旺上学第一天就和几个高年级学生起冲突,他本来在村里就是能惹事的,现在自然不怵,梁子算结下。

二旺估摸着,过几天老师和别的家长该联名来家告状了,到时候大哥可有的烦呢。

他平日也迫于大哥的淫威,这会儿少不得要幸灾乐祸的。

等韩青松去上班,孩子们被赶着去上学,林岚收拾一下,就让小旺和村里小孩子在街上一起玩儿。

小旺乖,不玩危险的游戏,不去危险的地方,就和其他小孩子在村里的街上玩儿。

林岚则拿了宅基地去找韩永芳。

韩永芳就把她选的地方圈出来,写上名字,然后再填写一份宅基地申请书,盖大队章,摁上手印即可。

另外还得写一份盖房材料申请,木头这个要自己想办法攒或者买,秫秸、麦草、土坯这些,可以大队里申请。

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大队和各生产队都会带领社员们摔土坯,晒干以后摞起来,除了大队部和生产队部自用,就是给社员们用。

村里无秘密,林岚家申请宅基地要盖房子的事儿,很快就传遍全村。

晌午下工的时候就有人跑到大队,“咱们家的宅基地申请一年了,怎么还没批下来?他们家才申请怎么就申请着了?”

余痦子和刘春芳婆家也有申请,只是一直没批下来,这会儿听人家说,余痦子立刻就借题发挥。

她心里怨恨韩青松不肯把儿子放回来,她这两天一直四处跑关系呢,这会儿听见人家说林岚家要盖房子,第一个跳出来生事。

韩永芳道:“都给我消停地干活儿啊,别没事儿找事儿。棉花拾回来了?过两天掰棒子,家什儿都拾掇好了?”

“支书,凭什么她一申请就批?我们都两年也不批?”余痦子怒气冲冲,自以为抓住了把柄,“你们别是当官的就……”

“滚!”不等她说完,韩永芳就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长征儿为什么整天偷鸡摸狗,你就不好好寻思寻思?小时候多好的孩子,还不是让你这个婆娘给教瞎了?”

长征儿是刘春和小名。

他一把甩出一沓子申请书来,“我就拿出来,你狗眼看人坏的能看懂?都好好看看,韩青松六年前就已经申请了,现在才批给他,你们两年算什么东西?”

大队长立刻过来作证。

几年前韩青松升职的时候大队以为韩永昌会来申请,韩永芳顺手给写了单子,谁知一直没来,就搁着。

这会儿林岚来申请,就直接拿出来用。

这一下子来闹事的社员们立刻没意见,余痦子也被骂得一鼻子灰。

韩永芳继续骂:“干活儿的时候有这个积极就好了。”

……

韩青松第一天正式上班,先在公社办公大院认识一下诸同事,然后回办公室了解一下本职事务。

和他之前说的一样,现在基本没啥事,几个同事闲着整天磨牙八卦。

这会儿最重要的案子就是赵建设四人的判决,韩青桦也被从县里转到公社处分。

按照以前规定要开大会批斗、游街,然后送去劳改农场干活儿的。

孙卓文和黄伟忠是办公室的负责人,没有局长的时候,他们主持工作。

原本孙卓文觉得前局长被撸掉,他跑去县里活动一下,该轮到他的。他已经准备好摆酒请客庆祝自己当局长,结果上头突然空降了个泥腿子兵下来,把他给气得吐血。

孙卓文已经打听过韩青松的情况,大致了解。

他把判决结果放在桌上让韩青松签字,黄伟忠则泡茶送上。

韩青松看了看,写得文绉绉的,绕来绕去,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把戏。

他微微蹙眉,淡淡道:“太绕,要简单直接。”

孙卓文眼神越发轻视,觉得韩青松没上过学,没文化,识字不多,不像前局长那样是文化人,讲究遣词造句。

韩青松又看了一眼茶,“这是公安局的福利?”

这时候茶叶是高档品,一般社员喝不着,小干部想喝也就买点茶叶沫子。

看这茶叶可不差。

孙卓文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韩局,这是局长的福利,惯例。”

真是个土包子,估计这辈子还没喝过茶叶味儿吧。

韩青松皱眉,“免了。”

一个无关紧要随时可能被撤掉的部门,还弄这么多乱七八糟,怪不得人家说基层干部腐败得很厉害,所以农村要发动四清运动来清查账目,让社员们举报公社和大队干部贪污腐化、吃卡拿要、下乡搞另一套的行为。

黄伟忠却觉得这个没文化的泥腿子局长不好糊弄,示意孙卓文还是收敛点。

孙卓文却不怕的,他上头有人,再说流水的局长铁打的下属,这公安局、民兵连,可是他们说了算的。

局长,呵呵,就是个摆设嘛,说撸就撸了呶。

韩青松问了一下对这种盗窃分子的惯例处罚。

孙卓文道:“批斗、游街,判几年,关到劳改农场去。”

韩青松看上面没有赵建设的名字,只有三个,指了指:“怎么回事?”

孙卓文立刻一副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的表情,上面没有赵建设,不是也没有韩青桦么,意味深长道:“韩局,县里……你懂得。”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挑眉:“什么?我不懂。”

孙卓文就有些尴尬,暗骂你这个泥腿子怎么这么耿,装什么,给我下马威呢?

黄伟忠立刻道:“韩局,县里打了个招呼。”

韩青松:“明确说赵建设无罪释放?”

黄伟忠笑道:“那倒没有,韩局亲自抓到的,怎么也不会无罪。”

孙卓文却看不惯韩青松那副泥腿子样儿,真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关了赵建设对你有什么好处,打也打了,饿也饿了。

韩青松道:“他是主谋,按照规定起码五年。”

如果是之前比较混乱的时候,十年也是他。

孙卓文脸色一变,忍不住讥讽道:“韩局,也不用那么揪着不放吧,那韩青桦……”

“韩青桦私阅反动书籍,书籍是从赵建设那里流出来的。赵建设带人半夜入室盗窃,消息是从韩青桦那里传出来的。这俩人……”

孙卓文不由得挑眉,你要是判了赵建设不判你弟弟,那可要说道说道。你要是判了自己弟弟,也忒无情!

这时候没有什么法制观念,都是革委会说了算,对于公社的坏分子,只要不在枪毙之列不需要向县里申请,公社自己就能处罚。甚至前几年,很多人被打死,也不需要跟县里申请,死了也白死,并没有什么说法。

县里把韩青桦送回来,本身就是给韩青松一个面子。

这会儿公社革委会主任说不管,让公安局自己管,自然就是韩青松说了算。

韩青松面色不改,“都五年,送去山水农场。”

山水农场位于公社最偏僻的山沟沟里,由士兵看守,很难逃跑。

关押在那里的犯人,除了日常种地,还要被调去修水渠、修路等,当然开会批评、受教育也缺不了的。因为是正规部队单位看守,所以也不会像在乡下大队批斗那样容易出现过激野蛮的暴力行为,生命安全有保障。

那里就是去劳动改造的,奸懒馋滑的最适合去。

这种劳改农场和之前之后的监狱有很大区别,因为里面很多都是所谓的政治犯以及文化人,老百姓对他们并不歧视,他们在当地劳改只是参加劳动、学习、教育等,也可以学习、成家结婚。

听韩青松这么说,孙卓文瞪大了眼睛,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韩青松。

自己亲弟弟!

人家犯了事儿还主动去求情,他可好,要主动送自己亲弟弟去劳改。

这莫不是个神经病?

别是当兵当傻了吧?

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摊上这么个局长,倒八辈子霉!

不过他也暗暗高兴,你就作死吧,你不给县里面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人家拿捏你,你自己受着,别连累我们。

韩青松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哪里不对?”

黄伟忠赶紧道:“韩局说得对,按照规定,就得这么判。”

另外几个最低的矮子三年,刘春和、瘦子都是四年。

韩青松扬眉,指了指刘春和,“这种更可恶,和赵建设一样。”

引狼入室,按说罪加一等。

黄伟忠赶紧应了,拿了文件回去改,孙卓文却把嘴角要撇到耳根子上了。

他们就一个办公室,回到自己位子上黄伟忠和孙卓文交换一个眼色,让他别冲动。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拿文件给韩青松签字。

韩青松签了字,“咱们办公室的票证几号发?”

黄伟忠道:“韩局,这个是革委会后勤赵部长发,一般月底发下个月的粮票肉票副食品票,布票棉花票是年尾发,另外有些临时的票不定时间。”

这么算算也就还有两天。

韩青松点点头,“要是买砖瓦、木材,找谁批?”

黄伟忠看孙卓文脸色不好,赶紧道:“这个找革委会主任和供销社主任都行,当然要是认识砖窑厂的主任,更方便。”

孙卓文忍不住呛道:“哟,韩局一转业就要盖房子,转业费挺高嘛。”

谁不知道这种农村兵不吃香,转业费低的可怜,还盖砖瓦房?显摆什么啊!你可真能装!

韩青松道:“不高,所以也就盖三间砖瓦房。”

一千块当然不止盖三间,这时候精打细算,盖一座小三合院都够了。

孙卓文一听,顿时抑制不住的嫉妒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住公社的宿舍,也就一间半或者两间房,一家子人挤在里面,别提多憋屈。住得不舒服,所以老家在本公社附近的就回家住,外地的没办法只能住宿舍。

孙卓文恰好就是临公社来的,回家太远,只能住这里,户口不是本地的,人家也不让自己盖房子,只能挤在宿舍里。

“韩局大手笔,真是让人羡慕。”

韩青松起身,收拾东西,“不用羡慕,你要是去当兵肯定比我厉害。”

说完就挎着包步行去供销社。

孙卓文气得直拍桌子,“神马玩意儿啊,你看他那得意样儿,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一个农村上来的泥腿子,还真当自己大局长呢!”

黄伟忠劝他还是收敛点,不要和新局长硬碰硬,“再说也是连长转业的。”

他猜韩青松应该是发了一笔转业费,这时候盖房子刚好,如果不盖,没几年钱也剩不下。而且过几年要是盖,少不得会被人说闲话,以为公安局局长盖房子,是不是得了好处才有钱盖的。

韩青松先去找革委会主任,结果刚出去,又去供销社,钱主任不巧去了县供销社。

韩青松就先去了屠宰组。

早上出门的时候,林岚塞给他五块钱,让他揣着,说大男人不能不揣钱,他就拿了两块,剩下地还给他。他这会儿没有肉票,就想买点不用票的猪下水回去。

韩青松依然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干练,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可不是孙卓文那种民兵干部能比的,一进去就引起大家的主意。

组长会察言观色,看韩青松觉得面生,但见穿着军装,身材高大面色冷峻,一猜就是新来的公安局长。

他立刻就上前招待,听韩青松说要买点不用票的下水。

他笑道:“唉哟您来的真不凑巧,今儿就杀一头猪,下水被革委会食堂拿走了。”他看韩青松面色如常不多问就要走,立刻道:“不过也巧,肉还剩下几斤,还有几斤骨头。”

韩青松:“要过两天发肉票,我今天买肉记账,过两天来送票。”

组长笑道:“成,您别忘了就行。”

韩青松估计自己一个月应该有半斤肉,就说割半斤,又问骨头怎么卖。

骨头是不用票的,而且也不贵,但是基本都被内部消化,不是那么好买的。

而且骨头没肉没油,煮起来还费柴火,除非生产队杀猪,零星买肉的时候,一般人都不爱要。

组长道:“您买肉,顺便搭一根筒骨卖您。”

价钱自然不贵。

韩青松付钱,记账半斤肉票。

那组长切肉的时候,专挑肥的五花肉,用一根草绳系着交给韩青松。

韩青松看了看,“有没有报纸?”

组长以为他怕拎着肉扎眼一副理解的样子,让人拿了一张油纸过来,包好交给韩青松。

韩青松心道这样才不落灰。

组长看着韩青松离去的背影,嘀咕道:“这大老粗能不能领会咱的意思啊?”

韩青松买下水,他说没了让对方失望一下,然后又说还有点肉,还不用票先卖给他,一般人知道自己卖好都领情的。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严肃古板的新局长能不能领会?

韩青松拎着肉回到革委会大院公安局办公室,他看看天色寻思等晌午打了饭家去一起吃,所以不急。

孙卓文看到他拎着东西,立刻就嗅到浓浓的生肉味儿,皮笑肉不笑的,“哎呀韩局,还特意去买肉请客啊,真是不好意思。”

韩青松看也没看他,淡淡道:“你误会,这是买回家改善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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