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高中生17

这些虚影丝毫没有要留情的迹象, 每一根都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上面甚至还附带着滴滴答答的黏液，憎恶又狰狞, 可怖至极。

守夜人一惊，急速在空中后退，手中黑伞迅速撑开始抬起, 宛如一个防护盾。

那些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的阴影纷纷从海面之上急速抬起，化作庞大的黑幕遮挡在宗衍的胸前。

一张A级的日抛型人设卡，对上旧日支配者, 能有胜算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那些看上去厚厚的阴影直接就被庞大邪恶的触手拦腰斩断, 这些不可名状的触手在撕裂阴影的时候看上去也没比撕裂一张纸要困难多少。

仅仅在瞬息之间, 它就已经突破了所有的防线, 在守夜人惊愕的眼神里, 直接将黑伞拍碎, 将后者从空中击落。

守夜人如同坠落的流星般直直倒飞砸向了波纳佩岛的地面，一路上带起无数棕榈叶和污水, 砸落在满是污泥的沼泽地旁。那把深沉如同黑夜般的黑伞更是寸寸尽碎，如同纷纷扬扬的黑布，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哇——”

宗衍猛地张口, 从胸腔里呕出一口猩红色的黏稠鲜血，滴滴答答垂落在他深灰色的马甲之上, 触目惊心。

那些不可名状的虚影带着无可形容的巨大力量, 恐怕那一下就差点把宗衍的内脏震碎，直接重伤。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装备了人设卡的同时受到如此重创，也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就在宗衍落地的刹那，守夜人竟然自动和他接触了使用状态, 又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白衬衫长裤的黑发少年。

宗衍现在眼前一阵发黑，但他却死死撑起上半身，盯住远处的海面。

刚刚那一击之后，拉莱耶之主并未有片刻的犹豫。

祂站立在整个拉莱耶的巅峰，定定看了天空一眼之后，身后的触手有如实质般舒展而开来。

它们庞大无比，每一都近乎有着波纳佩岛的宽度。

也正是此时，拉莱耶之主的人形再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遮天蔽日的，几乎将大片海面高度占据的丑陋章鱼头颅。

用语言很难去准确的描绘这一幕，因为祂的模样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类对于异种的认知，那轮廓甚至用文字也无法准确阐述，更多的而是一种凌驾于认知之上的存在。

被封印在深海的旧日支配者终于苏醒过来，如同一座山般横贯在海面之上，肆意舒展着自己毁天灭地的触手。波纳佩岛上的居民们有不幸看到这一幕的，全部都尖叫着倒了下去，浑身抽搐，双目流血，脑袋之中一片混沌，遭受到了最为直观的精神污染。

那些深绿色的，含有剧毒雾气在天地之间弥漫，它们像是一朵朵毒云，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作为同样遭受了精神攻击的一员，宗衍如今的情况同样算不得好。

一片混沌之间，他似乎看到天空被翻转过来，原本应该是星辰的地方全部了无痕迹，海水倒转覆盖在了天空，遥远的还能够看到无数飘起的人和建筑。

‘当永恒的拉莱耶国王苏醒之时，全世界都会被祂拖入深沉的梦境之中。’

宗衍忽然想起这句极为著名的预言，睁大了黑色的眼睛。

整个世界都展现了如此奇观。

随着绿雾的飞快扩散，每一个被笼罩在雾气其中的人们都神思恍惚，露出一脸朦胧的神情。

海水在天空上流淌，大地之上游动着一条一条深海鱼，建筑一个个拔地而起，漂浮到半空之中。帝国大厦、东方明珠、布达拉宫、埃菲尔铁塔......大地凸起凹陷，岩浆滚滚流淌，整个世界都恍若加载了一个奇妙无比的魔幻副本，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这一副景象，倒是和盗梦空间有了些许重叠，只不过要更加难以理解，更加荒诞。

混沌的色彩在天地之间流淌，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漂浮在半空中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恍惚的色彩，还有不少定格在欢愉的美梦之中。

无数个人类史上恢弘的建筑都改变了它的几何模样。

矗立在埃及大地的金字塔已经变成了倒转的立体三角形，木乃伊们成群结队从墓室中坐起，捞过一旁放在陪葬罐里的内脏，没错，这些本来放了好几千年已经化成灰烬的内脏又奇迹般恢复了活力。他们蹦蹦跳跳把内脏装回自己的身上，把绷带拆开，走出墓室去外面迎接新世界的太阳。

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那些摆放着美味餐点的银盘，全部都变成了一盘盘滴着鲜血的佳肴。

人脑制作的魔药娇艳欲滴，长长的银叉上穿着一个个鲜红干瘪的头颅，人们的身体上长出了奇形怪状的肉瘤，纷纷笑着坐在餐桌两边，一边朝着空中飞去，一边似无所觉地饮下这些奇妙味道的液体，嘴角透着狰狞的鲜红。

物理定则已经在这里失去了效用，所有的通用准则都没有了用处。

这里是旧日支配者的梦境，在这里，一切低贱的生物都没有存在的价值，他们的思维即将被抹去，伟大的邪神什么也不会给他们剩下。

‘不，不可以。’

宗衍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意识，眼前一片发黑，有温热的铁锈味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滴滴答答落在白色衬衫的衣襟上。

“人类为什么要和邪神敌对呢？”

密大的生物课上，曾经有同学这么问道：“祂们也并没有毁灭我们的世界呀？我们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对祂们宽容一点呢？”

“那你就错了。”达尔文教授笑了，“每年都有学生问这个问题。但事实上，调查员和邪神的敌对，从来都是调查员自己给自己下的定义。”

“当然了，或许你现在不会懂，但若是以后你真正感受到了邪神的力量，你就会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也许祂们从一开始也并没有对人类怀着恶意。我们只不过是祂思绪之中刚刚好倒霉的那一个。就是这点倒霉，就足以让人类覆灭一万遍了。”

“我们口中的敌对，永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是啊，就像现在，拉莱耶之主也许只是为了将祂的国度重新建立。毕竟祂被封印了这么多年，在拉莱耶之主的眼里，地球就是祂的私人财产，人类才是诞生在祂私人财产之上鸠占鹊巢的病毒细菌。

所以克苏鲁将世界送入高维，人类也只不过是在这个过程中，可怜牺牲的蝼蚁。

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呢？

你后悔吗？

虚空中似乎有这么一个恶魔低语道。

他后悔过吗？

半梦半醒之间，宗衍也这么问自己。

他一直都是孑然一人，没有任何牵挂。自从奶奶去世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张克苏鲁的SS级卡片，不仅给宗衍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还给他带来了梦寐以求的，虽然他一直不想承认但却一直想要得到的......亲情。

就连宗衍也觉得荒谬无比，他竟然从一个邪神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亲近感。

可宗衍还是放弃了，他毁掉了那张卡，从三亿五千万年前回到了现代。

既然放弃了这一切，在犹格·索托斯的篡改下，拉莱耶之主当然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半身。对于旧日支配者来说，永恒的冷酷似乎才是唯一的主题。更何况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是抽卡空间伪造的罢了。

所以也怪不得别人，即使是被打了一顿，毕竟现在的宗衍对于克苏鲁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蝼蚁，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他苦涩的想着。

也许很多很多人都无法理解他的做法。

为什么要放弃那张卡，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要回来。

克苏鲁的半身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祂是旧日支配者，还是拉莱耶的国王......一切的一切，对于这个身份来说唾手可得。

如果选择了成为克苏鲁的半身，宗衍只需要放弃自己的高考，放弃自己并没有多少牵绊的可无可有的人类身份，就能够得到无数人渴求一辈子的东西。

这不简单吗？

但是成为了邪神之后，宗衍还是宗衍吗？

他是一个怀揣着热血和梦想的少年，正如贺远说的“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即使拥有力量也没有拿着力量去主动伤害他人的好孩子，是一个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拯救了世界的，拥有责任感的好孩子。

而邪神宗衍呢？

邪神宗衍会漠视亚特兰蒂斯的沉没，会漠视拉莱耶和卡尔克萨开战时被鲜血染红的海面，会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会对大陆的沉没心硬如铁。

既然邪神时候的宗衍能够漠视生命，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那个手持屠刀的刽子手。

邪神冰冷的思维消化着宗衍仅剩的人格，他的人格也许最终会被磨灭，成为完完整整的邪神。

那样的宗衍，还是宗衍吗？

科学界对于人格的探讨一直都是一个久经不衰的话题。

人是由什么构成的呢？

是记忆，是性格，是社会关系，还是其他的一切？

当你失去了你的记忆，忘却了你的性格，抛弃了你的社会关系，你还会是你吗？

不会。

“宗衍”会死去，所有人都会忘记一位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学院首席，会忘记清阳中学那个最喜欢坐在窗边看着《局外人》的物理偏科生，会忘记躺在筒子楼上看天空的黑发少年。

人类是健忘的生物，在宗衍成为“克苏鲁”的瞬间，他就不再是宗衍，宗衍这个名字就没有意义了。

你是屠龙的勇者，恶龙盘踞在山洞里告诉你，只要你能够归顺于它，整个山洞的财富它都会拱手相让。

你只是一个半吊子的勇者，你当然打不过恶龙了，如果不接受它的招安，你只能活活死在炙热的龙炎之下。

你是愿意成为恶龙，还是举起宝剑，用你不屈的，充满反抗的灵魂说出，“这就是勇者的宿命”呢？

你是愿意做自己，还是愿意为了力量和地位放弃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成为自己以前最讨厌的存在呢？

“我当然是我自己，没有人能够让我成为另外一个谁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我绝不后悔！”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黑发少年跪倒在地上，脸上全是流淌的血，指尖却依然探入到那流光溢彩的另外一个空间去。

宗衍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力量。

‘我需要力量，需要能够保持我自己，成为我自己，但是却能够阻止一切的力量。’

冰冷的东西触及到了他的指尖。

那是卡片的触感吗？

似乎不是。

朦朦胧胧间，宗衍好像感觉自己将整只手都伸了进去，紧接着就是胳膊......越发扩大。

“希望我来的不算晚。”

灰发白袍的邪神自虚空之中踏出，微微弯下/身来亲吻着黑发少年的额心。

时间停止在了这一刻，悬浮的一切，倒转的魔幻空间，一切都停下了。

在宗衍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了——

他看到那个仅存于他指尖的神秘抽卡空间，流光溢彩的边缘不断扩大着，覆盖了天空，覆盖了大地，将整个世界都包裹了进去。

它们滴溜溜的流淌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史莱姆，透明通彻，美丽无比。

宛如一场绚丽又斑斓的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世说新语·品藻》

更新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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