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第二周的星期一,在上东北大学的美野里的姐姐,坂井亚由美回来了。好像上周考试一结束,她便打算从七月下旬到八月初打点短工。在此之前的这段时间,正好随着兴趣小组出去旅游,顺道回家一趟。

虽然姐姐亚由美仅仅年长了四岁,但是撇开骨肉亲情,平心而论,真是个美人。至今为止,美野里还没有看到像姐姐这样自然地流露出女人味和聪明劲儿的女人。美野里是姐姐的跟屁虫,因为觉得姐姐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相信什么都是姐姐最好,所以从小时候起,“亚由美长得真漂亮呀”——尽管大家都这么夸奖赞美姐姐,但她也感到非常自豪,觉得理所应当。

姐姐每次回来都会变得愈发漂亮,这次回乡,变得有点消瘦,留长的头发散发出清爽的魅力。姐姐真的长得好漂亮呀,美野里情不自禁地呆呆望着姐姐。

“美野里,我回来了。给你买了礼物。”

“真的,是什么?”

“你看,夏天的连衣裙,正赶上打折。”

“哎呀,太高兴了。谢谢姐姐,我正想要这种款式呢。”

抱着橘黄色三角袖的连衣裙欢欣雀跃的美野里,偷眼瞧了一下姐姐的脸孔,姐姐一定有了心上人。此时,美野里有了这种感觉,姐姐的脸孔,正表达出心中怀有美好而又珍贵的东西、为此感到满足的心情。最近,美野里发现久子的脸上也带有这样的表情,久子原本总是板着脸,可现在从她表情的细微之处以及手指尖的运动里,时而会突然迸射出温软水灵,那样的时刻,常会让人感到震惊。因为还没有从久子的嘴里听到关于那个叫藤田晋的少年的故事,所以美野里仍旧感到孤独,女孩子真是不可思议呀,她暗地里密切关注着朋友的变化。

“姐姐,咖啡给你拿来了。”

美野里对父母说了声晚安后,准备好了两个瓷杯,来到姐姐房间门前。从小时候起,美野里就喜欢一边叫着“姐、姐”,一边跑向姐姐的房间,然后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姐姐很善于听人倾诉。她总是盘腿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美野里则坐在地板的坐垫上,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着姐姐倾诉。好久没有这样对话了,美野里感到非常温馨。

“美野里,明天去‘露易丝’吧,回来了就想到那里走走。”

“嗯,好呀。放学后我直接去,你可以先去啊,大家都喜欢‘露易丝’呀。”

“等你毕业了,就会理解它的迷人之处了,有那样的地方存在,是非常难得的呢。正冈他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呗。”

“我曾经挺喜欢正冈的。”

“是吗。正儿八经的女孩都喜欢那样的人呀,久子也说他好呢。”

“什么,久子?她还好吗?”

“嗯,好着呢。不过好像最近找了一个长篠高中很酷的男朋友呢,对我还保密呢。”

“是吗,她挺大气的呀,竟然能够在这个谷津找到合适她的男孩。”

“是关谷仁的发小,心脏不是很好。”

亚由美露出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表情。

“前一阵子,发生了件大事情呀。”

美野里叙述了那个少年和启一郎在游泳池里差点被老师折磨致死的故事。

“啊,我认识那个老师,是叫结城的家伙吧。过去就出了很多问题,怎么,还在呐?”

“不过这次好像要被开除了。”

“哼,早就该把那样的家伙开除掉,喂,美野里,那个心脏不好的男孩叫什么名字?”

“唔,叫藤田晋吧。”

亚由美又沉思了一会儿。

“还有呀,还有呀,这一阵子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呢。”

美野里停不下来了,指手画脚地把谷津流传的奇怪谣传、进行了问卷调查但仍旧没有什么收获的事情、金平糖的魔咒、五月十七日叫远藤的少女失踪的事件等一口气说了出来。另外,加上上周初开始流传的“七月十四日,陨石要砸在叫佐藤的人的头上”的谣传。

上周初,这个谣传在四所高中一下子扩散开来。但是,和上次的大骚乱不同,大家只是暗中偷偷议论,像是惧怕某人听到这个谣传后,又真的会使谣传变成事实。大家都像后脑勺上长了个眼睛似的小声嘀咕。不过,学生们还是异常地兴奋,自己流传着谣言,感到在参与着什么事情一样,大家都怀有期待着什么的心情,一种略带残酷的心情。这回引人注目的是姓“佐藤”的学生,他们身上一下子就聚集了众人奇异的目光。四所高中里有近四十个“佐藤”,好像都大吃了一惊,战战兢兢,怒火中烧,带着不安的精神状态度日。

在上星期一和上星期二,谣言几乎传遍了各校的所有学生的耳朵,在星期二的地历研的例会上,美野里等人面对这个谣言的扩散面面相觑,全都心惊肉跳起来。苦恼了半天之后,他们花了很大努力,在这天又一次准备好了四所高中的调查问卷,他们决定再试一次,在谣传还没有停息的当下,从星期三开始实施调查。结果是凄惨的。上次坦率作答的学生,这次都带了戒备之心,几乎所有的调查问卷都没好好填写,白卷很多,尽是些“不知道”、“是谁”等暖昧的回答。弘范等人一看到回收上来的问卷后,就明白:计划落空了。而且,好像由此还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感觉地历研和其他学生是处在敌对的立场上。

“所以说呀,这些天,弘范的情绪非常不好呢。”

“是吗,不过,他还是那么精力充沛。美野里,现在,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很少了。”

“是吗?他有很强的生命力,不过受牵连的人是我呢。”

“美野里,你的眼光还欠点火候,喂,美野里,久子真的在和那个男孩谈恋爱吗?”

和蔼可亲、笑眯眯的姐姐突然压低了声音。

“不是很清楚,好像时不时地会碰头。怎么了?刚才你就有点怪怪的,对那个男孩放心不下吗?”

“不,我好像知道那个男孩子。”

“什么?为什么姐姐会……?”

“那个男孩,是不是在盛冈的中学读过书?”

“没错,关谷仁说过的。”

“对,那就应该是他了,出生在间加部,心脏不是很好,在那个年级转去盛冈读书的孩子没有几个呀。”

“是呀,那,那个男孩怎么了呢?”

美野里突然感到不安起来,从姐姐的表情上来判断,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也不是知道得很清楚。是从学长那里间接听到的。我的学长是盛冈的中学教师,毕业后还常常回大学来玩,那时说了关于那个男孩的事情。因为他也是生长在我们这个乡下地方的人,所以我对他感到好奇,不过至今为止,好像还没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不能断定这些事情是不是这个男孩带头弄出来的。美野里你也是怀有相同的疑惑而来问我的吧。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嗯。”美野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姐姐喝了一口咖啡。

“在那个中学,好像是撒花生哟。”

“什么?”

“那边的学生盛行在校门口撒花生,我的学长感到很奇怪,就问了他们,结果回答说是一种能杀死讨厌的人的诅咒。”

“好恐怖,我们这里可是恋爱的魔咒呢。”

“不知道哪一个是真实的,再继续打听下去好像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事实上的确连续发生了几起事故,曾经总是欺负同学的学生不是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就是被汽车轧了。非常不可思议,之后再去打听,都说是大家祈愿的结果。”

“祈愿?”

“对,如果有非常想祈愿的事情的话,就把自己的愿望录到磁带里,好像要放到指定的地方。作为实现愿望的代价,那盘磁带也就像成了人质似的,不会再回来了,被牢牢地封了口。学长说,从孩子那里打听出这点事情,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和碰巧才听到的一样。孩子要是不想说的话,是绝不会说的。”

“嗯,能理解。”

“不过,好像也不会把磁带里录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儿地采纳,那些自说自话、不合情理的事情是不被接纳的,看来这还是有审查标准的呀,这反而得到了孩子们强烈的支持。”

“那,是谁在听那些‘祈愿’呢?”

“那就是……”

“藤田晋?”

“反正,好像磁带是他管理的呢,因为这事不是一个人所能胜任的,肯定有好几个人在干。那个叫藤田的男孩好像拥有很强的号召力,我总觉得他就是主谋,保护着旁边的同学,销毁证据,调查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好离奇呀,那接下来呢?”

“那样的事件持续了半年,那个男孩毕业的同时,事情就戛然而止了。”

“哦。”

“学长也感到不可思议呀,那所中学是有名的私立中学,念到高中可以自动升级,为什么要重新再考一次,特地回到这样的乡下来。”

“哎呀,糟糕。”

久子怎么和那种家伙交往,对人有着那样深刻洞察力而引以为豪的久子,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欺骗?不过,状况真的很相似——那样的人在身边,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呀。

“姐姐,你觉得我应该把这些事告诉久子吗?”

“唔,真的很难讲呀,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咳,真要说是天方夜谭的话也不为怪呀。我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姐姐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呀?”

“没有的事。”

美野里左右晃荡着脑袋。

“我要和关谷仁谈一下。关谷也许会知道更详实的事情。”

因为这个原因,第二天放学后,在“露易丝”的吧台旁,美野里、关谷和亚由美这个罕见的三人组坐在了一起。不过,姐姐也许出于对妹妹的考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只和正冈进行交谈。

关谷听了美野里的话后,好像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怎么会呢,那个藤田——很遗感我竟然不能断定那就是他干的。”

关谷抱着脑袋自言自语。

“有什么想到的细节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呀?”

美野里从奶茶杯上抬起了头。

“什么样的——是呀,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不能客观地评判。藤田有种奇妙的吸引人的地方,有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有点怪,互相之间不干涉——藤田经常这么说。我们家,每个人都是一个分离的小岛,亲戚也是,甚至有人晃晃悠悠地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么说,他不会那么做喽?”

“是呀,我觉得那些事和他的个性不太吻合。”

“为什么?”

“老实说,藤田本身就是个让人琢磨不透他在于什么的奇怪家伙,但是,他自小起就非常讨厌和别人在一起扎堆,讨厌命令谁或被谁命令,所以我还是有点想不通。”

“别这样呀,如果被你否定的话,我可要犯难了呢。那,为什么这段时期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和盛冈的那么相似?现在发生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虽然关谷仁看上去在发着呆喝着咖啡,但是脑海里原本的想法已经动摇得厉害。现在经美野里这么一说,当被问到自己是否非常了解藤田时,能带着自信回答“是”吗?好像自己没有那个自信。尽管幼年时代两人是像亲兄弟般一起度过的,但是青春期的中学,还有高中时期,几乎就没有什么交流,所以不能断言藤田就没有变化。不过,关谷也有自己的确信,非常奇妙的确信,那就是,本质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他知道的藤田心底的部分是绝对不会变的。那么,如何解释现在美野里说的事情呢?关谷在内心自问。答案只有一个,是什么强烈的目的,是什么强烈的必要,使藤田在努力呢?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讨厌和人交际、讨厌指使别人的他,是不会那么做的。但是,让藤田扭曲自己的个性那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关谷又一次自问,不过老实说,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听听我的苦恼吧。”

“关谷你也会有苦恼?”

“美野里,你这个失礼的家伙,我有,当然有,有很大的问题。”

“怎么啦?”

“一之濑最近很奇怪。”

“裕美吗?你们闹别扭了吗?”

“还不如说是那家伙真的变得怪怪的。我招呼她时,她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傻呆呆的,没有一点充满生命力的反应能力,我妈也很担心。”

“出什么事了?又玩‘狐狗狸’什么的了?”

“近于那种状态喽,不过她可不会随随便便地碰‘狐狗狸’。和她在一起感到很恐怖,你可以试一试,这么面对面地和她在一起,一之濑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我的脑浆和后面的墙

壁,看着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似的。”

“我想象得出来。裕美的眼睛平时都让我感到害怕,碰到什么事情了吧?”

“还有,你知道二高的丹野静吗?”

“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我们的副会长,我是她的粉丝。”

“好像最近,裕美老是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呀。”

“裕美和丹野?”

“嗯,丹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是很清楚。但是,她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聪明,还是个基督徒。”

“就这些?”

“嗯。”

“帮我打听打听她吧,我太想了解了。一之濑对她那么感兴趣,难道说那个女孩也是像一之濑那样的家伙?”

“丹野?怎么可能?要是她也像裕美那样第六感发达的话,大家都会对她感兴趣的,事情肯定早就传开了,可是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呀。”

“是吗?也许她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嗯,明白了,我去打听一下。”

美野里不自信地低声说道。

一柱细长的黑烟,笔直地冲着天空升腾而去。

潮见忠彦和潮见孝彦,在谷津站附近的铁桥上,聚精会神地眺望着那柱细烟。偶尔,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电车在他们的脚底下轰隆隆地驰过。因为谷津的人大多走车站里面的过道穿越铁道线,所以这座铁桥即使在白天,过往的行人也很少。两个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这座铁桥,从小学时代起,两个人经常会几个小时沉默不语,眺望着铁道线、货物列车、站南色彩混浊的工厂群落,还有无尽相连的田园地带。

两个人把来到这个地方称之为“去绝望之地”,从孩提时代开始,“绝望”这个词就让两人感到非常亲切。

细细的烟柱从“妖怪工厂”那里冒出,那是刚才两个人烧磁带的烟。尽管“妖怪工厂”面朝铁道线,占有广大的面积,但是已经被闲置有十年以上了,都成了废弃的房子了。那曾经似乎是化学药品的工厂,现在却肆意荒芜着,钢材、汽油桶等东西上面生了锈、长了青苔,破损的玻璃窗被杂草覆盖着,一看就知道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状态之中。因为传说在此曾制造过危险药品,所以不论是谁都感到恐惧而不敢接近它。好像工厂的所有权属于多家机构,关系错综复杂,国家行政部门也难以插手,时至今日,那里还是铁将军把门。

两个人会隔几个月翻进这个工厂的区域内一次,抽出磁带里面的磁条,和报纸卷在一起焚烧。他们坚持不懈地处理着,然而每隔固定一段时间来焚烧很可能引起周围人的怀疑,所以他俩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来一次,进行销毁作业。

正如藤田晋所预料的那样,远藤志穗的行踪不明成为事实后,磁带的数量陡增了起来。每盘磁带的声音都是发自内心的,里面甚至有与其说是祈愿倒不如说是近于独白的东西。

“这真是和皇帝长了一副驴耳朵的童话故事里说的一样呀;”

他们一边听着磁带一边苦笑。

“大家都很绝望呀。”

忠彦自言自语道。出梅的日期延后了,乌云阴沉沉的,像是黑色颜料画出的水墨画,一如既往散落在空中。当天空微微渗透出橘黄色的时候,则暗示着黄昏的到来。那样的天空,这座红褐色的铁桥,下面的铁道线,还有“妖怪工厂”的黑烟,奇妙地协调在了一起。

他们喜欢谈论关于“罪”的话题:这座桥,总是能够让他们的心情平静下来,无罪;铁道线,总是在那里横躺着,但是却不能把他们带向远方,有罪;“妖怪工厂”,虽然它的存在是有罪的,但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隐蔽场所,轻罪。诸如此类。

他们还会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继续他们的审判。

看呀,这些家伙都是罪大恶极之徒呢,电视里播出来的都是些老人,他们正对日本的未来说三道四,虽然他们呼吸着,却像腐烂了似的,如同亡灵一般。这些家伙绝不会死,无论何时都会待在温暖的屋子里,只要动一根指头,不知何时又会瞅准社会舆论降温的空子让我们去参加战争。我们将比这些家伙更早,比工作到身心憔悴抚育我们长大的双亲更早,在远离日本的战场上死去。

但是,我们,又在守护着什么呢?

在其他的日子里,他们又试图将手伸向那片景色,那片我们用发呆的目光在铁桥上看到的景色。

是要守护这个“绝望的”的风景吗?那里只有老人的田地;往田地里排放的工厂的废水;充斥着放任自流、色彩单调的城市;总是张着嘴巴,走路姿势和说话腔调无比丑陋的年轻女性;如同被阉割了一般的光头中学生;怀疑别人的生活比自己过得好的家庭主妇;被不喜欢的工作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公司职员;被小点心和快餐撑得圆鼓鼓的小孩。为了守护这些,我们要在战场上被干掉吗?

说得也是,你认为这个国家有什么崇高的思想或什么长远的理想吗?

在敷衍了事的大义名分下,士兵们前去送死。

——“妖怪工厂”的黑烟终于要消失了。

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倚靠在铁桥上。

“但是归根到底,不管是我们还是丹野静,没有亲身经历过不幸,是不会看清问题的实质的,任重而道远呀。”

忠彦转向孝彦说道。

“嗯,不愧是藤田呀,真厉害。那个人只要用意念想想,就能够到达那里。”

孝彦也点头附和。

两个人继续观望着黑烟消散后的风景。

“福田屋”的大妈正准备关门打烊。

刚才关系疏远的从表姐来过,她们谈得十分投缘。从表姐走后,大妈虽然注意到风变得强劲起来,开始下雨了,可依旧一动不动地沉思着什么事情。

矮饭桌上孤零零地摆着吃剩下的豆馅儿糯米饼和变冷的茶水,听到挂钟敲了八下之后,大妈才从沉思中拉回了思绪,玻璃窗发出嘎哒嘎哒的震颤声,也不知风从哪里的缝隙里吹了进来。

裕美最近很奇怪呢。

大妈想起离去的从表姐那带着不安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那个孩子的不安定因素甚至传染给了自己,我最近也有点奇怪,能看到奇妙的东西呢。

从表姐一边喝着茶一边无力地笑着。大妈边劝她吃豆馅儿糯米饼边催她继续往下说。大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因为从表姐过去一向是一位落落大方、保留着少女的气质、对任何事情都从容不迫、内心极端坚强又温柔的人,现在她怎么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如此心神不定呢?

能看到河流呢。

河流?

大妈反问。按照从表姐的说法,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一下子拉开壁橱或厕所的门时,能看到轰隆轰隆流淌着的河流的风景。

刚开始时吓了一大跳呀,以为连自己也变得精神失常了呢。不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可是今天邮局的自动门打开的瞬间,眼前又出现了河流,我想说不定这是冥河,自己的死期已经临近了。

说具体点,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景?有人出来吗?大妈问道。

嗯,那是冬季的河流呀,河的对面很宽阔,都是荒芜的田地,再往远处望去能看到山脉,天气很糟糕,好像马上就要下起雨或雪来,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呢。

从表姐说到这里就沉默不语了。大妈虽然在等她继续往下说,可是从表姐突然自己结束了谈话站了起来。对不起呀,突然闯来说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你听我唠叨了这么久。我感到自己轻松了很多,只有千代你能够相信我说的事情吧。

如果裕美的情况再继续糟糕下去的话,你就来叫我,大妈拍了拍从表姐的脊背,只说了这句话。因为大妈注意到从表姐今天来的目的,不只是要让自己来听她倾诉,另外还想借助自己的力量帮助裕美。从表姐露出感谢的神色离去了。

十几年前,大妈把裕美的超强能力封闭了起来,就像那时一样,大妈察觉出从表姐强烈地感受到了女儿是否又要到什么地方去的不安。

大妈在昏暗的店里慢慢地走着,把遮布盖在陈列的商品之上,朝着发出令人讨厌的声响的玻璃大门走去。

尽管周围建造了许多住宅,在河边听凭风吹雨打的这个店面,无处不在承受着从谷津的田野方向吹来的风,所以在遇到强风的夜晚,甚至吵得让人睡不着觉。

最近,在河边捡石头的母亲们增多了,很可能从表姐也捡了一些回去吧?堆积起石块后,失踪的女儿就会返家,也许这次是为了还愿而堆积石块吧?已经结束了吗?还是又失踪了?母亲们永远不能安心。

裕美觉察到了什么,或许,今年的夏天会变得很不吉利。

大妈在黑暗的谷津的夜幕深处,背对着小小商铺的灯光,孤零零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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