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冬风呼啸,冷冽的风扑面而来, 刮的耳畔生疼。
姜染姝紧了紧身上披风, 那衣领上滚着的雪白狐狸毛扫在脸上, 带来微微的痒意。
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姜染姝好心情的看着那绣着紫玉兰的锦缎不时变幻形状。
今儿佟贵妃传召,也不知道为了何事。
只是天不凑巧,阴沉的厉害, 乌压压的黑云密布。
幸而承乾宫离得近,出了景仁门转过夹道便到了,总算没有太煎熬。
到的时候殿门口已经有小宫女候着,见她过去便客气的请进去,迎着立在侧殿门前,宫人便闪身离去。
“您且稍等等, 贵妃娘娘会传您的。”小宫人一笑还有两个酒窝, 甜津津的。
姜染姝客气的点头致意, 带着锦心候着, 眼瞧着风越来越大, 她略有些站不稳了, 锦心连忙撑住她。
腿略有些酸软无力,脚后跟疼痛起来。
“啪啦啪啦”
天上下起雪籽来, 透明的雪籽拍在脸上有些痛,姜染姝眉尖轻蹙, 往内室瞧了瞧, 毫无传唤她的意思。
“去敲门。”她昂着精致的下颌, 轻声说道。
等候是低位妃嫔的职责,可下雪的时候等就不应该了。
锦心依言上前,握住铜把手轻叩了叩,室内一片寂静,并无任何人应答。
姜染姝拧起细细的眉尖,冷声道“再敲。”
她面色有些不大好,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雪籽,她约莫已经候半个时辰了,这是怎么得罪贵妃,特意来磋磨她的。
雪籽拍在脸上特别痛,姜染姝吸了吸鼻子,冷声道“别叩门了,走吧。”
锦心咬着唇,心疼的将手支在她额头上挡雪籽,一边往外走去,等出了后殿,想要穿过承乾门的时候却发现,这里的大门紧闭,而守门宫人都消失无踪。
门上的铜锁颜色鲜亮,显然是新打的。
雪籽下的越发急了,姜染姝眉头皱在一起,看着隐隐还有些想下雨,凑到锦心耳边说了几句,便歪歪倒地。
锦心惊讶大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她开始大声吼叫起来,闹的阖宫都不安生,胤禛睡得正香被吵醒,哇呜哇呜的哭起来。
姜染姝躺在锦心腿上,静静的听着周围动静。
直到这时候,宫人们像是突然间发现有两人存在似得,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打伞的打伞,赶紧把她往内室让。
锦心哭的跟泪人似得,只抱着自己的主子哭。
不管谁来,她都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对方,直到景仁宫的奴才赶来,佟贵妃才姗姗来迟,她手中还执着七凤步摇,显示自己正在梳妆。
她惊讶道“禧嫔妹妹这是怎的了”她担忧的上前一步,想要看姜染姝,赖嬷嬷上前一步,躬身道“劳贵妃娘娘惦记”
看到她在,佟贵妃面上的忌惮一闪而过,想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放她们奴才出宫。
赖嬷嬷和几个大宫女赶紧搀扶着姜染姝回去。
“快,端热水来。”赖嬷嬷急吼吼的吩咐,又让半夏熬了红糖姜茶,一并端过来。
姜染姝接过盖碗,那扑鼻的辛辣味让她抗拒,想着不能感冒免得传染给双胞胎,这才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跳进微烫的香汤中泡了泡,又把头发洗了,用软软的面巾擦着水,姜染姝斜靠在软榻上,手中随意的翻着画本。
她心中有万千猜测,只有些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引得贵妃出手教训她。
头发已经干了,想着做戏做全套,她决定睡一觉得了。
“可要请太医”锦心咬着唇问。
姜染姝摇头,全须全尾回来便成,就不闹更大的幺蛾子了。
“那怎么成”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她侧眸去看,就见康熙大踏步走了进来,明黄的龙袍在晦暗的环境中也光彩依旧。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床前,肃容训她“岂能讳疾忌医,既然晕倒了,好生请太医来瞧便是。”
她惯常不爱喝苦药,每次都要了半条命,千万哄着才能进下去些,康熙知道她这个毛病,每次随耐心哄着,到底觉得她这样不妥。
姜染姝苦着脸“我无事,都是装的。”
看向一脸疑惑的康熙,姜染姝神色复杂的开口“这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便是,你我二人之间,哪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尽管讲。”
若是有道理自然为她做主,若是说错了,便告诉她错在哪里。
往后余生还长,总有教会的一天。
康熙轻声道,神色柔和,那眼神深邃包容,直直的望着她。
姜染姝轻轻嗯了一声,心中思绪纷杂。
起身将自己埋进他肩窝,这才瓮声瓮气的开口“今儿贵妃娘娘传唤,我一早便去了,许是娘娘忙乱忘了这一茬,我立在庭前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后来下雪籽下雨的,我耐不住”
她娇媚灵动的双眸有些黯然,半晌才咬唇说道“不敬贵妃之罪,还望皇上恕罪,只是当时宫里头一个人都没有,我又怕又急”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甚至有些颠三倒四,可康熙多人精啊,这样的冷遇他以前见多了。
高位妃嫔多的是法子收拾低位妃嫔的人,只消在盛夏、凛冬时节,传唤人过去,若是盛夏便挑晌午头,若是凛冬便挑雨雪时。
这宫中妃嫔身子娇弱极了,大多挨不过一个时辰。
不是生场病,便是心中生出怯意来。
如是有孕,这般折腾下来,悄无声息的没了,谁也不知道。
姜染姝知道装晕来逃避淋雨淋雪,已经是不错的了。
他眼眸中蕴养出深沉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朕知道了,你受苦了,以后”
想要坏规矩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康熙摸着她的头发沉吟“情况若有不对,你便说朕叫你过去侍墨侍茶,随意的挑借口便是。”
总之先把自己囫囵带出来再说,莫再吃这种哑巴亏了。
姜染姝想想也有些心酸,她什么时候淋过雨雪了,那种刺痛冰冷的感觉令人记忆犹新。
见她怏怏的趴着,一点都没有平日的灵动,康熙心疼极了,将她抱在怀里一个劲安抚,面对明瑞的绝招都拿出来了,只哄得姜染姝笑出来,这才罢手。
两人并排躺在软榻上,姜染姝窝在他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他发尾,不时唉声叹气,一点都不安生。
“啾。”康熙在她眉心亲了一记,笑道“嗨呀,朕的乖乖不生气了哦。”
姜染姝被他语气惊了一下,特意抬眸打量他一眼,见他面色依旧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一代帝王突的这般,她心中不知是受宠若惊多些,还是惊悚多些。
康熙一口郁气梗在心中,在她挺翘臀部拍了一记,笑骂“惯的你”
姜染姝吐舌轻笑。
见她情绪恢复许多,康熙才试探着开口“以后万不能如此草率。”
她疑惑的望过来,康熙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有力的臂膀箍在她腰间,这才轻声道“若是今儿赖嬷嬷没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宫中向来一环套着一环,她便是装晕,旁人也不怕,往内室一抬,请了太医来,再压着你灌药。
这时候还不是任人施为,不拘是断子药还是避子汤,只说是寻常药物,这都喝下肚了,再关你一会儿就说休养,尽数吸收消化了再放你出来,又当如何
就算你出来以后说破天,东西都在对方地盘上,毁灭证据简单的紧,无凭无据的,能任由你一个低位妃嫔泼脏水。
宫中便没有这样的道理,官大一级倒是能压死人。
姜染姝听的不寒而栗,呐呐问“这般明目张胆”
康熙失笑摇头“这顶多是将计就计罢了。”
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一定会给她张目,证据难寻,只靠一家之言断案,那是不可能的。
姜染姝无言以对,等康熙走后,她望着窗外枯瘦的枇杷树发呆。
不知道从何时起,树叶子尽数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倒是桂花叶子还在,显得长久些。
杏仁凑过来,在她身边低声禀报“得到线报,说是这几日丹宁去承乾宫很勤,几乎日日都在。”
她们在禧嫔生育之前便勾搭上一次,丹宁要把她的孩子送给佟贵妃,后来不了了之,两个人也没怎么凑在一起过。
毕竟身份差距大,丹宁轻易也攀不上贵妃。
“可确定了”姜染姝闲闲的问。
杏仁点头“是。”
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精致的护甲,姜染姝薄唇轻抿,神色有些复杂。
“消息放出去,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杏仁垂眸,低低的应一句便下去了。
一时只听闻风声凛冽,外头又下起雪来,鹅毛大雪纷飞,在天地间漫舞而下。
紫禁城安静肃穆,雪色给它添上无尽的灵动。
姜染姝摇晃着手中团扇,目光清凉的望着远方,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温柔浅笑。
她如今有两个孩子,今儿对着她出手尚好,若是对着小儿,出任何丁点问题,定然追悔莫及。
她不想再看到丹宁蹦跶,对方那颗不知道怎么长的蠢脑子让她感到害怕。
一次又一次出的蠢主意,让她烦不胜烦,念在原主亲戚的份上,就算打她孩子主意她也忍了。
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她已经惹怒她了。
她今儿实在险之又险,想到康熙说的若不是赖嬷嬷过去,她不禁思索,赖嬷嬷还有什么隐藏身份不成
当初她对赖嬷嬷示好,对方直接来伺候她,这份自由也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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