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的时候,祝英台就命半夏磨出了大半盆的墨汁, 带了纸笔, 来到了甲舍的院墙之前。

此时正是夏末,天亮的早而黑的晚, 离上课还有一个多时辰, 可天色已经朦胧到足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她想要在墙上写字,不过是胸中一腔不平之气在推动。

仓颉造字、圣人立言、百家著书, 所为的都是将“知识”传承下去,可梁山伯也好,刘有助也罢, 如同他们这样出身贫寒求学无门之人,想要求取知识, 究竟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才够?

追求功名利禄尚且可以说是“贪欲”作祟,可追求知识又有什么错误?

她走到墙边,抬头仰望,抬起手来所写的第一句,便是曾为刘有助抄写过的“儒行”篇。

那时她对拒绝刘有助心中有愧, 抄字时为他选择这篇, 正是希望他能如儒行篇所教导的一般, 够出于微寒而不忘心中之志, 遇世事之艰辛亦不放弃自己的节气。

看似是她以圣人之言赠他,又何尝不是她以圣人之言“励己”?

这儒行篇那夜她练了一晚,已经是烂熟于心,此时写来, 轻车熟路。

一写出儒行篇的第一句,她便想到了刘有助,便想到昨夜她亲眼见着刘有助被马文才提了出去的场景。

从会稽学馆下山到山下的县城只须三四个时辰,如今算算,马文才恐怕已经等到了开城门,等他再回书馆时,刘有助恐怕已经肢体残缺,奄奄一息。

想起刘有助因求字而不得酿成的悲剧,祝英台一笔一划中充满悲愤抑郁之气,眉间更是一抹难以化开的愁绪。

她的笔法师从于卫夫人,原本讲究俯仰风流,飘逸婉转,可如今心中有悔,胸中有恨,这种郁郁而不得伸张的情绪便尽数隐藏在“儒行”之中,让人望之生悲。

渐渐的,她的笔越来越慢,她的手越来越沉,若有书法大家在这里,必定会见猎心喜,惊喜于又有人悟出“以情入字”之道,可惜如今在祝英台身边的没有什么书法大家,只有一个仅仅识得几个字的小丫头半夏而已。

对于祝英台的举动,半夏是惶恐而痛苦的,从祝英台开始提起手腕在墙上写第一个字的时候,她就难以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她虽生于高门为仆,却同许多卑微之人一般,认为“学问”是神圣而不可外传的东西,“礼法”也是一般不可冒犯。

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她们祝家的嫡女和男人同住、与男人一起上课,还是深夜里被陌生的寒门学子闯入屋里,都足以让半夏忍不住屡屡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们祝家虽然自成一体,祝家老幼既不出仕也不干涉庄外的世界,可作出这样的事情,怎么看也是惊世骇俗。

那般严厉的主母,是怎么会同意让主子女扮男装来会稽学馆读书,甚至准备好所需的一切的呢?

怎么看,都像是疯了一般。

原本她以为被选中陪同主子一同进入满是男人的书院,就已经够可怕的,可现在她的的主人,这位真正的贵族淑女,却决定将自己的字书写在围墙之上,堂而皇之的拿出去给所有人看?

她看着祝英台笔走龙蛇,字迹越来越深,到后来纵横开阖,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家这位从未学过武艺的女郎,手中拿的不是笔,而是利剑!

“主人……”

半夏是在场唯一窥见之人,那字中的森然之意几乎是直面扑来,犹如快剑长戟,惊得她这个不识几个字的人也心惊肉跳,几乎不敢再看那些字一眼。

“休要出声!”

祝英台头也不回地斥道。

此时的祝英台已经沉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渐渐有了种不曾有过的了悟。

她与祝英台一般,皆是从小练字,只不过祝英台传承完整,练字又早,水平比她高的太多,可“书”之一道,原本就是以达者为先,她的心境破而后立,正如练武之人突然顿悟,一夜的感悟,有时候胜过一生的苦练。

祝英台现在便是如此的状态。

起初,她自是悲愤伤痛,几乎想要以笔为剑,硬生生将这世道捅上一个窟窿方才干休,可随着圣人之言一句一句书来,祝英台胸中的悲愤也随着笔意一丝一丝化去。

那些豁达仁义之句犹如一双双宽厚的大掌,将她胸中的怨怼缓缓化去,唯有一腔浩然之气,连绵不绝。

此时她已经入了“书”之大道,沉浸在以情入道相的物我两忘之中,先前隐与圣人之言中的锋芒毕露也渐渐敛起,随着笔锋的运转,越发酣畅淋漓。

刹那间,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又是卫体该有的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犹如女性同时具备的包容和坚韧,虽为弱草,却能守护大地。

半夏已经愣住了。

她看着祝英台云悬腕运笔,面容郑重而虔诚,就像是在朝拜着什么令人尊敬的神明,容不得一丝亵渎之心。

可她揉了揉眼睛,这面前明明只不过是一墙横竖撇捺而已,哪里有什么漫天神佛、举头三尺之神明?

“先生……”

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喃,半夏惊了一跳,随之回过头去。

张大了嘴的傅歧和眼眶通红的梁山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墙边,如今正并肩而立,俱是心神俱醉,目眩神驰。

卫夫人“笔阵”之法,乃是祝英台家传之秘,可祝家自得此《笔阵图》,至今已有六代,却无一人将笔阵图练之大成,不过风骨犹存而已。

谁又能想到,两百年前,卫夫人曾以一女子之身成就书之大道,两百年后,祝家又有一女子,体悟了卫夫人“笔阵”传承之意,将卫体练至大成?

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坠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在这一瞬间,祝英台似乎已经和那位士族女子神交已久,而那位赫赫有名的卫夫人正借由这些运笔之法,告诉她这世道对女子从未停止过压迫,但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悄然无声的与之抗争。

书者以笔来体现天道,“笔阵”正如天阵,又如人道。

一篇文已经行至尾声,而此时祝英台的身边,早已经站满了甲舍清早欲去上课之人。

他们虽都知再盘桓下去就要迟到,可士族子弟,皆是未能提箸便先提笔,又有谁舍得这满墙阴阳刚柔、运笔如神?

更有甚者,已经状若疯癫,伸手临空题字,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最后的“终没吾世,不敢以儒为戏”,这篇儒行终到结局,祝英台心中已毫无郁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模样。

她提笔落款“上虞祝英台”五字,笔致无往不复,正是“台”字最后一笔。

“快哉!”

祝英台掷笔。

“世人皆知卫夫人,可有知李夫人者?”

她开怀大笑,似是解开了心中一道死结。

围观者面面相觑,却无人知晓她说这句话有何含义,唯有梁山伯隐隐推想到了卫夫人卫铄之夫李矩,却无法理解祝英台开怀大笑是为何。

待祝英台写完“儒行”全篇转过身来,虽眼眶红肿,蓬头垢面,一望便知夜里没有休息好,却依旧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更难得是有一股旷达之气,让人心中生悦。

祝英台微微扬起下巴,像是个终于完成了什么杰作的小孩子,灿笑着问围观之人。

“我的字,写的好不好啊?”

甲舍里虽住的都是家世上流的士人,却不见得都是心胸狭窄的小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足足等到她写完而不发声。

刚刚那种情况,任谁都看得出祝英台已经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只要有一人喧哗,恐怕祝英台那一时的领悟就要断掉,说不得此生再也无法进入“书道”大成之境。

他们虽都不见得都是君子,却依旧保持着士人的“风度”,如今见这天真的瘦小少年带着得意的腔调发问他们,竟无人觉得他恃才傲物,只觉得犹如自家弟弟般可爱,纷纷笑着回答。

“妙,妙极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得卫体妙传之法!”

有人看到落款的“上虞祝英台”几个字,“啊”了一声,指着她道:“你你你你就是那个丙科第一,抢了马文才三科魁首的祝英台!”

“是啊。”祝英台被人指着,却不避不让,笑着点头:“我,我我我就是那个抢了马文才丙科第一的祝英台!”

马文才在甲舍人缘极好,他才学出众门第又高,在东馆一种士子之中隐隐有领头者的趋势,只是士族子弟都心高气傲,虽明面上看起来有些不在乎,心中其实大都有些较劲之意。

如今见到祝英台大大方方说了自己就是那个唯一让马文才吃瘪之人,他们心中竟有些痛快,有几个性子爽快地更是上前直接交好。

“在下会稽孔笙,住在甲十七,希望日后有机会与祝兄切磋书法。”

“在下吴县顾?,同住甲十七,望能一同切磋书法!”

“我住在甲四!今日太累了,待我歇上几天,吃饱喝足休息好了,一定去和两位兄长切磋书法!”

祝英台揉了揉哭肿又熬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着。

孔笙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孔笙开头,其余众人客套起来也就顺理成章多了,祝英台记性又好,很快就把人名和长相对应了起来,一时间,“孔兄”、“顾兄”不断。

原本性子就热情的祝英台犹如见到了陈年旧友一般,对谁都热络万分,口称兄长,毫无扭捏之态。

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傅歧将一头头发几乎都要挠乱,瞠目结舌地对着梁山伯说道:“这这这这祝英台疯了?昨天他还抱着马文才的大腿哭的稀里哗啦,哭得像是他已经把刘有助害死了一样,今天怎么就跟什么都忘了似的在这里呼朋引伴?”

他哆嗦了一下,仿佛白日见鬼,紧紧贴着梁山伯:“还是刘有助已经死了,现在冤魂附体,正在报复啊?”

“你可见过如此爽朗活泼的鬼魂?”梁山伯轻笑,“那是祝英台没错啊。”

“这就不对了!”

“这就不对了!”

咦?谁学小爷说话?

傅歧莫名地向前看去。

说话的是孔笙。

“虽说你书法上佳,可入仕为官,光宗耀祖,靠的却是《五经》。你儒行能够烂熟于胸,又下笔如同有神,说明已通礼经,为何不去报考甲科试,却混在丙科之中,与一群卑微无才的寒生同窗?”

孔笙面露惋惜之色。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难道是祝英台才学太好,马文才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威胁他不要入甲科?

孔笙暗暗猜想。

“丙科其实也不错,我从小仰慕祖冲之的才学,善算又好书法,所以当初考了丙科第一,便顺理成章去了丙科。”

祝英台眼皮还是肿的,笑起来有些令人发笑,越发显得天真不解世事,所以其他人表情还算轻松,没把他去丙科当成自甘堕落。

“我出身上虞祝家庄,家中还有长兄承嗣,我家不出仕,我又不用成器,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嘿嘿,背书好累,我就没考甲科。再说丙科的先生都不错,你看我没读多久,便把家传的书法练成了……”

她反手指了指背后的书墙。

“他他他他撒谎……”

傅歧差点咬了舌头。

“他在撒谎对吧?梁山伯?”

梁山伯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是说不出的羡慕。

他如此努力学习和士族相处之道,自认才华风仪都不在祝英台之下,可在东馆读书至今,除了傅歧、马文才和褚向三人以外,和他相交者寥寥。

如今祝英台虽看起来胸无大志又心思简单,但凭着一手绝佳的书法和乡豪的出身,轻轻松松就融入了他们的圈子。况且他出身士族,仪态气度都不差,性子简单,反倒让人卸下防备。

不似他……

梁山伯想起昨夜马文才意味深长地那一眼,忍不住心中有些酸楚。

若能靠率直便轻易与他们相交,他又何必逼得自己玲珑心窍?

“我说的没错吧,你也觉得他撒谎是不是,丙科的先生要能教出他这字来,我把这面墙都吃下去!”

“未必。”

梁山伯抬起眼。

让祝英台终究书道大成的,除了长期以来的累积以外,昨夜刘有助之事,也是促成他心境突破的原因。

对于有些人来说,遇见挫折等于作茧自缚;而对于有些人来说,遇见挫折却是破茧成蝶的契机。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祝英台去丙科读书,确实成就了他今日的书道大成。

更何况……

梁山伯看着在人群中眼圈红红却依旧在笑的少年,脑中浮现的却是昨晚伏在案上,犹如意志完全被击碎的那个祝英台。

他的眼神渐渐望向那堵书墙,比起昨夜的废纸,这一墙笔走游龙不知超出那字凡几。

“他在墙上写字,为的不是这些人。”

梁山伯的胸口不知为何突然剧烈跳了几跳,眼神再也离开他去。

正如梁山伯所猜测,甲舍之中居住的士子们渐渐客套的气氛热络了点,终于有人开始问起祝英台。

“英台,你练字为何不写在纸上,却写在墙上?”顾?看了眼墙壁,虽觉得写的极好,可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写在这里,人来人往,岂不是麻烦?”

甲舍不许擅入,可这里是分割内外之处,即便是寒生,站在墙外看这些字也不会触犯什么学规,一想到他们所住的地方日后要被寒生日日造访,顾?心中就有些难以言喻的不适。

“我这人有个怪癖,要写出好字,非要在墙上写。我家里的围墙上,到处都是我练的字。”

祝英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扯。

“昨夜突有所感,我提着笔墨就出来了,哪里有跟家里一样大的墙给我书就?找了一圈,没办法,就写在这墙上了!”

祝英台无辜地指着墙壁,

“难道书馆有规矩不能在墙上写字?我是不是脏了墙啊?那我等会儿叫下人去寻点灰泥来把它抹了……”

“没没没,没这规矩!”

“你爱在哪写在哪儿写!”

“不要!”

“千万别抹!”

听说祝英台要把这书墙摸了,一干士子各个惊叫了起来。

“你可知这一墙字价值千金?日后你若因书道成就宗师,我们这些住在甲舍里的便是见证之人!”

一个士子激动地搓着手指。

“怎能抹了?!非但不能抹,等会儿我就派人下山去找工匠,给这堵墙造个顶出来!”

“正是正是,若是下了雨,将这一墙好字全部冲了,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满墙前士子们七嘴八舌着该如何保全这一墙好字,有说造顶的,有说派人看管的,相比之下,有寒生一同来看反倒不算什么了。

权当是张榜公告之地就是!

总比一个人都看不到好。

“不用这般慎重吧……”

祝英台也没想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疯癫,吓了一跳。

她之前只觉得寒门书生嗜字如命,为求一字甘愿铤而走险,却没想到连这些士族子弟也一个个如获至宝的样子。

原来真是她之前心有偏见,只觉得高门无情,却不知道这时代不只是高门对寒门,士族之间也互相防备,并不能摈弃门户之见,即便是士族子弟,在这一点上,和寒门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们学到这些字,往往不必付出寒门那般重的代价罢了。

想到这里,祝英台脸上的嬉笑也收了起来,认真道:

“如果字被水冲没了,等天干了我再写便是。”

“你还愿意再写?”

刹那间,好几个士子眼神大亮。

“再写有什么,他可是给庶人都送过字的……”

傅歧混在人堆里,小声呢喃,被梁山伯捣了一拐子,才算没有再说什么。

见祝英台如此“好说话”,有些好字的摸着墙上未干的墨迹,面上有些扭捏,却还是问了出来:“敢问祝兄,我可以照墙临摹吗?”

祝英台眨了眨眼,大方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在场的都是见证,我说了,‘谁’都可以临摹!”

她把“谁”字重重咬住,在场者没想太多,只以为说他们全都可以临摹,于是一些准备趁没人时摹下的士子一听不必偷偷摸摸了,心中也是大悦。

“祝英台,你人真不错,寻常人有这一手好字,必定藏着掖着,你却大大方方让我们临摹。”

孔笙顿时觉得此人值得深交,笑的一口白牙在阳光下乱闪。

祝英台被人夸得脸有些发烧,只好揉着眼睛说道:“我一夜未睡,现在实在困得不行,无奈早上还有课,不能跟各位再多寒暄了,我得去丙馆上课去。”

她早已命半夏去拿书袋,现在半夏来了,立刻让她抱着书袋跟她去丙馆。

傅歧和众人目送着祝英台顶着一双红眼和稍显狼狈的样子前去上课,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他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能写这么好的字,真是让人羡慕啊。”

有人叹道。

“难不成丙馆真有什么特别的教字之法?”

他也参加了丙科试,可以去入读,要不,他也去上几堂书学课看看?

反正连马文才和祝英台都去了……

“他去上课了,我们是不是也赶紧去上课?”

“去干吗?不趁着这字在摹好了,万一下午变了天,岂不是要抱憾?抱歉,在下这就让下人去请个假,今日就不走了。”

一人说罢,立刻挤到墙前。

“我也不去了!”

“还有我!”

一时间,这些平日里唯恐落于人后会致使“天子门生”落空的士子们,如今却纷纷请假的请假,观字的观字,再也没有人提起“这字别人看不得的事情”。

“马兄看人实在是精准啊……”

梁山伯不由得喟叹。

“他如此看重祝英台,果真是有过人之处。”

“这些人也是疯了。”傅歧摇头,“祝英台那小子根本不把自己字当回事的,他们何必这样扒在墙上一遍遍摸,找他再写一张帖子够学一年。”

“那不一样,这是祝英台的‘立道’之处,这是他的‘成道’之篇,他日说不得他青出于蓝,脱卫体为‘祝体’,这字,便可成传世的佳话。”

梁山伯见傅歧一脸不服气,笑着劝他。

“我觉得傅兄也可以临摹几张,若是你就此错过,说不得他日会后悔。”

现在是还没得到消息,待到下午,再到明天,这里说不得还会被挤的水泄不通,无孔不入,想要临摹而不得为之。

“我?后悔?你以为我在看过那小子抱着马文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之后,能生的出什么敬仰之心?算了吧,我现在没心思学写字。”

傅歧看着远处祝英台的背影。

难道他看错了人,这小子,难道其实是个凉薄的?

为何刘有助遭此大劫,昨日他还能痛哭流涕,今天却毫无所觉一般去上课?

“是啊,现在哪有思去学字。”

梁山伯可惜地看着围墙前站成一排的人群。

他们还要去打探刘有助的消息。

***

祝英台走到课室门外的时候,只感觉脚下跟棉花一般,走路都是飘的。

刚刚是因为她突破了某种境界,身体虽然疲惫,可精神犹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这才能意气风发,热情洋溢。

可一路从甲舍门口走到西馆,顿时困成狗。

是以哪怕众人因为昨日之事对头她指指点点,或是她身形狼狈眼睛红肿引人侧目,都难以让她再抬一抬眼皮,几乎是一到了自己的席上就往下一倒,伏在案上瞌睡。

她已经来的太迟,书学的讲士早已经到了,见丙科第一居然迟到了还一副“我真没睡好求让我睡一会儿”的样子直接扑倒,他也傻了眼。

大概是祝英台平日里并不跋扈,今天这样子也太惨了一点,那年轻讲士咳嗽了一声,居然没有让她起来好好听课,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开始准备讲课。

上课之前,他像往常一样用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番,待看到祝英台右侧的案上空无一人,忍不住一怔。

“刘有助呢?刘有助今日怎么没来?”

刘有助曾是丙科书学第一,刻苦努力,即便是生了病也从未缺席,是以这讲士惊讶之下连忙询问。

伏安也是一脸担忧,他虽喜欢欺负刘有助,但毕竟同窗几载,他自己呼喝可以,心中却是维护的,如今见刘有助没来,再想到昨天刘有助受到那等奇耻大辱,就忍不住狠狠瞪了假寐的祝英台一眼。

祝英台其实并未完全睡着,只是身子太过疲倦已经无法动弹。听到助教问起刘有助,祝英台的心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痛得四肢五骸都酸痛了起来,将身子又蜷缩了几分。

“张大眼,你和刘有助一屋,可知他怎么了?”

“启禀讲士,刘有助在学舍里养伤呢。”

张大眼回答道。

养伤?

没死?

祝英台心头一震,睡意去了大半。

不对,从这里到县城,一来一回都足以让他流干血了,怎会在学舍里养伤?

“养伤,究竟怎么回事?”

这讲士也生出了好奇之心。

一时间,一屋子里的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会他心中不甘,昨天跑去找马文才麻烦被打了吧?”

“得了吧,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他敢找马文才麻烦?说不定昨天丢了马文才的字,惹得他不快,被打了。”

“难道真是这样?”

张大眼见他们讨论的邪乎,赶紧出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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