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集安最后一个人凄凉地滚到了讲台旁边。

临走前, 还坚强地放了一句狠话,

“今日你们对我爱答不理, 明日我让你们高攀不起, 你们等着吧, 没有了我, 这个地方就没有了灵气!”

回应他的是江妙无情的哈哈大笑和裴时桤的......

好吧裴时桤没有回应。

许集安这次考试进步了整整十名,其中有八名的功劳得靠裴时桤帮他猜题和辅导。

并且这个家伙为了反抗自己□□的父母, 在他家赖了整整三个星期, 坑了他无数把游戏,还把莳音送他的明信片给烧出一个大洞。

裴时桤一直忍着没揍他。

直到今天——

他要是再不会看眼色,**爷真的要动手打人了。

但是莳音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 她看着许集安凄凄惨惨戚戚的神情, 还是有些愧疚的。

想了想,

“要不然,我请你吃顿晚饭吧?”

许集安眼睛就是一亮。

“不用理他。”

少年懒洋洋地靠着窗台,眼皮也没抬一下,

“许二狗你再演信不信我今天就让阿姨换锁。”

“......”

许二狗子很想冷笑一声,丢给他一句“你他妈倒是换啊, 当老子缺一张睡觉的床哦”,然后不畏强权地摔凳子震慑这个□□霸王。

于是他冷笑一声, 抱着书包又怂又丧地离开了。

——他还他妈的真缺!

“这样会不会,唔,不太好?”

女生看向裴时桤,语气里还带几分犹豫。

脸上却全部都是“快告诉我没关系, 大胆坐”的亮晶晶的期待。

“没关系,你大胆坐。”

少年翘着二郎腿,

“这都是太上皇给你打下的江山。”

“那我今天请父皇你吃饭!”

新任女皇很高兴地搬进了自己的龙椅,已经完全忘记了那个被流放边疆的无辜百姓。

虽然她很想知道裴时桤为什么会给她留位置。

但是她觉得现在人多眼杂,自己绝不能去多思考这个问题,万一做不好表情管理就糟糕了。

江妙从前桌转过身,喜笑颜开地和她握手,

“音音,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你不在的日子,我都快闷死了。”

莳音“嗯”了声。

为了保持高冷镇定,只能一边继续做手里的物理题,一边敷衍地点了点头。

“音音!你能不能跟我叙下旧!跟我前后桌你不激动吗?你最近怎么那么热爱学习了?你又不是宁.....柯溆。”

最后一个名字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傻白甜江妙只能咬着自己的舌头改口。

女生恍若未闻,语气很柔和,

“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好热爱了啊,况且我不是说了嘛,什么都是不靠谱的,只有成绩是自己的。现在不读书,以后毕业了去卖烧烤吗?”

“可是,可是......”

江妙想说什么,悄悄瞥了眼旁边的宁词,不知为何又艰难地止住了。

她转回头,在纸上唰唰唰写了一大堆,然后传给莳音。

莳音打开来一看。

“音音,我还是不喜欢宁词,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喜欢她,我总觉得她就是那种会想很多的人,一点都不光明。你说她为什么要坐上来,这样以后我跟你说话都不方便了!!”

莳音微微叹了口气。

“江妙姑娘,你这样也太明显了吧。”

话说一半就转回去传纸条,像宁词那样心思敏感的人,瞬间就能猜到她们是在讨论她。

“我管呢。反正,我就是越来越不喜欢她了。如果她以后真的插足你跟裴17的话,我真的会讨厌死她的。”

“老实说,你为什么那么坚持我一定要跟裴时桤组cp?简直比你自己谈恋爱还上心,除了什么道明直树什么般配之类的,我总觉得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前方的姑娘顿了有一会儿。

过了足足三分钟,纸条才被传回来。

莳音打开,充满褶皱痕迹的纸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句话:

“因为我心疼你啊。”

她一怔。

正要提笔问为什么时,又不知该如何下笔。

还没等她想好,一个纸条又丢至眼前。

“音音,你在我们面前,一直是‘大人’的样子。你总是说裴17幼稚,但是你只有在他面前,才是个小姑娘。”

......

莳音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虽然裴时桤脾气不好,耐心差,语文表达和理解能力都略渣,甚至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经常是讲着讲着就会被他带偏,但是.....

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是莳音安全感最强、最不会去迁就人的时候。

仔细想来,很多事情,其实到最后,还都是裴时桤妥协的。

比如运动会、帮忙讲题、下课倒水,参演话剧比赛等等。

她思考了一下,抱着水杯转过头。

“裴时桤。”

少年从漫画书里抬起眼皮,

“嗯哼?”

“你等一下下课,可以帮我泡杯冲剂吗?我要去团委办公室一趟。”

对方懒洋洋地点了点面前的桌面。

“放这吧。”

“话说,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冷?”

“呵。”

他嗤笑一声,

“现在知道冷了,早干嘛去了?我看你就该,不受点教训你还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呢。”

然后一件校服外套飞过来,直接盖住了她整个脑袋。

“冷就盖着,再发烧可别说小爷没救你。”

.....莳音默默把外套裹在自己身上,犹豫了一下,

“那我,我明天还想吃生煎包欸。”

“那你吃啊。”

“可是我们家那条路没有,只有你那个方向有。”

“怎么,你还想让我帮你带?死心吧,我是不会帮你带一颗芝麻的。那家店的外卖电话是多少?小爷最多帮你点个外卖。”

“那家店也没有外卖。”

“......你怎么那么麻烦?”

男生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要不是看你是老弱病残,莳音,老子真的理都不会理你一下。”

“那你愿意帮我带吗?”

“你给老子个店名。”

“裴时桤......”

“感谢就不用了,有空在这里瞎吹捧,你还是给我转回去多写张试卷。”

“不是,我就是想说,等会放学,你能帮我去图书馆还个书不?不多,就三本。”

男生已经眯起了眼睛,眼神里透出明明白白的威胁,

“莳音,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跟我打一架是不是?”

“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去还也可以的。但是......但是我就是头还有点晕,不想走那么远排队。”

“......”

在女生乖巧的眼神中,裴时桤深吸一口气,

“书拿来。”

“你真的愿意帮我去还?”

“呵。”

他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

“小红帽,你最好祈祷你这个病早点好,不然我真要动手打人了。”

“裴时桤.....”

“你个小破孩生病了就给我老实呆着,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别说话了,转回去写作业。”

“......”

她听话地转回身。

然后没隔几秒,前方递过来一张小小的明信片。

正面是一盆手绘的多肉植物,反面就写了一行字,字迹隽秀,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太阳。

是女生的风格。

她写:

“裴十七,你真的超可爱的。”

这么外露,不像是莳音的风格。

......

少年勾唇挑挑眉,一副漫不经心这写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的样子,把明信片夹进了桌子上那本《撒哈拉的故事》里。

然后再把书放进书包里层。

用了“放”而不是“丢”这个动作,对于裴大爷来说,就已经是很珍重了。

这本书是莳音送他的,说是还他奇趣蛋的礼。

裴时桤已经反复看了三遍,最后很遗憾地发现,里面没有夹任何爱情密码,就是一本干干净净的文艺旅行作品。

他甚至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拿这本书来讽刺他之前的那句名言的。

裴时桤向来不爱看这种过分文艺的作品,哪怕里面真的有什么深刻的思想,牵动人心的文字。

他也懒得去深究这些叠加了比喻、拟人、夸张等等修辞手法的人生哲理。

但是因为莳音,他居然把这本文艺散文看了整整三遍。

他觉得自己现在终于有点理解了那些在大雪地里摆爱心蜡烛的傻逼。

人可能在多巴胺分泌过多的时候,智商真的会无限降低。

前方江妙转过身,好奇地瞅了瞅莳音,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女生弯弯眉,

“没什么,就寒暄啊。”

对方一脸不信的冷漠表情。

“喂,你是八卦记者吗,为什么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好奇?我们爱豆也是需要**的好么。”

“......行行行,我不问了,反正你们俩,总是有很多小秘密,到时候被曝光,别让我给你公关就好。”

莳音唇角的弧度微微上勾了一些,把她推回去,

“好了,你少跟我贫了,快做作业吧,还要不要学习了。”

江妙只好不甘不愿地转回头去。

江妙这种女孩,真的很有意思。

单纯直率,咋咋唬唬,今天一个心思明天又一个心思,做事情三分钟热度,就好像是偶像剧里的傻白甜。

但是她又拥有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能分辨出人的情绪和态度,会下意识地趋利避害,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靠近。

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大智若愚。

窗外在这时吹过一阵风,带来瑟瑟寒意,沾到手背,拂起一片鸡皮疙瘩。

莳音起身,把窗户给关上了。

关窗时,她仔细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秋天似乎已经在悄无声息地过去,落叶旋转而下,冬季正一步步走近。

一眼望去,连天色都变成了寡淡的的灰白,像是加了日系滤镜,充满了小清新的婉约感。

女生看了一会儿,趁老师不在,悄悄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风景拍了张照。

手机摄像头微偏,刚好把后桌的少年框进来半张侧脸。

长睫毛,褶皱极深的双眼皮,鼻梁高挺,连下颚角的线条都利落的像漫画画出来的。

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眸,视线正好对上她的眼睛。

莳音眉眼弯弯,伸手按了拍摄。

画面瞬间在屏幕上定格。

“莳音你给老子删了。”

“不删。”

“你信不信老子揍人了?”

“那你揍吧,反正我不删。”

“你......”

裴时桤气的眉毛倒竖,但又不能真下手打她,咬牙切齿老半天,最后也只放出了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你给我等着!”

“对了,忘了提醒你了,每周六晚上图书馆都很多人排队还书的,我劝你最好早点去,不然要等很久哦。”

“......莳小音我不发威你真当我是懒羊羊是不是?”

......

女生笑了笑,没有再跟他斗嘴,收了手机就转回身继续做题。

因为她现在真的发现了,对于她来说,学生时代最大的成就感和愉悦感来源还是成绩。

假设成绩退步了,那么就算裴时桤再可爱再撩动人心,她也还是会有一种淡淡的忧虑。

暗恋这种事情,可以有小烦恼和小惆怅,但是千万不能影响正经生活。

不然后悔终生的只会是你自己。

要谅解自己,爱自己,变成更好的自己。

......

这只是繁忙学业中的一个小插曲,如果说真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整个过程,一旁的同桌都安静地低着头写作业,一言不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宁词。

手指紧紧攥着笔身,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撒哈拉的故事》,她看过。

看了无数遍。

三毛在书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灯亮了,一群一群的飞虫马上扑来,它们绕着这个光不停地打转,好似这个光是它们活着唯一认定的东西。

“我在想,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 ”

......

宁词后来无数次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明知前方是火也要这样义无反顾地扑过去。

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回忆起了这一天。

莳音没有注意,她却看的很仔细。

屏幕上的少年,抬着眸,唇边是淡淡的柔和,眼睛里带着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的笑意。

“喜欢这种事情,就算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的。”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迷恋上了这样专注的眼神。

你万众瞩目。

而她是万众瞩目中的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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