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的贺松柏生生地被对象一噎,眼神瞅了瞅锅里,真没看见有粥的影子。一大海碗的粥全叫他三两口地喝了个精光。

虽然意犹未尽,他也只好收拾碗筷洗碗,灰溜溜地离开了柴房。

他使劲地嗅了嗅自己身上,想着对象说的猪屎味,嫌弃得深更半夜从水缸里舀了水,洗了个透心凉的冷水澡。

收拾完自己终于能躺床上的贺松柏,有了一种忙里偷闲的感觉,洗完澡后的他反而多了几分的精神,一时之间无法入眠了。

摇曳的油灯光将他的思绪拽到了十里地之外的他们的简陋的“养猪场”。

他吹灭了油灯,想着养猪场方方面面的琐事,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中,一双眼漆黑得仿佛融入浓稠的夜色之中。

时间追溯到半月之前。

贺松柏凑够了钱后同李忠将整整四千块交到何师傅的手中,何师傅很快带了他们去看了猪仔。李忠立即拍板做下决定,马上建猪场,把猪仔尽快接回去养。李忠说干就干,因为怕动静太大,他们连盖猪场的棚都是往让人深山里砍了木头一点点堆做起来的。

眼见着准备入冬了,草木搭的猪场不防风太冷怕冻坏猪仔,贺松柏还不得不偷偷买了砖头,请了水泥工来砌墙。

贺松柏也会一点木工,早些年他跟着一个木匠师傅学的。本来指望着多一个吃饭的本领,只不过出师之后鲜少有人来找他做活。

贺松柏把他的老师傅请了过来,由李忠带去国营饭点吃了一顿饭,白白的大米饭加顿油油的五花肉,又穷又憨直的木匠师傅被打动,跟了他们去深山里砌墙建猪场。

这段时间贺松柏神迹飘忽不定,也全是忙里忙外地跑去给猪场监工,顺便搭把手干活。虽然累得够呛,但心里却是越干越得劲。

新猪场从有到无,从一点点被盖起来到即将落成。看着简陋的它,贺松柏就像看着被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孩子,浑身都是劲儿。

次日,贺松柏起了个大早。

初冬是农闲期,除了大队里养猪羊牛牲畜的社员、轮流守果木林的社员,其他人基本没有活干了。就算有,每天那点琐屑的活也是少得不够人塞牙缝。

李大牛不像大哥那样细致,面面俱到地给每个人挨个安排活。初冬他带领着一生产队的社员陆陆续续收完了地里的麦子、土豆,往后彻底地清闲下来了。

贺松柏呵了一口暖气,天气越来越冷,早上爬起来赶十里地去养猪场也难熬了。他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洗漱。

天灰灰蒙,同样起了个大早的赵兰香逮住了刚起床的贺松柏。

他蹲在屋檐边用柳枝涮牙,赵兰香见了递了一支牙刷递给了他,又从兜里掏出牙膏挤了黄豆粒大小上去。

“不是讨回债了吗,那么快穷得连只牙刷都买不起了?”

贺松柏抓着的柳枝条的手停滞了片刻,接过了对象递来的崭新的牙刷。

他含糊地说:“你起得那么早?”

一阵冰冷冷的寒风刮来,赵兰香忍不住把脖子缩进了围巾里,她看着蹲在屋檐下的男人依旧穿着单薄破旧的长袖衫,说:“时间还早,你不着急着去干活吧,跟我来我房里一趟好吗?”

冬天昼短夜长,天亮得迟,加上天气寒冷村民们基本上都乐意窝在家里不爱走动,贺松柏可以不必像夏天那会紧赶慢赶地赶着深更半夜出发。

贺松柏听见了对象这么要求,哪里敢有不同意的。他抓紧了动作,洗漱完去了她的屋里。

女人的屋子飘来一股暖香,有些气闷又无比温暖。

贺松柏有阵子没有来对象这里了,见了她屋子里添了许多新的改动,有些意外。

赵兰香脱下了外套,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块深黑色的家伙出来,当着贺松柏的面拍了拍抖着展开了它。

这是一件棉大衣。

贺松柏黝黑的眼睛微微一闪,暗沉而有静默。

“你最近早出晚归的,家里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和大姐在捯饬着做衣服了,我让她给我搭把手干活。”

“是吗?”贺松柏有些惊讶。

他知道这个婆娘总是有那么多主意的。

她能让他大姐心甘情愿地干了这份活、挣这份钱,还悄悄地没个动静,这令他很诧异。

贺松柏从一开始决定做投机倒把的事之时,除了知会了阿婆一声,就没打算告诉他大姐这件事,想一直瞒到底。因为他知道自家的大姐死心眼,不够灵活,告诉她反而是阻力。

他无法想象大姐帮着对象一块做衣服的情景。

贺松柏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开口问对象大姐啥反应。

在他看来,大姐要知道了他干这件事,估计要把他的脑袋都捶破才肯消气。这个谋生的活计毕竟是不光彩的,他们家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了。

赵兰香说:“别傻愣着了,穿起来试试看?”

她拍了拍手里的大衣,递给了男人。

这大衣是她这几天的成果,冬天快来了,他厚一点的衣服除了那件新的中山装之外,别无他物。但是中山装还是新的,他又无法穿出去,每天只穿着破旧的长袖衫到处晃荡干活,寒碜又狼狈。

怎么看都不像是兜里有巨款的男人,这低调的程度简直令她叹服。

赵兰香哪里知道,这个男人天生冒险进取的的心,促使他把全部的身价一股脑地都投进了养猪场里呢?

贺松柏漆黑的眼忍不住流露出柔软,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把对象亲手做的衣服穿在身上。

对象给他做的大衣是已经“准备体面”了的,直接穿就可以。越破他穿得越安心,“破大衣”外边的面料被磨得旧旧的,破了几个“洞”,又打了好些个补丁,灰扑扑的。然而里边却是暖和极了的新棉絮,穿上一会和着这屋子里烧得暖融融的煤炭炉子,直接热出了他一层薄汗。

略硬的面料挡风又挺阔,他穿得颇有几分气势。

赵兰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满意极了。

长了肉的贺松柏就是天生的衣架子,初初见他时他又瘦又沉郁,眉角带着阴沉的凶意,冷漠又不近人情,整个人存在的气息非常弱,隐没在角落恐怕都没人会注意到。后半年贺家的伙食改善了,他吃得多,脸上的肉长了回来,渐渐有了一分俊气。

长腿宽肩,披件破棉絮衣也英俊得令她炫目。

这件大衣的“破”可不是那种穿得久了、旧了、邋遢的破,劳动布的水磨面料自带一股渐变色的质感,下水洗过几次被她特意磨了磨就会磨出灰白掺着黑的色泽,勾破的那几个洞符合黄金分割比例,散布在大衣上有种不规则的美感。

这种大衣跟后世那种故意弄破的牛仔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破是破了点,好歹能让她看得顺眼,不是故意糟蹋衣服,这不就好了?

现在的人欣赏不了“残旧美”,这正正好。

贺松柏没有赵兰香这么多心思,作为一个纯正的五零后,他摸了摸身上破旧得跟布袋似的衣服,满意的同时又不免遗憾。

“看起来像是拣了别人旧的衣服穿。”

他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忍不住笑了,锋利如刀削斧刻的眼角微微挑起,自带一股令人移不开眼的英气。

赵兰香被他“不识货”的口气,弄得忍不住瞪了一眼。

“那你以后就安心穿着吧!”

“这么结实的衣服,能穿好几年呢!”

贺松柏点了点头,有条不紊地一粒粒系上钮扣,“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晚上回来。”

赵兰香就这样目送着他骑着单车,呼啸地消失在了灰蒙蒙的夜色之中,低头看了一眼表,才五点整。

……

贺松柏骑着车去找了顺子。

他怀里揣着硬硬的钱,胸口又烫又跳得厉害。

女人的温柔,令他心头温软得厉害,于是愈发坚定。

冬天山里吹着的冻得骨头发颤的风,被他破破的大衣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贺松柏一点儿都不觉得冷,他骑着车脚程比以往更快了。

他很快来到了顺子家。

顺子是站岗放哨放了很多年的老人了,他深厚老道的“侦查力”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养猪的猪倌不难找,农村人多半有养过猪的经验。盖房子的工匠也不难找,他师傅就是,兜来兜去最关键的“放哨”的技术岗还差个有经验的老人。

上次羊包山倒闭了的杀猪场,要是没有顺子,一大群杀猪师傅连带着倒爷都得被人拔萝卜带着泥的一个个牵连出来。顺子放哨可不是一般的站着望望风,他那双跟鹰眼似的犀利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穿走在路上的人谁是农民,谁是抓倒爷的公安。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贺松柏想请顺子“出山”。

天不亮,顺子还搂着婆娘炕头热,迷瞪瞪地没醒过来。

贺松柏搅和了他的清梦,他既惊讶又忿忿道:“咋啦,找我有啥事?”

他边说边套了件大衣,跟着贺松柏走进灌木林里。

贺松柏让他捏了捏袋子里厚厚的钱,这些钱他故意换成了一块两块的散钞,几百块的数额的钞票叠在一起能厚得跟砖板似的。

这么“财大气粗”,生生把顺子弄得生愣。

“你……你、啥意思啊这是?”

贺松柏递了支烟给他,亲手给他点上,擦亮的火柴照亮了两人情绪明灭不明的面庞。

他的眼里含着笑意,眉飞入鬓,短短的板寸头精神有利落干净。

“想跟你一块赚钱的意思。”

“养猪场,放哨,你还敢不敢干?”

顺子闻言,惊讶得嘴巴衔着的烟都差点掉到了地上。他哪里想到这个昔日穷得吃不起肉的劈猪师傅,有朝一日居然敢口气那么大地来请他出山干活。

贺松柏顿了顿道,“咱们的养猪场倒闭了,现在被我承包了,还缺个望哨的岗,这个位置我给你留着,你干不干?”

他把怀里揣得暖乎乎的钞票,一股脑地塞到了顺子的大衣里。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饶是在杀猪场挣了那么多年放哨钱的顺子,也忍不住咋舌。

“干、干啊。”

顺子愣了半天,捏着这砖板厚的钱默默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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