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根本就不应该,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即便那是我弟弟的临终遗言。他也知道大叔的性情,所以,根本就不能说。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大叔会变成这副样子,而且,他也真心想向大叔道歉……”

起床后得知了这些变故的村松彻,顿时感到一脸愕然,嘴里不停地重复说着“对不住大叔”、“静子夫人太过可怜”之类的话。听到金田一耕助和久保银造的追问,他才不大情愿地开了口。

“我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在病情加重、自知时日无多之后,阿滋曾经跟我们坦白过。在静子夫人还在我们家做护士的时候——也就是嫁给志贺大叔之前,她和我弟弟,曾是一对恋人。所以,和大叔结婚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处女了。而且在婚后,两人之间依旧偷偷往来。”

金田一耕助和久保银造彼此对望,点了点头。看到昨晚志贺的表现,两人的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几分。

“是不是昨晚守灵的时候,村松先生就把这件事情,对大家说了出来?”久保银造的语调听来颇为严厉。

阿彻缩着身子,一脸愁容地耷拉着脑袋说:“是的。因为这就是阿滋的遗言……阿滋说他对不住大叔,说等他死了之后,让我们好好把事情的原委,都和大叔说清楚,请我们代他向大叔道歉。之后,他就咽气了……”

“就算这是已经死去之人的遗言,也得考虑一下静子的处境啊……”

久保银造的脸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的话语,听起来既强硬又尖锐。

“是……您说得很对。但是,作为保媒者,这件事情,家父也负有一定的责任,所以,他希望能把事情的原委,都告知志贺大叔……而且,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就……就算作为保媒者,身负责任,也……也不能说出这种没常识的话啊……”久保银造气的嘴唇打颤。

“叔叔,算了,说出口的话,已经没办法收回了。对了,阿彻……”

“什么?……”村松彻惊奇地望着金田一耕助。

“你刚才说过,令尊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模样,所以才把秘密都说了出来,但是,等令尊把秘密都说出来之后,事情就变得如此了……如此说来,你觉得,是志贺先生杀了静子夫人?”

村松彻一愣,抬起头看了看金田一耕助,低声说道:“不是大叔吗?……那除了他还有谁……”

“不……眼下还说不清楚。这种事情,必须经过周详的调査,才能够作出判断。”

“失礼了。我……我看到昨晚和今早的事,发现大叔容易情绪激动,而且……而且我听说以前在美国时,大叔他也做过同样的事……”

“但那可不是志贺先生杀的。凶手另有其人!”久保银造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吼了一句。

村松彻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很快又露出顽固的神色。

“啊……那个,那个嘛……大叔也曾经这么说过。可那件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而且,还发生在美国……”

“这……这么说,你……”

“叔叔,好了。阿彻,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村松彻再次注视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

“你刚才说,阿滋和静子夫人之间的交往,一直持续到了结婚之后,那他们两人最后来往,是在什么时候?”

“嗯……那个,家父也说过,这件事让他挺没面子的。他们两人之间的来往,一直持续到了阿滋大咳血,病倒在床以后,也就是三个月之前。所以,搞不好静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村松彻也难以再说下去了。

金田一耕助和久保银造闻言一愣,彼此对望了一眼。银造的说话声,已经愤怒得颤抖了起来。

“他……他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吗?!”

“嗯……那个,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出来,那就必须彻底说清楚……可是……可是,这件事情还是怪家父。要是他不说就好了。”

就在久保银造准备开口呵斥时,女服务员阿秋走进了屋里。

“久保老爷,能够麻烦您去看一看我家的老爷吗?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

“啊……叔叔,您赶快去吧。阿秋,请你到这里来一下。我有些事想问你。”金田一耕助起身来,向旁边的侧室走去。

“嗯。”

“阿耕,我先过去看看他。”

久保银造恨恨地瞥了阿彻一眼,之后便脚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村松彻吞吞吐吐地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今天还要给我弟弟办葬礼。”

“葬礼几点钟开始?”

“三点出棺,但在那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

阿彻一脸担心地望着屋外。与昨夜相比,风已经变弱不少,但雨依旧倾盆如注。

“嗯,那你确实该回去了。但是此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嗯……什么事?”

“这附近的人里,有谁平日会佩戴假眼吗?”

“假眼?……”村松彻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侦探。

“你有线索吗?”

“假眼怎么了?”

“不,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线索……”

“阿滋先生平日就佩戴假眼。记得他的右眼,就是一只假眼……”

听了村松彻的话,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瘪起嘴唇,本来想吹声口哨,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冲阿彻轻轻点了点头。

“哎呀,抱歉,拖着你聊了这么久。你要是有事,就先请回吧……”

村松彻扭扭捏捏,想要找些什么似的,看着金田一耕助,但很快便放弃般地耸了耸肩。

“阿秋,我想借辆自行车……”

“但家里的那辆自行车,最近坏了。您稍候,我这就让人给您找伞去……”

阿秋叫来家里的女服务员,让女服务员去拿雨伞。村松彻望着屋外的大雨,不大情愿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村松彻离开之后,金田一耕助扭头看着女仆阿秋。

“我说,阿秋,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请你毫无保留地,把情况都告诉我。或许我提的问题会有些失礼的地方……”

“嗯……那个,您要问些什么呢?”阿秋一脸担心的模样,身体僵硬。

“这问题或许有些露骨,太太她是不是总那样……就是说……那个,休息的时候,总是只穿一条衬裙?”

“绝无此事!……”阿秋当即否认道,“太太她不是那样的人,太太历来都很注重举止,从来也不会裸睡的……”

“那看来应该是有人,把她脱得全身赤裸。但是,那间房间里,并没有睡衣啊。”

“嗯……那个,睡衣大概是在床垫下边吧。太太她平日做事,就一丝不苟的,就连衣服都要叠得棱角分明。在卧室里铺床的时候,她都会把睡衣叠好,铺在下边……”

“这样啊,怪不得……”

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静子难道是在准备换上睡衣,刚刚脱下衣服的时候,被人掐死的吗?但是在脱衣服的时候,女子都会本能地小心起来。

而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再从床垫下边找睡衣的情况,也不大可能。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先把睡衣拿出来,才会脱衣服。而且,当时,衣服都好好地挂在衣架上。

“对了,那些挂在衣架上的衣服,就是太太昨晚穿的衣服吗?”

“对,就是那些。”

“昨晚太太是几点回卧室的?”

“大概七点多吧。太太说,她有些不大舒服……”阿秋犹豫着说道。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嘱咐你说,等老爷回来之后,让老爷到‘菊之间’去休息的吗?”

“是的。当时她说,如果她有事要找我们这些女服务员,她就会按铃,不按铃就别去打搅她……”

“然后,直到今天早上为止,你们都一直没有见过太太,是吧?”

“是的。但是,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电铃曾经短促地响过一下。我到房间外面,轻声问了一句,但屋里没有回音。当时我想,或许是太太在翻身的时候,误压了电铃按钮,所以,我就离开了……因为电铃的声音,确实太过短促……”

“电铃的按钮在哪儿?”

“老爷接了一根线,把按钮安到了枕边,就是为了能够躺着,也能把我们叫来……”

金田一耕助犹豫了一阵,又开言问道:“对了,老爷和太太,平日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嘛,他们两人,可谓是世间少有的恩爱夫妻呢。一提起太太的事,老爷就会开心得不得了,而太太也很爱老爷……”

这种话,只是佣人常说的套话罢了。

“当真如此吗?……比方说,太太会不会瞒着老爷,和别人有私情呢……而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婚后……”

阿秋一惊,面带愠色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之前我也听久保先生,聊起过您的情况。或许您这种疑心过重的性格,也是源自您的侦探职业,但您说的话,也实在让人太惊讶了。结婚之前另当别论,但自从太太嫁到这里来之后,就从来没有过您说的那种事……家里有这么多佣人,大伙儿都看着呢。要是真有那种事,立刻就会露焰的。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不过……”

说着,阿秋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怎么,是有人曾经这么说过吗?”

“呃,这个嘛……”金田一耕助开始有些含糊其词,“对了,我听说志贺先生,在这边的亲戚,就只有村松一家,他们家的人,是不是经常会过来?”

“嗯,村松家的人经常来。毕竟太太没有出嫁之前,就一直住在他们家里。尤其是田鹤子小姐,更是三天两头过来玩。”

“田鹤子小姐?……”金田一耕助微微一怔。

“村松家的小姐,是阿彻先生的妹妹。排行在过世的阿滋先生之下,今年大概也有二十岁了吧……她和太太两人,亲得就跟姐妹似的……”

“是这样啊。那除了田鹤子小姐之外呢?”

“最近一段时间,村松医生每周也会来一次。自从太太有了身孕之后,老爷一直都很担心……村松医生前天也来过。”

“说到前天,那不是阿滋……”

“啊,就是因为过来看望太太,村松医生才没有能够在阿滋先生死的时候,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后来,太太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他……”

就在金田一耕助寻思着,是否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时候,对岸镇上的警察,也赶到了小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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