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小鹿子这一辈子打生下来起便是泡在黄连水里的, 打记事起便一直在飘零，最后挨上了狠狠地一刀，但却得了稳定。

奴才便是宫中最低等的人, 尤其是他们这些太监。那都不算是人，连主子身边的猫狗畜牲都不如的玩意。主子不开心了拿太监解气, 杀着玩都行。

小鹿子打小吃苦，最会看人脸色。人小嘴甜, 他长的虽没有多好, 但胜在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收养他的老太监说过，他有这么一双眼睛是他的福气, 水汪汪看着谁时，没准能得几分怜惜呢。

后来老太监年纪大了, 被赶了出宫, 小鹿子也便被分到了宫中其他的地方伺候着。打小在宫里长大，又得过老太监养育，小鹿子明白宫里没有主子的奴才, 那就是浮萍，只有有了主子在算是暂时稳定了。

先帝薨逝, 小鹿子拿着攒了好几年的银子一头塞给了管事公公，求他给个出处。

给出的银子到底是有用的，小鹿子被分到了钟粹宫当差。

这可是皇上登基后, 后宫里唯一的纯嫔娘娘呢, 是除了皇后娘娘唯一膝下有阿哥的娘娘，等出了孝期，一个妃位跑不了。

可小鹿子都知道的事情，旁人还能不知。

钟粹宫太监之间的竞争太大了，小鹿子年纪大有没有靠山, 只能在后院干一些粗活，连纯嫔娘娘的面都见不上。

倒是住在东侧点的婉常在，因为不得宠倒是个冷灶。

小鹿子经过深思熟虑过后，决定靠上去。

那是小鹿子此后几十年，直至闭眼那日都在庆幸欣慰的选择。

婉常在人很好，虽然不得宠也不爱说话，但背地里确是个有趣儿的人。

酷爱膳房的点心。

时常给他银子让他去御膳房给她要几盘子点心去，后来知道只要能花银子就能在御膳房点菜之后，小鹿子敢发誓当时婉常在眼中的亮黄，着实惊了他一跳。

小鹿子当时还不知这世上还有一词，叫做“吃货”。他只知道婉常在当时的眼睛比他知道被分进钟粹宫当差时，还要亮。

也让小鹿子越发动了心思，想要靠到婉常在这儿来。

之后每次半差小鹿子都极为认真，即便婉常在给的银子在点完膳之后，并不能剩下多少。小鹿子依旧不顾严寒酷暑的跑御膳房。

果然见他冻的手指透红，婉常在对他升起了几分怜惜。主动跟纯嫔娘娘开口，用一个宫女将他换了过去。

小鹿子彻底成了东侧殿婉常在的人了。

婉常在除了再意吃喝，并不怎么争宠。可他后来发现婉常在不争宠是不争宠，但该到晋位的时候婉常在也不是没有心机的。

果然婉常在不久后与和敬公主走的越发紧密起来，孝期过后的晋位，婉常在顺利成了王婉贵人。

之后更是一路晋位，甚至压过了当年的纯嫔和娴妃，成了赫赫的婉贵妃。

小鹿子也成了鹿公公，走哪都被尊称一句。

前半生泡在黄连水里，后半生碰到了主子，小鹿子可算是有了个稳定，不再是无根的漂亮。

是主子关心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被主子关心的时候小鹿子的心里仿若喝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暖的烫人。即便是看惯了人心黑暗，小鹿子当时也发誓要效忠主子，哪怕主子让他去做任何事情，他小鹿子都会眼睛不眨一下的去做。

后来小鹿子时常为自己这么想主子而感到羞愧。主子是个好人，是个宫里难得的好人。

不像是从前那些被称良善的贵人们，主子是真真的好人。她不拜神求佛，但她怜惜宫中的奴才。

是主子让小鹿子知道，自己过的苦得势以后，不光是可以以势压人报复其他人的，也可以出手改变曾经吃过的苦楚。小鹿子最开始不相信这话，总觉得生存从来都是你欺负我我欺负你，强者欺负弱者。就像是奴才在主子眼里，从来只是一个玩意儿而已。

可主子不喜欢这样，小鹿子便不这样做，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后来小鹿子渐渐认同了主子的话。

……

小鹿子后来老了，不再是小鹿子而是老鹿子了。按照宫中规矩，到了年岁的太监必须要出宫。小鹿子也是如此，这一生能陪在主子身边也是幸运，小鹿子并不怕出宫，只怕今后不能再陪在主子身边伺候。

小鹿子出宫那日主子赏了他一箱子金子，还托宫外的娘家在京中买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和伺候生活的人。

甚至在小鹿子出宫以后，亲王府公主府都来了人。让周边的邻居惊异不已，以为是哪位贵人，在这里置办了私宅。

小鹿子出宫养起了老，他的干儿子顺福，现任的永和宫大总管没次不当差的时候都会来看望他，给他捏腰捶腿。甚至有很多小鹿子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帮过一把的人，也来看望与他。

小鹿子一边含笑看着这些人，一边回身偷偷抹眼泪。

主子，小鹿子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