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这一夜一直都在哭,她哭得很伤心,虽然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的眼泪,就那样静悄悄地落着。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朗今天要这么明白地对自己说出他的心意,他是在委婉地让自己死心,不要再对他有什么感情上的奢望。

可是,她早就没有什么奢望了,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这样装成没心没肺永远不会真受感情伤害地爱下去,就可以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要送自己那么珍贵的月光发夹,却又要和自己说那么冷漠的话?

那样的话,像是,像是……诀别。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就凉下去了,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这些日子明朗一直怪怪的,自己却没有注意到,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正想站起来到明朗那里去问个明白,有人影从门里钻过来,根据平安这么丰富的见鬼经历,她一眼就可以断定钻进来的是鬼。

问题是,什么鬼可以到这种佛门圣地来的。

那鬼一出声,平安的心就落地了。

“喂,泡和尚的,你那小情人和尚跑了。”是四兰道姑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易平安来不及和她争什么叫泡和尚的,也来不及吵什么叫小情人,这句话用人类的语言表达就是:“明朗跑了。”

“跑哪里去了?”平安隐约感觉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要来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把我封了,那家伙好歹是柯家的人,用法术让我不能再上他身,然后就趁夜跑了。”四兰一想到自己被封,太难过了。

“趁夜逃跑,他干什么去了?”

四兰道姑有点担心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不能上他的身,就来叫你去追他回来,反正我看得出他旧伤还没有好,没有养好伤就这样出去,是很危险的。”

平安拿起衣服:“别说了,我们去追吧!”

“追什么,你怎么追得上?还是把那个静业给叫上吧,让他去追,他比较有本事。”四兰提醒道。

平安一想到那个小可爱和尚,就不禁有点冒汗,难道这一个大人加上一个鬼,都比不上那个小卡哇伊和尚吗?

有人敲门,然后一个身影又闪入,平安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寺的安全也太让人担心了。

闪进来的居然是静业,只见他小小的个子站在灯下,一脸的忧国忧民,配着他那孩子的脸,实在是太不和谐了。

“老东西,你知道他跑了?”四兰对所有的和尚都不客气,但对着一个孩子叫老东西的感觉还是很奇怪。

“知道,刚去追了,没有追回来,没想到他带着伤,跑得比兔子还快。”静业叹了口气,平安这才注意到静业一身的尘土,看来是追得蛮紧,也没有追上。

“哼,你以为你们和尚就厉害了不起?他毕竟是柯家人,就算是伤了,想躲也还是躲得掉的。”

平安小心地插嘴:“明朗到底跑哪里去了?”

“看样子,好像要回你们来的那个城市,不过我就没弄明白,他一个人回去干吗?”静业摇摇头,继续说,“如果,他想去除掉青丝,凭他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啊!”平安急得要跳墙了。

“除非他有《渡孽经》,不过也不可能,这本经书已经遗失很多年了,可能毁了。”静业再长叹一口气。

平安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一刹心肝是透亮的,什么事情都已经理出头绪了,怪不得她总是感觉有一种不安包围着她。

这种不安已经完全转化为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她一屁股坐下去,眼神痴呆,四兰在她面前晃了几下鬼爪,只见两行清泪从她脸庞慢慢地滑落,那样的伤心欲绝,整个世界都被她给遗忘了。

“如果,他不是去找青丝呢?如果他不是去除魔卫道呢?”半天,平安才艰难地说,那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在一旁已经被吓到的四兰与静业都不敢出声。

“我怎么这么傻,还以为他要《渡孽经》去做学问,我真是白痴,他早就盘算好了,他要去破七星锁魂阵没有错,可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除去青丝。”

平安站起来,整个人都和纸糊的一样,摇摇欲坠。

她一字一句地说:“明朗他是要得到青丝,改变过去,救回他最爱的人。”

是的,她怎么这么傻,他今天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诀别,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他带伤,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本半懂不懂的经书,他知道是九死一生,机会很渺茫,所以,他说了最残酷的话,告诉自己不要太伤心。

明朗,那个傻瓜,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也要得到青丝,去救那个死去的女孩。

易平安很羡慕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因为她已经完完全全地得到了明朗的心,明朗那句:“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那么的爱。”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用行动来证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用,明朗不管是生是死,他的心都不会为自己而停留,或者只有默默地祝福才是最好的帮助。

平安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她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一棵小草,不知道会被带到何方,没有人需要,也没有地方可停留,她帮不上忙,她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

不管,他是不是和尚,是不是学法术的,是不是明朗,都注定与自己无关,他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平安就这样站着,面前还有一个和她脸色一样差的人。

那就是静业,他这下有一点急了:“你是说他拿到了《渡孽经》?”

平安点点头。

静业坐下来,也隔很久才说:“他根本就不会用《渡孽经》,而且他也根本就不知道那本书早已经不能再用。都是我不好,为了寺里的名誉一直没有和他说这件事情,是我害了他,看来我还是被执著心所坏,没有看破业障。”

平安和四兰都奇怪地看着他。

“有了《渡孽经》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四兰有一点不屑,“难道,他有这本经书保护,还有什么可以伤害他?”

“唉,”静业停了一下,他艰难地说:“这件事情,关于我寺一位高僧的往事,本来我不想提起,可是,既然那本书又再出现,证明那高僧的怨气仍然未了,这还得从这本《渡孽经》的故事说起了。”

唐会昌二年(公元842年),武宗令天下僧尼中犯罪和不能持戒者尽皆还俗,行咒术、妖术者同禁,私人财产全部充入赋税徭役,仅京城长安一地就有3459人还俗。会昌四年七月,敕令毁拆天下凡房屋不满二百间、没有敕额的一切寺院、兰若、佛堂等,命其僧尼全部还俗。

法音寺建寺已久,又是禅宗正宗,自是不愿毁寺还俗。几次劝说未果,刺史李让从节度使处调五千军马来围攻法音寺。法音寺当时有僧众三百余人,但人人争先,竟半年围攻不破。

会昌五年三月,敕令不许天下寺院建置庄园,又令勘检所有寺院及其所属僧尼、奴婢、财产之数。四月,下敕灭佛,规定西京长安只能保留4座寺庙,每寺留僧10人,东京洛阳留2寺,其余节度使的治州共34州留1寺,其他刺史所在州不得留寺。其他寺庙全部摧毁,僧尼皆令还俗。李让退军山下,令放火烧山。法音寺本是土木结构,这一烧之下尽皆损毁。

李让强令僧众还俗,违者杀之。众僧无一听从,霎时血流成河。方丈盘膝坐下,缓缓曰:“此井乃是菩提达摩所掘,若法源寺灭,须得掩此井不见天日!”手指寺中一口深井,瞠目而圆寂。

李让大怒,命将僧众尸体扔去填井。那井却像无底洞似的,扔尽尸体也未曾填满。李让恐方丈谶语成真,令将残砖烂瓦、房椽大柱等都扔了进去,却依然没有一点声息。李让无奈退兵,令军中严守消息。

李让三个月后暴卒。第二年唐宣宗继位,开始重修佛寺,再铸金身。

故事讲到这里,平安做暂停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将军从前把这个寺里很多和尚的尸体都丢到了一个井里。”

“是的。”

“和《渡孽经》有什么关系?”

“本来那本经书是我们寺的镇寺之宝,但是,随着那次毁寺之后,那经书就下落不明,后来,重建寺庙的时候,从那口古井中再次挖出一具尸体,正是那个遇害的方丈,那经书就在他怀里。”静业停了一下,然后淡然地说:“从此后,这本经书就已经没有了除魔作用,而成了一本怨气而化的灾难书,谁念上面的经文,就会被经文给缚住,直到送命。”

“为何会这样?”

“因为那本书已经沾染了三百僧人的怨气,那怨气已经大到可以毁掉这个城市,所以,后来的主持把这本书给悄悄地藏了起来,没有人敢动它,久而久之,就下落不明,真不知道明朗怎么得到的。”

平安急得一把抓住静业:“你是说,明朗如果读了经,用来对抗七星锁魂阵,不仅不能赢七婆,还会死。”

“会赢,但他却会死,《渡孽经》如果用上了,七星锁魂阵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静业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大的起伏,在平安的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

他会死,明朗会死。

平安很久才接受这个现实,那本书不能用,用不得,她一定要阻止这事发生。

四兰晃在她面前挡住她的路,对她说:“慢着,你不能去送死,你可知道明朗是什么人?”

“我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不能死。”平安坚定地回答。

“如果明朗会死,你只会比他死得更快,他没有出家前曾经是柯氏驱魔家庭的唯一传人,因为前几年在与一个非常厉害的怨鬼的一场战争中,失去了自己的女友,才心灰意冷地做了和尚,就算他现在有从前的旧伤在身,可是,他与你仍然不同,他有驱魔血统,你没有,你去,只会死得更快。”四兰看着平安这副顾不奋身的样子,知道这等于飞蛾扑火。

平安从来没有听过明朗出家前的事情,但也不在乎了。

四兰见她如此决坚,只好喊道:“明朗的前女友,是为了他才死的,他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你真不用去送死的。”

平安晃了晃身影,这样的语言她听了多少次呢?多少人要和她说,她才会死心呢?她没有出声。

静业拉了拉四兰,让她不要这样伤人的心,可是四兰却不管不顾地说:“好,你非要送死,我也不拦着你,我只让你看一个东西。”

只见四兰的手一合,一个光影从掌中溢出,静业一见就低呼:“你这个身子,怎么可以强用幻境之术。”

就在这个时候,平安就感觉面前模糊起来,隐隐有人影在动。

那是一个女子手里抱着一只黑猫,对着面前的男子说:“二二拍,你不是不怕猫吗?”

那个男子正是明朗,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沧桑,也没有剃头,只有真正的时尚与朝气,明朗望着那个女子,笑容里都是情意缠绵。

女子并不是特别的美,却有一种让人一看就喜欢的亲切笑容,她总是抱着一只黑猫,和明朗为了朋友在奔波。

明朗与她是生死与共的,明朗在危险的时候,也会不管不顾的回头去找她,她抱着猫,跟在明朗后面,天生像是应该这样的站着。不需要有亲吻与语言,谁都能看得出明朗与她的深爱,他们一起走在医院里、小路上、村庄中。

后来那个女子瞎了,明朗守在她身边要做她的眼睛。但即便是这样卑微的要求老天都没有答应,上天没有成全这对有情人,明朗被魔缠身,亲手用剑一点点地从那女子的后背刺入。

平安可以看到那女子那十指紧握着明朗的臂,强忍着痛,却一脸的微笑,那样的笑容里是无怨无悔,就是死在明朗手上,也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用自己的死,换回了明朗的生,但却偷走了明朗的心,偷得那样的干净那么的彻底,连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别人。

是的,明朗是不会爱上自己了。

但是,平安仍然坚定地推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她一定要追上明朗,不管自己能不能救回他,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

他爱不爱她无所谓,可是,只有他还活着,她才有活下去的意义。

张伟军将明朗与平安送到法音寺之后,即返回开始着手查七婆的资料。

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堆发黄的资料里,找到这个老太婆的过去,一拿到手,就拿去给已经出院的钟原看。

钟原家里没有苏怡,张伟军很奇怪,这一对小情人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刚出院,苏怡就不陪他了?

张伟军问:“苏怡呢?她也要听一听吧!为她安全着想。”

钟原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此刻正在西餐厅里与乔致轩吃饭的苏怡,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乔致轩那帅气的脸,听他讲一些商场上的笑话。他虽然那么有钱,在商场里打拼了这么多年,却总是可以把商场里的争斗说得和四格漫画一样的搞笑。

在服务生的眼里,这一对璧人是这样的赏心悦目,男人看起来帅气多金,女的又那样的娇媚可人,更难得的是,那男人总是无微不致地照顾着那女子,一切都那样自然。一点也不做作。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苏怡的电话响了。

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就接起电话。

“苏怡,我是张伟军,我已经找到了七婆的资料,现在在钟原这里,你快过来一下。”

苏怡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见了,变得很紧张,站起来就对乔致轩说:“我要回去一下,钟原找我有点事。”

乔致轩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

“不用送,你吃饭吧!我打的就行了。”苏怡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让钟原看到乔致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所以才会这样。

乔致轩的表情却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认真:“那么,你今晚能来吗?”

“今晚?”

“帮你补过生日,我本来想给你惊喜,已经布置了一个很大的派对,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我想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你。”乔致轩的脸上写满了无奈。

苏怡这才感觉到自己冷落了乔致轩,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钟原的时候,她就会失控,乔致轩也看出了这一点吧!她忽然感到很抱歉,自己的心为何总是分成两部分,怎样才能平息下来?

好在乔致轩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也很尊重地退了一步,任她离开。

只是那目光里包含着太多的不舍,她走了几步,又退回到乔致轩的面前,轻轻地吻他的嘴角,那带着干草一般清香的嘴角,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晚上,等我,我一定穿最漂亮的衣服出现。”

乔致轩笑了,那目光里绽放出一种光彩,他仰头望着她,把她那洁如白玉的手翻了过来,在上面轻轻地写上三个字。

苏怡走在西餐厅外面的阳光下,左手是紧紧地握着的,她慢慢地把左手在眼前展平,就见到那三个字。

那三个字是:“长相守。”

这是一个古老又非常简单的誓言,也是最难的事情,他要与自己长相厮守。

乔致轩是一个很内敛的人,他不会说我爱你、我喜欢你、我想你之类的话,可是,他的长相守已经表明了一切。

他是那样地爱她,害怕失去她,所以,才会用誓言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苏怡心乱如麻,如果不能处理好自己与钟原的关系,又怎么能与乔致轩长相守?

她用力地一甩头,这些感情上乱如麻的事情放一边吧,先去看看张伟军这个大警察小神探又找到什么猛料,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平安与明朗,如果能把这些鬼事给解决了,她真想能大家坐下来,一起吃吃烧烤,喝杯啤酒,说说笑话。

最好是明朗那个变态还了俗,与平安这个痴情傻女配成一对,而自己不用去选择到底是乔致轩还是钟原,就这样不急不慢地过着,开着鬼吧,挣着小钱,云淡风轻,有时间可以把酒吧丢给这些朋友,自己去去西藏,逛逛丽江,苏怡的眼角已经有泪花闪出,这样的生活多好啊!可惜自己却再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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