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飒飒。

低沉的男音唱着咿咿呀呀的小曲, 在寂静的夜里, 平添几分缠绵悱恻。

姜染姝静默片刻,到底打开了门。

今儿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他,左右都是宫里头人作妖罢了。

可看到那张清隽脸庞的时候,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都怪他,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呵。”冷嘲一声, 姜染姝扭身进了里间, 把晶簾甩的啪啪响。

康熙摸了摸鼻子,进屋给炸毛的小猫崽顺毛。

等她醒来后,床榻早已经冰凉, 摸了摸那微凹的铺被,姜染姝冷着脸开口“乾清宫那边,怎么说”

半夏有些恍惚,跟梦游似得, 一路飘了进来“卫贵人自缢身亡, 她受不了严刑拷打, 解了汗巾子上吊了。”

宫妃自戕是为大忌, 会株连九族的。

可卫贵人只身一人, 并无什么家族之说, 一个人死了, 草席子一裹往乱葬岗一扔, 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已经扔了”

姜染姝有些怔忡, 一代佳人,就这么没了,说起来深宫寂寞,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个人,那是因为,除此之外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你永远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突然就没了。

“遣人去收尸,好歹立个碑。”她道。

时下讲究入土为安,这草席子一裹的事,是最大的屈辱。

半夏有些犹豫,却还是应道“是。”

妃主慈悲,愿意做这些善事,就当是积阴德了。

听到卫贵人自缢,佟贵妃第一个不信,她们两个打交道也不少,对方野心勃勃,没有这么脆弱,甚至能屈能伸,看着韧性十足,她更倾向于是皇上看她不顺眼,直接缢死了她。

禧妃姜染姝。

就这么被皇上捧在心尖尖上,但凡谁伸个爪子,他不说剁爪子,直接连脖子都被抹了。

狠是真的狠,而带头去挑事的她,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处罚。

这个答案来的很快,不过中午的时候,就有这一次大封后宫的消息传出来。

基本上是先派人来知会一声,等真正圣旨下来的时候,心里就有数,可以提前做准备了。

通知来的猝不及防,当乾清宫的太监分拨而出,挨宫去通知的时候,佟贵妃坐在主位上,看着那些小太监先是向她这里行礼,再分散在各个小地方。

就连乌雅氏也从乌雅常在升为乌雅答应,可承乾宫主殿并无小太监进来,他们在禀报完的时候,很知礼的冲她行礼致意。

接着乌泱泱的散开。

“派人去景仁宫”佟贵妃张开干涩的唇,轻声开口,她话还未说完,宫里头伺候的宫人噗通噗通跪了满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宫人也机灵的很,怕是已经去景仁宫查探过,已经得到消息了。

“回贵妃娘娘话,景仁宫由梁大总管亲自去的,具体会话无从得知,请娘娘恕罪。”一个年迈的嬷嬷跪在地上,一板一眼的回。

“知道了。”

和承乾宫的氛围不同,景仁宫众人快要乐疯了,三年,十级连跳,从宫女到贵妃,这简直就是一个传说。

姜染姝抿着嘴笑的矜持,却耐不住心中喜悦,笑的眼睛都弯了。

“行了,都别闹了,每个人去赖嬷嬷那领三个月的月钱当赏钱。”她笑吟吟的安排。

这下子更是沸声盈天,大家都高兴极了,乐呵呵的来领钱。

哎哟,她们也是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了,这可真是水涨船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么形容好像有些不大对,半夏笑的合不拢嘴。

除了景仁宫高兴的跟什么似得,旁的地方也不遑多让,除了禧贵妃禁足期间蹦跶的厉害的人,其他人都晋升一级,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后宫进人十年有余,至今不过一贵妃、一妃、七嫔,高位并没有多少。

如今膝下有子的嫔位中,尽都升为妃位,这一下,宫中主位一下子多起来,跟以前大不相同。

宫中有人喜,有人忧,慈宁宫的气氛却外僵硬。

“皇帝可曾考虑过德不配位的问题”太皇太后一脸平淡的问。

她这虽然表情平淡,但是说的话是非常严重了。

康熙薄唇轻抿,闻言有些不大高兴,原本大封后宫就是不计前嫌各升一级,他刷下来的自然不算,可慈宁宫这会儿发难是什么道理。

让他把消息再给收回来,到时候景仁宫如何立足,在清宫中岂不是就成了一个笑话。

“老祖宗,您听朕细说。”

康熙有条不紊,不疾不徐的开口,将他认为禧妃该晋封为禧贵妃的点,一一说明。

“您知道您这宫里头的玻璃窗打哪来吗”

他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连苏麻喇都不明白,太皇太后也是有些懵的,这种东西,自然是西洋买来的好玩意儿,下头人孝敬上来的,还能打哪来,左右不会是打禧妃那来。

那么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怎么可能跟玻璃扯上关系。

“皇上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这对于她来说,没用。

谁知道康熙气定神闲的笑了笑,他想着禧妃素来气人的样子,忍不住学着她的作态,微微勾了勾眼,似笑非笑的出声“朕自然不会,您这玻璃就出自禧妃之手。”

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皇上为了给禧妃晋位,那可真是下了大工夫,连这样的笑话也敢往她身上按。

谁知道对方面色冷厉,无一丝揶揄,看的出来,他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

太皇太后皱眉“可当真。”

康熙颔首“当真。”

他是皇上,只是给禧妃晋位而已,一句朕心悦她,也能解决问题。

太皇太后沉默了,她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方子可弄来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康熙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冷漠道“禧妃将原班人马给朕了。”可是他没要。

苏麻喇皱眉,这女人真会做人,就算她不主动献上,这样的好东西,也定然落不到她手里。

康熙看着两人的反应,突然觉得这样计较没意思,眉眼松了松,柔声道“那您知道今年工部新献上的犁车又打从哪来”

这工部献上的犁车,总不可能跟禧妃有关系,她一个整日里生孩子养孩子的妃嫔,跟着可扯不上关系,皇上要是把这个功劳也按在她身上,那就过分了。

谁知道康熙真就这么过分。

“是她。”

姜染姝每日都没闲着,总爱胡乱琢磨点东西,这犁车就是她琢磨出来的。

犁地属于一项非常耗时耗工的劳动,一头牛一天也就那么点工作量,这还要人赶牛,一家子就这么点功夫,还得看着天时下种子,可以说起早贪黑的忙活。

可犁车不同,属于双犁成车,但是这样的话,牛的力气根本吃不够这种犁车,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增重。

将石头或者土胚码在犁车的横梁上,这样能让犁车更抓地一点。

刚开始还担心牛受不了,这要是一顿忙活下来,累坏了牛,那可真是赔本买卖,可经过改造后的犁车特别省力,牛大大工作半天之后非常开心,甚至还有余力蹦一蹦。

不说玻璃了,那跟民没什么关系,只犁车这一条,就够她晋升贵妃了。

原本是想着佟贵妃晋升为皇贵妃,而禧妃晋升为贵妃,这皇贵妃只能设一人,被佟贵妃给占着坑了,禧妃就没法子的事,再说了,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很快补位的。

毕竟后位不能空悬太久,而她,总有一天会升为皇贵妃。

谁知道佟贵妃弄出一出捉奸戏码,让他彻底的放弃了。

德不配位,说的何尝不是佟贵妃,对于她来说,一切争宠都是小计,她应当做一个后宫的定海神针,而不是亲自下水做这些急赤白脸不讨好的事。

太皇太后听完沉默了,这说的是后宫妃嫔,还是前朝官员。

“你确定。”

“确定。”

苏麻喇也无话可说,说好的在后宫争宠,你直接弄出一个犁车出来,这还怎么斗,放到前朝都得大封的事,放到后宫便愈加顺理成章了。

可想到前些日子禧妃的怠慢,和卫贵人的流产事件,她心里又有些不大痛快。

能够让慈宁宫吃噶还好好着的人,可不多,禧妃明显不在其中。

“就算如此,她到底是包衣,与后宫影响不好。”这是确切存在的,最开始禧妃得宠的时候,后宫宫人心思浮躁很多,各个都想着一步登天。

包括现在,卫贵人蹦跶这么凶,不就是因为有一个禧妃存在,这么明显的榜样,打量谁看不到,只要禧妃存在一日,那后宫宫女,心里头就会存着想头。

这是难免的事,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谁想做那风雨做那豆。

康熙诧异“禧妃早已抬旗,不能以包衣论。”

太皇太后叹气,她看着康熙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无知小儿“你想想,这得宠还能抬旗,自然也是诱惑之一啊。”

这话说的也是,可这话说的不对,钻牛角尖了。

“没有禧妃在,这后宫中想要一步登天的人,照样不少,且无人能达到她的高度。”康熙冷着脸说完,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神有些难受,他沉声道“在您眼里,朕就是这么一个色令智昏的昏君”

任是谁勾引一下,便直接跪倒在石榴裙下,这是对他的侮辱。

太皇太后一时哑然,看着他眼神越来越有压迫感,才匆忙辩驳“你自然不是。”

康熙目光沉沉,打了个千,便转身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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