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不想解释,问:“安娜包里少了一瓶指甲油,是不是你和凯利拿走的?”

戴西迷茫:“什么指甲油?或许她没带呢,你怎么知道她带在身上?”

言溯依旧不解释,继续问:“你跑出去后,是什么时候和凯利一起回来的?”

戴西努力回想:“我心情很乱,一直快到六点。想起凯利要去见安娜,一定会发现,所以那时才告诉他真相。离事发应该有一个小时。回去后清理现场用了一段时间,后来天快黑了。我怕安娜冷,就关了吊扇的开关,跑了。”

那吊扇和灯,是谁开的?

齐墨的精神出状况是在哪个时间段?

言溯垂眸想了半刻,又道:“我来还有一件事,Sindy Lin林星。”

戴西猛地抬头,眼神警惕:“那句留言,你还是看懂了?”

“你怕我套话?”言溯笑笑,语调里掺着半点不屑,“那是一封情书的落款,高中时期的林星写给帕克的,后来到了罗拉手里。那封情书只有你们几个知道。而她死后,你们看到那句话都害怕了。为什么?”

戴西低着头,攥紧手指,不吭一声。

言溯继续:“三年前,林星死于哮喘发作,死亡地点正是安娜吊死的那间教室。哦不,正是安娜准备杀死你并把你吊起的教室,这又是为什么?”

听言,戴西反而镇静了,发出一声冷笑:“呵,她也好意思在那里杀我?她有什么资格?”

“为什么没有资格?”言溯很快捕捉到她话中的寒意,“因为林星的死,不是意外,是你们造成的?”

戴西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她真的很想把心底埋了那么多年的罪恶与秘密吐露出来。可她不能,就像大家说的,她不能毁了大家的未来。

她沉下声音,一字一句,像在说服自己:“那是个意外,和现在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言溯静默地看她半晌,语调冷清:“真是愚蠢。”

戴西一愣,吃惊地看他。

他居然骂她,太不绅士了。

言溯哪里管这些,他冷着脸,再次划开屏幕,调出安娜背后的血字照片:“这句话,是你和凯利刻到她身上的?”

“当然不是。”戴西差点跳脚。

“那你认为是谁刻的?你还确定这件案子和林星的死没有关系?”言溯不顾戴西渐渐白掉的表情,语速越来越快。

“开灯,让风扇转动,在死者背后刻字,他对安娜的生命极度鄙夷,嫌弃。他在恐吓你们,他想给林星报仇。戴西·艾薇你给我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这件事不说出来,你们之中还会有人死!”

末了,脾气不好地补充一句:“不怪我不善交际,人类太愚蠢了,和你们交流简直是浪费时间。”

戴西惊愕好久,还被他最后一句话打击。

她颓然地垮了肩膀,没精打采地耷拉下头:

“林星是很典型的亚洲女孩,学习好很刻苦,传统又温柔。那时候,很多男同学喜欢她,很多女同学讨厌她。她一开始和我很要好,但罗拉和安娜的朋友圈子都孤立她。我要是继续和她做朋友,也会被孤立的。”

言溯挑眉:“哈,真是要好。”

说完,他莫名脊背一僵,心虚地往后看看。甄爱当然不在,自然也不会因为他讥讽的语气而戳他。

戴西被他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内疚地低下头。

“你不知道,在中学,被同学孤立在圈子之外,是一件多么可怕又孤独的事。我……总之,罗拉她们捉弄她欺负她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说。她们还造谣说她乱交堕胎。到后来大家都不喜欢她了。”

言溯漠漠的:“中学生真是一种无聊的生物。”

这话说得好像他没有经历过中学时代一样。

戴西深吸一口气,仰头呆呆望着天花板:“很奇怪,帕克不讨厌林星,罗拉她们欺负林星,他还救过她一次。有天罗拉跟我们说,她发现林星喜欢帕克。大家都觉得可笑。凯利说她肯定以为自己是灰姑娘。大家想捉弄她,就瞒着帕克以他的名义把她约去游乐场,还骗她用了K粉。我们只是想要她出丑,害她在游乐场睡一晚上然后嘲笑她,让她看看自己是多么痴心妄想。没想到那天她被不明的男人……”

戴西拿手撑着额头,“可还没结束。或许大家不愿承认那个恶作剧变成了犯罪。所以我们都说林星在骗人,说那晚什么也没发生,是她装受害者。

“后来有一天,林星去和帕克表白,还写了情书给他。情书里说,她很怀念和帕克的初夜。那封信被罗拉在壁球俱乐部念了出来。帕克很生气,说他根本没碰过林星;林星却坚称那晚帕克迷奸了她。凯利他们见林星污蔑帕克,都很恼火,说她在做公主梦。罗拉和安娜说话尖刻,骂她不要脸。

“大家都在指责她,她却突然面色苍白倒在地上,抓着胸口很吓人。她说哮喘的药在她包里。可……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了。罗拉说她是装的。”

“我们真的疯了,她伸着手在地上爬,我们却笑话她演戏,把那个小药瓶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戴西哽咽着捂住脸,痛哭流涕,“直到后来,她突然之间,真的没有呼吸了……”

“老天,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我们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可那一瞬间,我们都变成了魔鬼。”

言溯默然不语,很简单的社会心理学原理,可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忽然想起甄爱的那句话“她杀人,众人围观着,我不希望是这样”。

甄爱不希望是这样,可这样的事情,其实很多年前就发生在这群高中生之间了。

言溯忽然无比庆幸,幸好甄爱不在这里,幸好她不用听到戴西的忏悔。

戴西想起往事,痛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想起现在安娜尸体后的刀痕,她头疼不已:

“安娜背后的刻字,我实在想不出谁会这么做。齐墨不会,托尼也不会,哈维?他肯定从齐墨那里知道了什么,但他和哈里一样是个好人,他也不会。天,到底是谁?”

言溯漠漠看她:“我要问的,都问完了。”说着,双手缓缓放进兜里,以示告别。

戴西脸上还挂着泪痕,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正鞠了个躬:“谢谢你,等我把自己整理一下,我会去自首的。”

言溯微微颔首:“嗯。”说罢,背脊挺直地出了门。

坐上车后,言溯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戴西能去自首,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善良的人犯了错误,只有在正视并坦白后,才能放下负担,继续善良。

如果挽救了一份失足的心,那他此行就不算徒劳无功。

接下来的工作,还要继续。消失的指甲油,碎裂的镜子,齐墨,哈维还是托尼?一切要等法证人员把那张镜子拼起来。

或许到了最后一刻,事情还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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