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夏侯虞前世和萧桓相处得来的经验。

萧桓仓促间坐上了大司马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而且已成众矢之的,几次北伐,也是为了稳固地位,其中的艰辛,她这个外人都能想象的到,何况是萧桓。

但萧桓从来不跟她说这些。

偶尔话题涉及到朝廷中的一些事,萧桓都会轻描淡写略过,反而会若有若无地提及他都做成了些什么事。

如开屏的孔雀,就算是有什么伤痛,也只会藏在靓丽的羽毛之后。

杜慧和萧桓没有什么交集,无从判断萧桓的想法,听夏侯虞这么说,也只能另想办法。

夏侯虞笑着安慰杜慧:“你也不用太担心,谢大人已写信给萧桓,他会想办法解决的。我们呢,也帮着看着点,若是情况不对,委婉地提醒提醒萧桓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杜慧叹气。

夏侯虞开始给夏侯有道准备祭品。

今天这事,明天那事,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下旬。

她接到萧桓的来信,他会在二十二之前赶回建康城。

夏侯虞少不得要通知萧荣,让萧荣给萧桓准备下榻之处。

萧荣欲言又止。

夏侯虞难得好脾气,笑道“你想说什么?”

萧荣忙躬身道:“我寻思这已经是快入冬了,要不要放些都督的衣饰在庄园。”

是准备让萧桓在这边住吗?

夏侯虞晃了晃神,想着这个时候萧家没人在建康城,也不矫情,道:“你若是觉得要必要,就让人拿过来好了!”

萧荣欢喜地应是。

夏侯虞去了显阳宫。

自上次她回了章含的话之后,夏侯有义对她好像更亲昵了。

像这次她来和夏侯有义商量阿弟棺椁入陵之事,夏侯有义对她的提议没有任何的意见,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侯虞心中大定,留在宫里和夏侯有义用了午膳才回去。

萧桓在夏侯有道下葬的前一天回到了建康城。

他问来接他的萧荣:“长公主呢?”

萧荣笑道:“长公主昨天就去了万乘寺。今天晚上应该会宿在万乘寺。”

连着几日赶路,让萧桓很是疲惫。

原本他是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回建康城的,可卢家攻讦萧家和北凉权臣顾夏做白瓷生意的事却让他心生不安。

当初他父亲就不赞成和顾夏做生意,但顾夏几次派人来谈,开得价非常高,他刚刚在印林的麾下效力,自带了五千部曲跟随印林伐蜀,需要大量的财务,他父亲最终还是铤而走险,把白瓷运到了北凉。

但他父亲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找了韦家做中间人。

韦家南下之后家境大不如从前,又因一边是萧家一边是顾家,这才下了决心捞这一笔。

果然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韦家为了自家的利益,背叛了和萧家的盟约。

这此事他都不怕。

他怕的是父亲的死因被翻出来。

他的父亲,原本可以不死的,但为了保护他母亲的名誉,为了保护他和阿弟的名声,以自缢为代价,换来了萧家族老们的三缄其口。

若是母亲的事被翻了出来,他父亲的死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他这么多年来的沉默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桓满脸倦色地揉了揉鬓角,道:“我先睡一觉,明天清早再去见长公主。”

萧荣应诺,亲自去了趟万乘寺,把萧桓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夏侯虞。

夏侯虞正由杜慧和柳氏陪着在给夏侯有道烧纸符。

听说萧桓赶了回来,柳氏笑着对夏侯虞道:“都督有心了。文宣皇后在地下也该高兴了!”

她觉得萧桓对夏侯虞很好。

夏侯虞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夫妻见面,萧桓轻裘缓带,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显得精神奕奕,一点也看不出来赶了路的样子。

两人见了礼。

萧桓见夏侯虞眼皮微红,神色憔悴,好像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似的,不由温声道:“长公主可还支持得住?”

他们等会不能坐车,要一直走到夏侯有道的陵宫。

大约要走两个时辰左右。

“多谢!”夏侯虞淡淡地笑道,“我没什么事!”

之后两人就没话了。

萧桓觉得此时自己应该走开,去和谢丹阳等人说说话才是,可见夏侯虞和他说完话后,目露茫然和惆怅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走开。

可这样两两相对无语也不好吧?

他只好道:“尚书台发出来的章程我仔细看过了,谢大人也会仔细地盯着,不会有什么错的。听说这两天长公主都歇在寺庙里?此时离出殡还有半个时辰,长公主要不要到厢房里假寐片刻?时辰到了我让人去请长公主。”

“不用了!”夏侯虞淡然地道,目光越过萧桓,落在了正朝这里缓缓走过来的卢渊身上。

她有些日子没见着卢渊了。

特别是她从姑苏回来之后,卢渊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和萧桓的争斗上了。

不知道这两人见面,会是怎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

夏侯虞寻思着,萧桓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卢氏三兄弟。

卢渊还是那样儒雅沉稳的模样。卢淮则面带匪气,还是那样无所畏惧的嚣张。卢泱则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像个随从似的。

萧桓目光闪了闪,笑着迎上前去:“大将军,许久未见!”

卢渊的云淡风轻般点了点头,和萧桓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卢淮和卢泱往安放着夏侯有道棺椁的灵堂去。

萧桓不以为然,和其他官吏打着招呼。

夏侯虞看着有点傻眼。

前世,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谦和的萧桓。

那个时候,他总是板着个脸,仿佛看谁都不高兴似的。

果然年轻的时候就不一样啊!

夏侯虞想着,夏侯有义带着一群臣子过来了。

她跪在了夏侯有道的棺椁旁边。

卢渊敬香的时候也没有看夏侯虞一眼。

夏侯虞觉得没什么和卢渊说的。

两人无言相对,直到夏侯有道的棺椁被拖进了陵宫,她意识到从今以后她和自己的阿弟阴阳两隔,自己在这世上从此孑然一身,再无相伴之人,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来送葬的命妇们也都哭了起来。

而且哭得还比夏侯虞姿态优美,更加悲伤。

一眼望去,夏侯虞也不过是其中一人罢了。

可莫名的,萧桓想到自己父亲死的时候。

他伤心欲绝,觉得落一滴眼泪都是对父亲之死的亵渎。可在别人的眼里,他却是沉稳内敛,礼数周到,堪为大用的典范。

那夏侯虞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萧桓的眼神追随着夏侯虞,好一会儿才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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