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石绷紧了表情, “在向阳城,你说你不走,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威胁?”

二十满脸泪水, 哭得鼻涕都流下来了,她指指自己的嗓子,再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地挣扎。然后,哭得更为惨烈, 五官扭在了一起。

“难怪你不喜欢你家公子。”慕锦放荡不羁,强占民女,仗着财大气粗, 以为无人治得了他?

李琢石陷进和萧展的情感纠葛, 对于女人格外同情。二十这么一个反抗无力的弱女子,在李琢石眼中尤其可怜。况且, 二十是被慕锦强占的, 李琢石体会过被强占的痛苦,自然对二十另眼相待。“你放心, 等日子平静了,太子殿下会放你离开的。我当初答应要助你离开慕府, 说到做到。”

二十感激不已。身在敌营,第一步就是和二公子划清界限。别让太子以为, 她对二公子忠心耿耿。越忠心,死得越快。

接下来, 二十得想想, 如何攻破李琢石的心房,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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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杨桃见到张翠花, 感到奇怪。

杨桃是孤儿,因长相标致才被慕锦捡去训练成死士。暗卫训练的是听令行事,少有自行主见。她不识人间真情,但是见过别人生离死别时的失态,以为张翠花的冷汗是担心徐家弟弟。正如二十也没了平时的冷静。

二十被掳走,杨桃知道自己死期已到。暗卫任务失败,唯有死路一条,二公子不会放过她。杨桃不敌那三名男子,转身逃出大街。她衣裙上都是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黑衣人的。

路人纷纷让路,好心的上前问:“姑娘,去医馆吗?”

杨桃提起一口气,没有说话,怕没回到慕府,这口气就散在空中。终于回到了慕府。她只说了三个字:“出事了……”那一口气吐出,昏迷在护卫的手里。

这时的慕锦对此事毫不知情,因为他在西行的路上。

二十在慕锦心里的地位,恐怕除了寸奔,谁也猜不到。假慕锦无从判断,不敢妄自定夺。一边让信使快马加鞭,前去追赶慕二公子,一边差人寻查二十的下落。

二公子和寸奔轻功加快马,信使哪里追得上。

太子的别院对外是商人居处,探子一时查不到。

黑衣人中,一个长相普通的瘦小男子,乔装在慕府小路门前卖了几日凉糕。他回禀朱文栋:“朱大人,慕二公子这几天和新纳的小妾狎昵,要么去酒坊作乐,要么去茶楼听戏。哑巴小妾的失踪,慕二公子表面上没有在意。”黑衣人讲得严谨,他见到的只是表面上。

朱文栋回宫禀报。

萧展眉心一道竖纹抹平了。皇家的后代本就不该为女人困。冷血无情的慕锦,才配得上当萧展的对手。沉浸儿女情长的男人,皆是废物。

如此一来,二十没有用处了。

萧展讨厌二十。乍听她是慕锦的软肋,萧展就对她产生了恶意。

紧接着,到了别院,二十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除了哭泣和求饶,什么也不会。萧展厌恶胆小怕事的女人,对她的不满添了几分。

以及,李琢石常去别院和二十见面,和二十交谈甚欢……不对,不能说交谈,那女人是一个哑巴。

萧展面前的李琢石不多话,哪怕她心仪他,也从不倾诉衷肠。但她自言自语般和二十聊天。

萧展越发觉得二十面目可憎。

才这么想着,萧展对群臣的奏折也起了厌意。他走出书房,拐角处遇上了李琢石。

“太子殿下。”她换上了一身劲装,分明是要出宫。

萧展眉眼弯弯:“琢石,这么巧,你我真是心有灵犀。”

“嗯。太子殿下,我有事出宫。”二十是哑巴,李琢石向她说起心事反而坦然。旧事憋在心里成了心结,苦水倒了出去,本以为无解的死结莫名松软。

李琢石怜惜二十在慕府的惨状。同时,她有些羡慕。二十虽然担惊受怕,但心是她自己的。李琢石束缚在东宫,无论身心,从来没有过快乐。

二十的苦痛是短暂的。李琢石的见不到尽头。

“琢石。”萧展拦住了李琢石,“我和你到御花园走走。”

“我想尝尝东街的小笼包子。”

“近日你每天都出宫,我身边空落落的。”太子说起情话,面不红气不喘,春风拂面。

李琢石笑了,没有掀起眼睛的一丝纹路。

他淡了表情,倾身看她的脸,隐有威胁:“别又是去见那个哑巴。”

“太子殿下,我和那位姑娘特别有缘,从初识开始,就可对她倾吐心事。”李琢石说的也是实话。她没有朋友,在这座东宫,也没有宫女伺候。她认识了二十,碰巧二十又口不能言,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倾听者。

萧展一哂:“你有何心事?说与我听听。”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我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琐事。我先出宫了。”

李琢石转身,衣袖轻轻擦过萧展。瞬间而逝的冰凉,他身边空落落的,手里也空了,尚未细想,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讶回了头。

萧展长眉染上一抹冰凌,“我发现,你越来越冷落我了。”

李琢石无语。太子冷落她是常有的事,她冷落他,仅仅两三个月而已。太子殿下养尊处优,受不得冷落。她笑起来,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你再去别院和那个女人聊天,我一定杀了她。”萧展声音低不可闻,一字一字说得非常缓慢。

“太子殿下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我说了,她从来不无辜。而且,你见她的时间太长了。”比见他这太子的时间更长。李琢石从来只会将眼睛放在他的身上,现在却被哑巴女人抢走了。

“我独来独往这么多年,难得遇上投缘的人,想交一个自己的朋友。”

“你不需要。”她只要看着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萧展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面上温润如玉,和颜悦色,从不将自己的情绪显山露水。这狠厉的眼神,更是难得一见。李琢石缓了语气,说:“我晚上就回来。”

他敛眉,想再拽她。

她轻巧地闪避,走下了台阶。步伐飒然,大刀阔斧的背影如同一个男人。

他不喜欢过于英气的女人,而且,太子的尊严不允许他再去挽留。

李琢石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

萧展眼里凝结成冰。

那个哑巴女人该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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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石察觉到了萧展不多见的狠戾,他的杀意千真万确。她当机立断,跟二十说:“我今天送你出去。”

二十没料到,这么快就可以逃走。

“我爹自小把我当男儿养育。他说,李家女儿要比男子更明爽,不可踏着女人的尸体争名夺利。从前,太子殿下造了不少杀孽。我为他积福积德,他杀一人,我救一人,他现在不喜沾染血腥了……”李琢石的目光像是穿过了深深庭院,落在那座明黄宫殿。

二十静静地听着。她正是看中了李琢石心存善意,才想凭借她的力量逃走。不过,李琢石这么放走她,会不会受到太子的指责。

二十指了指李琢石。

李琢石说:“我对他还有用处,他不敢杀我。”

那用处没了呢?二十想问,又不知如何表达。

李琢石拿出一套自己的旧衣,“你的衣裙不方便走动,这是我从前的裤装。你换上了,从侧门走。”

她提笔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图,“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向西而行,有一条白墙巷道,巷道外有一幢红墙灰瓦的小屋,那是我娘以前住的,太子不知道的。这把钥匙你拿着,先到那里暂避一段时间。”

然后,她又拿出两张纸,“我为你准备了新身份,你是李氏染坊五小姐遣散的丫鬟,这是你约满的卖身契。另一张是你的出城公文。”

二十小心翼翼地收下,顺便记住两张纸的区别。

李琢石又递过来一袋银两,“拿着,赶紧换衣服吧。”

李琢石假装发脾气,赶走了院外的黑衣人。

黑衣人再瞧不起李琢石,她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他们不得不听令。

侧门而出,二十向李琢石行一大礼,转身跑走,纤细的背影如风般轻盈。

李琢石笑了:“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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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无人居住,门上的那把锁铺满了灰尘。门锁锈迹斑斑,钥匙插/进去,要大力才能转动。转到一半,被锁孔的锈迹卡住了。

二十越来越着急,左手的锁头陷进了她的掌心,她使出了全身的劲,“咔嚓”一声,终于拧松了铁锈。她回身往来时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进去关上了门。

落下门闩。

这里距离太子的别院不远,从路程来说十分危险。一般而言,逃离是向外而走。比腿脚功夫,她比不上那些黑衣人,以她应该是躲,而不是跑。留在京城,反而能暂避一段时日。

院子像是被人洗劫过。

树枝乱七八糟横在地上,掉在地上的晾晒长杆早已被枯叶掩盖。

她到水井处看了一下。井水虽然铺了落叶,但底下的水是清澈的。

房子荒废了许久。她手上一扶,门扇上就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指腹沾满了灰尘。

屋里比院子更乱,椅子、桌子东倒西歪,值钱的东西早被洗劫而空,剩下的是连小偷也不要的。

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一张孤苦伶仃的凳子,一个掉了半扇门板的木柜,一张前后上翘的硬床板。

二十拉了椅子坐,刚坐下去就发现,这椅子有一只腿快要断了。她就坐到了床板中间。重量压上去,前后两边翘得更加高。

房子虽然旧,但也比风餐露宿好太多了。

二十关紧了门,安静坐着。

住处是有了,吃的暂时没有。她不敢出外,接下来怕是要饿肚子了。早知把早膳的几个包子藏起来。

突然获得了自由和新身份,一时之间,二十不知该回去慕府,还是独自远走高飞。

回去的话……要面对二公子的喜怒无常和他的风流成性,以及二公子和太子之间的皇室纷争。

如果远走高飞……她还是徐阿蛮,什么皇子,什么太子,通通和她无关。

可是,她知道二公子太多的秘密,他不会放过她的。太子和二公子有仇,也不会放过她。同时,她又担心,太子和二公子会不会迁怒她的家人?

那两个男人都是权势滔天的身份。

二十叹了一声,平淡的日子子仿佛遥不可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找到一块柜里的破布,再拿断裂一半的木桶打了井水,慢慢收拾这间小屋。

走一步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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