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有如时空穿梭,很多陌生又分外熟悉的画面一股脑地拥挤着,在他眼前呼啸而过。那个女孩又出现了。

这次带了更多细腻的触感,他紧张地细细回想,朦胧间忆起她发间的香味,她轻轻的笑声,她柔软的小手,她温柔的嘴唇。

她瑟瑟发抖的娇弱的身躯,拥在他怀里,脖颈白皙,乌发散开,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哀柔地唤:“S.A……”

言溯全身僵硬,屏住呼吸等她低头,想看看这个女孩的样子。可陡然之间,所有画面像湍急的流水一下奔涌而去,他急切想抓住,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空了。

他抓了抓头,罕见的急躁而不安。

不对,这个女孩一定存在过,一定在他生命里存在过。

可,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第无数次,他杂乱又毫无章法地把整个城堡翻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和女孩有关的东西。她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唯独阁楼的房间里关着大熊风筝彩蛋各种,可他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不明白以自己的性格怎么会买这些小玩意。

理智告诉他,或许真的没有这个人,不然她为何消失了,为何这里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带走。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半明半暗的楼梯间里,他扶着栏杆,长身而立,背影挺拔而料峭,说不出的孤寂与茫然。

“Ai……”他低头,碎发下清澈的眼眸里一片荒凉,只是喃喃唤一声,胸口便如刀剜般疼痛,仿佛被谁活活挖出一截肋骨。

“Ai……”

究竟是很多年前,还是时隔不久?

脑中虚幻又捉摸不清的影子究竟是什么?

记忆虽然模糊,可他认定了,有一个叫Ai的女孩。

大病前一两年的记忆很不清晰。他记得夏末秋初,他去了大火焚烧的地狱;醒来时,第二年的春天已近尾声,他躺在植物人疗养院里。

漫漫冬夜,他始终沉睡,梦里总有一个女孩,脸颊泪湿,贴在他掌心:“S.A.,如果你死了,我会害怕活下去。”

“S.A.,我妈妈说,人生就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从来没想要任何东西,我只想要你。我就是想要你,怎么办?”

她乌黑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泪水,歪头在他手心,他很努力,却总是看不见她的脸。

醒来也没见到,关于她的一切像场梦,模糊而隐约,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记不起来。

他问身边的人,没有人认识。

他花了好几个月,终于记起他曾常常唤一个字:“Ai”。

他平淡的心境渐渐被一种叫“不安”的情绪替代。

一边每日做着枯燥而痛苦的复健治疗,一边想办法寻找每一个认识的人,妈妈伊娃里德……

“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Ai的女孩?她是我的真爱。”

可每个人都很疑惑,回答:“Ai?你身边从来没有这个人。”

他被拦回去,苦苦想了很久,带着细枝末节来问:“我是不是带她参加过斯宾塞的婚礼?”

妈妈和安妮摇头:“不对,你是一个人来的。不信,把宾客名单给你,你一个个去问。”

他真的一个个敲门去问,可谁都不知道Ai是谁。驾照卡电话卡也都查不到。

言溯想得很辛苦。

频繁的脑震荡和重伤毁掉了他部分的记忆。他记不得他们相处的事,记不得她的声音,记不得她的相貌,甚至记不得她的名字。

唯有一种缠绵却坚定的情感:这个模糊的女孩是他的真爱。

直到有一天,他在隔壁房间的床头发现一行陌生而秀气的小字“souviens-toi que je t''attends”你要记住我在等你。

言溯不知道那是银行抢劫案后,甄爱在他家疗养时,渐渐发现对他的感情,无处可说,才忍不住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划在床头。

而甄爱更不会知道,为了她这么一句话,他从此踏上漂泊的旅程,走遍世界,去找寻他心尖的爱。

记忆模糊了,他却始终坚定。

世界欺骗了他,于是,他再没对身边任何人提过那个名字,只是有一天,沉默地拖着箱子离开了,不与任何人告别。

他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他的生活里,关于她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没有任何线索。

言溯偶尔停下来,也会笑话自己做了个梦就变得毫无理智。

可他像在遵循他的本能。

他隐约记得,他对谁承诺过:如果你不见了,我会翻遍世界把你找出来,哪怕漂泊一生。

不会有人知道,他每走一步有多难。

记得她说过中文,就走遍全中国,把人口系统里所有名字有AI音节的人的照片都看一遍,虽然他仍记不起她的样貌,可他认为如果见到她,他会认识。

那么多人没有信息,他于是跋山涉水去找黑户,比户口警察还勤劳。

记得她在墙壁上刻下了法语,就去法国……

地球上70亿人,他只找一个。

渐渐,距离甄爱消失的那天,两个冬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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