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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慢慢地变长。

到寅时左右,月亮就下去了,而太阳还没有升起,漫天只留下乌蓝的一片。

深沉又寂寥。

顾晗是被“哇哇”地哭声扰醒的,她探头看了看,满哥儿不知道是怎么了?

白皙的小脸蛋上都是泪水,委屈的很。

“满哥儿乖,不哭了。”

顾晗扶着床坐起来,伸手把满哥儿抱在了怀里。

这时候,外间的孙氏听到了响动,带着贴身的大丫头香韵过来了,“晗姐儿,母亲来照顾他,你好生睡你的……”说话间,接过了外孙子,利索地解开了包被:“小乖乖,外祖母给你看看……是饿了?

还是尿了?”

月窠里的孩子,一旦哭闹,多数是饿了或者尿了。

他们不会说话,只能用哭来代替。

一股酸臭味传来……孙氏笑起来:“我的乖乖外孙子原来是拉了黄金。”

顾晗被母亲的话逗笑了。

俗话都说隔辈亲,真是不假,有了满哥儿,母亲都开朗了许多,对待满哥儿比小时候对待她和哥哥都上心。

随后,蒋氏和桃红也穿好衣服挑帘子进了屋,俩人屈身行了礼,桃红上前收起小包被:“二夫人,我们去东次间给小少爷清理清理,换干净的衣物和介子。”

孙氏应了一声,把孩子递给了蒋氏。

她们俩抱着暖哥儿退下了,孙氏倒了一盏红枣水自己喝了一口,嫌里面的红糖搁多了,太甜,又放在小几上。

顾晗和她说话:“母亲,天亮还早呢,你去歇一会吧。”

“不妨事。”

孙氏摆摆手:“母亲老了,哪像你们,也没有那么多觉,好赖眯一会儿就好了。

你不管我,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她笑了笑:“我看着满哥儿睡了再走。”

顾晗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去床头柜里取了月事带,扶着丫头的手往净房走。

孙氏见女孩儿暂时不在屋里,就吩咐香韵打开槅窗散一散气味。

约莫着顾晗快出来时,才关上。

满哥儿也确实是省心,被蒋氏抱回来时又睡熟了。

她轻轻地把孩子放在顾晗睡觉的里側,用绣海棠锦被盖好,说道:“小少爷刚吃了奶,想必再醒就是天亮了,少夫人也趁着这会子再睡一会儿。”

顾晗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少夫人客气了。”

蒋氏行了礼退下。

小厨房给顾晗熬的人参鸡汤也送了过来,孙氏服侍着女孩儿喝了大半碗才回去歇息。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天差不多要亮了。

王氏是上午巳时到的顾府,扶着许嚒嚒的手先去拜见了武氏。

“老夫人安好。”

她屈身行礼:“好久不见您,身子骨还这样健朗,一看就是有个福气的。”

武氏笑着让座,“难为亲家母亲自过来。”

又吩咐丫头:“还不赶紧端热茶。”

王氏的脸一僵,武氏是话里有话啊……这在埋怨他们张家?

她想了想,堆了笑容在脸上:“这不,一听说老三媳妇添了孩子,我忙不迭地就过来了……”挥手让身后的丫头递上补品,有人参、当归、燕窝等,又说:“也怨我,你说好好的,非拉着她去参加赏花宴,偏又没有看护好,我这心里热油滚锅煎着似的,一时一会都不得安宁……只想着来看看她们母子,也全了我做祖母的心愿。”

“先吃口茶,待会儿咱们一起过去。”

武氏不接王氏的话茬,平平淡淡地换了话题:“孩子长的喜人,我也是片刻看不见就想的慌。”

王氏一贯是个口齿了得的,这一番话说下来,先道歉后呈情,圆滑又亲近,一点纰漏都没有。

她倒不好再强抓着不放了。

“是了。”

王氏端着盏碗抿了几口茶,“一听您说,我心里就喜欢了。”

武氏既然给了梯子她就顺着下去,管她是什么意思呢。

顾家心里再不喜,首当其冲的是张居龄……

顾晗坐月子本来就不应该在娘家坐,自己不仅不挑理,还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亲自登了顾家门探望……于情于理,也做的足够好了。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武氏便带着王氏去了春在堂。

满哥儿刚吃了奶,在母亲的怀里睡觉。

被王氏抱起的时候也没有醒。

王氏便夸:“真是聪明的好孩子,和老三长的也像,一看就是个懂事、伶俐的。”

“他还小,能看出什么呀……”

顾晗忍不住地笑:“母亲快别夸了。”

王氏夸的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倒都是挑着好话说的。

“你不懂。

祖母看乖孙,越看越爱。”

王氏从袖口处拿出一对鲤鱼戏莲花的金脚镯,“这也是给他的。”

顾晗让丫头接了,笑着和王氏说话:“母亲坐下歇一会吧,大早上的就赶来了,路上估计也累了。”

王氏绝口不提让她回去固安的事,她当然乐得如此。

“一路都是坐马车的,也不累。”

王氏看满哥儿的眼神像看金元宝似的:“瞧瞧,长的多好看呀。

长大了一定比你的父亲、母亲都好看。”

她抱着暖哥儿坐在圈椅上,“我是你祖母,可不能忘了……”

孙氏看见王氏不免想起以前的事,在一处待着也有些尴尬,她随便找了理由,回了锦绣苑。

巧玲见孙氏一走,也跟着走了。

她如今是孙氏身边的二等丫头了,想伺候顾晗也不是太方便了。

外面的秋风一阵又一阵地刮着,树上的叶子便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天空越发的蔚蓝,一尘不染的,晶莹透明。

又接连下了两场大雨,日子便进入了农历十月。

天慢慢地冷起来,丫头、小厮们都穿了夹袄。

朱高栋受不了初冬的寒气,得了一场风寒,高烧退下去又起来……折腾个没完没了。

他心里一烦,索性罢了早朝。

有什么事只吩咐了内阁去办。

由此一来,张居龄更忙了,由原来的日日来往顾家,也改成了三、两日来一回,甚至于四、五日。

顾晗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骨头都酥了。

精神却好了不少。

她整日睡觉的时间倒是在慢慢减少,以前白天也能睡几个时辰,而今几乎都能清醒了。

韩大夫来把脉说是好事,身体亏空的厉害了才会看着恹恹的,没有精神。

这日,太阳出的甚好。

光芒四射的,照在人身上暖暖和和。

顾晗穿着小袄在屋里走动,逗怀里的满哥儿玩。

他眉眼长开了些,比刚生下时重了许多,约莫有六斤多了。

为着重外孙是早产的,武氏心疼的紧,只恐亏空了他的小身子,连乳母都请了两个,轮流地喂他喝奶。

“满哥儿,看这里。”

顾晗手腕轻晃,手里的拨浪鼓发出了悦耳的“当当”声。

小小的满哥儿不知道那是什么,握着小拳头看得很认真,脑瓜儿随着拨浪鼓的摆动而摆动,偶尔还“啊啊”二声,有趣的很。

“你的身子还未好全,怎能一直抱着他?

也不怕累着。”

细布帘子一挑,张居龄穿着家常的直缀从外边走了进来,伸手抱过儿子。

满哥儿正看到兴头处,不愿意父亲抱他,小嘴一瘪,去看母亲。

眼睛睁的大大的。

顾晗却没有注意到,她问张居龄:“你怎地这时候过来了?”

他不是该在衙门公务吗?

“今日休沐。”

张居龄笑着揉揉妻子的头发,把孩子给了乳母,和妻子说话:“你气色看着好多了。”

顾晗“嗯”了一声,“是祖母照顾的好。”

她突然有些感伤,幽怨道:“你好久才来看我和满哥儿。”

张居龄一愣,把她搂在了怀里:“皇上最近病了,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忙的不可开交。”

“皇上病了?”

顾晗一惊:“什么病?”

“简单的风寒,只是反复发烧而已。”

张居龄诧异妻子的反应,“怎么了?”

顾晗摇摇头,将脸埋在他怀里:“没什么。”

她记得,前世的朱高栋有一次身体发病,差点儿死了。

后来查出来是被人下了毒。

张居龄没有再问,静静地搂着她。

“夫君,你留神一下皇上身边伺候的近侍……或者饮食。”

过了一会,顾晗提醒道:“皇上万金之躯,别被有心人暗害了。”

张居龄沉默了一下,问妻子:“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也没有。”

朱高栋中毒的年份和症状都不像,她不敢妄言:“你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好的。”

张居龄亲亲她的额头:“我记下了。”

外面风暖日丽,屋里温馨情深。

岁月似乎特别的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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