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陆家暗地里如何风起云涌,正在与会试的英才们聚会的陆离此时却是不得空闲……聚会的地方就在翠华楼后园的水阁里,这些人虽然都是书香门第或者官宦之家出身,却大都不是缺钱的主儿。是以便在翠华楼后园风景最优美的地方包下了一间水阁聚会。既清净又不怕人打扰。

曹修和陆离到来的时候水阁里一群人已经在高谈阔论起来,谈笑声不断,显然心情都很好。

最先看到两人的却是一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青年男子,一身儒衫相貌俊挺,很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感。若不是他穿着一身儒生,只怕还要让人以为他是将门之后了。见到他们,那人立刻挑眉一笑,“曹思贤来了,这位想必就是陆兄?好生年轻啊。”

曹修拱手笑道:“有劳各位久等,这位便是你们想要一堵真颜的泉州陆少雍。陆兄,这位是海临的百里公子,长安兄。”

陆离拱手,“百里公子。”

青年笑道:“在下百里胤,陆兄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百里兄,或者长安兄便是。”

陆离也是从善如流,笑道:“百里兄,久仰。”

其他人也立刻围了上来,一个明显更百里胤关系好的青年笑道:“百里长安,你倒是眼尖,倒是先和清篱居士搭上话了。”

百里胤略有些自得的笑道:“谁让你们自己只顾着玩儿呢。”

其他人一阵笑骂后纷纷上前来见礼。

“华阳孔聿之,字元皓。”这位便是会试第六的那位。

“华阳张渐,字公明。”这位会试十一。

“上雍孙维,孙仲平。”这位会试第七。

“上雍莫涵,字华。”会试第三。

陆离一一见过,这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的是孙维,今年三十一岁,年龄最小的是张渐,今年二十二岁。当然,现在年纪最小的是陆离,十八岁。而且除了曹修排位稍微靠后,其余人最低的张渐也是排名十一。可以说,这一届会试上大半的青年才俊都已经聚集在此了。

第一名,第三名,第四名,前五到了三位,前十到了四位。除了孙维,在场的人都不超过三十岁,真正可谓是少年英才。

众人互相见礼之后重新落座,互相谈论着一些诗词歌赋或者各地的风土人情,见闻传奇什么的。甚至还有人找陆离切磋棋艺。就如曹修说得,真的只是随便聚聚而已。陆离也不意外,虽然现在成绩出来了,但是还要经过一次殿试,所以本质上说大家都还是对手。而且名次越是靠前的人之间的竞争就也是激烈。甚至就算入了官场,谁又知道政见是不是相合呢?第一次见面,不聊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难道还有人聊理想抱负么?在场的都是精英,谁都不傻。

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围观陆离和百里胤对弈。旁边的孙维突然笑道:“说起来,咱们这一届的座师是礼部尚书吴大人。”

“那又如何?听说吴大人快要致仕了。”旁边,莫涵问道。每一届会试的主考官,上榜进士们称之为座师。古语有云,天地君亲师,读书人重师恩,即便是这个座师根本就从未教导过他们,却也有着师生的名分。因此在朝堂上,极少有人会跟自己的座师对着干。这样的人很容易招惹非议。而一个快要致仕了的座师,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将来在朝堂上少了这么一个无法甩开的牵扯。坏处是,对刚入朝为官的进士们来说,也就少了一份依靠和帮助。

孙维摇头,笑眯眯地道:“听说啊,吴大人家中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尚且待字闺中呢。长安,华,少雍,还有公明啊,你们可要小心了。”

自古以来科举就流行“榜下捉婿”,其中特别是前四名,状元榜眼探花传胪,只要年龄才貌合适,都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喜爱的女婿人选。百里胤无奈地叹气道:“孙兄别开玩笑了,在下小女今年都八岁了。”百里胤今年二十五岁,若是十五六岁成婚,如今儿女也确实该是这个年纪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最年轻的张渐和陆离,张渐摸摸鼻子道:“在下虽然尚未成婚,不过…在下已经有未婚妻了。”

陆离更是淡定坦然,“在下成婚两年,有一…女。”

原来大家都是有主的了啊,众人面面相觑只得无语失笑。

莫涵挥着折扇笑道:“唉,你们有了,但是还有人没有呢。据我所知啊,会试第五,第九,十三以及好几位都还尚未婚娶呢。”莫涵是京城人士,消息自然灵通。

孙维也想起来了,道:“话说回来,排名第五的赵泽林还是你们临风书院的吧?我记得他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啊。”

莫涵轻哼一声,“二十八怎么了?还不许人家功名未立,何以家为啊?”

“原来如此。”众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

曹修十分无语地看着这一群人兴致勃勃地说八卦,天之骄子的画风都是如此清奇么?忍不住也掺了一脚道:“我说,想要捉婿的好像还不止是吴老大人一个啊。还有户部沈尚书家里,沈小姐可是上雍第一美人。”

“哦?上雍第一美人?”孔聿之有些兴趣地道:“如此说来…其实、那个、在下也还未婚娶。”

莫涵震惊,“你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想骗婚?尚书大人可不是好惹的。”孔聿之都二十四岁了,这个年纪还没成婚,谁信啊。孔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只怕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该订婚了。

跟孔聿之算是同乡的张渐却道:“孔兄还真的没有骗你们。”众人连忙细问,原来孔聿之这人的命数也算是奇葩。原本打算十八岁考上乡试便成婚,不想婚期未到祖父就死了,于是孔聿之只得守孝一年,守完了祖父的孝,母亲又死了。于是又守孝三年,连科举都错过了。不然上一届孔聿之就该上榜了。守完了三年母孝总该顺利成婚了吧?谁知道成婚前半个月,他的未婚妻又病了,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所以,虽然孔聿之已经二十有四,却还真的没有成婚。

这么不幸的消息,自然没有人拿来调侃他。孙维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别听曹思贤和莫华胡扯,那沈家的千金就算再怎么国色天香也不能惹。他们坑你呢。”

孔聿之不解,“这是为什么?”

孙维叹气道:“沈家姑娘之前与柳家十三公子准备议亲,后来又因为圣旨赐婚算了。如今陛下取消了柳十三和高阳王府小郡主的婚事,柳家和沈家还不定怎么样呢。”更何况,外面分明传言沈家千金和穆家大公子关系不浅啊。夹在柳十三公子和穆家大公子中间,就算孔家也是华阳望族,只怕也有些吃不消吧。

孙维拉着孔聿之如此这般隐晦的解释了一番,孔聿之很是感动,“孙兄,还是你厚道啊。”

孙维嘿嘿一笑,“一般,一般。举手之劳。”

百里胤捏着棋子道:“我怎么听说,上雍第一美人儿不是沈家千金了?”

“这个…好像听说过。不过却没人知道是谁,八成也是以讹传讹吧?”

知道内情地曹修瞥了陆离一眼,陆离正专注地盯着棋局,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一般。朋友的妻子不可以随便议论,曹修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倒是张渐忍不住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刚册封的那位薛修容?柳贵妃专宠二十多年,能分到她的宠还能好好活着,必然是个绝色美人啊。”

“说得也是。不过…似乎没听到什么薛修容是绝色美人儿的传说啊。”

“宫中女眷的容貌哪里能轻易泄露。”

“言之有理。”

等到陆离和百里胤一局终了,时间已经不早了,百里胤以一子之差输给了陆离。看看时间,笑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散了?”确实是不早了,他们这些外地来得就不说了,家在上雍的这几位家里还不定怎么着急等着回家庆贺呢,所以大家见见面说笑一番也就罢了,别的事情么,来日方长。

众人也点头称是,纷纷起身往外走去。

一行人说笑着穿过翠华楼后园往前面走去,翠花园的管事也知道这几位将来必然都是朝堂上的新星,对他们自然都还算十分周到。走到前面入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柳浮云负手从外面走进来来。孔聿之几个都没见过柳浮云有些好奇地看了两眼便被曹修和孙维拉到了一边。

“曹公子?”柳浮云停下脚步看了看曹修道。曹修拱手笑道,“见过柳大人,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柳大人。”

柳浮云神色端肃,只是道:“过来走走罢了,还没恭喜曹公子。这位…便是泉州清篱居士?”陆离其实很好认,身为柳家十三公子,柳浮云自然是知道陆离的年纪的。陆离微微点头,拱手道:“柳大人。”

柳浮云道:“陆公子不必多礼,以后想必大家都要同朝为官。浮云这厢,就不耽误各位时间了,告辞。”

“慢走。”曹修道。

看着柳浮云离去的背影,短短几句话间在场的几位对他都有几分好感。但是同样的,在场的各位谁都不是不懂事只凭好恶行事的孩子。柳浮云,柳家十三公子,不是等闲人可以招惹的。

“这就是柳家的柳十三?”张渐问道,“看上去倒像是个真君子。”跟柳家的名声也太不合了。如果是真的,那柳浮云身在柳家就可惜了。如果是假的,那柳浮云也太会演戏了。

曹修笑道:“可不就是浮云公子么?咱们还是走吧,浮云公子来这里,只怕不会只是为了走走。”

众人对视一眼,齐刷刷地朝着门口而去。

后园里,柳浮云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忍不住问道:“十三公子,您今天……”只是专程来翠华楼走走?不吃饭,不喝酒,不会友,连茶都不喝,所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柳浮云垂眸,淡淡道:“你看刚刚那几个人如何?”

中年男子道:“都是青年才俊,不过…比起公子差远了。”

柳浮云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谁比谁差还不好说呢。那里面可是汇聚了这一届会试,第一,第三,第四,第七,第十一名的才子。就连曹家的曹思贤,都是二十五名。老魏,你可还记得,我当年是第几名?”

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道:“十七名。”在科举上柳家从来都站不到便宜,即便是柳贵妃撒泼,皇帝施压,那些朝中的老顽固也硬扛着没有将柳浮云列入一甲。其实只要柳浮云的名次在前十,皇帝是可以自己觉得殿试的名次的。所以,那些看上去刚直不阿的清流在会试上就直接将柳浮云定在了十名以后。除非考官推荐,否则十名以后的殿试卷子是没有资格让皇帝看的。而考官们,自然不会推荐柳浮云的章。所以,柳家人一直为那次的会试感到不公。柳浮云的采就算不是第一,进前十却是没有问题的。

柳浮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想这些事情。没到科举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就似乎对科举很有怨念。但是柳浮云自己并不觉得,一甲和二甲又有多大的差别。他的路已经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顺畅不知道多少了,如果这样还要叫苦,那当真是不知足了。

中年男子反应过来,道:“公子是来见这些青年才俊的?”

柳浮云无奈地叹气道:“柳家的子弟不成器,就只能从外面找些人才来了。”

“那公子方才为何不与他们多说几句?”

柳浮云道:“只是看看罢了,你没发现么,曹思贤跟我打招呼之后,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变了。他们未必想要跟柳家人打交道。虽然咱们读书人也是为了功名利禄,但是大多数人想要追求的却还是青史留名而不是遗臭万年。”

中年男子不再言语,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柳浮云了。柳家就是这样的情况,纵然柳浮云想要改变,但是柳家如今却还不是他掌权,他想要说话也要上面的人肯听才行。也幸好柳浮云是柳家新一代最出色的嫡子,否则的话只怕早就已经被家主厌弃了。

“那个陆少雍,你怎么看?”柳浮云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中年男子。柳浮云还专程跟他说了几句,中年男子自然是记得清楚的,皱了下眉道:“很年轻。”

柳浮云点头道:“是啊,十八岁的会试第四名。陛下好名,只要殿试发挥正常,陆少雍再进一步到一甲也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你发现没有,曹思贤隐约是以陆离为首的。堂堂二品御史大夫家的孙少爷,却对一个陆家旁支的庶子如此尊重。”

中年男子一愣,“这个倒是没有注意到。”

柳浮云不以为意,“你没注意也不奇怪,方才在场的那几个只怕也没有人注意到。陆少雍到了京城之后,曹家便一直对他十分礼遇。”

“说到曹家,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中年男子道:“前些日子,听说曹家的曹禺在泉州做了一件大事。”

“嗯?”柳浮云挑眉。

中年男子道:“曹禺这两年在泉州一直不温不火的,不过几个月前,他突然开始修路了。”

柳浮云蹙眉,“哪个地方官想要政绩的时候不做些铺桥修路的事情?好处没见到多少,说不准还要增加百姓的徭役,将烂摊子留给后一任。我还以为,曹禺不是这种人。”中年男子摇头道:“这次不一样,曹禺修的并不是泉州城附近那些平坦官道,而是将泉州以西几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原本就有的路重新整修然后连接起来。如此一来,从边关到泉州的路程几乎能节省下来一半,而且这不是官道,普通百姓也能走。若是战时紧急时候,这条路比官道还要近。听说泉州有几个地方盛产咱们上雍权贵喜欢的水果,只是地方偏僻无人知晓。曹禺修的路就经过这几个地方……”

柳浮云沉默了半晌,方才道:“这不像是曹禺的主意。曹家人向来稳重,这样的事情…成了自然是造福一方,流芳后世,若是不成…曹禺空耗府库,加重徭役,就算有曹老大人作保也足够他丢官去职的。”

中年男子道:“只怕是要成了,这几天西江布政使亲自上书朝廷替曹禺说项,希望朝廷能拨一些款,显然也很看好曹禺做的事情。”泉州是西江的属地,如果泉州发展好了自然也有西江布政使的一份功劳。

柳浮云垂眸,“曹禺…今年年底就该调动了吧?”

中年男子点头,道:“确实,不过如果为了这个事情,西江布政使可能会多留他一年也不定。毕竟中途换人许多事情就麻烦了。等到这件事完了,曹禺的功劳自然会更大。就算晚一年升职也是划算的。”

柳浮云负手前行,思索着道:“我们的人…有没有能够接替曹禺的?一定要能认真做事的人,柳家那些人就不要了。若是曹禺做得好好的,我们接手之后反倒是一团糟,那就露脸了。”

中年男子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公子是说……”很快又有些暗淡下来了,“泉州那地方,只怕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即便是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肯踏踏实实做事的人有几个会心甘情愿的投靠柳家?这也是柳浮云感到柳家急需人才的原因。依附柳家的人很多,可惜能用的人很少。

柳浮云也知道这个问题,摆摆手道:“这个事情回头再说,你说,这个主意是谁替曹禺出的?”

中年男子摇头,他怎么可能猜得出这个,“难道…是曹老大人?”

柳浮云道:“曹老大人这辈子都没去过泉州,这必然是一个对泉州非常熟悉的人。而且,这人眼光也非常独到。你说…曹家为什么对陆少雍这么好?就因为他的画画得好,连曹家孙少爷都对他俯首帖耳么?”

闻言,中年男子却是一惊,“公子是说那个人就是陆少雍?这不太可能罢?他才…”十八岁啊。

柳浮云叹了口气道:“是啊,听说…陆家的陆子墨亲自上门拜访过陆少雍,可惜却…满腹怒气而归啊。”

“他连陆家嫡长子都敢得罪?”中年男子惊道。

柳浮云道:“他连家都跟陆家分了,别人都道是陆家嫡母和嫡子容不下陆少雍,才唆使陆闻分家的。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奇怪。只怕陆家那母子两个和陆闻自己都以为是他们自己想分家的。”

中年男子道:“公子的意思是,陆少雍自己想分家,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说出口,所以才……”

柳浮云淡淡一笑,秀而端肃的容颜上倒是多了几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这上雍皇城,只怕是真的要热闹起来了。”

“……”自从贵妃娘娘下令追杀商家那个孩子,这上雍皇城里事情一件一件的,何曾平静过啊。

陆离回到家中,谢安澜正坐在书房里摆弄一推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到他进来才抬起头来笑道:“回来了?聚会怎么样?”

陆离微微点头,走过去道:“还好,离开的时候遇到了柳浮云。”

谢安澜点点头,“柳家那位十三公子啊,说起来上次我跟穆翎一起的时候好像也遇到了。看着很斯秀气的一个人啊,不过…好像有些太压抑了。感觉比你还像个老头子。”

“……”我什么时候像个老头子么?

随手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看,陆离挑了挑眉。伸手拉过谢安澜手里的小零件,手法十分熟练的开始组装。谢安澜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陆离用他那白净修长的好像只适合拿笔的手片刻中就组装起了一个小巧的弩,“这……”

陆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弩,上好了箭矢,对着前面不远处墙壁上的靶子就扣动扳机。

啪!

拿着弩的手臂一歪,箭射到了旁边的墙上。距离原来目标足足有两尺远,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钉出了一个洞来。

谢安澜愣了愣,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四爷…你这样很容易误伤友军的好吧?嗯…这弩是没什么后坐力,但是也还是挺重的哈。”

装逼不成被打脸,陆四少脸色不太好。

见他生气了,谢安澜连忙顺毛,“哎哟,别生气嘛,你第一次用这个,不习惯难免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么么哒。”

么么哒是什么鬼?

陆离无语地扫了她一眼,看着谢安澜搞了一桌子的各种零件道:“让开。”

谢安澜连忙让座,“四爷,您请。”陆离坐了下来,仔细检查这些东西,又看了几眼旁边对方着图纸扔到一边,“你想靠这些废物做出千机箭?”拉开书案底下的一个柜子,陆离将放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正是前些日子谢安澜买回来的千机箭残图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显然这些日子陆离虽然忙着科举,也确实没有忘记帮谢安澜研究千机箭的事情的。

“其实你自己做得这个已经不错了。”陆离道。

谢安澜叹气,“如果我能想到有一天我竟然需要亲自做武器,我当初就应该专门去学冷兵器研究和制造啊。话说,你怎么会这么熟练?”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搞了大半天。陆离竟然连图都不看,随手就给装上了。就算这个弩并不算复杂,但是陆离少年好像也只是个读书人吧。

“看看就会了。”陆离淡定地道。

这就是绝世天才和普通天才的差别么?

见谢安澜咬牙切齿,陆离连忙补充道:“我在边关待过,跟边关的将士学过一些。”

说话间,陆离已经将千机箭的零件组装好了。最后组装出来的东西果然不大,比谢安澜做出来的弩还要小上几分。里面装的箭矢都不到五寸,说是箭不如说是钉。一共只有七只。陆离将装好的东西扔给谢安澜道:“一次最多只能装七支箭,射程也不到原本传说中的一半。应该是细节和材料方面的问题,想要做出真正的千机箭,还需要时间。”

谢安澜接在手里就朝着对面的靶子扣动了扳机。只听嗖嗖嗖七声轻响,七支箭都稳稳地钉入了靶子的中心,陷入足足又两寸多深。

“四爷,你太厉害了!”谢安澜忍不住欢呼,同时给了坐在椅子后面的陆离一个大大的拥抱。

陆离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口中却道:“声音还是有些大,力道不足。”

“已经很厉害了,再接再厉!”就拿着那么一副缺了大半的破图,能够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研究出这样的成品,谢安澜表示陆离果然是个大杀器。或许他更应该去当一个发明家,而不是入朝为官?

陆离回头看着她皱眉道:“你自己用的话,你自己做出来的弩已经足够用了。为何对千机箭如此执着?”

谢安澜耸耸肩道:“也算不上什么执着吧。有兴趣就拿来研究研究啰。更何况,身边带个大杀器,总是会安全一点嘛。”

陆离道:“在京城里,并没有那么多喜欢动武的人。”京城里死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死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手里的。谢安澜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啊,习惯了么。”

陆离若有所思,“看来你曾经的处境很危险?”其实陆离早有感觉,谢安澜绝大多数都很警惕,很清醒。特别是刚开始的时候,即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陆离都觉得如果有什么异动她就会在第一时间醒过来并且反制对手。如果不是确定了谢安澜应该跟周边各国都没有关系,而且身体也确实是从前的谢安澜,陆离都要怀疑这不是别的国家派来的细作了。

谢安澜撑着下巴嘻嘻笑道:“别误会了,本大神可是个保家卫国的好人。”

陆离挑眉道:“你的家乡有女子从军的?你不像是兵士,所以,你是细作?”

细作个鬼啊!呃…间谍、特工、细作…大概好像都有那么一点关系?

谢安澜狞笑着伸出双手固定住陆离的脸,挑眉笑道:“那我也来猜猜?这么讨厌陆家,对朝廷,甚至对周边国家和边关将士都了解。你上辈子被陆家坑的不浅吧?你对理王也特别了解,你要不是投靠了理王,要不就是他的大敌?看起来你支持的人赢了,最后身居高位?然后呢…二十九岁就挂了,是被人给卸磨杀驴了吧?”

陆离面无表情地任由她捧着自己的脸,“是又如何?”

谢安澜哼哼,“不如何啊,所以上辈子的教训告诉我们,做人啊…要低调点。知不知道你的态度让人很想揍你?”

陆离挑眉道:“刚替你做出了千机箭,你就这对我?看来你以后不需要我帮忙了。”

呃?谢安澜连忙放手,陆离俊雅地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谢安澜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开个玩笑么。你看你挖我的底我都没生气不是么?”

陆离突然挑眉一笑,似笑非笑地望着谢安澜道:“其实,你真的好奇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用了,我这个人其实没有好奇心。”谢安澜义正词严地道。好奇心能杀死猫啊。

“这样啊,那可惜了。”陆离很有些惋惜地道。

呵呵。

两个人并肩坐在书案后面,陆离一边帮谢安澜摆弄她那些小玩意,一边说话。谢安澜坐在一边,时不时帮忙递点东西或者指导几句。渐渐地房间里的气氛倒是极为难得的和睦轻松起来。谢安澜趴在桌边看着低头工作的陆离,一边问道:“今天你见过的人,感觉如何啊?”嗯,果然还是认真的男人最帅。

陆离淡淡道:“不错。”

“你居然会觉得不错?”谢安澜有些惊讶地道。陆离少年对人的挑剔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很少听他说什么人很不错的了。

对于外面的事情,陆离也从来不会隐瞒谢安澜,便淡淡道:“百里长安和孔元皓都是东陵望族之后,虽然这些年低调了许多,却也都是名门子弟。学识人品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不过百里长安的性格倒是更洒脱也更有决断一些。张公明算是寒门学子,年纪尚轻还有几分骄傲,若是将来不走偏也是可造之材。莫华和孙仲平是上雍人士,又都是官宦之后,不好说。”

谢安澜点头道:“不好说,是因为他们自己做不了主。”

陆离点头道:“无论他们自己怎么想,家族的立场才是最重要的。孙家和理王府走得近,莫家却和陆家走得近。”

“陆家?”谢安澜挑眉。

陆离道:“莫华的性格不像是愿意受家族摆布的,不过具体如何一面之缘也难以判断。倒是百里长安,我与他下了一盘棋。”

“结果如何?”

“险胜一子。”陆离道。

谢安澜偏着头,有些好奇地道:“这是他太厉害,还是你…呃,棋艺不行?”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陆离赢了么。

陆离道:“我不喜棋道。”

“为什么?你们读书人不都喜欢琴棋书画么?”

陆离却显然是对棋道真的不怎么喜欢,微微蹙眉道:“浪费时间。”前世他下得棋太多了,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所以不是必要真的不太想跟人下棋。当然苏梦寒那样的高手除外,但是比起苏梦寒,百里胤显然还有些生嫩。

谢安澜道:“那你觉得百里胤如何?”

陆离道:“百里家已经有连续五届科举没有子弟参加了。百里胤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也算是百里家下一代的掌舵者。这次会试第一,他应该是个有野心,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跟你一样。”谢安澜道。陆离同样也是个有野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陆离点了点头,并不否则自己的野心。

谢安澜道:“海临百里家,华阳孔家,还有上雍陆家,这一届的会试应该很热闹吧?这些大家族都选在这个时候让族中子弟入朝……”陆家的陆渊跟柳浮云同岁,也是同年考上了举人。按说也应该同年参加会试,殿试。但是陆家和陆渊却都放弃了。看看跟柳浮云同一届的进士们,特别是状元郎的黯然失色,榜眼虽品级不低却在清闲地方喝茶养老,探花外放虽有实权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京,谢安澜觉得陆家的选择其实也没有错。

陆离抬眼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柳家这几年越来越过分了,柳贵妃毕竟已经老了。我说过,柳家这次的事情,幕后地推手不少。”

谢安澜叹气,道:“柳家这算是犯了众怒了?”

陆离道:“这些名门望族,可以忍得了一时,却不可能忍得了一世。就算老一辈的愿意忍,年轻人也未必愿意。柳家一家独大,让别人怎么办?”

谢安澜托着下巴思索着道:“有人恨柳家,但是依附柳家的人只怕也不会少。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趋炎附势的人。”就算不是依附,想要利用柳家靠上这颗大树的人也不会少,“而且,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柳家人只怕也应该有所警觉了吧?”

陆离淡淡道:“除非柳咸三兄弟突然死了,柳家让柳浮云掌控,否则柳家的行事不会变的。但是若是柳家三兄弟真的突然死了,我只怕柳浮云还控制不住整个柳家,柳家立刻就要分崩离析。到时候,最多靠柳贵妃的身份,保住柳浮云的命罢了。”

谢安澜忍不住感叹,“所以说啊,大家族也有大家族的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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