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军见苏怡过来,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拿出一个黄色的档案袋,档案袋那牛皮纸都已经旧到破了很多洞。

他很郑重地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对着钟原与苏怡说:“我查到你们那个酒吧,从前是做洗头店的。”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那个店很不吉利,开店没有多久,就常有女人在里面失踪。”

钟原与苏怡都瞪大眼睛。当时租下这个店面是因为它很偏又有些诡异阴森,与鬼吧的气氛不谋而合,最重要的是还很便宜,可是,很明显不是洗头店,而是一个仓库。

“那洗头店出了事,房主就把店给改了,做成仓库的样子,好租给不知情的人。”张伟军摇摇头,奸商!赤裸裸的大奸商。

“到底出了什么事?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苏怡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伟军很小心地坐下,然后说:“大家有没有想过,在鬼吧过夜的人是不是都遭到了不测?”

苏怡一想到平安和自己的遭遇,猛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有明朗和这些朋友的帮忙,就是有一百个自己也已经死得只有一把灰了。

钟原说道:“当然,只有平安和苏怡没有死,洛美、安离弦、朱时珍都死了。”

“这一切是否都与头发有关?”张伟军很认真地问。

“是啊!”

这个时候,张伟军拿出一张纸,正是一个房间的建筑图,他小心地说:“这是从前那张理发店的布置图,来,我们来看看。”

说着,他引着着苏怡来到鬼吧的卫生间内,然后指着那张图纸说:“你看,能看到什么?”

苏怡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图纸,钟原从边上抢过去:“行了,谁都知道以你的智商是不可能看懂的,我来指给你看。”

“这里放椅子的,”钟原对照着图纸,在鬼吧里指划起来,直指到自己站的地方,说了一句,“这里是顾客洗头冲水的。”

然后他弯下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水龙头,笑着说:“财迷苏,你这个水龙头估计还是从前理发店留下的,舍不得钱换个好看的。”

“这个不好看吗?八成新,浪费钱做什么?”

张伟军的脸色非常难看:“如果你稍稍大方一点,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伟军走了出去,倒了一杯酒喝,他的脸色有一点苍白,然后说:“这个洗头店,从前死过人。”

“切,好老套,哪个老房子都可能死过人,就算是不死人,也可能下面是坟场,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苏怡不屑地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钟原接着问。

“说来话长,你看过《做头》没有,关之琳演的。”张伟军居然问出了这句话。

“不可能吧,你居然还看港产片,而且是情色的。”

“为了查这个案子,我才去看的,是管材料新来的小妹说我们这个案子像电影《做头》的恐怖版,我才看了,果然相似。”

苏怡大叫一声:“行了,吊人家胃口已经吊到我胃痛了,还不说。”

于是,在这个慢慢昏黄下来的鬼吧里,一个异常诡异的恐怖故事浮出水面。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理发店混着一些卡拉OK,像杂草一样不知不觉中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生长,洗头、做头、按摩开始流行,只有那些极开放又极有钱的富家女子,才能去装修高档的发廊里享受。

这个世界永远都不缺有钱又美丽的女子,但她们却宁可放弃城里最好、最豪华的发廊,跑到一个非常偏远的理发店里,只是来洗个头,为的就是当时那个店里最有名的服务生——叫林南。

林南是个孤儿,他不仅身世惹人爱怜,他眉目间那种淡淡的脱俗气质和他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都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存在,像是在一片雌性动物生存的原野里,走过一头健壮又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小鹿,引来一阵阵的骚动。

女人们因为他帅气纯洁又带着迷惘眼神的外表而被征服,被他那一双灵巧地在头上打着泡沫、像有魔力的手给下了迷药,个个都意乱情迷。

太多女子排队在等着他洗头,而他却从来都是准时上班下班,不为任何女人加班。

小朵是等着洗头的女子中平凡的一员,她迷上他却是无意,无意走进这个店,无意洗了一次头,而这种无意却注定了一场悲剧,她无望地爱上了这个男子,像冰山一样的男子。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洗头时,十指在她的发端打转的那种温柔,而这样的温柔和酥麻,却是太多女人都能共同享受到的。

在头发冲水的时候,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他整张脸,她躺在那张小床上,头放在水盆里,仰望着他。

他扭开水,温暖的水从头皮上滑过,像梦境一样,那个男子从不看她,只关注她的头发,那也是她最美的地方,那长发乌黑发亮,在水里泡着的时候,像水中浸了上好的墨饼,随水温缕缕散开,书画着另一种人生的美丽,像是中国水墨画,隐在纸中,神在其外。

但这样的享受时间太少了,林南总是很快做完一个,然后又为下一个等了很久的女子洗头,其实,无论他洗得多慢,女人们都会嫌快。他不笑,也不说话,只有十指在女人的头皮上抚过像情人的吻一样。

小朵每天从城东跑到城西只为了看看林南,三个月下来,连一句交谈也没有,像小朵这样普通又没钱的女子,在林南的等候者里显得特别的寒酸,她总是被排挤到最后,但她喜欢等到最后,因为最后一个的话,店里就只有林南与她,她听着林南的呼吸,感受着他指尖的触摸,就已经满足了。

那个雨天,林南那里的人特别多,轮到小朵时已经下班,小朵不知所措地看着林南,她知道林南是从不加班的,不管多美丽的女子求他,他都不会动心。

于是小朵拿起了雨伞,深情地看了一眼正在收拾店里杂物的林南,这时别的店员都走了,林南无家可归,所以只能睡店里守店。

小朵看着他的背影,准备离开,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她站在小店门口的屋檐下,雨滴溅湿了她的发。

有一个方格手帕递过来,素棉干爽,小朵回过头去,只见林南并不看自己,只说:“进来吧!”

小朵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就进了店里,店门关上了,林南站在她身后说:“头发湿了,要洗一洗吹干,不然会感冒的。”

然后,就在小朵的头上打上了泡沫,小朵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巨大的幸福把她吞没了。

她的爱情太卑微,不用对方回应,也不需要对方的温柔和眼神,只要他存在,她就能爱下去,爱到了泥土里,开出心灵之花。

而现在林南居然和她说话,虽然不多,虽然依然冷漠。

她闭着眼,任眼泪从眼角流下,颗颗无望又孤单,滴滴痴情又绝望,但就这一刹,她已经可以天长地久。

那指尖只为自己而游动,他的指甲仿佛有毒,她已经被爱情击倒,见血封喉。

但,爱从来都是,既能让你上天堂,也可以送你去地狱。

水温越来越烫,小朵忍不住轻呼出声:“林南,很烫。”

“我知道,可是,头皮烫麻了就不那么疼了。”

小朵猛地睁开眼睛,林南已经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刮胡刀,站在她面前,眼睛直视着她,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视她。

他笑了,原来林南的笑是这样的催魂动魄,小朵忘记了怕。

“其实,我一直都不想对你动手,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他停了一下,手伸向了小朵的秀发:“……的头发。”

“林南,你要干什么?”

“不要害怕,一会儿就不疼了,等烫麻了,头皮剥起来也快很多,而且你也不会那么难受。”

“你要杀了我?”

“不,我只是想收藏你的头发。”林南站起来,对着小朵天真地笑笑,然后拉开墙面的一个暗柜,整个墙里都是头发,一颗颗带着头发的头皮,那样整齐地摆着,一样的青丝秀发,互相纠缠,身子死去,怨灵不息。

这就是爱的代价,这就是爱上魔鬼的代价。

小朵背后寒气四起,她想坐起来,可是,因为躺在冲洗头发的小床上,想坐起来的时候,头发已经被紧紧地绑在了水龙头上。

那水已经是开水,水气全都弥漫了上来,小朵没有了眼泪,她不需要眼泪,整个世界于她都是沙漠,泪水早在她的心里干掉。

她望着在眼前晃动不停的灯,忽然想:“原来真的烫麻了就不知道疼了。”

那灯摇晃,世界摇晃,突然一地的血红,美丽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地狱。

苏怡站在鬼吧的洗手间里双腿不停地发抖,强笑着说:“张警官,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说的一定不是我这个鬼吧的洗手间吧!”

张伟军的表情已经写明了,就是你的这个洗手间。

“那,不是这个龙头吧!”苏怡还是不死心,要她马上接受这么恐怖的故事,她的心里会有阴影的。

“所以说,让你换个水龙头。”张伟军叹息着说。

苏怡再也忍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在这个洗手间里洗手,无数次地扭开这个水龙头,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手都给剁了。

她尖叫一声,狂奔出洗手间,钟原与张伟军对视一下,也感觉背后冷冷的,任谁知道这个故事后还待在这里,都不会舒服,感觉到阴冷如蛇。

大家又围在一起,苏怡正在那里灌酒,让自己镇定一点。

“我一定要和那个房东拼命了,这么恐怖的故事居然没有和我说。”苏怡大骂着。

“就算是当时和你说了,你又会信吗,你只会说,多好,真是鬼吧的一个卖点,可以用这个做文章,让大家都来洗头,到时候死的人更多。”钟原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

苏怡没有出声,半天才问:“都是这个龙头惹出来的祸吧?”

张伟军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画出两个圈,一个里面是洛美与安离弦,另外一个是朱时珍,他点着洛美与安离弦说:“这一对,一定是在这个龙头下洗过头,因为是情人过夜,所以,免不了要洗洗。”苏怡与钟原有一点不好意思,张伟军却大咧咧地又点了一下朱时珍:“在鬼吧里过夜后就被杀,因为是夫妻在这里过夜,也可以推断是洗过头。”

“还有平安,平安也是这样被追杀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夜,要找什么证据,后来才遇到了明朗的。”钟原接道。

苏怡拍拍手说:“照这样,都是因为在鬼吧里那个杀过人的龙头下洗头,才会惹上鬼,才会被杀,可是,为何钟原也守过夜却没事?”

“我是守过夜,可是我从来没有在那里洗过头,我不喜欢在家之外的地方洗澡。”钟原分辩道。

“我知道,你有洁癖啊!不过就是比较花痴,才会被人家色诱。”苏怡酸酸地说着。

“别吵了,你们还有心思吵?我现在可以推断,钟原是因为很接近这个水龙头而被七婆派的花鬼色诱,别的已经死掉的人都是因为在这个龙头下洗过头。可是,苏怡又是怎么被缠上的?”张伟军转过头来对苏怡说,“你是最没有理由的一个啊!”

苏怡一想到自己的遇鬼经历就想破口大骂,现在转念一想,又是自己最冤,最没有理由被鬼盯上了,自己从来没有洗过头,也没有被色诱过。

她小声地说:“难道是因为我比较凶,又或者比较有钱?”

两个大男人的眼光是不屑的,就这样也叫有钱?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个人影,慢慢地溜到他们身后,探出头来说:“我知道。”

三人都同时跳起来,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在这么诡异的时候,猛地有一个人头探到桌上,在桌上那摇晃的烛火下,看着那洁白的额头、明亮的眼睛、调皮的笑,真是让人恨不得猛扁。

“明朗,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钟原最先回过神来。

苏怡扑上来,开始厮打那个探出头来故意吓自己的家伙,然后说:“明朗,你这个臭和尚,我要烧了你的寺,毁了你的经,把你的光头刺上字。”

“刺什么,精忠报国吗?好酷。”明朗不以为然,他拖了一把椅子,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你怎么回来了?平安呢?”张伟军问道。

“她……她还在寺里,不过我想她很快会来。”明朗脸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苏怡不知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看明朗的表情不禁为平安叹一口气,看来她总是所爱非人,要这个臭和尚去干什么都可以,就是要他变心去爱另一个女人比杀了他还难。

在这个时候,痴情的男人真是女人的公敌,太讨厌了!为什么

就不能变通一下呢?他从前的那个女友有什么好,平安付出这么多,他却总用唐僧对待女儿国王的态度来对她。

张伟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为什么苏怡也会惹到这些事情吗?”

“哈哈,她长得漂亮,人家女鬼嫉妒吧!”明朗笑着打趣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说。”钟原不满地说,找不到苏怡被追杀的原因,就很难救得到她。

明朗也不笑了,认真地说:“放心,我保证今夜过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你怎么了?”苏怡感觉他不对劲,但他却没有出声。

苏怡拿着那一袋发黄的档案开始看。看了一会儿,她手边的酒杯突然倒了,酒洒了一桌,她马上去擦,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什么,你在门口,好,我马上来。”苏怡挂掉电话,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看几个男人,然后说:“我今天还有约会,先走了。”

她果然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明朗奇怪地看了一眼钟原,意思是怎么你还没有对她表白?钟原苦笑,回答是人家已经被有钱人泡走了。

张伟军夹在两个男人的眉来眼去间,感觉一阵肉麻,站起来准备走。

他一出门,突然惊呼一声:“怎么会有这么多鬼东西,这里的环境污染太厉害了。”

说完就走进了小巷,往家里走去。

明朗和钟原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正准备说话,明朗却一下子站起来:“不好,是她。”

明朗从吧台跑到门口,就十几秒的时间,却已经不见了张伟军的身影,外面是像墨一样浓的雾,把路都给盖住了。

钟原在明朗身后嘀咕:“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个时候起这种雾,真是污染太厉害了。”

“是七星锁魂阵,已经攻到了鬼吧门口,一定是来拿青丝的,哼,想得美,青丝是她拿得到的吗?”

“七星锁魂阵?是七婆吗?”钟原惊问。

“是的,没事,现在她还不敢进来,还没有到阴气最重的时候,想抢青丝,还得等上一等,我先去救伟军,他这样贸然地进入七星阵很危险,我先去找他,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回来的。”

明朗说完这句话,就冲进了浓雾里,钟原站在鬼吧门口,看着黑夜里那浓雾在自己店门口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下来,他打了个冷战,想退进店中。

一只手从浓雾里伸出来,拉到他的左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喊:“式儿,是你吗?”

浓雾里,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女子,浑身闪着磷光,像一只从地狱里浮上的天使。

她是美的,却也是凄凉的,她握着钟原的手说:“我来了。”

“这次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分开?”钟原回过头去,看着她背后的浓雾滚滚,她单薄脆弱,像一片雪花,马上就会落地无声地消失。

“我们拿了青丝,七婆就会把我的花根还给我,我们就可以自由了。”

“好。”

钟原毫不犹豫地与式儿一起进了鬼吧,直奔洗手间,到了那个杀人的水龙头面前。

钟原指着那个水龙头说:“青丝就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七婆不能来取?”

“七婆说,青丝是最厉的怨鬼所化的怨气积聚而成,一定要那个厉鬼已经恨到了毁天灭地,才有能力去改变时空。”

“改变时空?”

“是的,七婆其实是想用这个去救她的儿子,早年已经死掉的儿子,可是,她又没有办法进这个鬼吧!这里有一个更强大的力量在守护着青丝,很难进来。”

“为何我们又这样容易?”

“因为,现在外面有七星锁魂阵,所以,我们才能和那种力量抗衡,不过七婆说最近那种力量已经很动荡了。”式儿解释着。

钟原找到一个工具,拆下水龙头,只见那水龙头里长满了头发,往下拉,那头发也不停地往下长。

“这水龙头已经有生命了,这头发是从它上面长的。”钟原硬着头皮伸手去拿水龙头。

头发全部被扯掉后,只见水管上面,有一颗晶莹透明像钻石又像冰珠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的左右根本没有头发,而且在水管里泡了这么久,却一点也无损于它的美丽。

“就是这个?”钟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珠,这么纯洁的东西,让人怎么也无法想像到它的邪恶。

“是的,这就是那个怨鬼的最后一颗眼泪,就是因为有这一颗眼泪的执著,才会有青丝的魔力。”

“真不知道有多执著,才会有这样的泪,肯定是伤心欲绝了。”钟原想到了那个变态的故事,想到了故事中善良无悔的小朵,想到了被最爱的人用最残酷的方法杀死的痛苦,他光是想想,就几乎要崩溃了。

这个会不会是小朵最后的眼泪?她用了多少情,就得到多少的恨,只有那样的情,才能产生青丝。

钟原伸手去拿,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叫:“不要,动不得。”

钟原一回头,就看到了易平安,她看来是跑进来的,很急,满头大汗。

“平安,你回来了。”钟原高兴地说,“平安,别怕,式儿不会害我们。”

“明朗呢?他动了经书没有。”平安急着问。

“什么经书?没有,他去找张伟军了,张伟军走失在七星锁魂阵里了。”钟原说。

平安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赶得及。”

她想去拉钟原,可是,看到式儿,还是有一点怕,只是站在洗手间门口说:“傻子,那青丝动不得,我已经在四兰道姑那里知道,这个东西怨气太重,只要你动它,就会被化成血祭,只有一个活人献上了生命,后来者才可以用它。”

钟原的手已经到了那青丝的光芒边缘,听到这话,脸色一暗,看着式儿。

怪不得要找男人去拿青丝,原来是这样的,只是为了做祭品。

式儿的脸色更难看:“不,不,七婆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只要拿回来,我就可以和钟原远走高飞,没有说会伤害钟原。”

钟原不知该说什么,式儿看着钟原的脸,绝望地说:“你不信,你以为我骗你?”

“没有,如果我死了,七婆可以给你自由,那么,死又如何?”钟原不以为然地笑笑,手居然再往青丝上触去。

平安大叫:“不!”话音未落,钟原的手已经到了青丝上。

他早说过,他是可以为式儿而死的,看着式儿那张脸,他就忍不住心疼。

但是,他没有触到青丝,中间隔了一点点冰冷的东西。

他抬头,看到式儿比他更快地把手放在青丝上,她的手握住了青丝,这样,钟原去拿的时候,就只能触到她的手背了。

钟原的动作太快,式儿无法阻止,只好比他更快地先用手握着青丝那颗泪珠,她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他,开始,现在,将来,哪怕她魂飞魄散。

式儿拿青丝的那只手掌,有光慢慢地融化掉像雪人一样的式儿,式儿从那里慢慢地融化掉,眼看着就要消失。

钟原与平安都冲了上来,式儿往后退:“别过来,青丝的怨气,我一只鬼化解不了,你们过来也是白白送死。”

钟原不管,他往前冲,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不要眼睁睁地看着式儿消失,平安死命拉着,但眼看要拉不住了,式儿拼了最后的力量,划了一个圈,钟原再也无法进去,只能在圈外看着。

钟原就那样看着她手握青丝一点点地消失,泪水模糊了他的眼,以至于他都看不清她了,看不到她的影子,看不到她的笑,看不到她最初的那个回头。

她从花中飞出,小痣在月光下像血泪。

她在梦里初现,隔河两两相望。

她用无望的眼神看着他,他是她唯一的温暖,也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从背后抱着他,她再没有力量支撑下去。

她的手背那样的冷,她一直都生活在冰一样的世界里,阴暗,恐怖,受人摆布。

但她没有带上他,再多的苦,她自己去受,哪怕消失不见,也不要他受。

他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被平安拉着。

式儿轻轻地说:“不要哭,傻瓜,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爱的是谁吗?”

“是你,是你,从来都是你。”钟原已经泣不成声。

“不是啊!你现在想死,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不想活了。”式儿已经消失掉一半了,她已经虚弱之极。

“你的眼睛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骗得过她,却骗不过我。我从来都知道,你的心里有一个女人,比我更重要,你为了她想留在人间,你也因为失去了她,想离开人间。”

钟原愈发难过:“那你为何还要救我这个混蛋呢?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是那样固执又无望地爱着你啊。”式儿说完这句话,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轻轻地用口型说:“忘了我。”

终于,她划的圈光芒消失,只有青丝浮在空中,那一颗泪,终是留了下来,可是,式儿却永远地不见了。

她爱过,痛过,现在却只求自己最爱的人忘了她,因为只有忘记,才可以更幸福地活下去,因为忘了,才可以追求自己的真爱。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希望你幸福。

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钟原倒在地上,平安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女人像她这样在无望地爱着,爱得那样卑微,低到了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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