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四爷想去圆明园了。但他的意思是只带李薇去,或许可以带上弘昤和额尔赫等几个女孩子,但弘昐他们要留下继续上课。

李薇没意见,就提出太后去不去。

在太后频频应她之邀来听戏之后,她敏|感的发现西六宫里的气氛没那么浮躁了。这是之前没感觉,但当气氛变好之后反而会察觉的一种状态。

不但她,连玉瓶和赵全保都说最近不安分的人少了,西六宫里没那么紧张了。

之前仿佛一直在紧张着,除服后秀女进宫,弘晖大婚,有子(孩子还没落地),西六宫的气氛就越来越怪。

用赵全保的话说就是‘小鬼们都快跳出来了’。

李薇之前一直都提着心,现在松了口气才发现之前的气氛是不正常。好像空气里的张力在慢慢增加,压强越来越大。因为是温水煮青蛙,所以她没有察觉。可现在回头想想,顾氏的事绝非偶然,倒像是黑暗中有人在蓄力向她发动进攻。

现在的沉寂也只是暂时的吧。

太后虽然并不住在西六宫,可只要她多往她这里走几趟,好像就能替她撑腰作势。不动声色间就让那些暗地里的人打消了念头。

因为这个,李薇对太后的印象很好,此时就顺口问一句看四爷带不带额娘。

四爷的表情显示他不是很愿意在轻松惬意的家庭旅行中加入太后,不过他没明着拒绝,而是沉吟后道:“太后不爱出门,只怕就算却不过情面陪咱们去了,也玩不开心,不过是折腾她老人家罢了。”

不过他说完也跑去问太后了,不过提的不是圆明园,而是畅春园。他也想到了太后会拒绝(她一直都是先拒绝的),就说他不但是想给太后尽孝心,也是想让太皇太后出去散散心。

先帝去后,太皇太后更是一个生人都不见了,身边除了一直陪着的宣太妃就是太后了,比起李薇还能去养心殿、御花园溜溜腿儿,她老人家就真的是在那宫里一直闷着了。

太后就说那她去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吧。

太皇太后说好。

李薇这几年也摸准东六宫几位主子的脾气了,跟太后凡事先说‘不用/要/必’相比,太皇太后从来不跟皇上做对。不管是先帝还是四爷,只要提出的事,她从来都是点头的。

畅春园的人可乐歪了!

他们还以为要守着这死园子到老呢,没想到主子们还愿意来。

园子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四爷发了口谕下去,两天就说已经准备好恭迎圣驾了。

四爷是不去畅春园的,他还是住圆明园。不过每天都会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西六宫里,李薇原想端仪她们也都带着去,所以拟了名单递上去,可四爷看过后只圈了端仪和端静两人。

端仪是七爷家的大格格,端静是五爷家的二格格。

李薇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只让这两个女孩去,跟着就想起来了,脸瞬间就是一白。

“万岁爷……”她紧张的问。

四爷轻轻叹了声:“朕已经挑好了人,今年就该下旨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但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接受不了。李薇沉默了,连能去圆明园都没这么开心了。

四爷道:“这次就让她们好好玩一玩。”

李薇迟疑了下,第一次驳了他的话:“既然这样,不如都带去。只带她们两个,孩子们猜也该猜出来了。咱们既然想让她们好好玩,就先瞒着吧。别让她们发现。”

四爷怔了下,点头道:“是朕想得不周全了。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李薇就重新写了一份名单,他接过来批了个‘好’字,又在下面添了句‘遵贵妃话’。

再进圆明园,感觉完全不同。

天比以前更蓝,水比以前更清。站在湖边,抬眼望去不是宫里的四方天,这里的天空没有界限。

李薇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胸口积的郁气都散了。

四爷牵着她的手,笑道:“走,随朕去看看你的桃花坞,看修得喜欢不喜欢?”

圆明园经过了一次小小的修整,叫她说自然是现在的更顺眼。四爷亲自画图修的园子,当然更合他的口味。他的口味就是她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晚上,李薇放纵了一把,让人做了铁板鳝段,一鱼三吃,还做了香辣虾,好大一盆,端上来就让四爷笑了。

等没人时他才对她说:“朕觉得你还是在园子里自在。”在宫里总像是提着心神不敢放松一样。

李薇也说:“我也奇怪。明明在宫里其实也没忙什么事,怎么好像每天都闲不下来?”

仿佛总有一种紧迫感。

四爷问她明天想干什么?

李薇说想坐楼船!还想在园子里骑马。

他笑道:“都行。那朕让人把船备上,你上午去坐船,中午朕也上去用膳,下午朕陪你骑马好不好?”

好啊。

她笑着投到他怀里,就是一直想笑,笑得收不住。

第二天早上起来,四爷已经去前头忙了,常青在她洗漱时问她要不要去楼船上用早膳。

她一抬头,发现今天其实起得挺早的,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她一下子跳起来:“快,快,快,咱们去船上看日出。”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让人去喊孩子们。

九洲清晏前面,四爷正跟人说话,突然听到外头乱糟糟的,他抬头往外看,苏培盛看到他的眼神就连忙进来道:“万岁爷,是贵主儿说要去船上看日出。”

四爷原本不快的神情马上就变得和缓了,他起身往外走,微笑着往湖那边张望。其实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但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人声。

看着楼船渐渐离岸,人声也慢慢消失了。

四爷笑道:“让她玩吧。”

——难得看到她这么开心。

船到湖心中,鸭蛋黄般的太阳已经跳出地平线了,就悬在他们的面前,好像离人特别的近。

然后它缓缓爬高,也离人越来越远。

渐渐的就远到看不清了。

看过太阳再低头会有种眼前一凉的的感觉,好像就算这样看着太阳也会受不了它的热度。

早膳有一道滚鱼片粥,还有溜鱼丸和芙蓉虾,虾饺等。宫里难得见到这么新鲜的鱼虾,李薇在宫里住着也知道,宫里从不拿鲜鱼和鲜虾给主子做饭,因为鲜鱼虾不易保鲜,一死就易变质,主子们吃了他们担不了责任。

连宫中份例里也没有鱼虾这类鲜物。要吃只有腌过的。

额尔赫还好些,端仪她们吃的时候都说:“好久没尝过这个味了。”像比较小端惠还跟端恪说,“你昨天晚上那笼虾饺就全吃了,一个没剩。”

端恪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看了眼李薇,轻轻打了下端惠:“当着李额娘的面还敢胡说,看不我不打你。”

端恪是九爷的大女儿,进来后也不太爱说话,跟三爷家里的端惠最好。

李薇笑道:“你喜欢呢,就让他们给你们轮着做,每天都有,这样好不好?”

端恪起身道:“多谢李额娘。”

快到午时的时候楼船就靠岸了,额尔赫她们就下船了。船停在岸边等四爷,玉烟问她要不要下去走走。

李薇摇头:“一下去又头晕,就坐这儿挺好的。”

她坐在二楼,登高望远仿佛心境也开阔了。湖面上的风轻轻的吹过来,轻风拂面,真是享受。

结果连四爷上来她也没注意到,他让人拿了件薄斗篷过来,抖开给她披在身上。

“湖上风硬,坐这里吹着了怎么办?”

他牵着她的手离开栏杆,坐到榻上。

船上的家具全都是钉死在地板上的,听说不管是椅子还是柜子还是桌子、榻,底部埋在地板里三寸有余。

中午的膳也是以河鲜为主,只是做鱼的就有三道,一道松鼠桂鱼,一道清蒸鱼,一道玉子豆腐溜鱼丸。

四爷三道都很喜欢,夸溜鱼丸做得好。因为师傅把嫩黄的玉子豆腐也挖出一丸丸的,跟白色的鱼丸一起滑炒,配上翠绿的黄瓜丝,色香味都有了。

李薇说起了端仪他们,说端恪喜欢吃虾饺,昨天晚上一人吃了一笼。

四爷挺煞风景的说:“嬷嬷没管教吗?吃这么多坏了胃口怎么办?”

李薇拿他没办法,跳过这一节说宫里吃不着鱼虾,她在宫里这么久都没见过鱼。

“我居然都没发现。”她觉得后者更神奇一点。

仔细想想,在宫里吃什么喝什么她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好像那时也没有特别想吃的。各种酱那个与其说是她想吃,不如说是想给他添几样食谱。

四爷握着她的手笑起来,跟着特别温柔的牵着她下了船,带她回九洲清晏,让她先午睡,等她起来就陪她去骑马。

弘昤已经忘了圆明园了,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进来,一早起来就把额娘什么的忘到了脑后。四爷正在慢慢给他开蒙,现在他没空,弘晖几个也都抽不出时间来,就给弘昤找了伴读。

李薇睡前问他,听说正带着伴读转圆明园呢。

她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醒来时已经是暮色黄昏。四爷就坐在屏风外,听到她起来才进来,笑道:“朕见你睡得香甜就没叫你。”

他坐在床沿上,摸摸她睡得发暖发烫的额头说:“要骑马什么时候都行。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先歇歇吧。”

以她要歇歇为由,晚上早早的用过晚膳两人就休息了。

她记得很清楚,拉上床帐,留下夜灯,玉烟等人退下去时,桌上的座钟才刚刚七点。

……

然后,再次洗漱过,重新铺床再躺下时是九点。

她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柔软极了,这次再躺下,甚至等不及玉烟等人把床帐拉起来,她就钻进了四爷的怀里,紧紧的搂住了她。

四爷低头遮住她,两人长长的接了一个吻。

他离开时她都要醉过去了。

四爷看她双目半阖,脸泛桃花,嘴唇打开,嫩红的舌尖慢慢收回去。他忍不住又凑上去吸住那舌尖,用舌头去舔她的。

……

最后一次洗漱是在十点半。

这次洗完她是真的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在圆明园住着他也是照常办公的,十三爷等也是常常进来。

这天她带着额尔赫她们在桃花坞做联诗,四爷突然传话说她把端恪带过去。可把端恪吓得不轻,手上的签也放下了,看着她小心的问:“李额娘,皇……阿玛找我去是因为什么啊?”

李薇知道要指婚的不是端恪,是为什么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坏事。她起身道:“不怕,我带你过去。”

端恪这才松了口气,匆匆回去换衣服。牌自然也不必打了,额尔赫她们也失去了玩兴,李薇就让她们自由活动,在园子里想干什么都行。

换衣服时,端恪一直心神不定的,李薇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小姑娘苍白着脸微笑着说没事,让她也束手无策。

直到苏培盛亲自过来,李薇听了他的话才能确定这真是好事。

她笑着回到屋里,按着端恪的肩说:“没事,李额娘跟你保证。”

端恪刚才看到苏公公还紧张,这时看到贵妃这样才算松了口气,不由得在心里想会是什么事?

九洲清晏里,九爷,同时也是新鲜出炉的九贝子,正穿着一身鲜亮的贝子服坐在下首。半年前他突然压着自己的门下奴才还户部欠银,四爷早就想赏他,可是到头来也只给了个贝子。

九爷气得一口血吐不出来,还要来谢恩。

可是谢过恩了四爷不让他走,就留他在堂下喝茶。

他在上头批折子,九爷在下面如坐针毡,一个劲的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还要派差事给他?

那干嘛晾着他呢?

这时他就看到这苏公公进来了,他没少埋苏公公这个无底洞,可他收了银子不办事,见了他也跟没看到一样。

早晚一脚踢死这个狗奴才!

九爷在心底暗暗的骂,耳朵不忘竖起来听。刚才这奴才出去,这时回来回话的?

苏培盛跟四爷那里说话,九爷坐得远没听到,只依稀听到个‘贵主儿’。

皇上现在的后宫里就一个能称是‘贵主儿’的。

听说这贵主儿也跟来圆明园了,皇上还真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啊。

跟着苏培盛拐到他这里来了,对他一揖:“九爷,请随奴才过来。”

九爷稀里糊涂的就告退了,心道这到底是在卖什么哑谜?

结果进屋看到屏风边一下子弹起来的端恪,一下子连舌头都找不着了。父女二人面面相觑。

苏培盛道:“奴才告退,九贝子。”

九爷半天才找回舌头:“哦,那你去吧。等等,”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苏培盛,这时才算慢慢镇定下来。

端恪比他回神还早,指着面前的座儿说:“您……您坐。”

九爷如一桶冰水浇下,又不知所措的纠结了会儿才迟疑的坐下。

对面是他的亲闺女,可现在他还要给她行礼。

——皇上果然没安好心!

九洲清晏前头,四爷让人把李薇领进来了,两人正对坐着吃今年的荔枝。

四爷笑道:“这下,老九该不会再说朕的坏话了吧。省得给他个贝子就嘀嘀咕咕的。一口气把什么都给他们了,更该不给朕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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