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收上去,杨柳要兑现承诺。

全班只有楚洮和江涉答得最少。

江涉的卷子被可乐泡废了,而他又算是整件事情里唯一的受害者,并且叫楚洮出去后,没动手没动口,这让杨柳想找理由罚他都找不到。

最后只有楚洮一个人留了下来。

杨柳让他帮忙批改卷子,其实也是为了帮他加深对高考题的印象。

楚洮不会不识好歹,所以他对照每一题都很认真。

尤其是阅读理解,得分点是固定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别人忽略的地方,自己可能忽略的地方,反倒比单纯考试掌握的多得多。

他突然觉得,杨柳可能也没他想象的那么不靠谱,这个所谓的十佳教师,也没有那么名不副实。

教这样的班级,或许真的需要点别出心裁的教法。

楚洮看过的卷子,杨柳会重新看一遍,摸一遍大家的整体水平。

“你觉得这卷子你能得多少分?”

杨柳把批改完的卷子理了理,抬头问楚洮。

楚洮笔尖一顿,低声道:“这里有些题我之前练过,因为有印象所以答得会好一点,但新题就不保证了。”

杨柳挑了挑眉:“你自己买了历年真题做吗?”

现在还没到高三复习,所以年级部也没要求磨炼真题,有些极具代表性的题还要压着不让学生提前做。

楚洮点头:“买了五三,写完作业的时候想着可以多练练。”

杨柳若有所思:“你很用心啊。”

楚洮薄薄的眼睑一颤,平静道:“大家都很用心,我如果不做,可能就被落下了。”

杨柳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楚洮私下里真的很乖,是那种特别踏实,稳重的学生。

他没有这个年纪alpha身上自带的野性和冲动,反而有种坚韧的美,犹如悬崖峭壁上顽强存活的雪莲。

“从老师的角度,我不建议你现在接触太多的真题,五三不是现在做,要留到高三复习期间。你试试讲究解题方法和基础知识点的习题,各科都是,现在主要是要打好基础,无论多细的知识点,你都要背牢。”

楚洮弯了弯桃花眼。

这双眼睛既不温柔也不多情,反而静的有些疏离。

“谢谢老师,我会多去书店逛逛。”

杨柳看了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淮南一中高一高二都是七点半放学,只有高三才上晚自习到九点四十五。

楚洮放学后,已经留了快一个小时,连晚饭都没吃。

杨柳从教师零食筐里给他拿了瓶运动饮料:“喝点水,润润喉,你父母肯定等急了吧?”

楚洮摇摇头,随意一笑:“我爸妈不会担心我,没事的。”

杨柳若有所思的翘了翘唇,手指轻轻敲着卷面,谨慎的打探道:“你父母有没有想过给你调一个班级啊?”

她觉得楚洮是个好学生,放在别的班可能会茁壮成长,放在他们班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非给带歪了不可。

高中正是学生三观成型的关键时期,影响的可是一辈子啊。

调班在淮南并不是罕见的现象。

学生总有各种理由,联系各种人脉,选择自己心仪的班级和老师。

有时候老实安分的,忍学校分配的,最后反倒成了吃亏的那个。

像江涉,方盛这样的学生将来可以拼爹,楚洮要是被耽误下去,将来拼什么呢?

楚洮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又把一张卷子递给杨柳:“我爸妈没想过,他们工作很忙,也不太了解学校的情况。”

杨柳默默把卷子接过来,笑了一下。

作为学校的老师,她也只能提示到这种地步了,再多的,就不是她该说的了。

早春的天气依旧很凉,窗户上挂了一层薄薄的小水滴,白炽灯的余韵泼洒过去,被水雾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小光点。

“江涉他没为难你吧?”

杨柳终于把想问的问了出来。

她真的很奇怪,江涉把楚洮叫出去却什么都没做。

她都做好了打电话给德育处的准备了。

楚洮的脸有一瞬间的白,他下意识咬住了嘴唇,牙齿在发干的唇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

“没有。”

楚洮垂着眼,低声道。

杨柳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不简单,但既然孩子不愿意说,她也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

“有什么事你记得找我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就是容易敏感,别憋在心里,我本科也选修过心理学的。”

楚洮抬起头:“老师你觉得我会得心理疾病?”

杨柳尴尬的笑笑:“我哪有啊。”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杨柳开始赶楚洮走了。

她把运动饮料强硬的塞在了他怀里:“拿回去喝,其实今天没想留你这么晚,但是毕竟把话放出去了,总要做做样子,快回家吃饭吧,都这么晚了。”

楚洮只好收下。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浑身的热气骤然被吹散,两栋教学楼间形成了一个小风口,吹得人挣不开眼睛。

楚洮狠狠抖了一下。

放学之前他就跟楚星宁说了,自己今天要留下给老师帮忙,不跟他一起回去了。

楚星宁虽然奇怪,但他作为一个心理上的alpha,今天在一个Omega云集的地方上了一整天的课,也觉得极不自在,所以也就没等楚洮。

楚洮把校服拉锁扯到最高处,缩着脖子,往校门口小跑。

校园内的灯很少,晚上并不是很明亮,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意,沁人心脾。

他出了校门,照例去胡同口取车。

只剩下他自己的那辆自行车孤单单的拴在废弃暖气管上,皮质车座上还挂了一层霜。

他从兜里掏出纸巾,扯出一张,在车座上擦了擦,这才借着柠檬黄的路灯开锁。

他家住在城中老家属区,离淮南一中骑车十来分钟,周围还有不错的初中小学,算是地理位置格外优越的学区房了。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房子老了,他们也没搬家的原因。

楚洮上车,沿着熟悉的路往家里骑。

夜里车也不少,尤其是越过学校的那条主干路,红灯要等九十几秒。

他却在那条路上拐了个弯,直奔一排矮矮的平房。

这排平房几乎都是做生意的。

小超市,五金店,文具店,洗衣店。

楚洮拐到一家还开门的洗衣店门口,把车靠在一棵树边,然后提了提书包带,走了进去。

打开推拉门,楚洮把书包卸了下来。

坐在柜台后面的大妈从平板电脑前抬起眼来,放下手里没磕完的瓜子,又在裤腿上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道:“洗点什么?”

楚洮把书包打开,从里面取出江涉的校服裤子,他一皱眉,直接扔到了柜台上。

“洗校服。”

江涉的校服上,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虽然很淡,虽然被喷了抑制剂,但楚洮就是能感觉到。

当然作为生理上的alpha,他倒不至于因为江涉而产生什么冲动。

只是心里总是怪怪的,他渴望成为Omega的认知,始终刺激着他的神经。

楚洮移开了目光,又把书包拉好,重新背起来。

老板拿起裤子看了看,检查了一下没有破损,便压平了折好,贴了个标签在上面。

“一件十五,办卡打九折,要办卡吗?”

楚洮摇头:“不办。”

他又不会总来这里洗衣服。

要不是怕在家里用洗衣机被爸妈发现,他连这十五块钱都不会花。

还让他用手洗。

二逼,狗逼,臭傻逼。

真当他会听吗?

楚洮默默翻了个白眼,就当是翻给江涉的。

随后他留好了电话和姓名,再也没看江涉的裤子一眼,很潇洒的推门,轻轻松松骑车回家了。

洗衣店外的小灯泡一直亮着,里面还传来综艺里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

夜晚的风在他耳边呼呼刮过,他只是一下又一下更有力的踩着脚踏板。

他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家里狂奔,路边的灯光,深邃的灌木,都从身边匆匆而过,而他心里想的,只有逃过一劫。

到了家,楚洮用钥匙打开门,门廊的灯居然亮着。

宋眠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伸头看了一眼:“可算回来了,赶紧吃饭吧。”

屋内的温度驱散了寒意,安抚着他紧绷的皮肤。

宋眠身上带着烤鸡翅的香味儿,那是他熟悉的烟火气。

楚洮的确有点饿了。

尤其是在这种氛围下,他更想好好歇一会儿。

楚洮弯着眼睛一笑,快速脱了鞋,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把书包甩在沙发上。

“饿死我了,给我剩什么了?”他兴致勃勃的往厨房跑。

宋眠嗔道:“小点声,你哥学习呢。”

楚洮老老实实的收了音,轻声道:“哦。”

他到了厨房,小心翼翼的搬起椅子,不让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声音来。

鸡翅,白菜炖豆腐都用保鲜膜罩着,锅里还有半凉不凉的粥。

鸡翅还剩下七八个,几乎是大半盘了。

他知道肯定是楚星宁特意给他留的,楚星宁知道他喜欢吃鸡翅,这样他心里甜丝丝的,多少有了些身为弟弟的快乐。

楚洮盛了一大碗粥,夹了块鸡翅,埋头认真吃着。

宋眠坐在他对面,问道:“这个班级怎么样,新同学好不好相处?”

楚洮咽下一口饭,眼神躲闪着,违心道:“好相处,都很讲道理,很友善。”

他毕竟年纪不大,发生了这种事,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江涉和方盛明明是穿一条裤子的铁瓷,结果一个影响他考试,一个居然有脸把自己摘出去反而让他手洗衣服。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可宋眠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委屈。

宋眠清了清嗓子,念叨道:“以后老师再找你帮忙,你也要学会拒绝,今天你哥自己回来,又被浑小子缠着表白,我都不明白了,这些孩子成天不想着学习,脑袋里全是废料!你哥刚分化成Omega,太容易吃亏,你得在他身边保护他,知道吗?”

楚洮的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他沉默着用筷子捣了捣碗里的粥,半晌才淡淡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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