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你家里好象很不安静啊!”

文子嘲笑般地斜眼看了看平太郎。

“你都听到了?”

平太郎垂下了眼皮。

“深更半夜,那么大的响动,当然听到了。”

“你到院子里去啦?”

“没有,我可不象你。我只是打开窗子听了一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咚、咚的摔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

“是夫人吧!因为什么引起的?”

“因为你的事,发生了一场小纠纷。”

“你夫人还对我耿耿于怀吗?”

“她向来小心眼。”

“真是没有办法。都是你不好,一个劲地缠住我。你大概对夫人说过要和我一刀两断吧?”

“……”

“这么说,夫人跟你闹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她也闹得太厉害了,简直象疯子一样。”

“这正证明你夫人爱着你啊!”

听了文子这番话,平太郎啼笑皆非。

“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完全是个老狐狸,争风吃醋一个顶俩。”

“对你夫人,你准备怎么办哪?”

“我准备和她就此分手哩!”

“那么,为什么不早一些和我在一起?最初我们不是这么约定的吗?”

“你这么说,我实在没话好讲。不过,我老婆这家伙,说什么也不和我分手。她知道你和我的事,故意闹别扭哩。”

“你也太不幸了。为什么一切都不能如愿以偿呢?说起来,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吧!有生之年已经不太多了。在夫人约束下度过余生,实在太没意思了。直到离开人世,这种日子才算结束。难道你不想过得愉快些吗?”

“那还用说,我经常这么想哩。因此,我才想知道你的真实打算。”

平太郎又握住文子的手。

“听风言风语说,你好象和别的男人还有关系。我实在摸不透你的心思,因此没能干脆利索地把老婆赶走。”

“问题在你夫人。在你把老婆赶走之前,我不打算和你在一起。因为我也要考虑面子啊。”

“那么,你说怎么办?”

“首先,你要和夫人分开。”

平太郎心里叫苦不迭。这件事要是能轻而易举地办到,就不会这么伤脑筋了。和那种女人一谈起离婚,还不知道她会疯成什么样子呢。她那疯劲既令人觉得俗不可耐,又令人胆战心惊。老婆妒火中烧,头脑膨胀,真不知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她会干出何等勾当。说不定她还会手持尖刀把自己杀掉哩。

“这件事嘛,”平太郎有些胆怯地说,“很棘手哩。”

“要是那样说的话,就没有头儿了。结果你和我仍然得背着夫人来往。对你多方面照顾我,我衷心感谢。但是,你身边的事没处理干净,我也下不了决心啊。我已经不是过去的久井文子了。现在,我的私生活也受到新闻界的注意哩。”

“……”

“这个我以前跟你说过,因为有你夫人在,就这样下去也没关系。可是,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从我现在的立场说,我不想让人背后说我的坏话。不,有很多人想利用这样的事把我一脚踢倒哩。”

“……”

“总之,只要你夫人不离开你,我就毫无办法。你只知一个劲地试探我的意图,可你本身怎么样啊?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和夫人分手啊?”

“好!”平太郎激动地说,“你这样为我想,我过去并不知道。如果你心里真是那样想的,我就下决心干了。”

“你说的下决心干的事,是指和夫人分手吗?”

“是的,不过马上还难办到。她是那种女人,你是知道的。恐怕要花些时间。”

“是啊。”

久井文子默默地看着平太郎的脸,她的表情说明,她有话想说,但又有口难言。

“我怎么办好呢?”

平太郎说着揪了揪已经寥寥无几的头发。

“干脆,我把她杀了算了。”

文子凝视了平太郎一会,然后问道:

“这是真的?”

“嗯,是真的。我真想把她杀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办法倒是有的。”

“你说有办法?”

平太郎显得有些狼狈。

“你既不能和夫人分开,又说不愿离开我。你也太只图自己方便了。如果你总是讨夫人的欢心,鬼知道我们俩哪一年才能生活在一起。别人都有勇气,很快就谈妥离婚了。”

“那倒也是。不过,我那老婆可是个歇斯底里,离婚的事要是谈不好,她就会发疯的,兴许会趁我熟睡的时候下毒手哩。”

“是吗,有这么危险吗?”

“很可能啊。要是老婆早点死就好了。”

“哦,要是那样,你让她死不行吗?”

“让她死?”

平太郎不无震惊地看了看文子。文子的视线直直地盯在烟灰缸上。

“不过,事情败露了,你要蹲监狱的。当然,也有只被警察传讯一下,接着释放了的。这样的办法也是有的。”

“什么办法?”

“譬如说……是譬如说啊,你和夫人一起情死。”

“什么?”

“都是假设,你听了不要当真,好吗?”

“啊,啊。”

“譬如说,你和夫人都喝毒药。就是说俩人情死。动机嘛,比比皆是,任你挑选。什么家庭不和啦,事业不振啦。”

“……”

“事业不振不能成立哩。所有铺子都一帆风顺。那种玩艺儿,手里钱越紧越想玩。”

“如果你这也怕那也躲的话,就没完没了啦。不采取断然措施,就不可能解决问题。因此,要想让夫人死,你自己也要吃苦头的。你想自己舒舒服服,毫毛不伤,那怎么行呢,你也要面临生死的考验。”

“那么,你是说用刀子?”

“哪能呢!”文子答道,“药,吃药。”

“药?”

“你想把夫人杀死,然后在自己身上弄出伤痕,这恐怕办不到吧?因此,你们俩要喝同样的药。”

“那样一来,我不也死了吗?”

“你真傻!在药上作手脚嘛,会吗?让夫人喝真正的毒药。你只喝表面上和毒药一样的药。不过,这要逼真,让人真假难辨。阿斯匹林也行。”

“那么,真正的毒药是什么?”

“氢氰酸钾。表面上完全一样,一喝下去马上就起作用。”

“可是,我没有理由夫妇情死啊。”

“编造嘛。你那弹球店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可是,另一方面夫妇关系不好。赚钱并非最高的幸福。因此,这样写成遗书是很合情合理的。你们夫妻不和,女佣知道,左邻右舍也晓得,因此警察方面也会相信的。”

“……”

“这是唯一的办法。药由我准备好了。”

听到文子说由她准备药,平太郎大吃一惊。所谓药,就是氢氰酸钾。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说出这样的话。

平太郎感到惊奇的,不是文子的胆量,而是她如此细致地为自己着想。

然而,这种伪装情死的把戏一旦失败,警察肯定会出面处理。那时毒药的由来势必成为追查的焦点之一。文子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性吧。

不,她处事机敏,肯定是事先考虑了后果之后才说出那番话的。就是说,她已意识到了危险性。

平太郎想,我绝不连累这个女人。虽然他还不清楚她搞药的途径,但他也并非无人可托。

“不,不必了。”他说道,“我不想让你干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搞吧!”

文子听后,说了声“啊”,低下头去。

“你行吗?”

“有一个关系,可以试试。”

“可是,听说那东西查得很严,可不要大意啊。”

“知道了。”平太郎沾沾自喜地说,“有一个工人每天到涩谷那个铺子里来,是个弹球迷。他好象在某工厂工作,可是经常旷工来玩弹球。他有点与众不同,爱拉近乎,经常老板、老板地主动跟我讲话。时间一长就混熟了。一打听,他原来在一个大印刷公司工作。不是搞捡字的,而是搞制版的。”

“明白了。”文予说道,“制版时氢氰酸钾是必不可少的原料……”

“你知道得不少啊。”

“上次,我的作品集出版的时候,照相版很不洁净,让他们重搞过一次。那时,我曾经粗略地打听过制版的过程,所以才知道氢氰酸钾是制版的原料。”

“据那个工人讲,”平太郎说道,“氢氰酸钾是装在稻草包里运来的。运来后就随便堆在一边。”

“哎呀,不危险吗?”

“工人们都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并不特别危险。可是,光听说一下都要胆战心惊呢。据说只要有耳挖勺那么一点就足以让人致死。”

“一点不错。据说0.15克以上就是致死量。那还不到耳挖勺的一半哩。”

“搞那种药,由我想办法,象你这样的人,托人去搞,反而危险……我不想让你处于那样危险的境地。”

文子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太郎,说:

“你真是个好人!”

“是吗?”

“当然是了。因此,我很同情你……买卖兴隆,财源茂盛,也是一种不幸吧?”

也许是不幸。听了文子的话,平太郎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从前生活艰难,被人驱使时,最大的愿望就是略有积蓄。开始他们是在龟有一带摆摊卖烤鸡肉的。

那时,老婆应酬顾客,他就在一边扇炉子,烤肉串,提水什么的。有时,一天所得还不够他一顿酒钱。

不久,有了少许积蓄。正好有一南朝鲜人要转让弹球店,他就狠狠心买了下来。总算运气不错,弹球机由十台扩充到二十台,再由二十台发展到三十台。积蓄也随之增多起来。

以后买卖不断发展。

老婆高兴得热泪盈眶,她甚至激动地说,不要贪心不足,今后可以少赚一些了。

可是,发展到现在这样,平太郎却总觉得有一缕寂寞,惆怅的情绪笼罩着心头。这当然与接近文子不无关系。在这之前,他也曾因为女人和老婆闹过矛盾。

平太郎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用他的话来说,爬到今天的位子上一看,原来还有比老婆更合自己心意的女人。就是说,随着买卖的兴隆,他的视野也不断扩大了。

平太郎和现在的老婆疏远起来。

当他把文子搞到手的时候,他对老婆的感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你真可怜啊!”

陷入沉思中的平太郎,突然听到了文子的声音。

“啊?你说什么?”

平太郎抬起眼睛。

“我说的不错吧!就连和夫人分手,不用那种危险的手段,你也达不到目的吧?”

他老婆和一般女人性格不同,一谈到离婚,马上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性的疯子。

她肯定认为,平太郎和她分手后,就和文子一起生活。

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因此他不可能理直气壮。

生活艰难时,平太郎曾想,有了钱,家庭生活一定很美满,成为无与伦比的幸福家庭。人世间的夫妇离婚,都是由贫困引起的。

可是,如今钱有了,但夫妇感情却比生活艰难时疏远得多了。

“你大概还没有下定和夫人一刀两断的决心吧!如果你们真分手,你还要分给夫人一些财产吧?”

“我老婆,”平太郎说,“不同意这种分法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钱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她如果同意分手,我打算给她一整个铺子,银座的也好,涩谷的也好。我对她这样一说,她却说对买卖没有兴趣,根本不同意这样分哩。”

“真是个贱骨头!”

文子的嘴角浮现出冷冷的微笑。

“既分了钱,又占有那样繁荣的铺子,想怎么奢侈都行。女人要是有了钱,各种各样的男人就会围着她转。你夫人如找到喜欢的男人,那该多快活啊。”

平太郎的目光停留在文子那秀丽的脸上。

这个女人具有说出这种话的性格。一种隐约的不安掠过平太郎的心头,说不定刚才的话反映了她的真实思想。

“文子!”平太郎目光威严地问道,“在我和老婆分手之后,你会不会把我当垫脚石,自己随心所欲地去放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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