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最后的最后

陆既明问宁檬:你说苏维然能去自首吗。

宁檬微微一笑。那一笑因洞明世事而风华绝代。

陆既明看得发起了痴。

从前觉得她不起眼,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衣服穿得老气横秋,除了他之外也没谁能挖掘出她灰突突外表下蕴藏着丰富多彩的内里。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充满无限优越感的。

可是现在,那些高高在上和优越感,他再也找不着它们的踪迹。现在留存在他心里的,甚至是对这女孩的仰视和崇拜。

这几年她的蜕变惊人,她如脱胎换骨一般,一步一个脚印靠着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爬到了金字塔尖。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什么能比她的智慧、执着、勇敢和努力,更迷人的?

陆既明着迷地看着宁檬,看着她洞明世事的风华绝代的微笑,像个超龄迷弟一样。

宁檬微笑着说:“他很坏,可他又没那么坏。我赌他会去自首。”

陆既明恶意地挑了挑眼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只要自己挑眼角,宁檬的眼神就会出现游移,她的面色虽然如常,耳朵却会悄悄泛红。于是他大胆推测,如果有的女孩被男生困在墙壁和胸膛间会腿软,那么宁檬就是面对他挑眼角时会腿软。

有了这样的发现和推测以后,他时不时就会让自己的眼角挑一挑刻意发个骚。

果不其然,宁檬的眼神又游移开了,她的耳朵又在悄无声息地偷偷泛红。

陆既明在心里暗自化作一个心花怒放的骚包。他抬手捏住宁檬的下巴,女性柔滑细嫩的触感,电得他心惊肉跳,差点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干嘛不敢瞅我?”他用这一句话过渡了一下之后,想起了自己真正要讨论的问题,“你赌他会去自首,可如果不呢?”

宁檬下巴一划,脱开了他手指间的轻轻钳握。

她看到陆既明又在对自己挑眼角。她明白了陆既明是在对她故意发骚。

她按住陆既明的两个眼角,抹平它们,陆既明立刻被她抹成了李荣浩。

陆既明抗议:“你这样捏我眼皮我可看不清你了!”

宁檬说:“你答应我接下来谈正事时间不再对我刻意发骚,我就松手。”

陆既明做出保证:“好的,等你谈完正事我再发骚,行吧?”

宁檬:“……”

她松开陆既明。斟酌了一下之后,她对陆既明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她看住陆既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现在轮到陆既明想要游移开眼神以及控制住自己不要面红耳热了。

“你会不会有一点怪我,我没事先和你说一声,就独自跑去劝苏维然自首了?”

毕竟从常规角度去分析,自首会获得相应从轻的判处。她只身范险,去劝苏维然自首,一方面可以看做是为了要让苏维然获得从轻的量刑,可换成另一个方面去看,未免对陆既明和他的父亲不公平——毕竟苏维然是导致老陆去世小陆破产的关键性人物。

陆既明收起了小儿女间的情思浮动,换做认真正经的表情和态度,回答宁檬:“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和你的考量。”

宁檬笑了。她就知道她看重的这一位,是和别的男人与众不同的。他经历过大生大死大起大落,看待问题时总会多一分比普通人更细致更周全也更包容的考量。

宁檬说:“之前我联系了一下心理医生,就是给我们疏导心情帮我们调节抑郁症的那一个,我后来把她介绍给了苏维然。我去和她聊天,出于职业道德,她不会向我透露其他病人的具体情况,所以我费了点心思当了回坏蛋,从她那里套话来着。套话的结果确认了我的一个推测——学长他有人格分裂的症状。

“所以假如他去找专业机构进行司法鉴定,是完全有办法减轻或免除刑事处罚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连何岳峦他们那伙人也可以一并逃脱了。”

现在被关在里面的那三位,何岳峦闫双勋靳海洋,互相还在死守牙关,没有互相开咬。他们很有默契,明白一旦其中一个人交代了什么,必定三个人都一起完蛋。所以只要他们全都嘴硬,谁都不开口说什么,那就还有希望保一保自己。

他们也不敢轻易去咬苏维然——苏维然何其聪明,他是他们整个集团所有人物中,最洞察一切事实的人,甚至有些事他还是主导的军师,可从头到尾,他又是这个集团里做事最不留痕迹的一个。他所收的那些中间人好处费通通都是现金,他没留下任何转账记录。所以他们不敢咬苏维然,咬出苏维然,一旦苏维然发了疯,那么最后被反噬的会是他们自己。

“这种状态下,只有苏维然肯主动交代,才能撕开那几个人掩藏着肮脏交易的默契壁垒了。”宁檬对陆既明说,“学长他现在受了刺激会分裂,舍弃向好的自己,分裂成向坏的自己。劝他自首,是劝他做向好的自己,这样他会主动说出很多事情。可假如不劝他自首,而采用强硬的方式让他被相关部门带走接受调查,那就是把他往向坏的那一面推,到那时他什么也不会交代,甚至还会开一个有精神问题的鉴定,从而免于负起刑事责任。那样的话,他会越行越远,再也没法回头。我们也会看着何岳峦那些人得不到应有的重判惩处。”

陆既明越听宁檬的话,眼睛睁得越大,嘴巴喔得越圆。他简直像在听一个推理家讲推理故事。

“而我不告诉你我要去找苏维然,原因很简单,我在屋里和他谈的那些事,大部分和你有关,你要是蹲在屋外实时看着他是怎么陷害你的,以你的暴脾气一定吃不消,你会立刻冲进去揪衣领打人的,那样的话,就又功亏一篑了。柳敏荟是局外人,会冷静对待他看到听到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一开始我就定了和老柳一起完成,而没考虑过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哦。”

陆既明脸上酸溜溜的:“你怎么就确定我不能冷静以对?我心灵受伤了,怎么哄也哄不好那种,你走吧走吧!”

宁檬没说什么,直接把手机录到的视频播放给陆既明看。

陆既明看到一半就受不了了,扬手要摔手机:“混蛋!王八蛋!这么陷害老子!扶我起来我要去弄死他!”

宁檬护住手机按住陆既明,问他:“你现在再告诉我,选你的话,你能蹲在屋外冷静以对吗?”

陆既明运了半天气,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做不到。他父亲的命毁在那人的谋划里,他辉煌的事业折断在那人的嫉恨里,他的人生差点结束在那人的如他所愿里。

是的,他如果当时守在门外,一定会忍不住冲进去揍人的。揍死他都不解气!

宁檬像哄孩子一样拍着陆既明的背,一下一下的,充满母爱。陆既明平静下来,顺势作死地发洋贱,硬往宁檬纤细香软的身体上偎。

宁檬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现在回到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宁檬还在机械地重复着轻拍陆既明后背的动作,声音轻柔香甜得像在给她心爱的宝宝唱催眠曲,“如果他不肯去自首怎么办?”

陆既明咕哝着问了声:“怎么办?”他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太舒服了,他快睡着了。

宁檬说:“所以除了这段我和他会谈的视频,我还去他的书房里,录下了他炒股的交易账号……”

账号里面的交易记录可以反映出一些问题。比如拉升前买入,砸盘前卖出这些内幕交易和老鼠仓。

陆既明耷拉着的眼皮瞬间被撑开,他从宁檬身体上剥开自己,坐正上半身,刚刚的陶醉欲睡已经霍然不见。

他瞪大了眼睛对宁檬说:“你也太鸡贼了吧!”

宁檬不受他一惊一乍的影响,说:“但把视频和他炒股账号举报上去,其实这是最坏的下下策,因为这两样未必能指证得了太多事情,仅凭老鼠仓和学长在视频里承认的那些事,未必定得了那些人很重的罪,毕竟都是口头描述,没什么实质性证据。而学长他,也完全可以通过一份显示他精神方面有问题的鉴定而脱罪。

“所以,我最终的诉求,还是希望学长能够自首,这样他会有凭有据地让那些人都扎扎实实地落网定罪。不管怎么样,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处罚,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希望他能为自己做过的错事真心地忏悔。”

这样洗涤尽了心理的渣渍污迹,他才能归来时,仍是少年。

陆既明看着宁檬。夕阳西照,光线红得像火。宁檬落在一片火红的西照光辉里,那一刻陆既明想到了浴火的凤凰。

真美,真圣洁。

他很突兀地开了口,问宁檬:“我能不能亲你?”

宁檬愕了一下后,认真交代说:“你这个问题很蠢,我如果回答你可以,显得我不够矜持,可我如果说不可以,这又很违心,所以以后这样的问题就不要再问我了,想亲你就扑上来,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既明就扑了上来,饿狼一样,以吻封缄。

宁檬闭上眼睛,心甘情愿承受。她像喝醉了酒,晕眩迷乱。心里却是千般的喜悦,万般的喜欢。

原来这才是接吻的真正滋味。

彼此都气喘吁吁地分离,彼此都是眼神迷醉而凌乱。

陆既明死要面子地问:“怎么样,我吻技很好吧?”

宁檬差点喷了。

他生涩得一塌糊涂。能把她吻得意乱情迷的,也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喜欢他罢了,他还好意思吹技术?

宁檬如实说:“不好,像第一次正儿八经跟人接吻。”

陆既明不乐意了,死要面子地胡说八道:“屁!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宁檬看着他,忽然高深莫测一笑:“你知道梦姐走前跟我见面那次,她对我说了什么吗?”(99)

陆既明立刻拔直了背:“啊……说什么了?宁檬我告诉你我刚才是吹牛逼,我其实确实没经验,尤其和梦姐之间,我们一直清清白白,我敢对灯发誓!”

宁檬清了清嗓子,表情绷得滴水不漏,陆既明看得非常紧张。

“梦姐她说——”宁檬忽然绷不住了,笑起来。

——

梦姐那天对她说:宁檬,我答应小明跟他试试,是想让他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是对母性的渴望和依赖。

现在他出了事情,真正能帮到他的人是你,而我现在待在他身边是拖累他。

我爱的那人浪子回头来接我了,他让我受的罪到头了,我要走了。

宁檬,小明交给你了。他长大了,他不需要妈妈,他需要爱人。我是救不了他的,现在只有你能救赎他。

宁檬,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我。他其实爱你都爱到骨头里了。

——

“原来陆大老板,爱惨了他的小秘书啊。”宁檬含着笑意打趣着陆既明。

陆既明愣了好一会。半晌后,他横眉立目地开口:“所以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我真心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梦姐,而你其实也已经和苏维然分手了,那你为什么不挑明这一切,不和我在一起?!”陆既明痛诉起来,非常生气。

宁檬认真说:“如果那时候的你是需要靠爱情来拯救的,那我想我可能不会再喜欢你了。靠爱情拯救的男人,太懦弱了。靠自己重新站起来,才是真汉子。而你后来果然是靠你自己又站起来的。所以,”宁檬笑眯眯地,往前凑,盯住陆既明的眼睛,说,“这样的你比之前还要招人喜欢。”

陆既明心神荡漾,嘴唇向前一凸,成功攫取对接上了宁檬的嘴唇。

又是一番飞沙走石硝烟四起。

——

在陆既明从宁檬隔壁房间搬走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刷牙时,宁檬产生了幻觉。她仿佛又看到早早就收拾好自己西装革履的陆既明正从眼前经过要出门。(104)

随后她发现自己在刷牙的时候产生过很多次和陆既明有关的念头。最印象深刻的那一次,是她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后把他给狠狠地放下了。

想到这,她吐了嘴里的牙膏沫子,开了水龙头把它们冲走,像个仪式一样。

那一刻她正视了自己的心情。她又把他给轻轻地捡起来了。

然后她无声笑一笑。

只是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让他知道,她把之前已经放下的他又给捡起来了的时候。

她想看到陆既明靠他自己站起来。如果现在和他好,他又要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陪伴什么是恩了,就像和梦姐那样。等他又变成一个强大的陆既明,可以脱离陪伴依赖与恩情去谈爱,那时就是纯粹的爱了。

她不需要他感谢自己,她只要他的喜欢。

卿里被抓之后,很怂很孬种,以最快的速度交代了一切事情,他对有人买凶要他杀掉宁檬的事实供认不讳。

警察问卿里是谁要买凶杀人。卿里说这个他也不太清楚,这个只有他大哥清楚。

警察叔叔为了弄清确切答案于是端掉了这个涉黑团伙,成功抓捕了团伙老大。

宁檬知道这事以后,对陆既明感慨着说:“你这一刀真是不白被扎,为民除害了!”

陆既明也无限感慨,点头又点头:“我这一刀确实不白被扎,我都亲到嘴儿了!”

据警察叔叔说,卿里还在交代中附赠了一段痛哭流涕的心路历程。

他哭诉他沦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宁檬害的,因为自从他打宁檬未遂反被她的奸夫打、后来还带着伤被宁檬扫地出门,他的女朋友就觉得他特别没用,挨打被撵还勒索不到钱,害她自己跟着受气受累遭白眼,于是很没有留恋地就甩了卿里和别人跑了。

卿里因而变得暴躁异常,经常和身边人发生冲突,没过多久他打工的雇主也辞退了他。他混了一阵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社会闲散人员捡走了。从此他开始做混混。他对宁檬始终怀恨在心,有天他大哥说有人拿钱找他们想做掉一个人,那人叫宁檬,大哥问谁对宁檬住的那片地形比较了解,他立刻举手抢活,表示自己对那片地形了解得不得了,成功把差事揽了过来。后来就发生了杀人未遂那一幕……

痛诉的最后他再次强调,他觉得自己走到无法回头的今天都是宁檬害的,所以他真的很想做掉宁檬泄愤,希望警察叔叔能理解他的心情从而酌情给予他相应的轻判。

宁檬再次感慨地对陆既明说:“我小时候老宁教育我说,一个人觉得不如意不顺心时,如果只顾着从别人身上找原因,那他完蛋了,他会觉得全世界都与他为敌、全人类都对不起他。

“老宁说一个人在不如意不顺心的时候要首先从自己身上检视一下。找找看,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假如我换一个态度和方式,情况会不会好起来?

“他说人活在这世上最不该有的情绪就是怨天尤人,因为那对境况改变没有丝毫帮助。人活着,就得做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包容的人。”

陆既明一边听一边点头,对未来老丈人送出极尽谄媚的附和与赞叹:“你爸可真是个神人!”

宁檬看着陆既明,面无表情地说:“你听我讲完再决定要不要拍马屁。我爸给我熬完这锅要做快乐的人包容的人的心灵鸡汤之后呢,楼上新搬来的一对租户小夫妻,衣服不拧干就晾到了阳台外面,水汤子还掉着色呢,灰了吧唧地把我妈晾在外面的白被单都给染了。老宁立刻火冒三丈冲上去喊话了,倚老卖老假装高血压要犯,逼着那小夫妻俩赔礼道歉然后把我们家被单给亲手洗干净了。”

陆既明听得目瞪口呆。

宁檬拍拍他肩膀给他压了压惊:“我当时的反应也和你一样,我问老宁,你不是告诉我要做一个快乐的人、一个包容的人吗,可你这还是一个较劲的人呀。

“老宁特中气十足地跟我说:嗨呀,当你实在包容不了别人,那就让别人来包容你好了嘛,都是包容,一样快乐。”

宁檬看着更加目瞪口呆的陆既明,对他说:“明白了吗?没有玻璃渣的心灵鸡汤,不是好的心灵鸡汤。对付卿里这样的,不用包容感化,没必要,就告诉他一声你活该就行了。”

陆既明呆了一会后,在病床上打着滚地乐,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于是一边乐一边直喊腿疼。

三天后,资本圈又有了一个大新闻。

苏维然自首了,主动交代出很多关于恶意收购钦和的内幕细节。

因为何岳峦闫双勋靳海洋紧闭牙关而一时停滞的调查进度,一下子有了重大进展。

陆既明对宁檬说,你赌对了,向好的苏维然战胜了向坏的苏维然。这样看他就不是坏得无药可救了。

苏维然聘请的律师很快联系了宁檬。他替苏维然传话:“苏总让我告诉你,千不该万不该何岳峦他们不该买凶对你下手,他说他会把知道的一切事情都交代出来,希望你别因为他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恨他,也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原谅他。”

宁檬觉得鼻头酸酸的。

苏维然的律师神通广大,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还获得了一些其他信息。

他告诉宁檬,权茹茹委托米律师去和何岳峦谈过了,希望何岳峦一个人把买凶杀人的罪扛了。故意杀人未遂罪,三到七年的量刑,如果她进去了,他们的儿子还那么小,父母全都在蹲大牢,那样的话孩子就太可怜了。

苏维然的律师告诉宁檬:“何岳峦对权茹茹和孩子倒是有情有义,他答应了把事情全扛下来了。”

这个消息让宁檬不太开心。难怪涉黑团伙都被端了,权茹茹却还在外面逍遥法外。

陆既明知道权茹茹要脱罪了,问宁檬:“你打算怎么做?决定包容她吗?”

宁檬咬着后槽牙说:“她要是能把尤琪还给我,我就试试包容她,否则我跟她死磕到底!”

陆既明立刻紧张起来:“死磕让我来,你就贯彻‘到底’的精神就好!”

宁檬笑得高深莫测:“我要说我早就有后招,你信吗?后面还有好戏看呢,你且等着!”

陆既明两只眼睛瞪得像受惊的牛:“你还有后招?你最近是吃了孙猴子了吗,怎么猴奸猴奸的!”他逼迫宁檬讲出后招,以判断其中有没有什么危险性。

宁檬可怜他腿瘸躺床上躺得确实无聊,就给他讲了讲后招为他解解闷。

陆既明听完再一次目瞪口呆,捧着小心小肝问:“你这么鸡贼,到底跟谁学的?”

宁檬撇着嘴角,微微一笑:“除了老宁还有谁?从小给我灌有玻璃渣的鸡汤,没点贼劲儿都消化不了。”

宁檬又约了米律师。米律师转着尾戒问宁檬这回找自己又打算说点什么事。

宁檬看着他手上的动作,笑了。

她对米律师说:“你帮我给何岳峦带个话,说我希望听到一声他的道歉。”其实这句话是个唬人的由头。宁檬顿了顿,继续说:“你帮我告诉他,当年尤琪最喜欢的演员就是王某强,因为他朴实,真诚。后来她答应何岳峦的追求,也是觉得他挺朴实的,可惜现在他变质了。

“你帮我问问他,还记得尤琪第一次送他的礼物吗?一枚祖传的祖母绿戒指,你让他好好想一想那枚戒指放哪了,还不了尤琪就还我吧。再让他反思一下自己,想想尤琪是怎么一心一意对他的,他又是怎么三心二意的。如果我听到的反思是我想听到的,我会替尤琪继续保守她所知道的那些秘密。”最后这句话是诈米律师,让他乖乖按原话传话的。非常时期,任何突如其来的证据都有可能让他的当事人万劫不复。他的当事人万劫不复,就意味着一根绳上的靳海洋也会万劫不复,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这番话里的每一句话,都有很特别的意义。宁檬希望何岳峦的智商还在线,希望他能听懂她字面以下的意思。

不久后宁檬就知道,何岳峦听懂她的话了。

没多久宁檬就听到了何岳峦在里边开始发疯乱咬人的消息——他执意更换律师,并把米律师曾经帮他在恶意收购钦和过程中伪造过文件的事情供述了出来,一举把米律师咬了进去。随后他交代权茹茹是买凶杀人的施行者,而授意她杀人的,跟自己无关,他把这个罪名推到了靳海洋身上。紧接着他把靳海洋的事情全都交代了出来,好像在恶意报复靳海洋一样。

何岳峦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让他母亲到北京来,给他和他的孩子做亲子鉴定。

期间权茹茹被抓捕了。他们这对曾经情比金坚的奸夫淫妇开始互相乱咬,场面一度混乱到无法控制。

宁檬知道何岳峦是心里恨得发了狠,加上苏维然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他想脱罪是没可能了,那不如就把背叛自己的人都狠狠拖下水好了。

——

宁檬第一次和权茹茹见面时,就注意到权茹茹有转戒指的习惯。(116)

后来她发现米律师也有这个习惯。

再回想那次和权茹茹见面,她要求清场,请米律师离开,米律师所表现的对权茹茹的不放心、以及权茹茹面对米律师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副像对男朋友情不自禁撒娇的样子,宁檬确定他们之间有问题。尽管权茹茹和米律师都已经克制得很好了,可惜她的第六感太强太犀利。她怀疑过一次自己的第六感,让劈腿的何岳峦从她的感觉中逃掉了,造成了一辈子失去尤琪的遗憾。这次她选择相信自己,不再怀疑她的感觉。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宁檬很欣慰何岳峦听懂了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点拨聪明人真是省力气,一点就透,这样真是特别好。聪明人一旦狗咬狗起来会比一般人更讲速度更有效率也更赶尽杀绝。

——尤琪最喜欢的男演员并不是王某强,宁檬让米律师替她传给何岳峦的那番话,其实是在对何岳峦说——他何岳峦啊,就是王某强,而权茹茹是马某,米律师是宋某。

他何岳峦在里边吃苦受难、顶罪扛包,他的老婆和他的律师却在外面苟且得快活。

——尤琪送给何岳峦的第一件礼物也根本不是什么祖母绿的戒指,而是一条奢侈品皮带,那还是宁檬陪着尤琪一起去挑的。那是何岳峦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奢侈品,他绝对会记一辈子。

所以何岳峦仔细想一想她的话就会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祖母绿,绿莹莹的光;祖母绿的戒指——戒指上应该有蹊跷。一旦认定了这个假设,他就会留意到,原来米律师居然有和权茹茹相同的、转戒指的习惯。只不过两个人的区别是,权茹茹转的是婚戒,而米律师转的是小手指上的尾戒。米律师把戒指戴在小手指上,要么是宣布自己是单身主义,要么就是在为了某个人而独身。

同样的习惯,不是相濡以沫的深度相处是培养不出来的。在发现米律师和权茹茹有着相同的转戒指的习惯以后,宁檬特意去米律师原来工作的律所和他的身边人打听了一下。原来米律师之前是靳海洋的人,当初也是靳海洋把他举荐给何岳峦的。

所以米律师和权茹茹其实都是靳海洋介绍给何岳峦的——与其说介绍,不妨更大胆一点解释为,这是靳海洋在想方设法绑定住与何岳峦之间的利益关系,顺便把对方拴牢为和自己同绑一根绳上的蚂蚱。

何岳峦想明白了这一切,也想明白了他替权茹茹在里面背罪,权茹茹却可以花着他的钱和他的律师夜夜苟合,笑他做了一个便宜王八。而他呢,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就把曾经相濡以沫的爱人丢弃掉了。

宁檬猜想何岳峦的心态一定要崩掉了,于是开始发疯地咬,不计后果地咬,哪怕把自己咬成无期也要不停地咬。

宁檬一点都不同情何岳峦,她只觉得他活该。

亲子鉴定的结果非常讽刺,孩子居然还真是何岳峦的。宁檬相信从何岳峦本心来讲,他宁可希望孩子不是自己的。他可能要关在里面一辈子了,给他带了绿帽子的仇敌为他留了个后,有什么比这个更讽刺的?

宁檬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挺好,倒不失为是对何岳峦的另一种惩罚,老天爷用它自己的方式让何岳峦恶心一辈子。

孩子最后被奶奶接回乡下了。何岳峦从此心无旁骛全力乱咬。他豁出去了。不豁也不行,苏维然把他海外洗钱和非法集资的事都给捅了出来。他自己反正无期徒刑跑不了,不如索性把别人的罪也都咬得重重的,让他们都在里头尽量长时间地陪他一起受罪好了。

后来何岳峦在乱咬中,把陈晓依也揪了出来。陈晓依被带走调查,在过程中又交代了很多不重复的新问题。

这群人,就这样陷入了每天都有新问题的互相疯咬交叉举报的状态里。

宁檬长舒一口气,对狗咬狗这个词的含义有了更立体、更生动、更深层的理解。

她觉得有点可惜,因为她承诺过邱俊霖,保证不把他交代出去,于是她一面信守承诺,一面心有不甘地看着同样没少干坏事的邱俊霖逍遥法外。

不过她这个遗憾居然让杨小扬给填补上了。

杨小扬拎着一塑料袋香蕉以探望陆既明的名义出现在医院,但她除了问了声陆总恢复得挺好吧之外就没再搭理陆既明。她拉着宁檬的手往床边的木凳上一坐,把探望陆既明买的大香蕉扒了两根一根递给宁檬一根自己吃,一边吃一边说:“阿檬,邱俊霖那王八蛋被我给弄进去了!”

那一刻宁檬看着大口吧唧着香蕉的杨小扬简直就像在看着一只扑棱着膀子的天使。

杨小扬吧唧着香蕉,说:“我知道你重承诺没法动邱俊霖,但我不用在乎什么承诺啊,我划拉了一下邱俊霖在既明资本的时候收受贿赂、侵害公司利益的文件,都交给经侦部门的警察叔叔了,他在搞老陆总和陆总的过程中就算没直接参与肯定也没憋什么好屁,送他进去给警察叔叔们审一审,肯定一审他就得住里头出不来了!”

宁檬简直想给杨小扬鼓掌!

她给杨小扬亲自又扒了一根香蕉:“杨经理,给您!”

杨小扬眼睛一亮:“你给我升官了?”

宁檬点头:“升了!行政经理!”

杨小扬更来劲了,香喷喷地吧唧着香蕉,说:“还有一件事我也得告诉你,阿檬,那个无间道也让我送进去了,以窃取公司商业机密的名义。之前咱们不是给他做了套吗,反正给公司造成的损失看起来也不是太大,就几个亿吧,应该够他喝一壶的。”

宁檬忍不住真的给杨小扬鼓起了掌。

“优秀!太优秀了!杨总,你说你为什么这么优秀!”

杨小扬一甩头发:“跟着你学了这么多年,腹黑学不会,鸡贼我还学不会啊?”她顿了顿,反应了一下,揪住宁檬问,“等会!你刚又给我升官了是不是?妈呀,杨总这叫法咋这么好听呢!”

宁檬点头:“对!从今天开始你是路盟的行政总监,杨总,你太优秀了!”

一直被忽略的陆既明已经快被自己的怒火焚烧成舍利子了:“喂你们俩,能不能尊重我这个大老板一下?就不能有人也给我扒一根香蕉吗?!”

这场震动资本圈的大事件,最后以所有做错事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落幕。何岳峦犯罪情节严重,无期跑不了了,财产全部被封查;闫双勋靳海洋也都轻判不了。米律师权茹茹陈晓依以及邱俊霖比闫双勋靳海洋的量刑稍微轻了点。苏维然的量刑介于两批人中间。

苏维然的律师曾经提出为苏维然做一份精神方面的鉴定,证明他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病症。这提议被苏维然拒绝了。他说当他决定为做错的事情忏悔,决定重新做回好的自己,从那一刻起,他就不会再分裂了。

在这期间,王宇父子洗钱的事情也被捅了出来,王家父子同样没能逃脱法律制裁。

到此为止,是真正的一个坏人都没跑掉。

宁檬有点唏嘘。当初她顾忌学姐感受,没有从王宇那边下手去对付何岳峦,而是选择了其他途径。她怜悯了学姐,但老天没有怜悯恶人。所有做错事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善恶终有报,生而为人,需走正道。

不久后宁檬听说学姐又出来工作了,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很艰难地从头开始。

人生毕竟没有捷径,女人终究要自立自强,把后半生寄托在男人身上,永远如在钢丝上行走,摇摇欲坠,眨眼倾覆。

一切差不多尘埃落定后,苏维然托律师给宁檬带话。

他对宁檬说,我要是在学校时没选她选了你就好了,我就不会有今天。我们现在可能很恩爱,很有成就,很正面的成就。

可惜,没有人能求得如果,每个人只能去承受自己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选择都会对未来的人生产生巨大的、不可逆转的蝴蝶效应。我当时选了你学姐,你看,蝴蝶效应最终让我变成一个坏人。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喜欢你的吗?

当我看到你在这个水深混沌的资本圈,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

你是从前的我自己,从你身上我能看到以前的我自己,曾经阳光美好过。

我一边怀念曾经的我自己,一边又回不到过去。你那么干净,我这么污秽,所以我经常想,干脆把你污染成和我一样,我就有安全感了。可你偏偏不被污染。这让我很失落,可也让我更加爱你。

谢谢你没有被我改变。谢谢你把我变回了从前的我自己。你是我的救赎,我衷心希望你能幸福。

宁檬忍着眼圈发热,托律师带话给苏维然:学长,照顾好你自己,愿你归来时,仍是少年。

陆既明出院以后,宁檬决定不回路盟。她告诉陆既明,她想自己独立运作一家公司。未来的日子不如他们俩比比看,看到底谁能成为资本市场投资之王。

石英举家移民国外,宁檬全盘接手了鹰石投资。

正式成为鹰石老板的那天,很多人给她送花篮祝贺,祝贺她真正意义上成为一名独立的老板。

陆既明没有送花篮,他送了一大捧花,火红的玫瑰花,人肉亲送。

他带着那捧花,到了鹰石投资,在人来人往间,二话不说举着花与对戒就往宁檬面前单膝一跪:“你别说话,听我说!这句话你憋了我好几个月了,再憋我都要急眼了!宁檬,我想做老宁的女婿,你答应我吧!”

宁檬本来有点感动有点想哭,结果被后一句话逗得破涕为笑了。

这个讨厌的人,可怎么办啊,连求个爱都要这么出乎意料。

他可真是烦死人了

陆既明终于还完了债,他从此又是堂堂正正的大老板。

宁檬和陆既明没有忘记跨年夜那天晚上他们雄心勃勃的大计划——做院线和影院。

宁檬做了项目计划书,发给了老大哥梁总和不一般的薛玉佳女士。她在计划书中阐述了未来民众在电影消费方面还有巨大的增长空间,他们可以一起合作院线事业来承接占有这个巨大的消费空间。

梁总和薛女士都特意来了一趟北京,宁檬用今时又不同往日的三寸之舌,很快把梁总和薛女士征服了。

宁檬对梁总说:“您手里那么多综合体,客流量未必各个都很高吧?不如在综合体里修建电影院,互相给对方增加点客流量!”

她对薛女士说:“薛总,您手里有家公司下面有条院线,院线下就两家电影院,还全都在亏损,我想其实您搞这个就是玩票性质的,也没在乎赚不赚钱。但这样亏着毕竟是种资源浪费,不如您让我收购了您旗下这家公司,把院线转给我吧!我的院线公司成立时,给您股份,干股都成!”

或许有钱人不在乎小钱,或许宁檬的项目计划书做得很好,让两位牛人看到了未来的美好前景,他们最后都同意了宁檬提出的合作方案。

宁檬和陆既明以自有资金入股合计51%,梁总以资金加部分综合体资源入股20%,薛女士以资金加旗下院线公司入股20%,其余9%由宁檬留给她投资过的公司老板们认购,包括之之科技余大义,荟影视柳敏荟,服装公司唐正旺,游戏公司翟老板,她的LP王总,衍生品公司老板,动漫公司老板。她从来不是吃独食的人,有好事时她想着别人,别人也才能在有好事时想着她。

盘子组好,说干就干。

宁檬和陆既明的院线公司,红红火火地运作了起来。

——

2017年底,宁檬和陆既明的院线公司初具规模,在北京的影院率先建好开始正式营业。

营业前夕,律师给宁檬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的官司打赢了,新闻媒体被判须为不实报道公开道歉。

宁檬感受到了邪不胜正不是一句空话,她在心里对尤琪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交代。

2017年跨年夜这一天,是宁檬和陆既明投拍的电影——那部关注抑郁症的片子的首映日。

宁檬把首映会地点选在了自家新开的影院。

起初她和陆既明对于来参加首映会的观众人数不太敢有过多的期待,毕竟这是一个小众的题材,这是一家新开的影院。

但很意外,首映会当天来了很多人。

宁檬很感动、很感动。

这个世界还是充满爱和温暖、力量和希望的。

宁檬的老朋友们也都来给她捧场了。

地产大佬梁总;不一般的薛女士;和她签署十年战略合作伙伴协议的王总;已被上市公司收购的之之科技董事长余大义;正在三轮融资的荟影视总裁柳敏荟;在运行借壳上市的游戏公司翟老板;衍生品公司的老板;动漫公司的老板;她的各位优质LP投资人;她和陆既明的好兄弟曾宇航、许思恬……以及,替尤琪来见证电影的安中。

到场的每个人都在反射着宁檬这几年来,在资本市场中做出的佼佼战绩。

宁檬一一谢过她的这些伙伴。

影院里,灯熄了。

她在黑暗中拉住身边陆既明的手。

她在自己的影院里,身边坐着她喜欢的人、她余生挚爱的伴侣,他们一起看着他们投拍的电影,一部关注抑郁症人群的影片。

黑暗中,宁檬泪流满面。

——尤琪,你看到了吗?这是我对你的祭奠。希望你一切都能安好,不管你究竟是在这一个世界,还是在另一个世界。

【尾声】

在一起之后,陆既明问宁檬:你说两种男人的钱你不用。我猜两种男人是喜欢你的男人,和你喜欢的男人。你说不准确,还举例这两种人是苏维然和我。所以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宁檬甜甜一笑,告诉陆既明:这两种男人的确切答案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以及,我今后的男朋友。

陆既明琢磨了一下,乐开花了:“哎哟你个不害臊的大姑娘,那会儿就认准我要成为你男朋友了是吧?”

宁檬懒得搭理他大尾巴狼的得意样儿。

她问了陆既明一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陆既明看着她,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喜欢的萌芽,应该是你来做我秘书不久吧。

那天我在发脾气,我要赶走项目总监。我脸上嘴上发着脾气,但心里其实挺着急的,我想赶紧有个人给我递个梯子让我下台阶啊,难不成真让我把投资总监开了啊?结果这帮二愣子,谁都不懂!他们全都生劝我:陆总别啊别啊。

他们这么个劝法,我要是听了,我特么威严何在?

我其实心里挺急的。就这功夫,你这个新来的就晃我眼前来了,我就冲你吼拿你开刀。我问你晃过来有什么屁事。你说没有没有,就是觉得老板的话大家得听啊。后边这句话你还加了点重音。

你一说完这句话,刘一天那个人精听懂了。他立刻说:我同意陆总,开除,必须开除!

我喜欢这梯子,因为吧,我终于能说:你说开除就开除?凭什么啊?我还不开除了呢!

就这样,结局总算皆大欢喜了。

我本来以为那次是你误打误撞的意外。但后来我发现,我的一切习性你都懂,默默懂。

我喜欢宝蓝色,我喜欢攒签字笔,我喜欢别人走在我右侧。我不喜欢吹空调,不喜欢穿秋裤,你因此给我准备加热坐垫。

我发现这个小秘书,实在太特么贴心了,我实在太喜欢了,我离不开她了。

——至于真正喜欢上?

可能是我喝多那天,你送我回家。你以为我喝醉了吧,踢了我一脚。我吓唬你,坐起来抱住你踢我那条腿,让你找间客房去睡,别走了,不安全。抱着你的腿时,我觉得它手感真好啊,就像长在我怀里了一样,那么契合。那一脚,你把我的心踢动了。

——真爱上你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发现喜欢你之后,从此每一个冥思静想的瞬间。

——

陆既明问宁檬:“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

在X市的那个冬夜,她听他讲述他和梦姐的事情。那一夜她血管里的血比夜都凉。

她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这纠结甚至令她抑郁。

喜欢一个人,又不想不去喜欢这个人。想忘了一个人,又不想忘了这个人。想回到过去在动心那刻之前转身走另一条路,可是又回不到过去。

很多次她都在想,要是能回到得肠胃炎那一天就好了,再回去她一定不让他送她去医院,一定不给自己机会对他动心。

她肠胃炎那次,躺在医院的临时病床上挂吊瓶。她床位旁边的窗户漏风,她躺着觉得冷,可是忍着没有说。她太怕又给人添麻烦了。直到她打了个喷嚏之后,他站了起来。他走过来假装看吊瓶里的液体还剩多少。其实吊瓶里至少还有一半的药液。他一直盯着药瓶看,没话找话地硬表现着不耐烦:怎么还剩这么多啊?这一滴一滴的,可墨迹死了。他嘴巴虽然叨叨着,人却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不耐烦,但其实她知道,他是站在那个风口前在替她挡风。

他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刚硬无情的人,可他其实比谁都温柔多情。

他站在那,若无其事地挡着风口。那一刻,她爱上了他。

【最后的最后】

2017年12月,宁檬30岁。距离她从既明资本辞职,距离从宁秘书到宁总,她用了五年的时间。

在这五年时间里,陆既明从暴躁的、不食人间疾苦的、老板病爆棚的大喷子总裁,变成了逆境重生、坚忍慈悲、知冷知热的大暖男。

他32.5岁了,对30岁的宁檬说:你一定要嫁给我,因为你得知道,我至死不渝地爱着你,没有你,我可能会死。

宁檬对他笑,笑得甜美而幸福。

——好啊,你叫我一声宁总,我答应你。

——

30岁的宁檬,回首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秘书。

可现在的她,有自己的投资公司,有自己的院线公司,有直播、影视、服装、地产、广告、电商、游戏、动漫、衍生品各类资源。她把这些资源做着泛娱乐的整合,资源与资源之间,互相合作,互相促进,互惠互盈。她的事业蒸蒸日上,她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出色、非常有力量的投资人。

她资本市场的沉浮中,经历了爱,也经历了恨;她被深深感动过,也被深刻背叛过;她对人性极度失望过,也被迟到的正义温暖过;她成就了一番事业,也收获了刻骨的爱情。

如果让她告诉五年前的自己一句话,那么她想说:

“不管你正在经历着什么,都别放弃最初心怀的那个梦想。用力去爱,用力去坚持,用力去追求你的梦想。你的爱与坚持必定会成全你;五年后,你终将成就一个化茧成蝶的你自己。”

——谨以此文献给每一个敢于心怀梦想的你,让爱与坚持成为你的翅膀,未来你一定会看到一个化茧成蝶的你自己。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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