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罗迹想听什么, 许沐心里很清楚。
从决赛到那晚的情不自禁,从他来青城到今天, 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深深印刻在她脑中。
她不是看不出来,她不傻。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如果做了,这几年的苦就白受了, 那些疯狂想念的夜晚也白熬了。
她不想半途而废。
许沐想是不是这些日子跟他走得太近,近到得寸进尺,想要更多。
别太贪心。
最终她也没有告诉罗迹为什么会来, 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路口。
罗迹站在空荡的街口, 许久没有离开。
失望吗?
也许不。
他花了几年时间接受了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对所有可能面对的结果都有心理准备。
只是当许沐主动靠在他肩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丝那个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念头。
也许她心里还是有些在乎他的。
起码她脆弱无助时,会想到他。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非比进入了热闹又忙碌的阶段。
健身房,会议室,只要是空地稍大一点的地方, 都有人在排演节目。
罗迹他们不在公司排练,嫌太吵,而且被大家看到, 也没什么新鲜感, 公寓客厅足够他们几个折腾。
下班时沈瑜想拉许沐一起去壹号院看他们排练,“天涯说可燃了,我想去看看。”
那天后, 许沐和罗迹再没机会单独相处,人多时偶尔对视一眼,她也很快避开。
许沐不想去,沈瑜探身盯着她眼睛,“你跟罗迹怎么了?”
许沐绕开她,“没怎么。”
这方面,沈瑜跟天涯有着同样敏锐的嗅觉,明明前阵子他们还很和谐,复合的苗头不小,不知从哪天开始,忽然又生疏起来。
她和天涯私底下互通消息,天涯说不能啊,那天她还在我们宿舍吃炸酱面来着,我都被清场了。
当然他没提他被清去全聚德狠狠宰了罗迹一顿的事。
沈瑜跟上去,挽住许沐,“那这几天你怎么不理他?”
“没有不理他,他不是忙吗,我也忙。”
许沐指了指远处驶来的公交车,“我要去商场买东西。”
“买什么?”
“围巾。”
那条新年广告需要一条红色的围巾,道具同事找来几条,不是颜色不正就是长度不够,许沐一直不太满意,想试着自己找一找。
她不去,沈瑜也没了兴致,跟她一起上公交车。
这种红色的围巾在品牌店多的大商场其实不太好找,要去一些地下商场,零散的商户,一个个小摊子那种地方。
她们下班时间比较晚,过来的时候只有不到一小时可以逛。
地下一层左侧靠里面的位置就是专门卖帽子,围巾,手套这类东西的摊位。
两人转了一圈,围巾倒是有,现在正应季,款式也多,但红色的很少,颜色暗沉,不是很亮眼。
就在许沐以为今天白来一趟,没什么收获时,忽然发现角落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家毛线店铺。
一整面墙壁被打成正方形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一种毛线,颜色鲜艳,花花绿绿,远远一看跟糖果屋似的。
她忽然觉得为什么不自己织一条呢?
款式宽度和长度都可以自己决定,再好不过。
已经快要关店,老板正在收拾摊位,许沐扫了一圈格子墙,选了其中三种明暗不同的红色,“麻烦帮我拿一下那个。”
她指着一个方向,“第三排倒数第六个,还有旁边那个,对。”
沈瑜拿起一包捏了捏,毛线质地不错,“你不会要自己织吧。”
许沐一手一团,对比两种颜色,“对啊。”
沈瑜惊讶,“你还有这手艺呢?”
其实太复杂的许沐也不会,她只会最普通的平针,正反针什么的,这个程度织条围巾应该足够。
以前有那么几年非常流行女生给男生织围巾,织手套什么的。
许沐也织过,她特意找邻居家的阿姨学,织了两条,一条给爷爷,一条给罗迹。
罗迹收到时特别高兴,第二天就戴去学校,跟他哥们显摆。
他是班里第一个收到围巾的男生,得意得很。
男生之间有时就是会很幼稚,很在意这些小事。
不知为什么,想到罗迹,许沐心里一阵难受。
这种难受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感受。
分开几年,她心底早已平静,只默默想念,不奢望更多。
可现在她每天都能看到他,看他那么努力的工作,他电脑旁永远有一盒青柠味的口香糖。
他会为了一个技能设定直接跟组长杠,他只坚持最好的,无论多麻烦。
他说过要做最好的游戏。
这样看着,还不如以前见不到的时候。
她会越来越想看,找借口路过他的办公室,在群里翻他寥寥无几的文字,零星从同事那里留意他的消息。
她越来越不满足,无法控制的想要更多。
人的贪欲可能就是这样来的,从没有过可以,但曾有过,又不给我,就很难受。
许沐最终选定一种颜色,她多年不碰这东西,为了保险,多买了几团线备用,又买了几根织毛衣的针。
从地下商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但这一片附近有商业街,灯火通明,现在还是很热闹,时间还早,沈瑜说想去吃烤鱼,许沐的脚步忽然变慢。
沈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墙根儿下有一大一小两个人。
他们坐在破旧的褥子上,前面一个塑料盆儿,里面零星有些硬币和纸币。
那个大人看着脸脏,实际面相年轻,不超过四十岁,一脸凶相,下面只有半截腿,身旁有个拉绳的滑板,应该是代步用的。
坐他旁边的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头发剃的乱七八糟,小脸儿脏兮兮。
女孩很安静,不哭不闹,眼睛也没有乱看,低着头动都不动。
沈瑜说:“这种太多了,可怜不过来,我原来每次看到都给,后来发现他们比我还有钱,天天跟上下班似的。”
她看了眼许沐,“你同情心泛滥了是不是,你要不舒服咱就意思一下。”
有路人好心送了个面包给女孩,她不敢接,男人给了个眼神才接。
女孩只吃了两口,又被男人呵斥,吓得把面包放回盆子里。
许沐表情严肃,“我觉得有点不对。”
沈瑜奇怪,“什么不对?”
许沐让她看那个女孩,“头发好像剃刀剃的,长得跟那个男的也不像。”
沈瑜:“要饭的哪来钱剪头发,长得不像的父女有很多啊,我跟我爸就不太像。”
许沐不敢肯定,但以前也有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新闻,小朋友被人贩子偷走后,剃头发换衣服,要么卖到山沟里,要么带到外地去乞讨。
有小孩的乞者,生意总是会好些。
人性的弱点和同情心被那些人钻研的十分透彻。
许沐把疑虑告诉沈瑜,沈瑜有些心惊,“不会吧,这种事一向只在网上听说,从没见过。”
“报警吧。”许沐说,“还是确定一下,不是最好,就当我多事。”
她打报警电话说了情况,警察说三分钟到。
许沐和沈瑜没走,站在附近装路人盯着他们。
沈瑜眼珠乱转,“太刺激了,沐沐,你紧不紧张,我手心都出汗了。”
没有一会,许沐发现那个男人在收拾东西,似乎要走,可警察还没来。
沈瑜急得冒汗,“怎么办他们要走了。”
“你在这等我,别过去。”许沐说完,一边掏钱包一边走过去,她在墙跟前站定,面色平静,她没有零钱,拿出张一百的纸币扔进塑料盆里,蹲下身子笑着摸了摸女孩的头,“你几岁了?”
女孩怯怯的偷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许沐出手大方,男人作揖说谢谢,公式化的动作,毫无感激可言。
不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男人加快收摊速度,许沐一把摁住她面前装钱的塑料盆,“我看小妹妹饿坏了,我给你们买点吃的吧。”
“不用,谢谢。”男人使劲儿拽,许沐没撒手,“就在前面的超市,我朋友去买了,马上回来。”
平时警车也会路过,男人本没在意,但这次车停在很近的地方,下来两个穿警服的人直奔这里。
男人忽然紧张,顾不上地上的钱,扯过小女孩就要撤。
许沐死死拽着女孩另一边身体不放。
警察跑过来,男人一把将许沐和女孩推到在地,站起来就跑。
他竟然有腿。
不知怎么扭的,把那半截腿藏在屁股底下,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大概坐久了腿麻,他踉跄两步差点摔倒,最后还是爬起来一溜烟钻进胡同里。
早已有警察追过去。
余下另一名警察看了眼许沐,“是你报的警?”
许沐点头,怀里的女孩死死抱着她不松手。
早在那人推许沐时沈瑜就跑过来了,这会儿蹲在她身边问个不停,“你没事儿吧?”
“没事。”
许沐看了看怀里的女孩,抬手把她的刘海抚开,是个很漂亮的大眼睛小姑娘。
许沐和沈瑜被带到派出所做笔录,折腾好久,完事时已经快九点。
那个男人跑掉了,民警说会继续追查这件事。
这事交给警察她放心,但眼前有另一件更棘手的事。
女孩不愿意待在警察局,许沐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不让跟就哭。
哭还不出声,可怜巴巴掉眼泪,掉的人心疼。
已经耗到十点多,许沐和沈瑜走不成,民警也头疼。
最后民警跟她商量,“要不您先收留她一晚,我们联系好福利院再送她过去。”
一般这种事都是把孩子暂放到福利院那类地方,等找到亲人再办手续接走。
许沐没办法,只好答应。
身边多了个跟屁虫,俩人站在派出所门口,一时不知往哪去。
寝室最近严查,外人一律不许进,许沐说,“要不在附近酒店开间房。”
“别花冤枉钱,有现成免费的地方。”沈瑜拿出电话给天涯拨了过去,天涯痛快答应,“你们在哪,我接你们去。”
服务挺到位,沈瑜破天荒夸了他。
二十分钟不到,路口停了辆车,天涯从副驾驶探头出来,冲这边招了招手,“快点,这不能停车。”
三个人很快上车,许沐发现司机竟然是罗迹。
两人透过后视镜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沈瑜左右看了看,“这车太豪横了,哪弄的?”
天涯说:“迹哥他哥的。”
罗曜出差青城,就住壹号院附近的酒店。
后座很宽敞,方便罗曜上下车。
路上沈瑜绘声绘色把今晚这事儿讲了一遍,说书一样特别夸张,讲到许沐被那人推倒在地时,罗迹抬眼看向后视镜。
她似乎有些疲惫,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
公寓里的人都没睡,小柔放好洗澡水,大陆准备了不少吃的。
趁许沐和小柔在浴室里给女孩洗澡时,天涯跟沈瑜商量,“都半夜了,你们俩也别走了,这有地儿。”
“房间都满了,哪有地儿啊。”
天涯指着火山,“他房间统共没睡过几次,干净得很,双人床,你们仨住正好。”
沈瑜痛快答应,“那行。”
本来公寓里五个人,添了两只猫,现在又添了个小孩,外加许沐和沈瑜,可是够热闹的。
已经后半夜,大家先后回房睡觉,许沐把女孩儿哄睡,轻声退出房间。
她还没洗漱。
洗手间有人,许沐坐在沙发上等。
今晚闹哄哄,她都没跟罗迹说上一句话。
洗手间里的人出来,是罗迹。
看到许沐在那等,他转身又回去,把杆子上挂着的几条男生内裤都收走。
平时小柔用主卧的洗手间,所以外面这间他们就比较随意。
罗迹再次出来,“去吧。”
“嗯。”
许沐侧身从他身边过去,洗手台上都是男生的东西,她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随便拿了个男士洗面奶把脸洗了。
手掌沾到水有些疼,她看了眼,才发现掌心靠近脉搏的地方擦破了,应该是抱着女孩摔倒时蹭的。
不太严重,她都没注意。
门口有声音,罗迹又进来,往台子上扔了个崭新没开封的牙刷。
许沐顿了顿,“谢谢。”
罗迹没说什么,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眼尖看到她手上的伤,“那怎么了。”
他皱眉走过去,拎起她的手仔细看,伤口沾了水,泡软了,有些发白,隐隐有血丝渗出。
他不由分说把许沐拉出洗手间,让她坐在沙发上。
茶几底下就是小药箱,罗迹打开翻了翻,找到消毒水和棉签。
处理伤口他最在行,经验丰富。
他坐在许沐对面低矮的小凳上,比她低了一些,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对着那里轻轻吹气,生怕弄疼她。
许沐小声说:“其实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这伤口还没他被茶盒刮伤那次严重。
罗迹始终沉默,棉签蘸着药水一点点涂。
灰毛儿似乎睡毛了,叫唤两声。
罗迹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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