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太郎向家里走去。由于是近邻,只用了二、三分钟,他就进了自家的房门。

老婆已经睡了。这和平常完全一样。室内灯光暗淡。平太郎看了老婆一眼,但由于未对着这边,是睡是醒尚不好判断。老婆未察觉刚才的吵闹,倒使他放心了一些。

他来到起居间,坐到火盆前,取出了香烟。他心情仍不平静,心跳很快,依然处于兴奋状态。

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

文子的态度那样强硬,过去从未有过。在她今天去过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说,在坚决抵抗的背后,随时可以和我平太郎分手的条件,已经完全形成。

对手是不是杉尾连洋?不对,那个人没有这种才能。当然,他是现代水墨画坛的权威,但他经济上可能无力满足文子奢侈的花销,同时也可能缺乏单单对文子这个弟子特别照顾的勇气。绘画界是很复杂的,即使连洋把文子据为已有,归根到底不过是背后玩弄而已。

看来对手还是市泽庸亮。那个人既有钱,也有地位,把文子作姘头也毫不奇怪。听说他对美术、古董很有鉴赏能力,和文化界人士交往也很多。

不对,从这些情况考虑,显然是文子方面采取了主动。文子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已成为新闻报道界注目的人物。她大概正盘算着如何巩固这样的地位哩!为此,她会投向社会名流市泽庸亮的怀抱。这样一来,受弹球店老板照顾的丑闻就会销声匿迹。她要抢在新闻界发觉这事以前赶快改弦易辙。

平太郎心想,岂能让她任意胡来!接着猛吸一日香烟。

——过去的关系她将怎么处理呢?这样受她侮辱,我决不善罢甘休!如果文子真是那种心思,我将定惩不饶!

平太郎仿佛看到,文子那给自己留下难忘印象的富有弹性的肉体正被别人恣意取乐。他心底燃烧起熊熊怒火。这个场面化作妄想,浮现在脑海中。他夹着香烟的手指不由地抖动起来。

更有甚者,她那原为旧军人的父亲,今晚竟采取了那样的态度,实在出乎意料之外。过去,他是一个经常避开平太郎,躲在一边的男人。看来,这个老头对以女儿作代价换取平太郎经济上的援助,早就难以忍受。平太郎过去从未同他面对面交谈过,总是由文子的母亲代他出面。

这个表面谦恭的老头与平太郎正面对抗起来了。看来他不仅是为女儿被打而勃然大怒。假如他的生活仍像以前那样没有保障,那他看到这种场面肯定会佯装不见,不闻不问的。再说,平太郎和文子的争吵,类似女婿和姑娘两口子吵架,作为父亲没有必要公开干预。

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们一家三口是不是制定了一个换乘市泽庸亮这架马车的计划呢……

正当平太郎浮想联翩的时候,走廊里响起脚步声。纸门被拉开了。

老婆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平太郎不由一惊。

老婆板着面孔坐到火盆前。

“刚回来吗?”

她直盯盯地看着丈夫的脸,明知故问。

“啊!”

平太郎对文子一家的愤怒立即变成对老婆的警惕。

“一直在店里来着?”

“最后的清理太费时间啦。收入有些不对,就和账房的今井重新作了核对,因此回来晚了。”

“哼!账目不对大概是必然的吧?”

“什么?”

“收入的钱到哪儿去了,我心里一清二楚!”

平太郎默默地抽着烟,如果针锋相对,又免不了一场争吵。刚刚在文子家闹过,因此,这时已感到有些疲倦了。

“说什么一直呆在银座,全是骗人的鬼话!”

“不光银座,涩谷那边也去了一下。”

“算了吧!你这些漏洞百出的辩白我早听腻了。哼,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不睡吗?”

“我想再呆一会。”

“是吗,那我可先去睡了。今后你想跑到隔壁也好,干什么也好,随你的便吧!不过,那个女人在骗你,你别太痴情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丢人现眼地又吵又闹了!”

纸门响了一声,老婆走了出去。原来她已知道了一切。平太郎叹了口气,点燃了第五根烟。他有如坐在盛夏的地上,感到浑身燥热无比。

第二天晚上,平太郎正在涩谷分店将当天收入装进袋子,两个年轻男人绕过已经熄灯的前店从后门走了进来。

“晚上好!”

“哦,来啦!”

平太郎向他们笑笑。

原来是井上和冈村这两个银座一带的地痞。是平太郎事先约他们到涩谷分店来的。因为到银座的总店太招人显眼。他们两人负责购买弹球店的奖品,还兼任私人保镖,都是“北村帮”的骨干分子。

“老板,有啥吩咐啊?”

“嗯……好久未见你们俩了,我想和你们一块吃烤鸡肉串,弟兄们聚一聚呢!”

“那太好了,奉陪,奉陪!”

“剩下的事拜托你了!”

平太郎向留下值班的男店员交代了关门等事项,就带两人走了出去。

在立交桥附近,有一条巷子里全是小吃铺和烤鸡店。

“喂,井上君!”酒过数巡后,平太郎开了腔,“你们能不能按我的意思去干一件事啊?”

“哎,什么事?”

井上扔掉鸡肉上的竹签,边嚼边问。

“嗯……有一个我讨厌的家伙,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宰了那小子?”

“用不着……让他皮肉吃苦就够了。”

“好啦。随时听候吩咐。可是,对方有帮伙没有?”

“没有。”平太郎皱着眉头说,“是一个人。”

“啊,原来是一个人!老子还不知那家伙是个什么玩艺儿,可我敢说不费吹灰之力!”

“我另外给你们报酬!”

“怎么都好说。平时老板对弟兄们多有照顾,这点事就交给我们吧。喂,冈村!”

井上机敏地看了看同伙,然后说:

“这么说,弄断那家伙一根指头可以啦?”

“嗯!”

随着对方的斗志不断高涨,平太郎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话也越来越少。

本来想让他们把文子的脸弄伤的,可是他难以开口。事到临头,他又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这不是因为他怕事情败露,而是因为他仍对文子依依不舍。那虽然是从昨晚以来一直考虑的计划,但看到井上和冈村爽快允诺,他又莫名其妙地突然涌现出要保护文子的想法。

“不过,对方的名字还不便说呐。”平太郎有气无力地说,“要过一阵再动手,现在只是想看看你们的态度。一旦需要你们的时候,愿不愿意帮忙?”

“那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行!”

井上的脸上马上失去兴奋的光彩,他直盯盯地看着平太郎。平太郎感到他那眼神里流露着几分轻蔑。平太郎急忙从后裤兜里取出黑钱夹,抽出一张五千圆的票子。

“今晚你们再好好喝喝吧!”

“好吧。”

井上不客气地接过票子亮给同伙冈村看看,然后塞进茶色皮甲克的口袋里。

“老饭,经常用你的零花钱,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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