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王的联军集齐了四万五千人,携带着攻城器械仅留两万人把守睢阳, 开始对荥阳进行了猛烈的攻城。

这一次, 他们遭遇了强敌, 难以寸进。

荥阳城里镇守着元庆、元显两位善战的将领, 他们都是宗室出身, 镇守荥阳多年, 所以荥阳城里的士兵多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户出身。

而且元显是擅长修筑城墙,将荥阳城修建的异常坚固, 城高五米不提,城池上各种守城器械也玩呗, 只能强攻。

而且就在睢阳兵马攻打荥阳的第二日, 北魏就派来了左仆射杨昱援助荥阳, 杨昱的到来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而元庆、元显也害怕守城失利会被尔朱荣抓到把柄惩处,越发谨慎戒备,不给白袍军任何可趁之机。

陈庆之连续攻城五日,损伤了六千余步卒, 不但没有攻下荥阳城, 还使得投降白袍军的魏军十分惊恐, 对攻城的命令产生了各种疑虑。

与此同时, 花夭率领的黑山军也在大军开拔前离开了北海王的联军,对此,军中上下一片议论,但无论是陈庆之还是马文才都对黑山军的去向闭口不言, 连元冠受都不知她的去向,这对士气又产生了极大的打击。

联军的伤亡每日都在增加,元冠受镇守睢阳,几乎每天都要派出使者询问战况,唯恐白袍军溃败之后大军反攻睢阳。陈庆之和马文才虽然对元冠受的担忧表示不屑,却还是不得不好言安抚,以免后方起火,又生波折。

“陈将军,收到斥候回报,尔朱世隆领了一万骑兵占据了虎牢关,我们没有后路可退了!”

“陈将军,有斥候来报,北方出现一支大军,人数约五千,不日将至!”

“陈将军,西边收到斥候来报,夏州有一支大军正在朝荥阳进军,估计明日将至!”

斥候的情报一到,负责指挥攻城的丘大千就黑了一张脸,带着几分抱怨向陈庆之建议:

“陈将军,对方援军将至,不如先撤退吧?”

敌人来的都是骑兵,说是“明日将至”,可要是急行军了,傍晚到达也不是没有可能。

前方战场正在焦灼之中,数次攻城皆被击退,登墙梯被浇上了火油剧烈的燃烧着,已经没有人敢抢先登城了。

现在刚刚退下来休息,就等到了敌方有援兵将至的消息,无论怎么看,现在撤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陈庆之明显根本没考虑过撤退的事,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虎牢关既然已经被尔朱世隆攻占了,我们此时撤退很容易受到敌人的偷袭。况且我们攻城数日,荥阳城内的火油、箭矢也剧烈的消耗着,只要再坚持一两日,便可等来胜利的时机。”

这么多天来,陈庆之看似每天都发动猛攻,其实攻城士卒是分批逐次上城,进退整齐而且,只不过看起来人多,其实并不如此。

他利用了荥阳城笃定会有援军而不节省物资的心理,依靠每日高频率的攻城,加剧了敌方的守城消耗,只要再进攻几天,对方就没有可用的火油、箭矢了,而且城头上守城的士卒也极为疲倦,甚至有因为太过困倦掉下墙头的事情。

“甲四休息好了没有?替下乙三,准备攻城。”

陈庆之丝毫不被丘大千的反对所扰,依旧有条不紊的按照自己的步骤下令攻城。

这几日攻城调度依旧是马文才负责,在他的催促下,已经休息了三个时辰、吃饱了干粮精神饱满的甲四方阵替换下了刚刚攻城结束的乙三,重振旗鼓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城。

退下城墙的乙三原本有一千五百人,当离开城墙范围时还剩九百余人,但和最初每上阵一千五百便要伤亡一半相比,阵亡人数已经已经开始渐渐降低。

陈庆之得到了伤亡的数字,点点头,赞许道:“伤亡的人越来越少了,除了经历数次攻城已经开始经验丰富了以外,城墙上的铜汁火油滚水应该也来不及等沸,在继续攻城,不可松懈!”

刚刚退下来的乙三几乎人人带伤,这几日这般攻城已经让他们习以为常,不必火长督促,他们便自发地先去军帐里裹伤,而后便匆匆用些食水,找到各自的营帐沉沉睡去。

长达两个时辰的攻城行动让他们的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殆尽,陈庆之下达的命令是以保全自身为优先,所以大部分人为了躲避滚石火油都选择了将衣衫头发全部浇湿再上墙。

这样一来,湿透的衣服又大大的加剧了体力的消耗,即便他们如何小心的保全自己不送命,依然还是有运气不好的坠落城下,送了自己的性命。

虽然私下里也有人对陈庆之用人命来消耗敌方的物资不满,但他之前的战果太辉煌,比起直接猛攻来,他的解释倒能让大部分的士卒接受。

尤其到了后来在登墙梯上经常兜头迎来的是温水而非沸水,也开始不再有浇油烧掉梯子的事情发生后,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点安慰,知道陈庆之做出的“计划”并不是忽悠他们送命的假话。

更何况陈庆之并没有单独让哪支部队作为炮灰,而是将整军编制成同样人数、同样实力的小队,轮番上阵,每战之后便重新补充人数直至满员,既然每个人都要上阵,也就没有什么好“牺牲”的,大家生死有命。

正是因为这样的“公平”,即使面临了如此高强度、高伤亡的攻城战,陈庆之率领的部队依然还能坚持,也并未出现军队哗变的情况。

而对于荥阳城头上的守将来说,和陈庆之的部队对抗简直就是“邪门”。

荥阳城头。

“大家保持警惕,千万不可松懈!”

杨昱眼看着对方鸣金收兵,攻城的士卒如同潮水般退去,却始终无法松一口气。

果不其然,城头上的士卒连伤口都来不及包裹,新一轮的攻城就又发动了。

“他们到底多少人?”

已经累到举不起弓的守军虎口尽裂,发出了绝望的呼声。

“难道他们是不用休息的怪物吗?!”

之前数日,他们都以为陈庆之的人马退去后会能休息一会儿,但事实证明他们想的太美好了。

敌方的军队犹如潮汐一般,有起有落,但从未有过休息之时。

一开始,他们攻城的人数众多,城头上还尚且能够乐观,负责督战的将领高喊着“敌方伤亡惨重,必不能持久,大伙儿再坚持!”。

等好几天过去,已经没有人再喊“必不能持久”的话了,因为连续数天的伤亡,敌方不但没有越战越少,反倒越战越是激烈,越战士气越是高昂?

几天下来,荥阳城上守城的士卒换了三批,每一批都是精疲力竭换下去的,很多睡过去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守城虽有城池之利,然而城墙范围太大,城头能站的位置不够,谁也不知道陈庆之下一次在哪段城墙发动攻势,只能不停分兵支援数侧,来往援引,时日一久,无论是负责每段的将领还是士卒都极为疲惫。

偏偏陈庆之的攻势连绵不绝,也并非诈攻,敌人击破睢阳、考城的速度太快、名头太响,让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面对每一场进攻,如此一来,越发有敌人兵力永远无法耗尽的绝望。

即使是夜晚,陈庆之也不会让他们有休息的机会,城头上往往鼾声刚起,敌方就趁夜发动了攻势。

一直负责督战的杨昱也是心力憔悴,眼下青黑一片,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了。

“谁让你休息的!敌人就是在等我们精力不济的机会,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睡眠不足的结果导致杨昱的情绪极为暴烈,手中挥舞的鞭子也已经沾满了血痕,但凡让他看到打瞌睡偷懒的,便是狠狠一鞭下去。

被鞭打的守军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来,紧紧注意着发动攻城的方向。

“将军,烧水的柴火已经不够用了。”

没一会儿,有负责补给的军吏急忙上前,向城墙上的几位主将诉苦,“沸水用的太快,抬水的人也不够用了。还有油,要这样下去,敌人再架云梯,连烧梯子的油都没有了,更别说泼下去的滚油!”

“命人去拆城中的房子,先从富户和商贾的房子拆起,富户和商贾家中必有储油,先征上来,告诉他们若城破了,敌人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一点东西!”

杨昱一咬牙,又道:“阻止城中的妇人从城里的井中打水,送上城头!”

“可是将军,这样一来,又要分派人手去拆房子、调集油和水……”

军吏叫苦连天,“本来人手就不够,到哪里去找人?!”

荥阳是军镇,城中军户和普通百姓分开,能上阵打仗的已经都上了城,征集来的民夫也都在负责运油、运水和管理物资,若要命令普通百姓上城头,少不了要用军士强压,这样一来,不但要分薄人手,还要提防哗变。

“那是你的问题!我们在城头上拼命,你们连点东西都找不来吗?!”

杨昱一脚将那军吏踢开,红着眼骂道:“找不来就提头来见!”

被踢开的军吏一头撞在城垛之上,满脸是血,可也只能快速地爬起来,狠狠一抹脸上的血,飞快地奔下城头设法去了。

眼见着士气越来越低落,杨昱心头大恨,又一次鼓舞士气。

“本官已经收到各路兵马的急报,只要再坚持一两日,便有数十万援军会到!且将今天再撑过去,等到援军一至,本官便会将你们替换下去,让你们好好休息!”

他举鞭高呼。

“我等以一国拒一地之兵,有何惧之?!”

“是!”

***

与此同时,荥阳城下的陈庆之也得到了攻城士卒的回报。

“陈将军,对方已经没有用滚水了,也没有滚油!”

“就是此时!”

陈庆之紧绷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喜色。

“传我号令……”

“召白袍军换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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