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后,干呕总算稍有缓解。

“……”余兮兮胃里难受得厉害,流出眼泪,睫毛膏糊了水,黏腻在眼皮下方。她闭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拧开水龙头,用清水洗嘴巴边儿上的皮肤。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轻盈的高跟鞋声音。

“兮兮,”陈丽兰嗓音温柔,蹙着眉,面上带着几丝担忧,“你怎么了?”

她呼了口气,关上水龙头回头笑笑,“妈,我没什么事。可能……最近吃坏东西了,胃里有点儿不舒服,犯恶心。”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刚结婚,没有经验,自然也就不会有其它想法。但听完她的话,秦母的眸光却微微一闪,半刻后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轻声追问:“犯恶心?”

余兮兮点头,“嗯。”

“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么?”

余兮兮微皱眉,回想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近几天,我好像时不时就会觉得恶心,只是刚开始没多严重,也就没怎么重视。”边说边揉了揉胃,嘀咕:“我是不是真得什么胃病了,看来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秦母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往上翘,声音和眼神也都更柔和:“孩子,别紧张。告诉妈,你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来的?”

“……”

余兮兮呆了下,一刹功夫,两个字眼在脑海里闪现出来。她瞠目结舌,后知后觉回过神,顿时如被一道闪电当头击中。

秦母好笑,“怎么了?问你话呢,说啊。”

“……上一次例假?”她结结巴巴地重复,像个机器人,“好像、好像是上上个月的十几号。”

“上个月呢?”

“……好像没来。”

“这个月呢?”

“也没来。”

余兮兮声音很小,每答出一个字,脸蛋儿就跟着红一分,到最后,她垂着头不再说话,陈丽兰的笑容却已绽放到极点。

点拨到这份儿上,再不明白,那和二百五真没区别了。

秦峥对那档事尤其热衷,食髓知味,不知疲惫。除开分居两地的一个月,但凡和他同床,她几乎便没有一天的休息,措施偶尔会做,可绝大部分的接触都亲密无间,论频率,论强度,再论他的体魄素质,她怀孕……压根儿就没悬念。

余兮兮伸手扶住额头,觉得晕晕乎乎。

细想来,例假从上个月开始便再没来过,换其他人,早就警觉上医院检查,是她太迷糊,半点儿没往那方面考虑。

有一个多月了……

推算时间,应该是在石川峡的某次?

余兮兮不自觉地咬紧唇瓣儿,双颊通红,热得快失去知觉。垂在身侧的手微抬,下意识地触摸小腹,碰一下,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心脏狂跳,异样感受丝丝缕缕爬满胸腔,快要溢出来。

那里平坦如初,却已经有一粒小种子着床生长,是她和秦峥的宝宝,是他们爱情和生命的延续。

她勾唇,眼眶却在瞬间湿润泛红。

陈丽兰笑着,轻轻拍她的手背,“好孩子,晚些让秦峥陪你去医院再做个检查,确认一下。”

“好。”余兮兮点头,拿手背抹了抹眼角,也笑起来,柔声道:“妈。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

“我怀宝宝的事,您暂时帮我保密好不好?”

秦母微诧,“保密?你不打算告诉秦峥?”

“不是,我当然要告诉他啦。”余兮兮大眼晶亮,“下个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了,我想那时候再亲口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

陈丽兰无奈,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年轻人追求惊喜和罗曼蒂克,妈明白着呢。肯定帮你保密。”

余兮兮嘴角弯弯:“谢谢妈。”说完便转身给秦老爷子盛汤。

秦母在边儿上笑着看她,又给她叮嘱了些怀孕初期的注意事项,她认真记下来,随后婆媳两人才有说有笑地走出厨房。

吃完饭,吴妈给几人各泡了一杯茶,余兮兮扶老爷子坐到太师椅上,给他摁开电视机,调到一个正在播抗战片的频道,然后捧着茶杯坐下来,陪着看。

屏幕里飞机轰鸣大炮雷动,老爷子看得出神,半刻之后拧了下眉,语气很低:“现在的这些电视剧,一点儿不实事求是,我们当年打仗哪儿是这样的?误导年轻人。”

秦母柔声劝:“爸,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拍电视,总得制造点儿戏剧效果。”

老司令却嘀咕道:“战争要流血要牺牲,是严肃的,残酷的,这些兵,打个仗还嘻嘻哈哈,放我手底下早一巴掌给抽死了。”

余兮兮“噗”的低笑出声,往陈丽兰凑近几分,压着嗓子道:“妈,爷爷平时看见我就笑,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呀。”

秦母也压低嗓子,说:“这算什么?你爷爷现在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才是真的吓人。”

“是吗?”

“是啊,比你爸好不了哪儿去。”秦母笑了下,“不然你以为秦峥那副臭脾气是遗传的谁?”

余兮兮眨了眨眼,“可是,我觉得秦峥脾气挺好的呀。”

“你呀,就别给他说好话了。”陈丽兰抿嘴笑,“秦峥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他什么德行?臭石头一个,又倔又犟固执得很,一旦他做什么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老是板着脸,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跟人交流……总之啊,毛病一大堆。”

余兮兮听她说着,忽然有点儿好奇:“妈,你有他小时候的照片么?我想看看。”

“照片儿?”秦母皱了下眉,边说边伸手去翻钱包,“你等会儿啊,我找找,不知道那张照片我带没带身上……嗯,带了的,给。”又探首给她指,“这个就是秦峥。”

余兮兮接过来,垂眸。

那是一张全家福,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纸张已斑驳泛黄。画面中,秦老爷子的头发还只是花白,秦父和秦母都还年轻,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端庄温婉,郎才女貌;两人中间便是秦峥。

半大的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个子高高,五官没长开,显出几分稚气的俊秀。一双眼睛黑而深,目光笔直,冷厉,透出压迫感,整体与现在没太大区别。

她托腮挑眉,直勾勾和照片里的俊秀少年对视半天,手不自觉地抚摸小腹,眼神柔软儿温暖。

秦峥一直想要儿子,如果真是个男宝宝,应该,会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吧?

书房的门紧闭。

秦邦之垂头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已堆成一座小山。秦峥冷静站在旁边,脸色很淡。

不多时,秦邦之手里的烟叶抽完,一摸烟盒,空了。他戳熄烟头,被窜进气管儿里的浓烟呛得咳出起来,“咳……”

秦峥拧眉,抽出张纸巾递过去。

“……”秦邦之随意地摆手,抬眸看他,目光仍旧严肃平淡。半刻,抬了抬下巴,嗓子被尼古丁泡得有些哑,“坐。”

秦峥于是随手拖了把椅子放对面,坐下。

又是一阵难耐的死寂。

良久,秦邦之道:“听说你被借调给云城禁毒大队调查一个跨国贩毒集团?”

“嗯。”

“……”秦邦之喝了点儿水,半晌才接着问:“进展怎么样?”

秦峥说:“境内的几个主犯已经全部落网。”

秦邦之又问:“下一步有什么行动?”

秦峥静半刻,从兜里掏出根烟塞嘴里,淡淡问:“不介意吧?”

秦邦之没说话,沉默看着他甩开打火机,点燃烟,白色的烟雾模糊那张年轻英朗的脸。

秦峥没什么语气地说:“去金三角抓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秦邦之严肃抿着唇,表情如常,神色漠然没有丝毫异样。良久,低头压抑地皱了下眉,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终究还是恢复平静,点点头:“跨国追捕非同小可。我知道何刚给中央提申请的事……批示下来没有?”

秦峥面无表情,“批准。公安部会给予大力支持,同时调遣‘利剑’特别行动组配合。”

“什么时候动身?”

“三天后。”

“……三天后,”秦邦之垂眸若有所思,“三天后。这件事我暂时还没告诉你妈……”说着微顿,静默好久秒才接着道:“你妈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等过一阵儿,再慢慢跟她说吧。”

秦峥抽着烟,目光淡淡投在地上。

“你跟兮兮说了么?”

他低头掸烟灰,“没有。”

秦邦之眉心微拧,“又瞒能瞒到什么时候。她是你妻子,有权知道,也必须知道,你这是不尊重她的行为。”顿了下,给他举例:“那些年你爸出任务,九死一生,但是哪次不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妈……”

秦峥冷冷道:“我不想让她担心。”

“……”秦邦之闭眼叹了口气,半晌,沉声道,“你这不是保护她。没有人生来就坚强,孩子,你选择了这条路,她选择了你,注定比普通夫妻承受更多。”

秦峥抿了下唇,没说话。

“你是一个军人,为国家赴汤蹈火是应该的,我,你妈,你爷爷……我们都会支持你,无论结果是什么。”秦邦之说,“我相信兮兮和我们是一样的想法。”

秦峥还是没有说话。

窗外,云停了,连一丝风都没有。屋子里消寂无声。

秦邦之别过头吐出一口气,淡道:“……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不用我提醒你。万事小心。出去吧。”

秦峥平静地点了点头,“嗯。”说完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

刚迈出一步,背后响起道低沉嗓音,“小峥。”

“……”他顿步回头。

秦邦之沧桑刚毅的脸上带着笑,眼眶却泛红,喉头微哽:“……你是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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