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辉话没说错,虽然这发型确实非人类,那冲天扫帚搁谁头上都能丑出新境界。但陆延就不是一般人。

他还记得他两年前刚搬进这栋楼里的时候,那会儿正好快到中秋,就准备了几盒月饼送邻居,从一楼挨家挨户送到顶楼,敲开602的门,见到陆延第一眼都有点傻了:长发,眉钉,一排的耳环,身上有种极其另类又夹着反叛的尖锐感。

然后长发男人眯起眼睛看他,嘴里吐出一口烟:“新来的?”

这口烟吹得他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现在那个男人的长发已经变成了颜色靓丽的冲天扫帚头。

张小辉又说:“延哥,你是不是在玩快手?”

陆延额角‘突’地跳了一下。

张小辉深知大家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于是鼓励道:“最近葬爱家族挺流行的。你又有才艺又有颜值、肯定能脱颖而出,称霸快手指日可待。”

“小辉,”陆延看了他一会儿,冲他勾勾手,“你过来一下。”

张小辉隐约觉得危险:“我、额,我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你有没有脑子,”陆延指节曲起,在张小辉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轻不重,“老子这气质能是玩快手的?”

张小辉捂头:“不不不不能,我错了延哥。”

陆延作势又要弹,等张小辉闭上眼,这才张开手,轻飘飘地搭在他肩膀上:“行了,谢谢你跑一趟,明天我基本都在,他们是要敢来——”

张小辉猜陆延下半句要说什么,脑子里过了八句话,结果还是没猜着。

陆延说:“……我就干他们。”

这栋楼邻里关系奇特,大家都是提前预付了下一年房租的租客,结果突然说小区被某家大公司买下要改成工厂,房东却一声不吭拿着房租和赔偿金跑了。

本来只是房租的事儿,但那家大公司派过来谈事的人态度奇差,没说两句话就动手,把住一楼的张大妈推在地上推进了医院。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要想比谁更难搞,这群常年住在低廉出租房里的人还从来没输过。

本来定在晚上的演出推到了明天,陆延回来放个吉他包就出发去酒吧的计划被打乱。他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为了不碰到那个发型还得跟床板保持距离,就这样憋屈地睡了一晚。

次日清晨。

跟其他地方不同,七区拆除之后附近已经没有餐馆,即使是早上,摆摊卖早餐的流动摊位也不来这儿发展业务。整个七区瞅着跟无人区似的。

陆延睡得早醒得也早,不到六点就起来泡泡面,往水壶里加上水,等水烧开的间隙背靠灶台,忽然想到某段旋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瓷砖上敲着。

另一只手推开身侧的窗户。

虽然这片环境不好,尤其是他们这个小区。但从他现在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光芒把半片天染成通透的红色。

陆延看了会儿,把目光收回来,还是那个下城区,废墟也还是那堆废墟……他的目光里撞进了一辆车。

七区门口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拱门前停着辆银灰色跑车,改装过的,车尾巴改得骚气十足,看那架势仿佛都能往天上开。

这是辆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车,附近大马路上横行霸道的除了小电驴就是二手车,整辆车从车灯到车屁股都透露出‘格格不入’这四个字。

张小辉昨天说什么来着?

——“明天拆迁公司的人可能还会来一趟。”

来得够早的,陆延心想。

楼里住户大都早出晚归,各行各业,干什么的都有。

这个点楼里人走得基本上差不多了。

陆延最后看了一眼,确定只有这一辆停在这里,后面没再跟辆大铲车什么的,构不成威胁。他嘴里哼着调,移开视线,盯着从锅里冒出来的氤氲热气,指节敲在冰凉的瓷砖上。

陆延屈指在瓷砖上敲着敲着灵感来了,手也有点痒,于是把架在墙上的吉他取了下来。

他住的地方是间小单间,二十来平,几件家具以不可思议的姿态挤在一起。

二十来平里更多的空间用来放乐器,几把吉他、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里淘来的电子琴,以及各式各样的CD唱片。

正在烧热水的乐团主唱陆延抱着吉他,插上电,从上到下扫了一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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