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吟有些意外:“怎会有人讨厌你。”

萧玉案笑了,“为何不会有?讨厌我的人多了去。”

“因为你太……”顾楼吟骤然止住,没有说下去。

收拾完毕,两人一同前往庐陵城。

萧玉案注意到顾楼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不由地问:“顾公子,你不冷吗?还是说,你也在用灵力保暖?”

顾楼吟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向萧玉案伸出手。

萧玉案讶然:“送我的?”

顾楼吟顿了顿,“也可。”

“那就不是送我的了。”萧玉案拿起玉佩,眼眸一亮,“好暖啊,全身都暖了。”

“此玉琢于青焰,又称‘暖玉’。”

萧玉案惊叹道:“有一暖玉,还要什么狐裘棉袄。世人皆说云剑阁弟子为保仪态不择手段,大冬天和大夏天穿的一样,原来如此。”

“你若喜欢,我送你。”

“不急,”萧玉案将暖玉递还给顾楼吟,“等你回了云剑阁再送不迟。”

庐陵城有十余万平民百姓,在人烟稀少的北境算是一座重镇。庐陵城离刑天宗不远,萧玉案还“受宠”时,萧渡曾带他来庐陵城游玩,若他没记错,那一日是中秋团圆日。

萧玉案阻止自己想下去,对顾楼吟道:“顾公子,云剑阁地处江南,你应该很少来北境吧。”

顾楼吟“嗯”了一声。

“北境人虽少,但东西好吃,就拿庐陵城来说,米糕堪称一绝。我上回来庐陵城吃过一次,惊为天人,之后常常想念,我哥便派人……”萧玉案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略微停顿,改口道:“我记得离这不远处就有一个米糕摊,我请你吃米糕啊顾公子。”

顾楼吟“不必”二字还未说出口,萧玉案已经走远了,一路上招惹了无数男男女女的目光。顾楼吟稍作犹豫,跟了上去。

萧玉案买了两大份米糕,把其中一份递给顾楼吟,顾楼吟接下了,迟迟未吃。

萧玉案道:“顾公子吃啊。”

“街上进食,不雅。”

萧玉案咬了一口米糕,故意边嚼边问:“那你觉得我雅吗?”

顾楼吟低头看了萧玉案片刻,移开目光,道:“萧公子独自云游,稍作乔装为好。”

“乔装?顾公子是让我和女子一样,戴着个帷帽出门?凭什么啊。”

顾楼吟道:“你的脸,过于引人注目。”

“又不是我想长成这样的。”萧玉案无所谓道,“顾公子,你真的不吃?”

“暂时。”

萧玉案也是服气,他怀疑顾楼吟就是饿死,也不会在大街上吃一口东西。“顾公子,你身为云剑阁的少主,应该很有钱吧?”

“是。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倒也不必,”萧玉案道,“你请我吃一顿好的吧。”

萧玉案带顾楼吟来到庐陵城最贵的酒楼,点了几个招牌菜,还点了一道烩猪血。上菜后,顾楼吟没有动筷,反而先尝了口萧玉案送他的米糕。

等他吃完一口,萧玉案问:“如何?”

顾楼吟说:“甜。”

“唔,我喜欢吃甜的。”萧玉案夹了一块猪血放进顾楼吟碗中,“你失血过多,多补补。”

顾楼吟看着碗中猪血,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犹豫再三,执起筷子吃了一口。

招牌菜中有一道“喜福肉”,厨子为求色香味中的“色”字,在肉上插了一根乳猪形状的糖人。棕黄色的乳猪肚子圆滚滚的,双耳大张,煞是可爱。

萧玉案将糖人拿在手中把玩,缓缓道:“一看到这只猪,我就想起了我那烦人的师弟。”

顾楼吟:“……为何。”

“小的时候,有一次师尊带我和师弟上街玩耍,街边有一捏糖人的老头,我师弟看老头捏糖人看得入神,站在摊前不肯走。那时他正在换牙,说话都漏风,师尊自不会让他吃甜的。我年幼不懂事,被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蒙骗,背着师尊买了一个糖人小猪送给他。”萧玉案懒懒一笑,“谁知他接过糖人就往地上摔。小猪被摔得稀巴烂,他又踩了几脚,凶巴巴地质问我‘谁让你买给我了’,我被他吓得哇哇大哭,师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我哄好。顾公子你评评理,我师弟讨不讨人厌?”

顾楼吟想了想,“幼儿无知,不必过多计较。”

萧玉案将糖人小猪的尾巴咬下,“顾公子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不说我师弟了,说说你师兄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楼吟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他很好。”

茶足饭饱后,萧玉案道:“不知顾公子打算如何找师兄。”

“萧公子可有良策。”

孟迟只说顾楼吟的师兄在庐陵城,但庐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具体方位想要找到人并非易事。萧玉案抿了口茶,“你让我想想。”

两人的位置在二楼的窗边,萧玉案注意到对面街道人头攒动,众人围在一处,似乎在看什么热闹。恰逢店小二前来上菜,萧玉案便向小二打听下头发生了何事。

店小二见大美人主动询问自己,登时喜出望外,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回客官的话,那是咱们庐陵城太守命人张贴的告示。听说太守府上近来发生了不少怪事,邪乎得不行,官府一点办法都没有。太守大人想着,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呀,于是开始满城寻找能驱邪捉鬼的高人。事成之后,他不但会给高人一大笔钱,还要把女儿许配出去!客官您说说,这事儿美不美?”

“美美美,”萧玉案笑道,“看来天上不但会掉馅饼,还会掉媳妇。”

萧玉案赏了店小二几枚小钱,将其打发走。

顾楼吟道:“去看看。”

萧玉案开玩笑道:“不是吧顾公子,你想给庐陵太守当女婿啊?”

“不想。”

“那你是要助人为乐?”

“若师兄在城中,听闻此事断然不会坐视不管。”顾楼吟道,“若他不在,可托庐陵太守寻他。”

顾楼吟后半句和萧玉案想的一样。这云剑阁的少阁主性子冷淡,倒也谈不上迂腐,至少是个聪明人。

萧玉案许久未应答,顾楼吟又道:“萧公子若不想去,我们就此分开。”

萧玉案道:“不和你分开,我要去。”

二人来到太守府,也不用自报家门,门口的守卫看到他们的气质容貌还以为天下的神仙下凡了,忙不迭地进府禀告。很快,庐陵城太守一路小跑,亲自把他们迎入府中。

庐陵城太守年方四十,其貌不扬,眼圈发青,脚步虚浮,一看便是重欲之人。他的女儿倒是生得明眸皓齿,如花似玉。

太守将萧玉案和顾楼吟奉为上客,还让女儿为他们端茶倒水。

太守笑容满面:“二位仙长,你看小女……”

顾楼吟淡道:“大人无需多言。敢问府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太守叹了口气,道:“不瞒仙长,从上月月底到现在,府上陆陆续续出现了三具尸体,且死状极其惨烈,要么被烧成了焦尸,要么脸被利器砸得面目全非,还有一个被四分五裂,残骸散落在府中各个角落,时不时传来恶臭……”说着,太守脸色发白,似有作呕之意。

萧玉案注意到一个不寻常地方。太守说的是“出现了三具尸体”,而不是死了三个人。“死者的身份你们查过了没?”

“查过,但一无所获。”太守哆哆嗦嗦道,“太守府上下一百二十三人口一个不少。”

顾楼吟道:“可有在庐陵城中寻访?”

“有,但也未听说有哪家有人失踪,官府也未接到报案。”

萧玉案若有所思,“所以凶手杀了人,故意把尸体抛入太守府?他这么做图什么。”

“仙长,但凡是我庐陵城的人,绝不敢在我头上动土。”太守压低声音,“恐怕干这些事的,不是人啊。”

萧玉案转向顾楼吟:“顾公子,你怎么看。”

顾楼吟道:“查。”

萧玉案笑道:“大人放心,顾公子既然发话,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太守大喜过望:“多谢二位仙长,在下无胜感激,二位仙长若不嫌弃,可否让小女随身伺候?”

萧玉案笑容冷了些,“这不太好吧,小姐好歹是千金贵体,如何伺候他人?”

“仙长可是嫌小女相貌丑陋?”

“并没有……”

“也是也是,和仙长相比,再是倾城倾国的女子亦是粗鄙不堪。好在我还有五个未出阁的女儿,相貌勉强能看,不如我让她们出来,供仙长挑选?”太守期待地看向顾楼吟,“这位仙长,您说呢?”

萧玉案把剩下的笑意收了个干净,“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我在,大人觉得顾公子看得上旁人?”

顾楼吟:“……”

太守如遭重击,惶惶不安道:“是、是在下疏忽了。”

萧玉案拍拍太守的肩膀,展颜一笑,“大人的好意我明白,女儿就免了,但我们确实有一个忙,大人或许能帮得上。”

太守擦了把汗,“仙长请讲。”

“我们正在找一个人,名字叫——”

顾楼吟道:“林雾敛。”

想要知道杀人抛尸的究竟是人是鬼,必须见到尸体。三具尸体已存放在城郊的义庄,此时天色已晚,萧玉案建议先在府中歇息,次日一早再前往义庄。顾楼吟却想着速战速决。

萧玉案道:“顾公子,你看过话本吗?在话本里,但凡半夜去义庄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劝你不要自己作死。”

“你怕?”

“一点点怕。”

“那你留在此处。”

萧玉案想要再劝,忽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灵力的流动——萧渡在找他。

话到嘴边,萧玉案改口道:“行,你去吧,我在太守府等你。”以顾楼吟的修为,寻常妖魔鬼怪不是他的对手,没什么可担心的。

顾楼吟走后,萧玉案来到太守给他们准备的客房,打发走伺候的下人,拿出耳坠。

“尊主?”

熟悉的女声传来:“萧公子,是孟姐姐呀。”

……一会儿孟迟,一会儿萧渡的,搞什么啊。

萧玉案低声道:“尊主又在旁边?”

“没有呢,尊主去陪少尊主练剑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听到萧渡不在,萧玉案随意了不少,“正好,我有事要问姐姐。姐姐确定林雾敛在庐陵城中?具体在哪可知道?”

“林雾敛是谁?”

“顾楼吟的师兄。”

“哦,我确实查到他进了庐陵城,之后便没了消息,我的人还在查。”

“好的,有劳姐姐。”

“不客气。”孟迟笑道,“你那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

“我没说错吧,顾楼吟确是个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勉强配得上你那张脸。他现下在何处?”

“他去义庄了。”

萧玉案将太守府之事告诉了孟迟,孟迟对杀人抛尸没兴趣,抓着萧玉案让顾楼吟独自前往的事情不放:“你是不是傻呀,这个时候不和顾楼吟同去,赢得他的信任,你还想不想要毒焱的解药了?”

萧玉案一阵无语,“这不是姐姐找我了么。所以姐姐趁着尊主不在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孟迟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是。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尊主不让我说,但是……”

萧玉案正色道:“你说。”

孟迟吸了口气,道:“你的师门,来人了。”

萧玉案心中一沉,他的师门只有三人。:“是我师尊?”

“不,是你师弟。”

萧玉案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你师弟不请自来,尊主看到你师尊的面子上见了他一面。谁知他竟是来要人的。”

“要谁?”

“要你。”

“???”

“他对尊主说,‘既然我师兄不是你要找的弟弟,你该把他还给我们了’。”

受惊过度,萧玉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着孟迟的话道:“然后呢?”

“然后……”孟迟打了个寒颤,“尊主生气了。”

萧玉案从没见过萧渡动怒的模样。他还是萧渡弟弟时,萧渡在他面前永远是温柔体贴的哥哥。后来他不是了,萧渡似乎也没生气,只是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关起来,不再多看他一眼。

喜怒不形于色的魔尊萧渡,竟为了他那个讨人厌的师弟大动肝火,萧玉案看不懂了。

孟迟继续道:“尊主让你师弟滚出刑天宗,你师弟非但不听,还妄想对尊主动手,最后连尊主身都未近便被一掌打飞。那时尊主是真的动了杀心,好在我苦苦相劝,你师弟才得以保全性命,不过那毕竟是尊主的一掌,他没死是有本事,但一定受了不轻的伤。”

萧玉案沉声道:“我替我师弟谢谢孟姐姐。”

孟迟笑道:“不用谢,姐姐我最喜欢俊俏的少年郎。看你师弟找死,我舍不得。”

孟迟话音刚落,耳坠中冷不丁地响起萧渡的声音:“在说什么,让本座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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