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份超乎寻常的自信,赵三两干笑两声,连连摆手:“别了,无福消受。”

苏尔涮了片鱼肉,蘸着醋本来想直接入口,中途突然放下筷子,聊起守墓忠仆最后留下来的线索。

“红纸新衣烫好头,”姚知扶了扶镜框:“单听这句话,有婚礼元素。”

话题转变方向,赵三两迫不及待加入讨论:“最后一句有些邪乎,儿郎棺材红袖舞,主要在于‘棺材’二字,说不准是和冥婚有关。”

“冥婚?”苏尔挑眉:“这可是我的强项。”

“……”

赵三两默默埋头吃饭,姚知觉得身为老师,有必要纠正学生荒谬的想法,但一对上苏尔坦然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气氛僵住的前一秒,纪珩终于发话:“究竟是什么,只有进了副本才知道。”

单说冥婚,不同朝代不同地方『操』办方法都不一样,搜集相关资料用处不大,说不定还会影响判断。

苏尔点了点头,又道:“主持人建议我十三号进游戏,称那天诸事不宜。”

纪珩想了想,竟然表示赞同:“按他说得做。”

聊天内容一旦涉及到游戏,众人皆吃得食不知味。

赵三两目光在纪珩和苏尔间打转,许久后问:“老大还准备组队?”

纪珩点了点头,看向他:“你准备几号下副本?”

赵三两:“后天。”

纪珩稍作沉『吟』:“如果活着回来,记得在中转站挂上交易信息,收购组队道具。”

赵三两‘哦’了一声,有些心疼地望着苏尔,坐过去小声嘀咕:“看来你又没有艳遇的机会了。”

苏尔:“什么意思?”

赵三两:“都在好奇你的成就点,听说有几个组织还想用美人计,觉得你年纪轻轻好勾引。”

苏尔诧异:“真会有人用这种手段?”

赵三两笑得颇有深意:“可惜每次老大在,人家就是有想法也不好当面实施。”

苏尔松了口气,口吻反倒庆幸:“应付桃花太耗费时间,现在学业最重要。”

赵三两嘴角一抽,重新坐了回去。

姚知则给予肯定:“你说得对。”

·

离下副本还有近两个星期,在此期间苏尔的生活很规律,按时上学放学,守墓忠仆也没再现身梦境中。

若说唯一的『插』曲,大约是经常会梦见蛇。梦里天空被一双硕大浑圆的眼珠挤满,死死盯着他,叫嚣着要血喝。

苏尔不会自残去喂养一枚戒指,他也只是个普通学生,更不可能去黑市上买血。这眼珠太过妖异,苏尔一直担心等它成长到一定地步,会吞噬自己当做养分。

谁都不肯退一步,不知不觉中,双方形成一种古怪的对峙关系。

时间一跃来到十三号,苏尔和纪珩约好,晚上八点在中转站碰面。

纪珩准备用组队道具。

“可行么?”苏尔有些怀疑。

纪珩:“之前游戏明确说明要凭借卡片进入副本,这次不同,邮票是主持人给你的。”

苏尔若有所思:“所以组队道具能起到作用?”

纪珩笑了笑,捏碎手上的一枚珠子:“试试就知道了。”

出乎意料,传送的时间一反常态的长,中间仿佛有一个时间断层,苏尔沉浸在一片黑暗中,耳边响起提示音:

[在一个偏远地方,有一群人梦想着去往自由小镇。他们中有一个擅长和稀泥的家庭调解员,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两个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还有三位长期被家暴的可怜妻子。

你的身份是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汉,请尽快找到通往自由小镇的邮票,去迎接全新的生活。]

提示音结束的一刹那,苏尔发现自己正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靠在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酒味。

显然,这次副本给玩家安『插』了身份。

苏尔回过神后第一时间去看手上的戒指,发现还在。

守墓忠仆说过可以让它收放自如,苏尔试着命令让眼珠重新回到身体里,戒指似乎有些不情愿,过了几秒钟才渐渐消失。

“值了。”至少交易没有亏本。

一旦戒指像之前那样不受控制无法闭合,大不了先丢到一边。

苏尔站起身观察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的街道修的破破烂烂,墙上贴着很多小广告,来往行人穿着较为朴素。

环视一圈,未曾发现其他玩家,更没见到主持人。

“救命!”

一声哀嚎传来。

苏尔走出巷子,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疯狂逃窜,然而街道上的行人只是躲闪,卖菜的大妈小心护着菜摊,低吼着别踩到她的菜。

稍微跑近些竟然瞧见这女人有一枚胸牌。

对方也看到了苏尔,咬牙跑过来,停止再喊救命,生怕暴『露』位置。

巷子尽头是死路,苏尔一把拽住她跳进垃圾桶,用盖子挡着。

“日了。”女人上气不接下气,开口直接爆出一句脏话。

苏尔:“什么情况?”

同为玩家,也算是一场另类意义上的他乡遇故知。

女人:“副本给我安排的身份是被家暴的女人。”

苏尔手一直没离开电击器,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玩家武力都不差,怎么会被追着打?

垃圾箱内又黑又脏,女人捂住口鼻,解释道:“每天我有一个小时武力值会失效,只能被动挨打。”

苏尔:“以弱胜强的方式很多。”

女人:“之前有玩家下耗子『药』,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抓进理治局里,说是要判刑。”

在这个世界,理治局行使着警局的权利。

苏尔听出不对,皱眉问:“你什么时候进的游戏?”

女人:“两天前。”

苏尔有些惊讶。

隔着一片黑暗,女人似乎知晓他的困『惑』:“这次大家进副本的时间都不一样,还有一个玩家进来五天,不过昨天死了。”

女人咒骂道:“该死的设定!我去报案理治局以调节为主,离婚必须经过家庭调解员的批准,但家庭调解员也是一名玩家,他的设定是为了数据好看不能批准离婚。我每次逃跑都会被抓回去,然后又是一顿毒打。”

“……”

“前车之鉴,弄死丈夫会第一时间被抓住。不管最后获得什么刑罚,一旦在牢里待上七天,没在规定时间完成任务就是个死!”

苏尔同情说:“听着挺惨的。”

女人:“你还是快点走,按照游戏设定,我不管藏到哪里都会被找见。”

苏尔:“没别的办法?”

女人叹道:“每天武力值失效的时间段,必然会遭遇毒打,只能在你追我赶中消耗时间。”

苏尔没迟疑,重新走到街道上,果然看见正前方有一名壮汉提着棍子骂骂咧咧走过来,逢人就问见到我家婆娘没。

苏尔假装醉酒晃晃悠悠走过去,故意指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她朝那个地方跑走了。”

壮汉本是朝着他说的方向走,谁料路上被绊石头了一下,摔倒的时候手里的棍子刚好飞到垃圾桶上。

咚的一声响,里面的人被吓到,条件反『射』叫了一声。

壮汉目光一变,拍拍身上的土走过去,猛地踹向垃圾桶:“臭婆娘!你还挺会躲的!”

女人不得已爬出来,对苏尔抛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瞧见没,无论躲到哪,都会被发现。

好在今天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壮汉刚想再踹过去一脚,突然感觉有些饿,凶神恶煞道:“还不赶快滚回去做饭!”

女人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头发,跟着他往回走。

没了长发的遮挡,苏尔终于看清胸牌上的名字:夏至。

酒味和垃圾箱的味道窜在一起,街道上的行人都纷纷避着他走。

苏尔也知道讨人嫌,主动走去僻静的地方,望着热闹的街道眼神有些异样。

游戏对玩家的安排向来公平,好比当初温不语实力一般,但她在副本里的身份和卫长候选人的儿子是恋人关系,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武力值的不足。

适才那名叫夏至的女玩家,身份设定可谓相当苛刻。同为一个副本的玩家,光棍汉的身份却好很多。

这不符合游戏的规则。

苏尔垂下眼,只怕前面还有不少未知的坑在等着自己往下跳。

意识到这点,他倒宁愿去走夏至那个设定,至少残酷点明面上可以看出,现在这样一不留神说不准就会触发死亡点。

“抓住他!”

吼声打断思绪,仿佛一阵风刮过来,苏尔眼睁睁看着身边多出两个牛高马大的人,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胳膊。

“押走!”

苏尔没有挣扎,被扣押着推推搡搡带去未知的地方。

任凭想象力再充分,他也没料到最后会被带去理治局。

从办公和制服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局子完全不规范。一名大婶正哭哭啼啼,说什么昨晚上收摊被个蒙面人『摸』了下屁股。

苏尔才进来,大婶瞪大眼睛就开始骂骂咧咧。

“肯定是他们俩中的一个干的!”

他们俩?

苏尔左顾右盼,很快瞧见最左边还有一人在被询问,同样衣衫褴褛一身酒气。那人微微偏过身,看清侧脸后,苏尔险些笑出声——

纪珩?

看打扮估计是跟自己一样,落了个单身汉的设定。

“镇子上谁不知道这就是两个地痞流氓!”大婶还在控诉着:“他们娶不上媳『妇』,才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苏尔没去讲理,从被家暴女玩家的经历就可以看出,在病态的环境里,道理是讲不通的。

这种时候,能捞出去一个是一个。

于是他很干脆利落道:“是我干得。”

承认的太快,哭诉的大婶反而愣住了。

苏尔:“大姐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我是一时被蒙了心。”

有人担责任,纪珩自然是被释放。两人根本没时间做私下交流,纪珩被强行赶走。

一扇铁门之隔,苏尔在里面深情款款诉说恨不相逢未嫁时,示爱示的连理治局的人都听不下去,想把他押去暗室关着,谁知苏尔转身头就往墙上撞,高喊着如果见不到大姐就不活了。

因为这种无赖行为,他最终被当做垃圾扔了出来。

踉踉跄跄从楼梯上下来,苏尔还追着大婶不放,直到看见纪珩才停下脚步。

“很精彩。”纪珩对他的表演做出评价。

苏尔收起痴心不改的嘴脸,正『色』道:“你有房子住么?”

纪珩摇头,但凡有点钱或是有套房子,也不会被当流氓错抓。

苏尔耸耸肩:“那今晚准备如何将就?”

两个没房子的单身汉天桥底下互相取暖?

纪珩平静道:“先找到主持人。”

并肩前行,苏尔之前藏垃圾桶时沾染的味道还在,路上凡是看到他们的纷纷闪避,无形中给交谈带来一定便利。

纪珩:“主持人没立即出现,说明在这个世界另有身份安排,找到他很重要。”

苏尔觉得月季绅士就挺会偷懒,上个副本不过是多了个综艺节目做前缀,本质上仍旧是干主持人的工作。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他停下脚步,拉纪珩到角落说了几句。

·

镇子上天黑的早,下午六点一过,天就黑了大半。

到了九点,基本路上见不到人。

守墓忠仆的身影像是幽灵一般,游走在大街小巷,正如纪珩所料,主持人在这个副本也有一个身份设定:神秘的自由小镇接引员。

他每走过一处,便会留下一张邮票。

这些邮票中,有的会把玩家带向死亡,有的则能提供希望。

守墓忠仆身后跟着一名实习接引员,正在跟他学习如何做好接引工作。

“你要永远记住,接引员属于黑暗,”守墓忠仆抬头望着栖息在树上的乌鸦:“只有漫漫长夜,才能自由行走。一旦被镇民发现我们的存在,欲望会让他们强行留下你我,抢走邮票。”

“接引员大人。”原本仔细聆听教诲的年轻实习生突然驻足:“这好像是您。”

守墓忠仆停下脚步,看向实习生手指的方向——

寻人启事:

姓名:守墓忠年龄:27

于本月初走失,哭相脸,身穿黑『色』风衣黑『色』长裤。精神状况不稳定,暴力倾向严重,如有见到的父老乡亲,请第一时间送往理治局。

在这则内容不全的寻人启事中,不但姓名年龄被魔改,用得纸还破破烂烂,污渍很多,仿佛是从垃圾桶里捡的。

更有特『色』的是照片,被张贴人用素描代替,头像倒画得生动『逼』真。

“接引员大人。”实习生小心叫了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作为有涵养的神秘接引员,守墓忠仆盯着寻人启事看了三秒,因为个人体质,情绪起伏一大眼泪就流了下来,他抹了把脸边哭边骂:“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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