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姐姐!(1) 

第17颗 

年初一,佟家回镇上老家拜年,佟斯年除夕夜零点后才回,开车路上,辛滟一直叮嘱他开慢一点儿,并且时不时地给他递个水果提神。

佟承望上头还有两姊妹,佟辛姑姑经商,大伯在土建局上班,平日都忙,也就过年能好好聚聚。

到姑姑家,佟辛惯例成为“别人家的小孩”。

佟家出了一个天才少年佟斯年,一路坦途,职业体面。

佟辛似乎就必须成为天才少女才正常似的。

于是乎,一群弟弟妹妹们被家长丢给她,美名曰听姐姐传授经验,实则是让佟辛带孩子,自己好去玩麻将。

这群娃吵的哟,其中一个小胖子话最多—— 

“姐姐,怎么考一百分啊?”

“姐姐,我们数学老师袜子烂了个洞,我能跟她说吗?”

“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佟辛无语,“没有。”

小胖子老气横秋的语气,“你们这届00后不太行呐。”

佟辛:“……” 

实在聒噪,佟辛开了电视,调到“奥特曼变身”,熊孩子们的注意力转移,总算安静了。

佟辛刚松口气,不远的牌桌上,大人们闲聊。

“你家辛辛明年高三了吧。”

一个远房表亲问。

辛滟打出一张二饼,“是啊。”

表亲哎呀叫唤,“碰!”

另一小表姐问:“辛辛成绩这么好,考哪所大学?”

“看她自己。”

表亲来劲了,“我跟你说,国内大学哪有国外好,镀镀金,洋气的嘞,回来都上外企工作的。”

这话辛滟不爱听,碍于礼貌,干笑两声便不搭理。

小表姐打圆场,“咱国内好大学多的是,再说了,辛辛考清华北大希望也是很大的。

滟姨,你想让辛辛学什么专业啊?”

女儿被夸,辛滟自然高兴,笃定的语气:“我和你姨父支持她考金融。”

很快,一片赞叹声响起。

夸辛滟教女有方的,夸孩子懂事乖巧。

佟辛靠着沙发,微微低头时的长发轻遮侧脸,恰到好处地藏住了表情。

—— 

同一时间的上海,阴雨笼罩,寒气刺骨头,往后一周都是这稀烂的天气。

霍礼鸣每年初一都会去芳甸路,执念地头一个给唐其琛拜年。

室内开了暖气,伴着幽淡的檀香入鼻。

到时,唐其琛在落地窗边接电话,一件羊绒衫打底,把男人身型勾勒笔挺。

不惑之年,却依旧温润儒雅,面庞不见丝毫风霜之色。

温以宁切了水果,一大盘满满当当递给来。

霍礼鸣接过,“谢了啊嫂子。”

温以宁和他年龄相仿,关系向来交好,关心问:“在清礼过得还好?”

“还行。”

“我听说那儿有个瀑布很好看。”

“不好看。”

霍礼鸣硬硬的语气。

他吃橙子,往唐其琛的方向看了眼,“你让我哥注意点身体,大过年的还这么忙。”

“行。”

温以宁眨眨眼,故作小声,“给他换个老人机。”

“快别提‘老’字。”

霍礼鸣嗤声,“别人随便说,你说就不行,待会他又得急了。”

唐其琛比温以宁大八岁,修成正果不容易。

好在如今家庭和睦,一儿一女亦圆满。

“过来了。”

唐其琛声音由远及近,握着手机往这边走。

霍礼鸣站起身,“哥,新年好。”

“新年好。”

唐其琛将他从头至脚看了遍,说:“是不是瘦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礼鸣被这句话说得眼热。

他年少轻狂时藏不住情绪,现在倒学会了兼容并蓄。

但在唐其琛面前,面具和堡垒自然而然都卸了下来。

霍礼鸣没忍住,“琛哥,我想留在上海。”

唐其琛面色始终平静,拒绝得干干脆脆,“不行。”

微妙的安静。

一个态度淡淡神佛不近,一个沉默寡言犟劲儿不减。

最后,霍礼鸣妥协,“好。”

都是心里有谱的主,不至于为三言两语闹不愉快。

再者,唐其琛是恩人是亲人,十几年的情分真金白银。

午饭气氛轻松愉悦,霍礼鸣还陪唐其琛打了会牌。

人走后,温以宁于心不忍地看着丈夫,“真不让他留上海?”

唐其琛微微叹气:“付家至今不安生,几次搁外头放话,没打算把他置之度外。

我明里能护,但暗里总有个万一。

只有人不在上海,他才最安全。”

霍礼鸣自己开车。

从别墅群出来,开到一半儿的时候忽然就不想开了。

他把车靠边停,懒散散地拎着外套就四处瞎转悠。

这边靠近法租界旧址,春节有活动,多是中国风的喜庆玩意儿。

霍礼鸣慢悠悠地看,看中了一个搪瓷娃娃。

胖脸,眯眯眼,塌鼻梁,小肥腿,鸡窝头。

啧。

怎么就想到邻居家那个小妹妹了呢。

万一被佟辛知道,这丑萌的玩意儿像她。

霍礼鸣嗤声笑了出来,掌心收紧娃娃,问老板,“多少钱?”

“六十一个。”

“还有别的么?”

“有,可爱的很多。”

“不要可爱的。”

霍礼鸣说:“要最丑的,凑一对,帮我包一下。”

包装好之后,霍礼鸣才想起忘记拍个照了。

他把包好的拍照发给佟辛—— 

“谢谢你帮我关燃气灶,买了份礼物,你跟你哥一人一个。”

这边厢。

佟辛收到信息时,动画片里正在嚷“狗狗们全体都有——出发!”

她回:“是什么?”

霍礼鸣却没再回复。

佟辛拿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眼,又点开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

晚上回家,佟辛洗完澡出来后,没忍住,主动给他发信息:“你几号回?”

想了想,又加一句,“我把你家钥匙还给你。”

反正睡觉前,跟死机似的。

第二天起床,才看到霍礼鸣在凌晨三点多回了一条:“年初四。”

佟辛本来是要刷牙的,此刻却盯着这几个字发呆。

凌晨三点多,他不睡觉?

也是,他就长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熬夜泡吧脸。

佟辛思维发散,遂又莫名怅然,自己还没泡过酒吧呢。

都说年味越来越淡,但佟家一直氛围浓厚。

走亲戚的多,加之佟承望的学生多,每年都有几拨上门给恩师拜年。

不知不觉,到大年初四。

这天佟辛睁开眼,就神使鬼差地想起了霍礼鸣今天回来这件事。

她说服自己只是“无心”记住。

其实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所谓的无心记住,实则都是有心蓄谋。

上午家里有客人,佟辛是那种不喜欢合群的女孩儿,一般打完招呼,就关门在卧室做作业。

但今天,她破天荒的去厨房给辛滟打下手。

厨房窗户敞亮开阔,抬起头就能看到对面的房子。

佟辛看了好几次,大门紧闭,他还没回来。

做饭到一半,辛滟找了半天生抽,念叨道:“我明明买了瓶新的啊,放哪儿去了?”

佟辛捏着菜叶子,“妈妈,我去超市买吧。”

菜太多,辛滟抽不开身,“行,快去快回。”

佟辛出厨房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去房间拿零钱,然后随手拿起床上的黑色羽绒服。

刚要穿,手顿住。

黑色是不是太深沉了?

于是佟辛打开衣柜,又拿出鹅黄色的那件面包服。

这个颜色很衬肤色,她想。

两秒后……可左边那件是过年新买的衣服呢。

佟辛犹豫两分钟,最终选定新衣。

她边穿边转身,恰好对上佟斯年略带审视的目光。

佟辛心跳加速,是那种做坏事儿被抓现场的心虚。

佟斯年反倒笑起来,“是要去同学聚会?”

“买酱油。”

佟辛低着头,一溜烟地跑了。

佟斯年看着妹妹的背影,定定的,有所思。

这天直到吃完晚饭,隔壁仍是黑黢黢的。

佟辛说不上什么心情,就觉得,这人真不是好人——骗人的都不是好人。

事实上,清礼天晴,上海暴雨。

高铁票卖完了,只能坐飞机。

霍礼鸣本来都走不了,但他还是改签到最晚班回了清礼。

从机场打车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他这人有点洁癖,这房子一周不住人,看哪哪儿都脏,于是乎再一通收拾到三点,霍礼鸣睡得不好,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梦到一个戴面具的怪物,拿着大铁锤朝他胸口碎大石,再揭开面具,竟是隔壁佟辛的脸,张牙舞爪暴吼:“我的礼物呢!”

霍礼鸣一口血崩溃了,猛地睁眼,下意识地摸了摸心脏。

这小妞不好惹。

他条件反射的坐起身,想着赶紧把礼物送过去。

但这才六点半,太早了。

霍礼鸣洗漱完之后去窗口望了望对面,佟家没开门,估计都没起。

晨间有薄雾,空气冷冽清新,今天该是个好天气。

霍礼鸣被当头吹来的冷气儿扑得有点晕,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又眯了一小会儿回笼觉。

这一觉踏实,醒来后神清气爽。

霍礼鸣拎着那两只搪瓷娃娃,出门前顺便又提了两箱水果,新春佳节的,长辈肯定在。

打开门,却被蹲在门口的“活物”吓得眼皮一跳。

霍礼鸣连退三步,皱眉看实了。

确切来说,是个大活人,女活人。

迟来的起床气慢三拍的勾出,霍礼鸣不耐烦,“你谁啊你?”

女人的眉眼清冽,五官温软,气质却明艳张胆。

因为仰视,所以目光异常夺彩。

光芒拢聚其中,锦上添花的野生眉,让她看起来,声势如虹,有那么几分侵略感。

她站起身,黑衣黑裤裹体,马尾高高束起,酷极了的美。

霍礼鸣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一张纸,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他印了几万份、发过无数地方的寻人启事。

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与这冬日清晨意外合拍,“大你两岁,三月生,右肩有个烫伤,五岁时你欠揍,和我抢糖吃打翻桌上开水泼到的。”

说完,她一脸淡定地解开外套,抽出一只手,再将打底的薄羊绒衫斜扯下去。

白皙的肩膀皮肤暴露于寒冷空气,上面赫然有个现在来看,都很丑陋的疤痕。

这是那份寻人启事上,最有力,最生动,最鲜明的一个线索。

她就这么站着,言简意赅: 

“宁蔚,叫姐姐。”

…… 

而刚从家里出来,站在大门口的佟辛,脚步被胶水粘住一般。

视线所及,就是这一幅美人露香肩,款款对视的刺激画面。

佟辛的幼小心灵有点受冲击,她完全不敢置信,新年第一次见面,霍礼鸣竟是在接客?

这个认知瞬间挑燃了她的情绪,她佯装无意路过,无意转头,无意打招呼:“小哥哥,从去年到今年,你还是这么敬业啊。”

霍礼鸣:“……” 

大过年的,这都他妈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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