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松是温蕙的二哥,他年前八月才成亲,跟妻子汪氏正蜜里调油,食髓知味,天天黏腻得分不开。

从到了江州一下船,他一看陆嘉言看他妹子那眼神,就知道陆嘉言在想啥。别看陆嘉言斯斯文文的,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呢。

陆家是答应了先不圆房,但温家兄弟都是这火热年纪过来的,只怕陆家看管不严,陆嘉言忍不住,同温蕙做下事来。

只现在看温蕙这天真眼神,温松晓得应该是无事。他“咳”了一声,道:“没啥。陆家人待你可好?”

“大家都很好呢。”温蕙简略讲了婆婆太婆婆都赏了她什么,讲了陆睿和陆夫人都贴补银钱给她,乔妈妈指点她管理院子里的丫鬟仆妇。

温松大大松了一口气:“挺好的呀。”又问:“你婆婆咋样,可有要你立规矩?”

这话一说,温蕙就想起老夫人磋磨陆夫人,心中微叹。却知道温松问的这些,她说的这些,等哥哥们回去都是要回报给爹娘的。她不想使爹娘为她担心,只拣好的说:“我才只布了碗碟,就喊我坐下一起吃。跟咱娘一样。”

温松将信将疑:“你那婆母,有这么好说话?你可别报喜不报忧。”

温蕙想起温夫人优雅的身姿,忽而嘴角噙了笑:“我婆母……或许是个有意思的人也说不定。”

温松:“……”

这可真是,女生外向。这傻丫头哪只眼看到她那个婆母有意思了?

陆夫人在青州的时候,温家全家人在她面前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那妇人清高得很,跟在云端似的的。哪里“有意思”了?

温松又问院子里使唤的人,怕温蕙年纪小,丫鬟仆妇欺负她。

“怎么可能。”温蕙说,“都听话着呢。我现在连她们娘老子是哪个,亲家是哪个,都门清了。”

如此说来,感觉陆家至少在这些方面算得上十分厚道了。

温松暗暗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陆睿房里呢?”

“我还没去他院子里看呢,这两天事太多了,大家都忙。”温蕙说,“他说回完门带我去他院子里认人。”

傻丫头就没明白他的意思。

温松知道跟他这傻妹子没法兜圈子,干脆直接说了:“他房里可有人?”

温蕙顿了顿,说:“你是说……”

“通房丫头啥的,妾啥的。”温松直接问,“有没有?”

“不知道呢。不跟你说了,事情太多,还没去他院子里认人呢。”温蕙辩解道。

温松跟她瞪眼。

温蕙瞪回去。

温蕙原一直脑子里就没想这个事。她知道陆大人有妾,也知道陆家这样的门户,妾室通房什么的十有八九是少不了的。这原就是世情常识,别的不说,就说她大嫂子的爹,不过跟她爹一样是个百户,都还养着两个妾呢。

只知道归知道,内心里下意识地就想回避这个问题。此时叫温松把事挑开了说,回避不得,不由有些闷闷的。

只这个事温松也没法跟她说太多,只好说:“你也打听打听,要是有,你先沉住气,等娘过来了,让娘教你怎么办。”

温蕙闷闷道:“噢。”

温松又问:“姨娘们见到了吗?”

“没。”温蕙道,“认亲的时候没看见她们,可能没让出来见人。”

“也是呢,不大上得了台面。”温松说。

陆大人有五个妾。刚知道的时候,温家兄弟都挺意外。就陆大人那瘦瘦的身子骨,看不出来呢。

大哥担心地说了一句:“这恐怕以后家里不太好整吧。早知道不如嫁个差不离的人家。”

他们娘却冷笑:“差不离的人家就不纳妾了?你媳妇怎地还有好几个庶出弟妹?你爹要不是被我揍得半死,你们早就有姨娘了。”

兄弟三人就都讪讪的,不敢说话。

偷眼看他们爹,温百户缩得像个鹌鹑似的,怪可怜的。

“你对姨娘们,要拿好分寸。”温松一个粗糙汉子,担忧起妹妹的后宅事来了。

温蕙道:“晓得的,大嫂子都教我了。”

温松倒抽了口气:“不是教你撸袖子揍人吧?”因他们大嫂子杨氏,十二三岁的时候就敢跟姨娘干架,十分火辣的。

温蕙瞪他:“你编排大嫂子,我告诉大哥去!”

“别,别。”温松忙道,“我哪有。大嫂子咋教的你。”

温蕙道:“大嫂子叫我问陆嘉言,再看我婆母,取个中。”

这是个办法,怎么对待姨娘,的确是既要看婆婆,又要看丈夫的。温松连连点头。

两个人说完了私话,便一起往前面去。

温蕙路上捏着那帷帽,叹气说:“很多地方跟家里不一样呢。”

温松心疼起来,揉她脑袋:“嫁人都这样。你二嫂也悄悄跟我哭过呢。”

家里已经那样和睦了,二嫂竟然还会偷偷哭,温蕙讶然。随即感同身受,微微怅然。

因昨夜今天折腾,大家都疲倦,温柏温松收敛了。又国丧期不该宴饮的,几个人吃席都是关起门来偷偷的,喝酒也是偷偷的。这种事,不被人发现便没事,这里又离京城千里之遥,便没那么讲究。只也不敢灌陆睿太多酒,意思意思便轻易放过了他。

临走前,告诉温蕙:“明日里我们去跟陆家叔父、婶子辞行。”

温蕙知道哥哥们很快便要走了,不由有些伤感。

陆睿牵着她的手扶她上了车,转身又对舅兄们深深施了一礼。温家兄弟还礼。陆睿才登车。

待那华丽宽敞的马车远去了,温松抽抽鼻子,忽然捂着眼睛,哞哞地哭起来。

“出息!”温柏骂道,“多大人了,还哭!”

温松哽咽:“你不哭,你眼睛红啥?”

温柏嘴硬:“我酒喝多了就眼睛红。”

转身就走,再不让弟弟看他眼睛。

车厢里有淡淡的酒气。

温蕙一直闷不吭声,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陆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难过,岳母九月就过来,就又能见了。”

温蕙叹口气,“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离家思乡这种事,无可安慰,怎么安慰都存在。陆睿长长手指拢拢温蕙耳边的碎发,给她别在耳后,捏捏她粉红可爱的耳垂:“我眯一会儿。”

说完,手肘支在窗框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没几息,忽然听温蕙轻声问:“陆嘉言,你……房里有人吗?”

陆睿撑着额角,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眸子既黑且亮,看她的目光十分幽邃。温蕙微微有些不安。

陆睿凝视了她一会儿,声音低沉,缓缓道:“妒,可是七出之六。”

温蕙咬唇:“我没妒,我就是问问。我是你妻子,总该知道清楚。”

陆睿撑着头又看她片刻,忽然轻笑起来。

温蕙有些羞恼,伸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别笑。”

陆睿不恼,含着笑伸手捏住了温蕙的下巴:“这就醋啦?”

温蕙不承认:“谁醋了!”

陆睿道:“你。”

温蕙正要反驳,陆睿的面孔已经贴了过来,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温蕙瞬时失声,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陆睿的脸就在眼前,前有未有地贴近,鼻尖都挨到了鼻尖。他甚至还蹭了蹭。

温蕙觉得自己鼻尖、额头都冒汗了,不知道为何,背心的鸡皮疙瘩好像都起来了。

她想叫陆睿别这样,太、太让人难为情了。只嘴唇才微微张开,便叫陆睿贴过来堵住了。

那唇温热,带着些酒气,轻轻摩挲。

呼吸也是热的,手也是热的。

温蕙脑子里一片空白。要不是陆睿捏着她下巴的手去扶了她脑后,她可能要向后倒去。

鼻端全是陆嘉言的气息,淡淡的大象藏混着淡淡的酒气。也不知道时间到底是过了多久。反正车子骨碌碌的声音,街上人来人往的声音都很缥缈、遥远。

直到陆睿好像终于品尝够了,放开了她的唇,温蕙的理智才回笼。

“你你你你你!”她磕磕巴巴,“怎能这样?”

陆睿挑眉:“怎了?”

温蕙快哭了:“你不能、不能这样!”

“就能。”陆睿的手摸上温蕙的脸,宣告,“我是你夫君,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眼中嘴角,笑意张狂,不似平常。

温蕙忽地懂了,他今日又醉了,就像成亲那天晚上。这个人怎么一醉酒,就总是轻薄她!

陆睿的面孔又贴了过来。温蕙想逃,又手脚发软。

这次陆睿却并没有亲的她的唇。他贴过来,嘴唇在她耳廓上蹭了蹭,直蹭得她半身都酸麻,忽地懒懒地在她耳边说:“房中有个叫玉姿的,是我的通房。”

温蕙怔住,后倾身体扭头抬眼看他。

陆睿撑着车厢壁,低头看着她,说:“她在我身边多年了,伺候人尚可。你不妨先看看她,若实在不喜,打发了便是。”

“傻丫头。”他笑着叹气,“不值当为这些个人不开心的。”

温蕙一路都没想明白这算好还是不好。因为陆睿伏在她膝盖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

温蕙看着他好看的侧脸,长长的眼睫,看了许久,大着胆子俯身下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陆嘉言老轻薄她,她也要轻薄回来才不吃亏!

亲完了,又想起来他刚才还用嘴唇蹭她耳朵,弄得她身体都麻了,遂也亲了亲他的耳朵。见他睡得熟,还用牙齿轻轻咬了咬。

行了,不仅收回了本钱,利息也赚回来了。

温蕙心满意足。

今天实在太累,来时路上小憩那一会儿,根本没补够。脑袋还浆糊着,什么玉姿,什么通房,等母亲来了再说吧。温蕙将脑袋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也又睡了。

车子轻轻摇晃,陆睿微微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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