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所料不错,隔日,皇帝果然宣召了百刃。

皇帝见百刃倒不像那日见祁骁似得弄得兴师动众的,只是在百刃从诲信院出来的时候让福海禄将人拦下了。

“不必多礼,赐座。”皇帝笑了下,“昨日薛家进贡了些黄芽上来,朕记得你是爱茶的,让他们给你留了点,福海禄……”

福海禄捧着个小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个描金绘彩的收口小瓷瓶,上面拿蜂蜡封口,包的严严实实的,一看就是上品,百刃起身,恭恭敬敬的拜下来:“谢皇上赏赐。”

皇帝温和一笑:“你喜欢就罢了,起来吧,福海禄,去沏些这个茶来让百刃尝一尝。”,福海禄躬身笑:“知道世子要来,今天沏的就是黄牙呢。”,福海禄说着转身接过身后小太监端着的茶盏亲自奉与百刃,谁知走到百刃跟前的时候手突然一抖,茶盏眼看着就要泼到百刃袖口上来,百刃眼中一暗,马上一侧身躲过了,“啪”的一声,杯碎茶流。

皇帝皱眉,不满的看了福海禄一眼,福海禄心中发虚,一个劲儿的赔罪,百刃淡淡道:“无妨,刚沏的茶太烫了,公公没拿稳,也是有的。”

福海禄连连磕头:“奴才殿前失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摆摆手:“行了,还不快换一盏茶来。”,福海禄这才爬起身来,忙不迭的另端了一盏茶来奉与百刃,百刃稳稳接过,尝了一口垂眸道:“谢皇上赐茶,霍山黄芽,果然名不虚传。”

出师未捷,皇帝心里有些不耐,面上却丝毫不变,笑道:“可惜今年的天水不好,雪水泡的茶虽汤色鲜亮,但到底少了一分甘冽。”

百刃垂首:“是,幸得瑕不掩瑜,茶是极好的,烹的火候也对,已经是难得了。”

对着外人,百刃始终是这幅谦谦有礼,却又十分疏离的样子,皇帝几拳都打进了棉花里,越发没了耐心,他给福海禄使了个眼色,福海禄会意,带着殿中众人下去了。

“说起这茶来……朕听说,太子常请你去他府里替他烹茶,可有此事?”皇帝摇头一笑,“朕这个太子……从小让朕宠到大,不免骄纵了些,虽不是外人,也不好总劳烦你做这些事。”

百刃面上一动,好似让人戳中了心事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即偏过头去,假作品茶,再抬起头来时,还是往常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皇帝心中轻笑,果然让自己猜中了。

百刃放下茶盏,低声道:“皇上言重了,区区小事,说不上劳烦。”

皇帝叹口气:“不必替他遮掩,知子莫若父,太子的脾气朕最清楚了,宽宥不足,霸道有余,同他在一处长了,总免不了要受他的气,你同别人不同,堂堂的王世子,他平日里欺负了别人朕不管,他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朕是一定要给你一个公道的。”

皇帝自信百刃是个聪明人,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里了,不信百刃听不明白。

百刃面上略带犹豫,半晌黯然道:“谢皇上关爱,太子待臣很客气,不曾让臣受过委屈。”

皇帝只以为百刃是让祁骁吓唬怕了,不敢多言,遂柔声安慰道:“你不必怕他,有朕在,没人能欺负了你去,就如当初骅

儿伤了你,朕头一个先替你惩治了回去,朕的这些孩子……心底都不错,就坏在一个个都是爆脾气上,总要常常的敲打着才行。”

百刃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低声道:“皇上多虑了。”

皇帝一笑:“那就好,骁儿到底不似骅儿一样,没个轻重,既这样朕就放心了……对了,最近读了些什么书,你因为柔嘉的事多日没去诲信院了,太傅那边也没给朕送你的功课来,你只忙着筹办大婚的事,可是将书拉下了?”

皇帝话锋一转,不再提之前的事,开始考校起了百刃的功课,问了半晌后又嘉奖了一番,让人好生送出去了。

“皇上。”送走百刃后福海禄进来赔罪,“方才都是奴才手脚不利索,没能……都是奴才的错。”

皇帝摇摇头:“无妨……百刃根本就无意告状,刚才你就是得手了,让百刃露出那痕迹来,他也会找说辞搪塞过去的。”

福海禄不明白了,皱眉道:“世子性子凉薄,不爱与人结交,为何倒是对太子不一样呢?都……都沦为太子的娈宠了,还不肯说出来,这……”

皇帝诡谲一笑:“他不是不肯说,他是不敢说。”

福海禄不解:“皇上的意思是……”

“你刚没看见,我提到祁骁的时候,百刃眼里是有恨的,堂堂王世子,让祁骁这样揉搓,哪有不恨的,以前也是朕大意了,没看出来,柔嘉和贺梓辰这门亲事,分明就是祁骁跟百刃的买卖。”

福海禄这才明白过来,哑然道:“原来是……太子以郡主要挟世子?”

皇帝点头:“柔嘉嫁给进贺家,等于就是进了祁骁的手心,那贺梓辰是祁骁一手提拔起来的,祁骁能将他捧多高,就能让他摔多狠,柔嘉以后的命途都攥在祁骁手里,百刃哪敢惹他。”

福海禄有点着急:“那要是世子顾着郡主,或是顾着他自己的面子,咬紧了牙就是不说,那……那皇上如何去治太子的罪呢?”

皇帝一笑:“不急……不用朕出手,你还记得当初偏殿中的事么?骅儿不过是对他冷嘲热讽了几句,百刃就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来,恨不得让朕将骅儿赐死了他才满意,这都一年了,他始终对骅儿不假辞色,这样记仇的人,能容忍祁骁一辈子骑在他头上?”

皇帝悠然倚在拐枕上,笃定道:“看着百刃方才的神色朕就知道,他早晚会下手,由他下手总比朕明面上谴责祁骁来的厉害,看吧……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要祁骁来日有一点破绽让百刃拿住了,百刃一定会往死里回击,以报今日之仇,朕么,只要坐收渔人之利就好了。”

福海禄想了想又道:“万一让岭南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皇城这边故意折挫他们世子呢,他们向来拿着个由头就没完,万一让他们知道了……”

皇帝淡淡一笑:“所以朕今天将百刃叫来了啊,朕可是问过他的,太子是不是欺负他了,是他自己说无事的,就是吃了亏,也怪不得朕,朕有心替他出头,奈何他自己不让朕帮他了,还替祁骁遮掩,这怪的了谁?”

福海禄恍然,连忙奉承道:“皇上当真是好计谋,如此既堵了众人的嘴,又能借世子和岭南来杀太子,真是绝了。”

皇帝轻笑一声:“什么绝了,不过是借力使力罢了,可怜百刃……好好一个孩子,偏偏跟祁骁扯在一处了,可惜了……”

当夜,太子府中,“可惜了”的百刃趴在祁骁怀里,笑着将白日间乾清宫中的事一五一十的同祁骁说了,百刃笑的狡黠:“我故意装成恨你,又怕人看出来的样子,皇帝眼睛都亮了,真以为他看出我的心事了,呵呵……他还一直诱我想让我跟他说出来,我也跟着装,一副想说又犹豫的样子,皇上竟都信了。”

祁骁倚在罗汉床的方枕上含笑听百刃跟自己念叨,闻言轻轻揉了揉百刃的头笑道:“傻东西,他才不是真的想让你告状呢,我前日不是跟你说了么,现在闹出来对他没多大好处,他是想将这小疮口捂成大隐疾,好在来日能将我连根拔了……”

百刃皱眉:“什么连根拔……说话没个忌讳。”

祁骁连忙赔罪:“是是,好了,如今知道皇帝到底想如何,也不好办了,他要拖着,那咱们也拖着,各自不提,更好。不说这个了,后日就是柔嘉大婚的日子了,准备的如何了?”

百刃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幸得有敦肃长公主前前后后的操持着,不然我真料理不清。”

祁骁淡淡一笑:“你初经婚丧大事,自然不熟悉,以后等着再办柔嘉孩子的满月酒,百日礼,慢慢的就都能上手了。”

祁骁的话正说进百刃心里,百刃笑笑:“正是呢,等上一年两年的,我就能当舅舅了。”

祁骁挑眉:“喜欢孩子?”

百刃点点头:“以前看过小姑姑带表弟,小孩子小时候当真好玩,软软的一团,可爱的紧。”

祁骁含笑,翻身压在百刃身上,压低声音道:“既喜欢……就自己给你相公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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