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一次结合热——他的暴君

洛行云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来显,哟了一声,狗狗祟祟地笑:“找你的~”说完便靠坐回椅子上,表现得事不关己,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着一股极端的冷静。

鹤望兰懒洋洋地对着电话叫了声:“裴主席?有何贵干?”

裴衍道:“你人在哪儿?”

鹤望兰:“我在回家的路上——想约我啊?”

裴衍:“是啊,一起打拳去不去?”

“不去。”鹤望兰欠欠地打了个哈欠,“今天不想跟你玩儿。”

“那你想跟谁玩儿?”

鹤望兰瞄了洛行云一眼,闲着的手攀上了他的侧颈。

虎口贴着大动脉,拇指扣住他的喉结。

洛行云半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一样的姿势坐在那里,淡然得不像被卡脖子威胁。

“我跟谁玩和你有什么关系啊?”鹤望兰闷笑一声,眼神却深了,拇指摸着洛行云的喉结轻轻一转,“怎么,查我的房?”

“洛行云。”裴衍突然在对面叫道。

鹤望兰没有开外放,但狭小封闭的车后座里,裴衍略显沉闷的呼吸清晰可闻。

鹤望兰的眼神瞬间红毒蛇一样盯住洛行云,可洛行云还是端坐在那里,淡定地一声不吭,假装自己不在。

“你叫谁呢?哦~孙若薇她那男朋友啊……”鹤望兰呵呵一笑,“他在你身边?”

“难不成在你身边?”裴衍反问。

“我对人家男朋友可没兴趣。”

裴衍挂掉了电话。

鹤望兰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揣兜里,心情舒畅地倾身问洛行云:“叫啊,你怎么不叫?多好的机会。”一脸真替他可惜的神情。

“我为什么要叫?”洛行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上门给你补课,一小时400块钱。”

鹤望兰姿势一僵:“上次不是300?”

“临时加塞加一百。”洛行云微微一笑,和气生财。

鹤望兰流露出玩味,手掌挪到他后颈,轻轻捏了下,餍足地收回了手。

洛行云无声地喘了口气。

倒不是吓得。他本来今天就头疼脑热,鹤望兰带来的压迫感又让他很紧张,后颈血管一跳一跳,有些喘不上气。

其他也就还好。

鹤望兰对他小洛有点想法,上车就关了他手机,摆明了要两个人聊聊。

小洛支持这个提案。

他当然不会笨到鹤望兰都把手掐他脖子上了,还冲裴衍喊救命。裴衍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但鹤望兰可就贴着他的大腿坐着,这一嗓子喊下去,那可还行。

裴衍知道了,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法子。他现在心理状况不稳定,尽量别让他多担心,鹤望兰把他骗过去反倒是好事了。

至于他自己,鹤望兰能拿他怎样?顶多就是把他揍一顿。

就这么点破事儿他要不能自己解决,算什么男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怕疼,喊救命,也不该冲着裴衍喊啊。

鹤望兰正猜着他俩,这不是坐实了吗,小洛他才不往坑里跳。

他镇定靠在后座上,眼看外头天色越来越黑,朝鹤望兰把手一摊:“手机借借。”

鹤望兰:“?”

“你临时加塞了我得安排一下。”小洛理直气壮地拍沙发,真不把自己当囚徒,“给你补完课我晚上还有一堂呢,你耽误我没事儿,你别耽误你师兄弟学习。”

鹤望兰被这人胡搅蛮缠的本事给弄笑了,将手机还给他,然后很坦然地抱着手臂凑过去瞧。

看他冲谁喊救命,怎么个姿势喊。

洛行云开了机,谁的消息都没搭理,打开他哥的消息列表,发了条语音:“哥,我出门做家教去了,地方太远了你7点准时来接我去下一摊。”然后把鹤望兰家地址甩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自觉关机,上交鹤望兰。

鹤望兰越发有兴味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七点离现在可还有一个半小时。”

洛行云老神在在地诶了一声:“你好好配合,够咱们讲一张卷子了。”

裴衍挂掉以后,思量片刻,拨通了一个电话。

“叶先生,我是裴衍……鹤同学没什么事,就是老师让我今天去给他补英语。他跑没影了,可以给我他的住址吗?”

很快,鹤望兰他小爹发来城郊别墅的定位。

裴衍回学生会办公室里取了几样东西装进书包,也不解释,丢下众人匆匆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半个多小时后,鹤望兰关上了房门,洛行云又站在了他上回羊入虎口的房间里。

“坐这儿吧。”鹤望兰从桌前抓了把椅子,摆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审讯的架势。

洛行云坐了上去,把书包抱在跟前,顾自翻书:“你想补什么?”

“那天的人是你吧?”鹤望兰俯下身来撑着扶手,把他整个圈在身前,黑色的长发扫在洛行云手臂上,眼神愈发邪恶嚣张。

“不是。”

鹤望兰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洛行云张了张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灯下清浅得透明:“……不是。”

鹤望兰舔了下嘴唇,手指愈发用力:“你老实认下,我下手还能轻点儿,懂?”

洛行云眨了下眼:“我冤枉啊!”

鹤望兰死活撬不开他的嘴,微微松手,定定瞧着落在他脸颊边上的红色指印:“姓洛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会看不起你的。”

洛行云心想,看不起就看不起呗!我又不掉块肉。

手却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你看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

鹤望兰忽而一笑,甜蜜地蛊惑:“你说了,我又不会拿你怎样。”

那我不说,你就更不会那我怎么样了嘛……

“你为什么就非得把我抓起来言行逼供?为什么是我?”

“前一天我被人偷袭,第二天你就跟裴衍好上了,这不是巧了吗不是?”鹤望兰一直抓着洛行云的下巴,让他合不上嘴,此时他嘴角有些湿润,鹤望兰鬼使神差地没把手指挪开。“裴衍那个孙子我知道,骨子里又冷又独,他不会无缘无故待人这么好。”

“我跟他认识好几年了!我们初中一个学校的,高中并排坐了一年半。我跟他混的时候你还没来城南呢。”

“编,继续编。”鹤望兰不轻不重拿手背扇了他一嘴,“真当我不敢拿你怎样?”

他用的力道不重,但折辱人的意味很强烈。

更可怕的是鹤望兰一旦动上了手,眼神蓦然就变了,很快又按捺不住地扇了他一下,好像很喜欢这种□□的感觉。力道依旧不重,但他呼吸变紧了,从骨子里释放的侵略欲。

洛行云顿了一下,很快仰起脸来,灯光下和缓的五官,蓦然也变了一副样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挣开了封印,不再约束力量。

他仿佛根本没吃打,闲闲地啧了一声,连声逼问:“你对这事好像很在意啊?你没少跟人打架的吧?跟裴衍交手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你就揪着这事儿不放?你根本没证据的吧?你却追着我咬,为什么呀?”

洛行云抬起了脊背,不怕死地凑到鹤望兰跟前,琥珀色的眼光竟很张扬:“你再这样攀咬下去,我都快以为你就是对我比较感兴趣……”

他进一寸,鹤望兰就蛇一样缩了回去,拧着眉垂着漂亮的桃花眼。

半晌,鹤望兰道:“既然你这么说,你就别跟裴衍了,你跟我吧。”

“我不是裴衍的人。”洛行云纠正道。

鹤望兰把手落在他脖颈,微微扯住那一撮尾发,用力:“那不就更好了吗?”

“我是好学生,我不会打架,帮不了你啊哥哥。”洛行云慢条斯理地拿出纸笔,笔记本摊在膝盖上,右手拇指顶开了圆珠笔的帽盖,在指尖旋转。

这是谎话。

他学会打架,比一般人要早很多很多,那位的a值,也不比鹤望兰、裴衍之流低。

只是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动手了。

他瞧着鹤望兰的脖颈,估算着,这么近的距离,圆珠笔的尖端,他几近成年人的力量,刺穿皮肤、浅筋膜、舌骨肌、甲状腺峡部,最后插入气管的模样……

鹤望兰随意把他笔抽了丢在脑后,膝盖压上他的大腿制住他:“别装傻。”

圆珠笔在地板上滴溜溜地滚,鹤望兰瞄了眼墙上的挂钟,垂眼:“一小时十五分钟,我能完全标记你。”

洛行云发出一声灵性的诶呀:“我是beta呀!”

鹤望兰莞尔:“beta就不可以了吗?”

“可以啊。”洛行云笑眯眯的,“我是男人我不亏。”

鹤望兰愣了一下,嘴角勾勒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几个菜啊喝成这样,还想我伺候你?你想的挺美。”

“我伺候你也行。你长那么好看,我也不亏。”洛行云轻佻地朝他一挑眉。

鹤望兰更加用力地揪住他的发尾,逼他把头扬得更高,颈部绷直了露出白皙漂亮的线条,仿佛要从他身体里揪出另外一个灵魂。

这人平时又怂又狗,真出了事儿倒是沉得住气,完全变了个样,放肆得很抢眼:“你真的不怕?”

“男人嘛。”洛行云笑,“睡一觉怕什么。”

“想不到表面上一本正经,背地里还挺浪……你跟裴衍睡过?”

“你不要总扯到他身上去,你喜欢他啊?”琥珀色的眼睛灵动地瞪了他一眼。

“我喜欢你。”鹤望兰的手插入他的发间,“你一点儿都不怕我,嘴又甜,来,多叫几声哥哥给我听听。”

“哥哥,我怕的要死。”洛行云一脸平静,眼中凛然,“可我没办法啊,来都来了……你要干什么都快一点。我7点还要去赶下一摊。”

鹤望兰揪着他的发尾没动。

洛行云料他也不敢。

他估计鹤望兰这一出跟他今天莫名的不舒服有关系,继裴衍之后,鹤望兰也被他的信息素影响了,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鹤望兰虽然凶,但人家也是有牌面的alpha,这要是真标记了他,那是一辈子的事儿,多没出息啊。

他亲眼看见鹤望兰连顾清积都不敢咬,人小顾多漂亮啊。他咬自己,他图什么呀?

洛行云施施然顶着一身的信息素静候标记。

鹤望兰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主儿,磨了一下后槽牙,绷着脸低下了头,嚣张地冲他颈后张开了嘴——他就不信他不怕。

鹤望兰动作极为缓慢,等着看他哭,等着看他哭着求自个儿。

洛行云不哭,洛行云更不求饶,他不会求饶。

同时他的眼神瞄上了茶几上的台灯,暗地里张了张五指。

他一个处男魔法师,的确不在乎跟谁睡觉。不过,任何人在跟他睡觉之前,他都会让他见血——胸很大的女孩子除外。

有没有用不论,打一定要豁出性命打。只有打不过了才能躺平挨操,这就是他们直男最后的尊严。

只不过他毕竟发了结合热,感觉到有陌生的alpha靠近,皮肤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鹤望兰闷笑。

正当他的牙齿堪堪扣上洛行云的后颈、而洛行云的手摸到台灯之时,阿姨恰到好处推开了门。

“裴老师,就是这里……”

她往门里看了一眼,一时语塞,整个人都不好了,少爷又双叒叕在整幺蛾子!

倒是新来的英语老师淡定地嗯了一声,彬彬有礼进了门,把门关上,隔绝内外。

alpha单肩拎着书包,站在阴影里。

刹那间,黛青色的信息素汹汹涌涌铺天盖地。

“在干什么?”很轻的质问,气息不稳。

眉弓阴影下的深邃双眼,惊涛骇浪。

alpha都是直觉十分敏锐的生物,更恍若鹤望兰和裴衍明争暗斗这么多年。

鹤望兰始终觉得裴衍比他不是东西多了,表面上看上去挺斯斯文文,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家都说他坏,鹤望兰自己也承认,但他的坏和裴衍的坏,不在一个档次。

——因为但凡身体素质越强悍的alpha,越容易失控!

偶尔几个瞬间,鹤望兰捕捉到裴衍看他的眼神,他都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虫豸,或者某种动物。

这就是鹤望兰特别烦他的一点,裴衍的那双黑眼睛里,好像根本就缺乏作为人类的情绪。

衡量他们alpha的精神状态,通用的是海格拉姆测验,测验结果用数字赋值,也就是俗称的a值。

除此之外,用于普通人的san(sanity)值也可以用来表述alpha心智健全程度。

一般来说,a值越高,san值越低,越接近失控。

鹤望兰不知道裴衍的a值究竟是多少。他自己超过90接近100,san值在60左右浮动,已经是濒临危险的分数,有人格障碍倾向,每个月要去固定的社区心理诊所报道。鹤望兰凭直觉觉得裴衍比他还要高得多得多,不然没道理他打不过。外校的校霸暗地里叫他“帝皇”是有道理的。

只是裴衍这么多年来,好像也没有要失控的意思。

他学习成绩优异,行为举止合体,天之骄子,次次考试考全校第一,高票当选学生会主席,大家都喜欢他,他也从没有崩坏的迹象。

就算是鹤望兰跟他时不时争风头,裴衍也拿捏着分寸,揍他揍得很合规。

鹤望兰就放松了,觉得是自己想多。

……但是在这一刻,裴衍笔直站在他对面盯着他俩的时候,鹤望兰有一种强烈的、危险的直觉。

太霸道了。

裴衍身上的信息素。

那种清隽高远的黛色此时变得像阴影一样深沉又比深渊更浓重,大片大片地从裴衍身上流出来,渗透进他的墙壁,漫过他的书桌,潮水一样直奔他俩。鹤望兰下意识地退开两步。黑潮汹涌又饥渴地漫过他眼前,无数道黑色细线争先恐后涌向椅子上的人蒙住他的眼睛封住他的气息捂住他的嘴唇缠紧他的脖颈,摩挲徘徊与清洗,瞬间浇灭了后颈上那簇他留下的赤红烈火。

鹤望兰躲在唯一的台灯下,另外半个房间的阴影流动着,仿佛裴衍豁然张开的黑色羽翼。

那黑色羽翼是如此庞大而不可名状,尖端的华丽细丝将椅子上那人彻底占有。

裴衍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人。

鹤望兰眼前一黑,视线蒙上了一层阴影。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跳动,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一张俊脸变得惨白无色。他撑了一把书桌才没有跪下去,额角汗水滴落。

平时他以为他和裴衍五五开,没想到……

他全力释放信息素,也许可以勉强抗拒一会儿,可是alpha的信息素不是他想释放就释放,他想张扬就张扬。

他不在发情期,有心无力。

黛色的信息素却在无穷无尽地压过来,占领了房间里每一个缝隙,仿佛纯黑而华丽的星辰盘旋在他的房间。

星盘的中央已经结成一个巨大的茧。

那把椅子上的人。

密密实实,不厌其烦,不留余地的,被包裹起来。

裴衍每走一步,他们之间的联系都变得更紧密。黛色的信息素从他身上张离,在半空中牵扯出平滑的细丝,一千缕一万缕地联系着另一头的茧,潮汐一样奔流与汇聚。

他走过去,融入,像是被生生扯开的两个部分,在越来越强的结合中合二为一。

屋子里的alpha信息素密度已经到了鹤望兰承受不住的地步,他用尽力气拍下了开关。

啪!

屋中灯光大亮。

晦暗而流动的阴影消失。

他们不是真的能看见信息素,只是某种程度上强烈的通感。当大脑专注于视觉时,这种通感就会失效。

鹤望兰抬头望去。

裴衍走到了洛行云身边,长身玉立,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保护,统治,和占有。

“在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洛行云在鹤望兰的胡搅蛮缠中,吃了一点苦头。

他始终闻到一股浓烈鸦片香,但并不令人麻痹或者快乐。他反而出现了很强烈的排斥反应,窒息,喘不过气,胸口钻心的疼。

他能忍,也惯于应付,没有表现出异样,但其实后颈与心脏痛到窒息,连感官都模糊。

以至于裴衍刚进来的时候,他全幅注意力都在抡台灯上,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鹤望兰退开,一股奇异的木调香味涌来。

一座生长在海中的黑森林,清爽,深沉,勃郁,而又静谧。

洛行云贪婪地吸了一口,身体的疼痛被抚平,焦躁不安也轻易地瓦解了。

他坐在那里,安逸闭上了眼睛,条件反射地用深长的呼吸抚慰自己,那座森林似乎取之不尽。

突然间灯光大亮,头顶笼罩下一道阴影。

他抬头,对上一双幽邃的眼睛,极深的旋涡。

外面下了雨,秋寒,高大冷峻的alpha穿着一件兜帽卫衣,底下是牛仔裤,带着一身潮湿和寒气。他好像说了什么,洛行云昏沉间,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无法理解。

alpha见状,倾身,在他耳垂上用力揉了一把:“醒了。”

森林,大海,秋天。

洛行云一下子活了过来,眼神重归于灵动。

“说说吧。”裴衍没有起身的意思,悬在洛行云头顶,冷峻的眉眼流于温柔,“怎么在这里。”

“他找我补课。”洛行云冲着近在咫尺的alpha沙哑道。

其他事情,也没什么好讲的。

——就是一番交手,大家的心都脏,最后你来了,没能打起来。

“嗯。”裴衍淡淡地点点头,对他的说辞全盘接受。

他应完这句,房间里的信息素瞬刹消失了。

鹤望兰缓过神来,冲他疲惫地挑衅:“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在另一个alpha的房间里释放信息素简直是种侵略行为,这是他的窝啊,妈蛋。

“我也来给你补课。”裴衍在北欧茶几边上盘腿坐下,慢条斯理放下书包。

鹤望兰:“……”

鹤望兰:“我已经有了个老师了。”

“我是文科的。”裴衍说着掏出语文和英语课本,抬头跟洛行云说,“洛老师,我先上。”

有商有量,他拿主意。

洛行云点点头,没有异议。他现在筋疲力竭,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如果裴老师能代劳那是最好不过。

他起身,从那把支棱人的刑讯椅上坐到裴衍身旁。鹤望兰的房间是套房,外间有餐桌,也有席地而坐的书桌——他得跟裴老师一个步调啊。

裴衍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背《蜀道难》。”

鹤望兰:“我背你妈了个……”

裴衍抬眸。

鹤望兰闭嘴,操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到处找语文课本。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把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洛行云正闲来无事看着热闹,冷不丁身近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你会吗?”

洛行云:操。

洛行云假装翻了下书包:“裴老师,我没带。”

裴衍和洛行云并排坐着,把自己的语文课本推给他。

洛行云没招了,得,今晚跟鹤望兰一起背《蜀道难》吧。

鹤望兰原本要跑小茶几这里跟他们一起坐,见洛行云嘴里轻声叽里呱啦的,顾自搁餐桌上坐着去了。

洛行云原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这种要记要背的东西他半点不擅长,背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开始不集中。

不但他的脑子不听使唤,身子骨也软麻麻的,往外面冒热汗。

之前他和鹤望兰同处一室,疼得难受;现在裴衍坐在他身边,他觉得特别闷热,于是把校服拉链解开了。

“拉上。”身边的alpha命令。

小洛心里苦,但又不敢违抗,按他说的做。

就在这时,一丝味道婉转钻入他的鼻腔,清新的木质调,是之前的黑森林。

他贪婪地嗅了一下,觉得心底与身体的躁热同时有所减缓,默默低下头,钻进裴衍的语文书里。

味道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洛行云竖着课本,偷偷张一眼隔壁的裴衍,觉得这可能就是裴衍的信息素。

裴衍此时写着作业,比平日更显斯文端正。大约是屋子里热,他敛高了袖子,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臂,看不出肌肉的纹理,但每一笔下去都会隐隐有精悍的力量感,心无旁骛地在那里写卷子。

一对比之下,自己还挺变态的。

“可我又没什么办法……”洛行云不动声色地将书本放倒,整个人枕了上去,假装自己在背书,其实把那本小小的书拢起来,深长地呼吸。

气息很快就淡了。

洛行云心里越发焦躁,头也晕,同时感知却被无限放大,占据了所有的神经回路。他听见隔壁裴衍的每一次呼吸,他衣服袖子拂过桌面细碎的声音,还有钢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字很清正,跟他的手臂一样,一点余赘都没有。

如果这味道是裴衍的,他身上是不是还有更多……

裴衍突然停住了笔。

洛行云不知什么时候趴到了他手边上,鼻翼翕动,隔着一拳距离,轻轻闻了闻他的小臂。

他敛眼,少年觉察到他的注视,下意识地抬眸。

眼角烧得通红,连太阳穴都是大片大片旖旎的绯色,一直染到发丛中的耳朵尖。

两人对视着,少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似的,停了片刻。发现他没反应,就大着胆子,轻轻把下巴点在他的手臂上,仿佛某种可怜的小动物在祈求怜爱。

空旷圣洁味道从他们想接触的地方升腾起,茶几上好像下起了一场冷雪。

见他依旧没动,少年胆子越发大了,起身往他肩膀上凑,对着他的脖颈。

裴衍眸光更低,低头瞧着洛行云的手。

那只手按在他的大腿上,手背也是粉色的,湿热,发着抖。

“背得差不多了?”裴衍突然开腔。

手和他的主人受了惊吓,那股子紧凑的呼吸刹那间退了开去,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差不多你妈……”对面的鹤望兰悬崖勒马。

“继续背——要吃什么水果,我去下面拿。”

“你他娘的真不把自己当客人……”

裴衍边跟鹤望兰闲扯,边在卷子上飞快潦草地写了几个字,递给身边人。

洛行云刚从自己竟然往裴衍身上贴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就见纸上龙飞凤舞四个字——

“去卫生间”

洛行云刹那间心脏简直跳到嗓子眼。

这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但是仅剩的理智告诉他,裴衍也不至于跟他偷情啊……

那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想问裴衍,裴衍已经平平常常站了起来,率先拉开房间大门,楼梯上随即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哦,他下楼去拿水果了。

洛行云望着他的背影,心落了回去。

他强压着“可惜”的情绪,用凝滞的大脑想了想,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卫生间——卫生间,鹤望兰的套房里就有一个。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按照裴衍说的做,不动声色地假装中场休息去厕所放水。

短短几步路,洛行云走的很艰难。

他出了很多汗,腰也使不上劲,脚步虚浮。

他也没心思再管鹤望兰会不会看出来,一迈入卫生间里,就虚脱般靠在墙上。

他怀疑自己有结合热的症状。

大部分脊椎动物都有发情期,人类女性没有,隐形发情是人类单独进化出来的技能。

但这一点在omega身上有所退化。

他们每个月会经历一次发情,期间释放信息素,对所有alpha释放出很想要的信号。

“日了狗了……”洛行云咬牙。

他并没有对这方面有什么渴望,也不觉得身体深处在翻涌的是情潮,但不可否认裴衍的味道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这算什么?

洛行云想起裴衍给他的字条,双手捂住了脸。

大概在班长看来,就是一个男同学摸着他的大腿猥琐求欢?

他还非常有风度地让他来卫生间处理一下……

裴衍有多少风度,洛行云就有多少羞耻。

他打开水龙头,拿冷水洗了把脸,看了眼镜子里的人。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庞,此时散发着奇异的红晕,眼睛像高烧病人一样明亮。

洛行云烦躁得不想再看,他打心眼里不想变成这幅鬼样子,让人家觉得自个儿是个死变态。

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丝木调香味。

比刚才更湿润,也更细微。

他偏头,往窗外望去,味道似乎是从那个方向漏进来的。

卫生间的尽头有一扇窗。一米多高,上下开的。窗户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雨,缠绵如织的黑暗。

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

越近,味道越浓。

好好闻……

洛行云卑微又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唾沫,身体燥热得简直要烧起来。

棉质拖鞋踩过地砖,凌乱的脚步朝窗边行去。

深海密林般的信息素从窗缝中渗透进来,越来越多,浓雾般顺着墙壁往下流,在清瘦突兀的脚踝边微微打了个旋。

在洛行云扑到窗边的时候,那扇窗猛地向上推开!

——裴衍半跪在窗框上,一手擎着窗,一手撑着墙。

他依旧穿着那件连帽卫衣,帽子底下黑色的头发淋湿了,一绺一绺垂在眼前。

眼底漆黑如夜,背后风雨如晦。

洛行云鼻子一酸,一头扑了过去,用力环住他的腰。

裴衍张开双臂,把他稳稳接住,摁进自己怀里。

力道之大,简直让人窒息,但是少年的深呼吸仿佛喟叹,心满意足。

他们身后有一面镜,裴衍抬眸,瞧见镜中相拥重叠的身影。

他与镜中的自己对上目光,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片刻,带着寒意的脸颊缓慢又坚决地贴了贴少年的发。

少年委屈得哭了。

洛行云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寥寥无几,哥哥比他大不了几岁,他们都尽量不向彼此暴露软弱的一面。

可是在被裴衍以及他的信息素彻底包围的时候,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身体不舒服到了极点。

不是疼,也不是刚才一个人呆着时候绝望至极的虚软,就是空,想要更多。

“嗯?”头顶的alpha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轻哼,微微往后拉离了一点距离。

但是连这一点点距离洛行云也无法忍受。他立刻追了过去。

猝不及防,此世最柔软的相触。

像一朵花亲吻了另一朵花。

他僵硬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瘫软在alpha怀里。似乎那些疼痛,焦虑,发热都被大海与森林抚平。

墙上交叠的影子一僵,然后窗台上的人抬手,用力托住了他的发心。

动作温柔,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占有欲,彻底融为一体的辗转反侧。

在这漫长又无声的缠绵的结尾,alpha手里多了一枚针管。

他拖着omega的头颈,给予最细密的安抚,深长的眼尾扫着脖子上的大动脉,趁他不注意,抬起手中的针管猛地扎了进去。

鹤望兰闻到了一点味道,似是而非。

像裴衍的,又不尽然。

他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又抬眼看向卫生间。说起来,洛行云这个b上厕所也太几把久了点儿。

他放下的语文课本,气势汹汹地往里走。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鬼子进村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进去。

但是直觉算个鸟,他裴衍不是在楼下吗!

鹤望兰一天不作死浑身难受,用力一脚踩了进去,然后,啪啪啪踏了两下。

他等了几秒钟,什么都没发生,这才施施然迈过门槛。

卫生间里一如寻常。

只有洛行云站在洗脸台盆前洗脸。

一米八的beta,轻轻瘦瘦,平平常常,撩起的衬衫袖子探出两条细白胳膊,读书人秀气的手。

就是他的脸微微有点红,正从镜子里意味不明地瞧着他。

“你瞅啥?”鹤望兰问。

洛行云没有挑衅他,也没有皮,特别老实地收回目光。

鹤望兰正想再怼他两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你又在看什么?”

鹤望兰:“……”

是裴衍回来了,站在门边。

这风水轮流转来得太快,让鹤望兰始料未及:“你怎么走路没声响?”

裴衍关上门,回到书桌前盘腿坐下,不理会他。

鹤望兰走到他跟前踹了一脚:“说好的水果呢?”

裴衍摸出卷子:“吃了。”

他发梢上的雨水滴在纸面上,上头的信息素仿佛一滴墨水晕开。鹤望兰看着他破了个口子的嘴唇,估摸出不对来:“你到外头去了?”

“抽了根烟。”

抽烟抽成这样,鹤望兰只觉得这里头有猫腻,但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裴衍见洛行云还在卫生间里整理,朝鹤望兰吩咐:“你把英语卷子拿出来。”

鹤望兰扬眉:“你疯了吧,我他妈哪有这种东西?”

“我包里有。”

鹤望兰想脱口而出“你看我像是想做卷子的样子吗”,但是裴衍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摔摔打打地走到裴衍的书包那儿,动作粗鲁地扒拉开。

漂亮的桃花眼蓦然瞪大。

书包里没有英语试卷。

只有一把刀。

一把□□。

大约摸七十多公分,开了刃的,随意套在套子里,因为没装好,刃身微微露出一抹冷光。

鹤望兰脊背上的汗一下子泵了出来,操他妈裴衍今天是带着刀过来的!

他回头,看向那个素来冷清的宿敌。

裴衍也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手中握着钢笔,斯文清正,面无表情。

“您还有违禁品?”鹤望兰心情好的时候会对裴衍用敬语,但是他现在心情好不好都得用上敬语。

裴衍不置可否。

“您还敢杀人放火呢?”

这一回裴衍给出了清晰的回答:“嗯。”

“那您胆子比我还大。”鹤望兰冷笑,“我虽然犯浑,但也没想到要搭上自己的前途,去牢子里过下半辈子。”

“很聪明。”裴衍神情淡然地点评,“不过我不会去蹲大牢——我不会留下证据。”

鹤望兰心念一动。

裴衍幽邃的眼睛突然泛起某种居高临下的讥诮,无声地冲鹤望兰说了一句话。

你,家,摄,像,头,坏,了。

与此同时,鹤望兰头顶辉煌的吊灯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轻微晃了晃。

占据大半个房间的阴影如有实质地流动了起来。

鹤望兰从头冰到脚,半晌,勾起一抹笑:“看来我以后可不能招惹你了。”

裴衍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顿住,漆黑的眼淡淡一轮:“再给你个机会,不能招惹谁——想一想再回答。想仔细。”

那天晚上,鹤望兰一直很乖巧。

等送走两尊瘟神,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再度走进了卫生间。

没来由的,他怀疑他们俩在这里搞。

这个念头是突然冒出来的,想到这他就咬牙切齿。他娘的裴衍不但在他地盘上炸信息素,还在他卧室里跟人搞,这也太操了,什么混蛋啊这是。

不过走了一圈,他都没找到什么痕迹,地砖上太干净了,连裴衍的信息素都没有。

总不至于五分钟里那什么了还帮他把地板擦了吧,那也太几把快了,裴衍又不是阳痿。

不过这从反面证明了裴衍没跟姓洛的在这里翻云覆雨。

兰兰松了口气:你俩总算良心未泯。

想来想去,自己这怀疑挺没来由。裴衍那时候在楼下抽烟,他总不至于从外边爬上来……

长腿一顿,漂亮的桃花眼飘向窗外。

“我日你妈……”鹤望兰撸起袖子跑过去掀开了窗。

霍然间一股子裴衍的信息素全涌了进来,让他瞬间失去了动弹的力量。

等味道散去,窗框上显出五个字。

黛色的、用信息素留下的精神烙印,完全不属于裴衍本来的字迹,笔画错落混乱又不可名状,带着疯狂的愤恨、嫉妒、压抑以及杀戮欲,只消看上一眼就让鹤望兰脑袋爆炸,可想而知主人是在情绪何等撕裂的境地下写下这行字——

“想清楚了吗”

当天晚上,城南一中最不要好的一批alpha收到一条群发信息。

鹤望兰:裴衍a值爆了

鹤望兰:他疯了

鹤望兰:远离洛行云!远离洛行云!远离洛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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