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萧尧安排好的那样, 眼看自己还差一点就能将三皇子彻底打压下去, 胜利在望,却不料皇帝偏偏在此时插手、帮扶三皇子, 二皇子自然是满心的不甘怨愤。而皇帝试图收归兵权的举动,更是进一步刺激了二皇子,让他如临大敌、坐立难安。

自古以来, 为帝者最忌军权旁落, 这一点二皇子自然是知道的,但兵权是他与母族的全部倚仗,在这种夺嗣的关键时刻被收回, 简直就仿佛是皇帝在向他宣判死刑。

倘若二皇子能够忍耐下来, 以退为进, 乖乖说服自己的母族将军权交回,借此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心、打消皇帝的警惕与怀疑, 倒是也未尝不是一种解决之道。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与三皇子针锋相对、在朝堂中搅动风云, 早以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令皇帝心生不满。如果二皇子交还兵权,有可能重新得到皇帝的宽容,但也有可能被皇帝卸磨杀驴、更加毫无顾忌的秋后算账。

君心难测, 不论是二皇子, 还是二皇子的母族与党羽,都赌不起。

俗话说“势比人强”,当形势已经走到这一步的时候, 已经不是二皇子的人力所能挽回了。如今,是他迫于形势,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走——更何况,萧尧也不打算给二皇子退后的机会。

当接到线报,确定二皇子终于下定决心、秘密送出信函之后,萧尧的整篇布局也尘埃落定。

他命令自己谋士团中的擅医之人在自己身上划出数道伤口,并加以处理,做出身受重伤、堪堪愈合的假象,随后点齐兵马、掩藏行迹,算着日子朝京城进发。

对于这一场关键之战,孟晖自然是强烈要求参加的,但不知为何,当听到他提出要一同前往勤王护驾的时候,萧尧却面色骤变,疾言厉色:“不许!”

吐出这两个字后,就连萧尧本人都愣了一下,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但那一瞬间提到嗓子眼里、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捏住心脏的感觉,却让他后背一阵又一阵的发凉,冷汗津津。

稍稍定了定神,萧尧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和缓一些,但再次开口后声音却依旧隐隐发颤:“孤不许你去。战场刀剑无眼,而孤亦无暇顾及国师,万一国师遭遇危险该如何是好?”停顿一瞬,平稳了一下自己急促的气息,萧尧抬手按住孟晖的肩膀,沉冷的声音强硬而不容拒绝,“这一战,孤早已安排妥当,定然不会失败,国师且在此处安心等候孤凯旋而归即可。”

对于萧尧这种异样强烈的反应,孟晖也是吓了一跳,不敢再继续坚持。虽然萧尧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情绪波动的原因,但孟晖却是能够猜测到一些的。

无非就是在第四个世界,自己帮助于君宁逼宫夺位之时的情况,与现下相差无几,而那一世,自己便是“战死”在了攻陷皇宫之后。

那时,孟晖倒是走得干脆利落,却不知自己的死亡对于任务目标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哪怕对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一旦联想起与之相关的场景,便会立刻像是惊弓之鸟般肝胆俱裂、惶惶无措。

——说起来,自己都海陆空、各种模式的花式死亡了那么多次,自己的任务目标怎么还没有习惯呢?上一个世界,他也没发现姜疏朗对于坐飞机有多么严重的恐慌啊?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曾单独坐飞机的原因?

虽然对于自己造成的心理阴影有点抱歉,但孟晖还是不由有些没心没肺的想歪了。

遗憾的是,孟晖这边情绪稳定,也十分善解人意的放弃了同去的打算,以免刺激到自己的任务目标,但那边,萧尧却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不安,哪怕得到了孟晖安安分分待在大本营的承诺,也依旧半点都不肯放松。

于是,在萧尧率军出行的那一日,孟晖一早起来,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屋内,就连窗户也被牢牢钉住。

孟晖:“………………………………”

——头一次被关小黑屋,心情真是格外复杂。

大约是听到屋内的动静,门口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开锁声,很快,就有一名孟晖颇为眼熟的仆人端着素斋毕恭毕敬的进了屋,身后还跟着数名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精兵。

看着仆人将素斋放在桌上,恭敬行礼,孟晖微微皱眉:“这是何意?”

仆人大概也知道自家主子这样的做法实在不地道,脸上的表情又是尴尬又是无措:“还望国师见谅,这……主子实在是担心国师的安危……”

“贫僧已然答应殿下不会离开,出家人不打诳语,殿下莫非信不过贫僧?”孟晖表情难看。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在萧尧心中是个假和尚,别说“不打诳语”了,撒起谎来估计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但在外人看来,自己的确还是那个品行端方的得道高僧,被太子如此质疑,肯定会带出几分不悦。

——毕竟,被关小黑屋什么的,哪怕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听到孟晖的质问,仆人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是啊,主子就是信不过您”,只能弯腰弓背、顾左右而言他,为自家太子爷说尽好话。

所幸,孟晖也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打算当真为难这些只是听令行事的下人。在稍稍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后,孟晖便坦然接受了自己被关小黑屋的现实,所幸萧尧虽然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但吃穿用度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为了补偿他失去自由,仆从们的伺候也越发尽心尽力,只要不出这个屋门,就要什么有什么,绝无二话。

——孟晖觉得,萧尧将他锁在这里,不仅是担心他跑去逼宫现场找死,也是为了避免他违背曾经的诺言,眼看自己马上就能当上皇帝,便像第二世那般潇潇洒洒的玩失踪。

当真算是十分的未雨绸缪、思虑深远了。

如此这般,孟晖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小黑屋,只能通过自家光球数据库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发时间,还顺带着写了一份《关于世界意识打压气运之子的调查报告》,有所保留的将自己的猜测与证据罗列其中,准备等到恰当的时间再发送给主神系统——也算是提前完成作业了。

待到终于重见天日,孟晖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他看着看守自己的那帮狗腿子们一个个喜形于色,差点脱口而出“太子可是逼宫成功?”所幸话未出口,便意识到不对,连忙换了个更为委婉的询问方式:“可是殿下此行一切顺利?”

“顺利的,顺利的!”仆人连连点头,喜不自胜得向孟晖分享消息,“三皇子伏诛,二皇子终生圈禁,太子殿下重归储君之位——哦,很快就不能叫太子殿下,而是要改口为皇帝陛下了!”

众仆人高兴的手舞足蹈,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一切经过讲述了一个大概。

被二儿子逼宫、威胁皇位,又亲眼看到三儿子被二儿子砍掉脑袋,皇帝大受刺激,原本在太子失踪后就不算康泰的身体骤然垮掉。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太子“死而复生”,与大将军里应外合、率军救驾,勉强算是给皇帝打了一剂强心针,但垮掉的身体终究还是垮了。

一番风波过去,皇帝身心俱疲。他看着自己龙章凤姿、英气勃发的太子,终于承认自己年纪大了,承认自己的时代已然过去——就算不承认也没有办法,无论是精力、健康,还是心计、手腕,他都输给了自己尽心尽力培养的太子。

唯一的安慰,就是萧尧毕竟是他最为属意的下一任帝王,能够将自己守了那么长时间的国家交给他,皇帝也算是勉强达成所愿。

二皇子谋逆一事关系重大,老皇帝无心处理,干脆甩手丢给了太子。而太子也毫不客气,雷厉风行的该杀杀、该抓抓,一连数日,午门之外流血漂橹。

由于担心还有逆贼流窜在外,萧尧并没有立刻接孟晖入京,而是强忍相思,待到将整个京城秩序整顿一新、再无隐患,这才传讯过来,令人护送玄臻国师重返京城。

可以说,这一次二皇子逼宫,太子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他不仅借着二皇子之手,将三皇子党灭了个大差不大,还能名正言顺的诛杀拥护二皇子的朝臣世家,顺带将皇帝惦记了很久的军权收入囊中。

经此一役,朝堂中可以说是来了一次大换血,所有太子先前看不惯的朝臣,都被他清理了出去,而空余出的位置,自然换上了太子暗中培养、拉拢的太.子.党。

即使还没有继位,萧尧便已然将整个朝廷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而更要命的是,其他皇帝这样做,十之八.九都会被言官们扣上刚愎自用、排除异己的帽子,但太子这一番动作却师出有名,让人寻不到半点不是。

——毕竟,这些可都是或多或少参与过谋逆之事的逆臣呢,无论如何处理他们,太子也依旧都是一朵毫无瑕疵的白莲花。

在事成之后倒回头来品一品,孟晖觉得太子暗动手脚,将很多原本并不打算参与夺嗣之争的朝臣推到二皇子与三皇子身边,不仅是推波助澜,让夺嗣之争迅速扩大化,同样也是由于他早就看许多朝臣不顺眼了,打算借此机会一锅端,方便自己上位后清理朝堂——而他这具身体的亲爹左相,大约也是早早就被太子盯上、打算清理的那一批人。也无怪乎五皇子刚刚倒台没多久,他就被人牵线搭桥,投向了二皇子,半点都不给他明哲保身的机会。

二皇子谋逆逼宫,身为他的党羽、又是朝廷重臣,左相估计是没什么活路了,满门抄斩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株连九族。而想到左相,孟晖就不得不想起他的夫人——原身曾希望他的这位嫡母恶有恶报,也不知现在算不算是得了“恶报”。

原身的嫡母除掉原身,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剔除绊脚石,如今,她的儿子别说飞黄腾达,连命都没了,当真是万千算计一场空。

明明自己都懒得跟他们计较,他们却不知死活、搅进了皇权斗争,一家老小不得善终,也算是很惨了。

——当然,对于他们,孟晖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只是随便想了想,就丢到了一边。

大约是依旧担心孟晖半路溜号,此番护送他回京,萧尧足足派了五百精兵,将孟晖护了个滴水不漏,就连夜晚住宿,被包下的客栈楼上楼下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仿佛在运送什么巨型危险物品那般。

一路行来,孟晖格外心累,深深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下半辈子估计都会被这般严防死守,一时间十分想要自我了断。所以,当他被送入宫中、重新见到萧尧的时候,半点都没给对方好脸色看。

当然,萧尧对此是不怎么在意的,笑嘻嘻的主动迎上前来,拉住孟晖的小手,语气真诚:“这一段时间,当真是委屈国师了。”

“倘若殿下觉得委屈了小僧,那便请您稍稍控制一下您的不安感与控制欲。”见萧尧将外人都遣了个干净,孟晖也懒得继续端架子,语气颇有几分嘲讽的味道,“小僧在此拜谢了。”

被孟晖怼了一句,萧尧却微微一笑:“这一点,孤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了,也请国师多多担待。”

孟晖:“………………………………”

——他就不该轻视这位变异的任务目标的脸皮厚度!

眼见自家玄臻国师脸色更加难看,萧尧干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还有一事,孤须得与国师商量商量。就是关于左相、不,是关于罪人贺广杰的处理问题。”

虽然皇帝早在佛宴之上便将两人的父子关系切断,但贺广杰毕竟还是国师的生父,在没有得到国师的明确答案之前,萧尧自然不敢将其按律诛杀,以免惹得国师怪罪自己。

听到萧尧提起前任左相,孟晖愣了一瞬,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他还没死?”

萧尧:“…………………………”

——好吧,看来是他多想了,他本来还打算借着自己保下罪人贺广杰的举动讨好国师呢,没想到国师问都没问,就已经理所当然的默认他们死亡了。

——既然这般没用,那还是杀了算了→_→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阿天天 小天使扔的地雷,青砂 小天使扔的四颗地雷,还有 ashley 亲爱哒扔的手榴弹=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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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bug从头到尾改了一遍,可能还有几条漏网之鱼……咳咳咳大家就无视了吧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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