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报案

刘贵发彻底哑火了。

秀云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腿脚发软,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扶着桌子大喘气。

她是最了解自己男人的脾气,又臭又硬,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来,犟脾气一上来,全村人拉不动。

多亏了局长夫人啊,就是不一样啊。

要不是因为局长夫人在这里,今儿闺女就得一尸两命,真是万幸啊。

秀云娘都恨不得要给林岚磕头,烧纸上香,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些天她已经偷摸地给祖坟上过香,还求菩萨求土地爷,连黄大仙都求过了,结果还是林岚管用。

她心里下意识地来了一句“局长媳妇儿保佑!”

林岚突然就感觉精神一震,艾玛,是不是太泼辣撞邪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秀云娘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秀云娘虔诚得跟信徒一样,朝着林岚笑得有些痴迷。

如果林岚没看错的话,她还双手合什朝着自己晃了晃。

林岚:“!”

董槐花道:“贵发大哥,你快中了吧,这事儿都这样了,你倒是先打起来。这不是给人送把柄吗?他娘的都是那个鳖蛋玩意儿,抓着他非打瘸他,让他再跑!”

刘贵发蹲在地上,揪着头发,一言不发。

刚才大闺女气势汹汹的,这会儿却没暴跳如雷地非要去打鳖蛋玩意儿。

毕竟闺女做下这丢人的事儿,也不是人家强逼着的,是她自愿的。

这时候秀云的俩嫂子回来。

秀云二嫂子在院子里抱怨,“可丢人了,全大队跟着丢人了,这以后还怎么出门啊?娘家都不用回了。”

董槐花道:“胡咧咧什么呢,是不是一家人?”

“一家人怎么就逮着我们拖累呢?还拿我的本子去检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秀云二嫂子兀自不解恨。

好个小姑,平日里看着本分老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越是这种看着老实的,骚起来越吓人。

秀云大嫂子道:“别这样说了,平日过得好好的,干嘛就这样了?出了事儿,先想办法嘛。”

“想什么办法?”二嫂子一副自己名声被带累坏的样子,恨得要命。

秀云大嫂子也不想多说什么。

二嫂子还在说赶紧把奸夫抓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董槐花道:“什么奸夫不奸夫的,你是秀云嫂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秀云和陈知青两情相悦,你爹娘早就同意的,还订了亲的。”

她给了秀云娘一个眼神。

秀云娘立刻会意,就去把从闺女包里翻出来的一块红纱巾拿出来。

董槐花一把抓过去,“这是定情信物,聘礼。反正他要落户山咀村,一个知青也不用什么嫁妆……”

“什么?他要倒插门?那我们是干什么的?自己有儿子有孙子,谁要倒插门?这是骂谁绝户呢?”秀云二嫂子又不同意了。

“你嚷嚷什么呢,谁说倒插门了?人家陈知青就落户咱们大队,结婚以后也住咱大队,和你们当然是两家。人家姓陈,你家姓刘!”

秀云二嫂子这才不说话了,却还是不服气。

林岚道:“没事儿了,我们先走了。”不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自己家还一堆烂摊子呢,婆婆和小姑天天虎视眈眈的。

这一天天的,她心脏都要不好了呢,还是回家找小孩儿安慰安慰,洗洗心和耳朵。

她给秀云娘低声道:“好好看着她,要一步不离,别让她干傻事。”

秀云娘立刻点头,“好!”

林岚看了刘秀云一眼,有时候可怕的不是别人的指指点点,而是家里人的白眼。

要是秀云二嫂一直这样,秀云就是有很深的负罪感,再加上陈知青的打击,她真怕刘秀云没有那么坚强的抗压能力呢。

她对刘秀云道:“秀云,不管你爱不爱听,婶子叮嘱你一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是现在时代落后,大家看不惯,等再过些年,说不定全国人民都和你一样向往自由恋爱呢。不过自由恋爱的代价就是,遇到混账男人的机会也更大,还是得让爹娘帮忙把把关。”

刘秀云虽然没反应,眼珠却动了动,显然是听到了。

林岚又道:“像这样混蛋的男人,简直就是人渣,任何一个女人嫁给她都是侮辱了女人。你被他蒙蔽,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宣传教育太少,你们没有看清这些渣男的嘴脸。以后咱们大队的宣传教育要跟上,我和主任会多做宣传的,你也好好想想。”

林岚就先告辞了。

到了院子里,她看了秀云二嫂一眼,道:“你是秀云二嫂,以前关系也不错,秀云对嫂子也十分尊敬,现在遇到困难,你们也该想办法一起度过难关。不要只想着被连累什么的,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可以连累你。相反,遇到问题你自己给自家人白眼,才更让人寒心,比外人的指指点点更可恨呢。”

秀云二嫂子虽然不服气,不过林岚是长辈,她得叫婶子,而且林岚男人还是公安局局长,她就不敢说什么。

只得憋着火儿,忍着气,“……婶子,说的是。”

董槐花立刻道:“别嘴上说心里不服气,你婶子是为你们好才这样说的。人家是什么人,一天天忙得很呢。以前机会不好没上过学,这会儿一边上工一边跟孩子学。回头就要带头组织社员们学习生理卫生了,你们都积极配合点啊,别当落后分子。”

她虽然没有秀云娘那么虔诚,却也对林岚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那可是刘贵发啊,发起火来支书都拉不住的犟驴,就让林岚给骂住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还看着赵桂莲在外面晃悠呢,探头探脑的。

董槐花气得骂道:“不要上工的!整天盯着别人家干什么?”

赵桂莲立刻把脑袋缩回去了。

这么一闹腾都晌午了,两人各自回家做饭。

吃过饭,董槐花来叫林岚去开会,商量关于刘秀云和陈知青的事情。

林岚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算未婚先孕人家结婚就行了。”

把别人的私事当正经事开大会讨论,也真是有些醉醉的,她并不感兴趣。不过这时候特色就是这样,也没办法,谁让韩永路逮着不放呢。

会上,韩永路真是激动万分,就好像把苏妲己那种祸国殃民级别的狐狸精抓着一样激动,大说特说。

似乎不把刘秀云开会批斗,山咀村的名声就要一败涂地,全村人以后都不用出门,都要抬不起头来一样。

他在会议上这样煽动,外面的赵桂香和赵桂莲也纠结了一大群中老年妇女在大部队的场院上一个劲地吆喝。

那些妇女本身就好热闹听八卦,听见风就是雨,自己没有判断力,别人说什么就跟什么,无脑又激动,被人一个火星就能点炸起来。

结果十几个妇女就朝着刘秀云家跑去,在刘家门外骂骂咧咧、风言风语,还有激动的直接捡了石头往刘家丢。

“破鞋,败坏我们的名声,全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其中还有几个名声真正奇差的,比如余痦子等,喜欢偷东西的,搅和事儿的,播弄是非的。

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去踩踏别人,自然要狠狠出力,一定要把刘秀云踩得比她们还臭!

最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毕竟他们认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搬弄是非,还是有别的什么错误,却也没有未婚先孕搞破鞋这样让人不齿!

所以,他们已经找到了优越感,就更加卖力地打破鞋。

赵桂香不解恨,就主动把刘家的大门给打开,从大门往里扔东西。

赵桂莲还仗着人多势众,冲到影壁墙那里扔。

秀云娘陪着闺女在家,还有两个不能上工的小孩子,其他人都是上工,根本不在家。

院子里的尿罐儿也被赵桂香给砸破,还有凳子上摆着的扁箩晒着豆角干也被推翻,乒乒乓乓的。

秀云娘跑出来连连哀求:“乡里乡亲的,行行好,别砸了,别砸了。”

赵桂香呸了一声:“破鞋闺女的破鞋娘!都是下三滥货!”

秀云娘哪里是对手,“你们、你们……支书说不让你们来了。”

“支书在开会呢,商量对你们的处置!刘贵发是别想当治保主任了!”赵桂香得意道。

她给自己妹子一个眼神,赵桂莲就冲进去,把刘秀云从炕上拖下来。

“破鞋,还好意思歪在家里不上工,你当全村养废物的呢?”

赵桂莲工分不够,以前都是欠账,今年被逼着出钱,心里恨得要命呢。

这会儿终于有地方发泄,自然不肯放松。

刘秀云被她们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娘拖着,硬是从炕上拖下来丢到院子里。

另外几个婆娘,有人就上去啐她,骂她,甚至还动了拳脚,撕扯头发。

秀云娘哭着喊着上去护着闺女:“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别打了,我秀云也没对不起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求你们了!”

她趴在刘秀云身上,赵桂香几个更来气,竟然有人护着?

她们立刻变身凶神恶煞一般,对着秀云娘和刘秀云就拳打脚踢起来。

“啊——”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眼神空洞的刘秀云突然尖叫起来,一下子爬起来,冲着赵桂香几个就撕打起来。

她头发凌乱,脸上破了好几处,却什么也不管,就去撕打赵桂香。

赵桂香等人立刻就被点燃了一样,更凶狠地打回去。

这时候刘贵发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滚你娘!”他一巴掌扇在赵桂香的头上,然后抓着她的胳膊就甩出去。

赵桂香跟个麻袋一样被摔到墙根,咣当一声,压在那堆被她打烂的尿罐儿瓦片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赵桂莲赶紧去扶她,喊道:“刘贵发打人啦,打人啦!”

那些妇女就立刻捡了石头去丢刘贵发几个。

刘贵发张开胳膊护着自己老婆闺女,秀云娘喊着:“快进屋,快进屋……”

外面有社员看到,又赶紧去报告,也有人来劝:“你们这是干嘛,没王法了!”

“狗屁的王法,我们打破鞋呢!”赵桂莲几个大喊着,“管天管地,管不着我们打破鞋!”

被他们一骂,又有人加入进来,甚至还有一些素日里好吃懒做,嘴巴比长舌妇还碎的男人也加入进来。

刘贵发被砸得睁不开眼,还有男人拿了棍子来打他,他只能背朝着外面护着自己闺女和婆娘。

这时候刘秀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刘贵发和旁边一个男人,抢过一根棍子就开始没头没脑地砸那些人。

她脸色雪白的,也不说话,只机械地抡棍子,那些男人女人都被她打得鬼哭狼嚎的。

刘贵发看闺女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也赶紧护着她,别让人打着她,他抢过一条棍子,两下就把那几个软蛋男人打得四处乱跑。

结果就成了父女俩举着棍子,满院子追着赵桂莲等人打,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

这时候韩永芳、大队长等人也匆忙赶过来,看到这狼藉的场面,地上还斑斑血迹,韩永芳脸黑得跟暴雨前夕似的。

那些前来闹事的被父女俩打得东逃西窜,见支书和大队书记来了赶紧求救命。

“支书救命啊,治保主任杀人啦!”

“疯啦!”

刘贵发把棍子一扔。

刘秀云也跟被抽掉了力气一样,身子晃了晃,秀云娘忙把她扶着,哄着她回了屋里。

韩永芳脸色铁青,不但不帮,却骂道:“你们可真有种,一个顶一个的,都不给孩子积德!”

有人还不服气,嘟囔是破鞋缺德,他们怕什么。

韩永芳一把夺过大队长手里的鞭子,“咻咻咻”地就抽过去,“你怎么那么能,那么能,我说话有你插嘴儿的份儿?”

啪啪啪的一鞭子一鞭子抽过去,之前对着刘秀云母女拳打脚踢的这会儿突然都哑巴了,一个个只敢躲跳着脚喊疼,却没一个敢反抗的。

韩永芳用鞭子指着他们,啐道:“看看你们这些熊样,那时候伪军进村,就你们怂得狗逼似的,伪军一走,就你们蹦跶最欢,就会欺负自己村里人。”

有人嘟囔说自己那时候还小,跟他没关系。

“啪”的一声,韩永芳准确地抽过去,“你爹娘和你一个怂逼样!我让你顶嘴!”

赵桂莲扶着赵桂香出来,幸亏这时候穿着厚,也没扎着要害,不过却也见了血。

“支书,刘贵发打人,你可得给做主!”

韩永芳可不管她妇女不妇女,来了气,鞭子就抽,啪啪啪就朝着赵桂莲和赵桂香姐妹俩劈头盖脸抽过来,“给你们怂逼做主,我怎么那么闲呢!”

“支书打人啊,打人啊——”

韩永路和韩青峰也带着人急忙冲过来,“哥,你干啥呢。”

韩永路赶紧去抢韩永芳的鞭子。

韩永芳可不惯着他,上来脾气那是谁都揍,一鞭子就朝着韩永路抽过去,“你这个鳖蛋玩意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几年不发火儿,就钢炮儿变鸟枪了!由着你们蹦跶呢?”

韩永路被抽得满地跑,还不敢还手,赶紧告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别打了。”

韩青峰不服气,仗着自己当过兵就去夺韩永芳的鞭子。

韩永芳又不是自己来的,大队长以及另外几个青年都跟着呢。

看韩青峰要动,他们立刻拦着他。

韩青峰冷笑一声。

韩永芳啪的一声,鞭子甩了个空响儿,“怎么滴,不服气?你觉得你年轻就是我的对手?你当过兵?我当兵就是去喝风的?老子打小日本和伪军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你娘肚子里吃屎呢!”

“大爷,你是长辈也不能这样侮辱人!”韩青峰脸色铁青。

韩永芳冷笑一声,“侮辱你咋了?”

韩青峰理直气壮道:“刘秀云就是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本身就应该被批斗,这个没有错。”

韩永芳狠狠地瞪着韩永路父子俩,冷冰冰地道:“证据呢?”

韩青峰把陈知青写的举报信拿出来,“他去县医院看到的,可以作证,不行就把刘秀云带去县医院对证。”

就在这时候,林岚脆脆的声音传来,“谁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陈知青和刘秀云就要结婚的。”

众人忙扭头看过去,就看韩青松陪着林岚和董槐花过来。

韩青松虽然没说话,但是面沉如水,站在林岚身边,那气势强的让人下意识就退开让路。

他们身后跟着罗海成、张黑驴几个人,另外就是一身狼狈的陈知青。

这一路上他可吃足了苦头,那个黑驴蛋绑着他的手,让他在自行车后面跑,不但吃一嘴土,跑不动的时候就直接摔倒,脸都擦破了,疼得要命。

林岚用力拍了拍陈知青的肩膀,大声道:“陈知青请假是回家跟爸妈汇报,回来就和秀云结婚的,你们不了解情况就在这里乱打乱抓,已经扰乱了社会治安。我们要报警!”

董槐花用力点点头,“对,公安同志,我们要报案,他们没有证据就说秀云丫头乱搞男女关系,污蔑妇女同志的清白。”

她俩这么一说,同情刘家的也开始附和,“是的是的,这些人太过分了,冲进人家家就打打杀杀的,跟土匪似的。”

“别是公报私仇!抓起来一起调查!”

韩永路脸色都变了,赶紧摆着手说:“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啊,误会,都是误会!”

韩青松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他往那里一站,强大的气场全开,就足够心虚者打哆嗦的。

韩青峰还想跟他较量,怒目而视,可韩青松的视线根本就没在他脸上多做哪怕一秒钟的停留。

韩永路已经回过神来,跑到陈知青跟前阴狠地瞪着他,“你举报的时候怎么说的?”

陈知青现在哪里还敢说什么。

当时他已经上了火车,结果在开车的前一分钟韩青松找到他,跳上火车,一脚就给他踹下来。

他被韩青松那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当场就尿了裤子好吧。

之后韩青松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他和其他人会合往家赶。

他们赶得很急,连信息都是路上沟通的,似乎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不过他听得清楚,那个黑驴蛋在说“抓回去干嘛啊,直接枪毙得了”。

那个叫罗海成的说“不行,得回村解决麻烦,要是他配合就没事,要是不配合就先骟了他,然后再给他扣一顶流氓罪枪毙他!”

他就认定秀云已经把他供出来,毕竟他为了借钱找韩永路举报,秀云如果知道肯定会恨极他,不可能不举报他。

但是刘家还要名声,他们肯定会想办法遮掩这事儿,看韩青松来抓自己也知道,如果已经暴露,他们就不必找自己。

他笃定他们顶多打他一顿,绝对不会打死他,更不会判刑,肯定是想让他回去结婚的。

这样想着,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稳了许多。

尤其快到村的时候,韩青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吧。”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切都暴露,没什么好挣扎的,估计他要是敢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都是刘秀云污蔑他,韩青松能当场一枪崩了他。

看那架势,他怕得要死。

他自己就主动说什么“韩、韩局长,您、您有所不知,我、我不是要逃走。我、我是想回家禀告爸妈,回来就、就跟秀云结婚的。我、我真的不是要跑路。您、相信、相信我。”

韩青松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相信?”

在陈知青看来,韩青松就是个凶神恶煞,浑身都散发着不爽就要打人的气息,自然是屁也不敢放,乖乖地跟过来。

这会儿听见林岚说他和秀云要结婚,他就当做救命稻草抱住。

见韩永路质疑他,他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副队长,你、你误会,我没举报,我就是……想借钱回家,回来就、就和秀云……结婚的。”

韩永路眼角都要裂开了,一把揪住陈知青的领子,怒道:“你他娘的别跟我打马虎眼!”

韩永芳冷哼一声,“这是要干嘛?逼着人家害人?”

韩永路气得抖出那封举报信,甩给陈知青,“你自己说。”

陈知青低着头,抖啊抖,傻子也知道听韩青松的啊。

他喏喏道:“我、我骗你的。”

“你娘的!”韩永路上前就拳打脚踢。

周围人都看着,也没人上去拉。

陈知青开始还哀嚎着求救命啊救命啊,结果发现没人搭理他,他只能抱头鼠窜,把自己抱成一个虾子护着头和肚子。

韩永路打了一顿。

韩永芳咳嗽一声,“差不多就行了啊。”

韩永路弄了个没脸,知道是韩永芳包庇刘贵发呢,只得恨恨地带着人走了。

林岚瞅着赵桂香姐妹俩在呢,立刻道:“哎呀,俩尿罐儿呢,怪不得我说这么骚臭呢!”

赵桂香姐妹立刻气得炸毛,恨不得上来挠花林岚的脸,只是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尤其韩青松眼神一扫,跟要吃人似的。

她俩吓得赶紧互相搀扶着走了。

走远一点赵桂香疼得直哭,“他们怎么这么霸道啊,简直就是欺压百姓,去告他们!”

韩青峰气道:“告个屁啊,三年时期要不是他,全村得饿死一多半。”

告也没用。

这只是村里个人纠纷,支书处理矛盾,没毛病。

虽然手段粗暴点,但是也没打死人,上头也不会管的,顶多让他以后温和点。

可如果刘秀云真跳河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赵桂香捂着屁股兀自骂着。

韩青峰骂道:“谁让你们去捣乱的!”

那会儿来抓人只是想当众批斗给刘贵发难看,这会儿他们这样来打砸的,却犯了韩永芳的忌讳。

韩永芳最恨一群人冲进别人家打砸抢烧,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这么恨,在村里绝对不允许。

这下好,他们找到陈知青,反而摆了自己人一道。

赵桂香就不敢说话了。

那边韩永芳扫了一眼,跟大队长道:“都狗屁膏药似的贴这里干什么?不用上工的?”

大队长对他那是言听计从的,立刻就吆喝着赶紧去上工,“再这么懒,都饿杀了。”

闲杂人等就一哄而散,上工的上工,忙别的忙别的。

因为韩青松等人及时把陈知青给抓回来,陈知青承认和秀云的婚事,而韩永芳又够强硬,这件事就被压下去。

虽然赵桂香等人还不服气,背后里风言风语,却也没人敢再到刘家来当面说的。

又过了两天,刘家请了韩永芳、大队长以及林岚、韩青松、董槐花过去,说是想请他们当个见证。

林岚估计是说婚事,闹了这么一出,也不用再举行婚礼,直接大队开介绍信,公社扯证就可以。

就算村里人还捕风捉影,但是人家是合法夫妻,也没人敢再说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跟韩青松吐槽:“真是便宜这个渣男了,做了这样的事儿,不承担责任,居然还出卖秀云自己跑路。”

真是该打断他的腿!

话虽然这样说,她也知道,刘家肯定会让秀云嫁给他,全了这个名声,不至于让人有机会说三道四。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没说什么。

他们到了老刘家,已经坐了一堂屋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秀云娘热情得赶紧请他们去支书和大队长旁边坐。

林岚让韩青松过去,她就和董槐花一起。

陈知青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憔悴得好像蹲了十天小黑屋才出来似的,脸色都青白的。

其实刘贵发还真没打他,毕竟闺女还要嫁给他。

只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又听说秀云要跳河便心惊肉跳寝食难安的,自然就会这样。

他当时真的是吓坏了,生怕被人知道给他抓起来,所以就发电报求家里帮忙,家里发了电报来,他还得借钱买票。但是谁也没那么多钱借给他,火车票又贵,他是真的没办法才去找韩永路的,把秀云去医院看病的消息卖了五块钱给韩永路。

他寻思秀云她爹是治保主任,而且刘秀云人缘好,大家对她也会格外宽容些,韩永路知道也就是闹腾一下,不会怎么的。

刘贵发把他领回去的时候,一进屋他扑通就跪下,求秀云原谅求饶命。

生怕秀云一绝情把他送去公安局,万一抓典型把他当负心汉给枪毙了,他吓得裤子又尿一回。

“主任,我真的是想家去想办法的,不是要抛下秀云不管……”他还想狡辩。

结果刘贵发既没有打他,也没有追究他为什么要跑,更没有逼着他干嘛,只是说:“既然早就订了亲,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韩永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管别人怎么看,现在你们去扯证结婚就是夫妻。以后谁也说不出什么好不听的,好好过日子,堵住那些人的嘴。”

大队长却把鞭子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陈知青你可好自为之,今日结婚,你就要落户山咀村,再也不能回城里。你就留下踏实过日子,要是还敢欺负秀云,俺们山咀村的老少爷们可饶不了你。”

然后大家都说两句,秀云娘让小两口给大家鞠躬。

陈知青被逼无奈,心里一片绝望冰凉,想着城市再也回不去了,一辈子要留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落。

他突然就有些崩溃,看着原本单纯善良,美丽可爱的刘秀云,也面目可恨起来。

她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情?明明他已经走了,她完全可以自己忍下去,他都保证过的,以后他肯定会来接她和孩子。

她为什么不能忍忍?

难道把自己留在这里,就一定好?

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再也没有回城的希望了。

他心里厌烦透顶,竟然不想去牵秀云的手。

大家看着他,尤其是韩青松目光冷沉,锋利如有实质,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陈知青只得忍着绝望去牵刘秀云的手,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秀云,你看、大家都祝福咱们呢,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就知足吧。”

突然刘秀云甩开他的手,“啪”的一声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陈知青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打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刘秀云这样柔弱害羞的女孩子,竟然会打他。

刘秀云冷若冰霜,声音也冷冷的如坚冰碎玉,强硬地刺人耳朵和心灵,“结婚?做你的美梦吧。你这种人渣流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糟蹋我自己?”

秀云娘急道:“秀云啊,你这是干啥呢?陈知青已经同意结婚了。”

刘秀云给自己爹娘跪下,流泪道:“爹、娘,我错了,以前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我给你们丢人。给家里人丢人。哥哥嫂子们,都是我不好,你们打我骂我,我都没有怨言。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丢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人惊了。

林岚却露出欣慰的神色,就是啊,这个渣男,要是还嫁给他,那得多便宜他啊!她一高兴就忍不住笑起来,还握着两个拳头在胸前碰了碰。

韩青松立刻向她看过来,她拳头立刻变成小猫爪朝他招了招。

韩青松:……

董槐花也有些喃喃的,“这、这不结婚,那怎么弄?”

秀云娘:“秀云呐,你这是说什么话?不嫁给他,你肚子里的……”

“娘,我想好了,”秀云面色惨白却目光坚定无比,“我以前太蠢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俺婶子的话。俺婶子说得对,这样的人渣,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被他坑了,已经够倒霉的,怎么还能再轻贱自己?我不会嫁给他的,现在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陈知青面色惊恐地瞪着她,“秀云、你、你怎么这样恶毒?”

刘秀云冷哼了一声:“我恶毒吗?你对我做的是,恶毒百倍。我这辈子,宁愿不嫁人,宁愿跳河死了,也不会嫁给你这个人渣!”

陈知青浑身发冷,全身力气被抽干一样萎靡当场。

秀云娘又开始着急,闺女不嫁给陈知青,那以后也没人敢娶她,这可怎么是好?

她又向林岚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林岚道:“我支持秀云。再说这事儿也没闹大,对外只是婚事没谈拢而已。秀云才十六七岁,年纪还小,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过两年也就没人说什么。该嫁人还是如何,都没关系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贵发听了这话,点点头,“中,我闺女,不嫁人我养一辈子。”

那边刘家二嫂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这种场合,都是重量级人物,她一声也不敢吭。

不说韩青松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就是韩永芳的鞭子,她也怕得很。

见家里人同意,刘秀云这才起来,指着陈知青大声道:“局长叔,我要报案,他勾引我、强迫我,我、我并不是情愿的!”

“秀云啊,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陈知青突然崩溃了,跪着爬向她要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

刘秀云嫌恶地躲开,“当初你引诱我,我根本不想搭理你,你几次三番地堵着我。你还强行抱住我,还说什么要是不从了你就喊人,让人看看我被你抱了摸了,大家肯定就信你和我已经好了。我、”她顿了顿,咬了咬牙道:“我自己蠢,居然就上了你的当。”

那时候她要是告诉爹娘,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

结果后来她被他引诱着,慢慢地反而真喜欢上他,傻不拉几地为他付出,隐瞒。

陈知青绝望地盯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不明白那个单纯软弱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像一个夜叉一样要取人性命。

“不、不能,你不能。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的……”

他突然就崩溃了,又开始求韩青松求韩永芳,“求你们相信我啊,是秀云她自愿的,她主动接近我的,我、我一开始根本看不上她,是她给我做鞋子……不结婚你们也不能抓我,不能抓我……是她始乱终弃不结婚的,是她……”

他害怕村里干部都偏心刘秀云,他怕自己被她坑了,口不择言地开始推卸责任扭曲事实起来,自己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他有一种被人推入深渊,爬也爬不起来的恐惧,被那种恐惧攫住了,再也见不到光明。

他自认不是个嚣张蛮横的人,相反,是个温和,爱笑,乐观,幽默的性格,只是耐不住寂寞,喜欢占妇女便宜,喜欢和人家勾搭搭四。

就算这样,难道他就错了?就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只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越想越绝望,就忍不住开始呜呜地哭,哭自己悲惨的命运。

韩青松站起来,虽然之前一直没说话,可他气场笼罩全场,“秀云,你决定了?”

刘秀云坚定道:“叔,我决定了。”

韩青松点点头,“青云,你负责押送,交给罗海成。”

外头探头探脑的韩青云早憋不住,一个箭步窜进来,踢了踢地上的陈知青:“走吧。”

陈知青一动不动,再一次尿了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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