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散开些,叶知青醒了,拿担架抬回宿舍去,快!快!”

“好好的怎么会失足落水呢?

不会是自己投河的吧?”

“别瞎说,就算投河叶知青也不会赶在爸妈过来接她回城的时候投河。”

“我听说啊,肉联厂厂长家的二小子,纠缠了叶知青两三年,死活要娶她,叶知青是躲他躲到咱们山水村的,郭家的二叔是叶知青爸妈的上司,拿叶知青爸妈的工作调动逼她结婚呢。”

“别说了,这些糟心的话别让叶知青听见,哎?

叶知青身上那件军绿色的军装是谁的?

咱山水村就老慕家的慕连城在外面当了十几年兵,他回来了?

听说升副团长了……”

“慕连城升团长了?

他媳妇五年前离婚跑了以后,三个孩子攥在他后娘手心里,每个月的粮油票和工资都寄回家,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吃的油光满面,慕连城的三个孩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后娘真不是个东西。”

抬担架的两位老乡脚步快,一下子把叶姜给颠清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周围是记忆中熟悉的绿水黛山。

叶姜重生回到了三十年前。

1975年秋天,下乡插队的叶姜,失足跌落河里,被回乡探亲的慕连城救起来。

同一天,来接她回城的叶父叶母以为她投河自尽也不想嫁给郭洋,好好宽慰了女儿一番,回城后拒绝了郭家的亲事,两位留过洋的教授被下放到了Z城挖石头。

叶姜在山水村一直呆到1977年参加了冬季高考,以A市第一的成绩被C大录取,郭家以家庭成分问题扣下了她的录取通知书,叶姜到底落到了郭洋的手里,被绑着进了洞房。

那天晚上,她一脚踢的郭洋不能人道,同时也被郭家的人打断了一条腿和几根肋骨,一辈子都不能生育。

后来叶父叶母恢复了教授的荣誉回A市来接她,叶姜跛着腿,和郭洋离了婚,跟着父母去了C城。

她在C城的干部子弟学校当了一名教师,那时慕连城正好将三个孩子带到C城随军,老大十五岁才勉强跟的上五年级的课程,老二老三上二年级,恰巧都是她带的班主任。

再后来,她被大伯做媒嫁给了慕连城,那个一生坎坷的男人用全部的力气护了她五年,他死了以后,慕连城的三个孩子替她养老送终,比亲生孩子还要孝顺。

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其实也才四十岁,没办法,在郭家那几年被打坏了身子。

她的三个养子,老大慕向南性格沉稳内敛却杀了人,那年老大托人带出话来说这辈子两件最遗憾的事情,一件是他爸死的那天和他爸大吵了一架,另外一件就是不能在病床前给叶姜送终。

老二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早点遇上她这个后妈,老三……那个性格胆小爱吃的漂亮姑娘,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后妈给她吃的第一口饱饭。

叶姜拽紧了身上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军装,这辈子不用再兜兜转转错过好几年的时间,她现在就嫁给慕连城,给那三个小刺头当后妈。

……

叶文华和徐之杏这趟来就是接叶姜回城,看到女儿湿漉漉的被老乡抬回知青宿舍,心疼的差点背过气去。

两口子都是留过洋的科学家,前半生扎在实验室里,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了叶姜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叶姜一抬眼,看到年过半百的父母垂着泪坐在床沿上,她一头扎到徐之杏的怀里,说自己是不小心失足才落水的,又娇憨的表示要嫁给救命恩人—慕家那个离婚还带着三个孩子的慕连城。

非嫁不可。

“你这个傻妮子,那慕连城有三个孩子,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要去给人家当后妈?”

徐之杏比这个年代大部分父母都要开明,也接受不了自个的宝贝女儿上杆子去给人家当后妈。

她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看到个穿军装的就头脑发热,徐之杏苦口婆心的劝道:“慕连城比你大十岁,你今年才二十二,他大儿子都十二岁了,还有两个双胞胎小的才五岁,后娘不好当的,你别发昏,妈不同意。”

叶姜上辈子给这三个小刺头当了十几年的后妈,也没觉得有啥不好当的,相反,后面那几年她病到不能动弹,都是这三个养子轮流伺候的。

她早点嫁给慕连城,这三个小刺头就少吃点苦,叶姜也不用遭郭家几年的虐待。

“爸、妈,郭家那个二愣子我是绝对不会嫁的,你和我爸马上就要去Z城参加保密的科研项目,可能几年都管不了我,我只有嫁给慕连城,跟着他随军,才能摆脱郭洋的纠缠呀,不然你们一走,我早晚是被郭家逼死的事。”

叶母一想到鲜嫩的花骨朵一般的女儿,要落到老郭家那个混账小子的手里,心里就跟刀割的一般,前一个月肉联厂还传出,郭洋把同厂一个女工的肚子搞大了,后来给了那家人一笔钱,人姑娘父母过来悄无声息的将女儿带走。

转头就来叶家提亲,他配吗!

叶母越想越气,发泄似的捶了丈夫几下,“都怪你这个榆木疙瘩,要不是你得罪了你项目组长,咱一家三口怎么能被发配到A城,被老郭家给盯上。”

叶父也叹气,六十出头的人了被现实无奈打击的了无生气,“怪我,都怪我。”

目前的世道就是这样,要不是他和老妻的学术知识对社会还有用处,现在早就在哪个牛棚里挖粪呢。

想让宝贝闺女躲过郭洋,难!

叶父还是有点理智的,如果叶姜嫁给慕连城,那就是军婚,郭家手再长也伸不到部队里,而且慕连城是副团级,叶姜还能跟着他随军。

慕连城离过婚又大叶姜十岁,这些叶父都能接受,可他还有三个孩子,叶姜嫁过去能相处的好?

她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一边是流氓小混混郭洋,一边是为人正派稳重但有三个孩子的慕连城,叶父也陷入了两难。

哪头他都不愿意。

叶姜愿意,为了打消叶父叶母最后那点犹豫,她说道:“慕连城救我的时候给我做人工呼吸了,反正被他亲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别人的。”

叶父叶母:……

从小养到大的闺女有多固执叶父叶母心里清楚,两人一合计,让叶姜嫁给慕连城,总比被郭家祸害的强。

叶父叶母正打算去找知青点的指导员,委托他去慕家说亲。

叶姜知道这事直接去慕家肯定得谈崩,连忙说:“爸妈,这婚事你找慕家说没用,你们得去宋家,悄悄的找慕家的大姑姐说这事。”

两位正直的老学究对慕连城家的情况不了解,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这门被慕家捡了便宜的婚事会还会遭到慕家的拒绝,当下就不乐意了。

“啥?

他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离过婚的大龄男青年,能娶上你是他老慕家高攀了,他们家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哪怕再往前五年,叶父叶母还在研究院的时候,以叶家的身份名望,慕连城这样的条件连她闺女的手指头都够不上。

如今居然被嫌弃,叶父叶母心痛不已。

“妈您别生气,慕家情况有点复杂,现在慕家当家的是慕连城的后妈,那老太太精明的很,五年前慕连城他老婆离婚跑了以后,每年慕连城回家探亲要把孩子接走,都被吴芝兰用各种理由给拒绝了,慕连城每个月往家寄一百五十块养孩子,还有粮油肉票,整个山水村,谁家也没有慕家日子过的好。”

全村的人谁不骂吴芝兰不是个东西,一百五十块,一年就是一千八百块啊!养一个生产大队的孩子都花不完。

可是看看慕连城的三个孩子,瘦的皮包骨头,两个小的头发黄不拉几的,个头还没有人三岁的孩子高。

而吴芝兰自己亲生的三个儿子,在这五年里都娶上了媳妇,家里还新盖了三间大瓦房,她哪来这么多钱?

还不是慕连城每个月往家寄的生活费。

但是慕连城老婆肖柔还在慕家的时候,这每个月往家寄的生活费,写的可是肖柔的名字,据说肖柔每个月收到汇款单,从信用社拿到钱,就直接送回了娘家。

一直到五年前肖柔生完双胞胎,扔下三个孩子不要,死活要离婚跑掉之后,这每个月一百五十块钱,才落到了吴芝兰的手里。

所以现在,吴芝兰怎么可能让慕连城再娶个老婆,来跟她抢这每个月按时按点寄回来的生活费。

叶母是搞科研的,一辈子也没打过这么复杂的人际交道,当下揉着太阳穴说道:“你这个鬼灵精,把情况摸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还不赶快说出来,我跟你爸现在就去办。”

“爸妈,你们去宋家找慕大姐,得这样说……”叶姜趴在叶父叶母肩头上嘀咕了一会,叶母听完后,爱怜的摸着她浓密的黑发。

“我可怜的阿姜,这要是五年前,妈就是打断腿养着你,也不会让你主动倒贴的,那个慕连城以后敢对你不好,妈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一家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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