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久的沉默。

上一秒还在笑眯眯抚摸雪球脑袋的小姑娘浑身僵住,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

江月年:?

江月年:???

等等等等,为什么话题突然之间就转到她身上了?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大家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吗?而且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

龙先生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江月年脸皮薄,被他们看得实在不好意思,虽然努力做出严肃正经的模样,声音却是小小的:“你们这是凭空污人清白,我那时是迫不得已……逃命的时候根本想不了太多。”

顿了顿,又稍微加大音量,勉强有了几分底气:“而且明明只是没穿上衣而已!请、请不要说得那么容易让人想歪!”

以及那么叫人害羞。

在场除了姜池,其余几个都知道她曾经与陆沉逃亡的那段经历,不约而同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

封越攥紧衣摆的右手缓缓放松,雪球地震中的瞳孔终于不再拼命晃动,谢清和抿了口茶,微微一笑:“我们都明白,那只是个玩笑。”

对对对!就是个玩笑!

江月年在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想,家里有个像谢清和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就是好,不管出现多么尴尬和难以解释的情况,她都会在第一时间站出来解围。

真是超级棒的!

“对了,我陪你去擦擦药吧。”

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江月年朝她眨眨眼睛:“不尽快处理的话,伤口可能会恶化。”

这是个满怀善意的邀约,谢清和乖顺笑笑,与她一起暂时离开客厅,往药柜所在的方向走。

“我哥跟我说了,你的身份证明很快就能办下来,暂时不用着急。先趁这段时间好好适应新生活,等一切手续落实,你就能和往常一样去高中读书。”

等一同上楼来到走廊,江月年弯起眼角向她搭话,纯粹又可爱的弧度像是天边的小月亮:“我记得你以前的成绩很好,如果现在加把劲重温复习,说不定能和我当同学哦。”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初在幻境里看见的那道光荣榜。

“谢清和”三个大字工工整整地立在头一位,甩出第二名很大一段距离。那还是在谢清和长期遭受校园欺凌、每天都要抽出不少时间处理烂摊子的情况下,如果能和其他学生一样心无旁骛地学习与生活,成绩一定会更好。

以她的头脑,本应该拥有无限光明与美好的人生,可在既定命运里,却寂寂无名地凐灭在荒村里,变成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

江月年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如今的自己拥有了足够的机会来矫正这段错位人生,那她必然会竭尽全力。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见到那双碧绿瞳孔里的光芒黯淡下去了。

“我会好好加油。”

谢清和的声线悠悠传入耳边,音量被压得有些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江月年又听见她开了口:“别和不熟悉的男人太亲近,他们脑子里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如果不多加小心着了道,指不定会怎样受欺负。”

江月年在心里把她当作一个温柔内向的大姐姐,正想乖乖点头,却发现对方的话并没有说完。

谢清和迟疑了一瞬,忽然把视线别开到另一边,软软的语气像一把温柔小勾,全然不似之前的笃定与淡然:“要是遇上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就好,我什么都能为你做……包括他们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也会的。”

他们说的那件事?哪件事?

江月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隔了几秒钟,才终于明白谢清和的意思。

她难道是在说……自己看见姜池和龙先生不穿上衣的事情。

江月年的后背兀地就僵住了。

所以你压根就不是什么善解人意,而是仍然对他们俩的那番话耿耿于怀对吧对吧!为什么会在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上产生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啦!为了她做任何事情什么的……这是种很危险的想法知不知道!

谢清和说完又移回目光,就这样含着笑盯了她半晌,碧色欲滴的眼瞳轻轻飞斜过来,瞧见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时,噗嗤笑出声。

然后语气无辜地问她:“怎么脸红了?难道你不想让我那样做吗?——我是指,带雪球去做手术。它最近似乎总是不太乖。”

江月年愣住了。

所以,谢清和说的“那件事”……是指他们之前集火围攻雪球说的话?

——当她是笨蛋吗!绝对是在故意耍她吧!真是太过分了!精灵不应该都是纯洁优雅的小白莲吗,谢清和是从谁那儿学到的这种套路?

她居然还笑。

江月年看一眼她扬起的嘴角,懊恼地皱了皱眉。

偏偏谢清和的逻辑又无懈可击,导致她虽然心里清明一片地明白自己正在被逗弄,却完全没办法进行任何反击。

好气哦。

当然,要说全场最气,其实还轮不上江月年。

被她抱在怀里的雪球已经气得神志不清昏了头,如果要在这份愤怒前加上一个期限,那它希望是,一万年。

有毒吧你这坏丫头!含糊其辞地戏弄江月年就已经足够让它崩溃了,为什么还要拿给它做手术的梗来挡枪!想它大半辈子都叱咤风云,如今居然沦为情敌刷好感度的工具人,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惨,雪球,惨。

小狐狸尾巴上的毛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罪魁祸首谢清和看,可除了像这样毫无威慑力地瞪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于是它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报复般一头埋进江月年颈窝,用生满绒毛的脸蛋蹭了蹭她侧颈,被扑面而来的沐浴露味道甜得忘乎所以,尾巴不停地摇。

哼哼,有种你也来啊,笨蛋谢清和。

*

这一天提心吊胆得像在打仗,等江月年好不容易从修罗场里生存下来,已经几乎精疲力竭,脑细胞死了大半。

事实证明,家里的小天使并非白切黑的谢清和,而是性格最为温和内敛的封越。

当其他人还在明里暗里争宠斗嘴时,他已经为新来的姜池买好了毛巾、牙刷、衣物一类的日常用品,甚至和收容所打好了招呼,如果姜池愿意,随时都可以前往那里进行康复训练。

大概正是因为这番举动,小鲛人对他的态度要比对其他人好上一丢丢。碍于姜池那阴晴不定又别扭至极的性格,这“一丢丢”算得上是史诗级别的跨越了。

那之后的几天过得风平浪静,总算能够让江月年安安心心去学校里上课。等熬过埋头苦学的上学时间,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周末。

她打算带谢清和去外面逛逛街。

逛街是当代女孩子们培养友情和日常消遣的不二法门,而谢清和从记事起便生活在小小的安平村,长大后虽然去镇子里读了高中,却几乎没怎么去过商场。

——更何况那个镇子本身并不是很大,街区单调又乏味,全然没有市区里的繁华景象。江月年当初在幻境里的时候就想,要是能和谢清和一起回家,一定要带她好好在城市中心走走。

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鸟,总归是要飞上天空看一看的。

乍一听到这个提议时,其实谢清和条件反射地想要说“不”。

她常年孑然一身生活在暗处,已经不太能适应阳光,更无法承受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太平村村民们的嘲笑与辱骂犹然回荡耳边,一遍遍提醒她,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怪胎,一旦置身于大庭广众之下,必然会引来连绵不断的嘲弄。

谢清和不想再体验那样的感觉,也不愿意让江月年见到自己那样狼狈的处境。

她只想每天在家里缩成与世隔绝的壳,就算偶尔出门,也会低着头避开人流。

可那声拒绝终究没有说出口。跟前小姑娘的眼神真挚又温柔,这是第一次,有谁愿意邀请她一起出行。

不嫌弃她的古怪,也不担心她会带来许许多多恶意的目光,江月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想和她像所有普通朋友那样,肩并肩行走在街道之上。

这样的邀约让人无法拒绝。

——谢清和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面无表情。

但当置身于市区中心时,还是难以抑制地感到了心慌。

来来往往的行人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笼罩在其中呼吸不得。总会有路过的人类偏过视线看她,眼神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针扎在心头,带来生生的痛。

谢清和的呼吸乱成一团,脸上血色渐渐淡去时,听见江月年的声音:“我们先看看衣服,之后再去买吃的,怎么样?”

这是她第一次和朋友出门,并不熟悉逛街的顺序,无论对方说什么都愿意乖乖照做。拥有碧绿色瞳孔的女孩轻轻点头,猝不及防地,感到指尖出现了一道极其柔软的触感。

像暖洋洋的棉团,从指尖往上摸索,依次经过指腹与掌心,最终将她的手掌全部包裹。

江月年握住了她的手。

江月年的力道并不重,像一汪水或一匹锦缎,软绵绵覆盖在女孩五指之间。这是不沾阳春水的手,谢清和能感受到她肌肤细腻的触感,不带一丝一毫粗糙质地,软得不像话。

却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别怕。”

江月年说:“我在这儿呢。”

于是悬悬欲坠的心脏重新归位,冰凉的指尖涌上淡淡温度,谢清和心口微涩,勾着嘴角点点头。

“其实你不用这么害怕。”

江月年一边笑,一边带着她穿行在人潮之中:“离开安平村这么多天,你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现在绝大多数人类已经接受了世界上还存在其他种族的事实,并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你。”

谢清和当然知道。

但她依然是个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怪胎,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吗?在我看来,你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哦。”

江月年咧开嘴角朝她笑了笑,眼睛里像是有亮晶晶的小星星:“其他人之所以会看你,一定也是在心里悄悄想,哇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不多看上几眼,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啦。”

她怎么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的话。

空出的左手下意识蜷起指节,被她牵着手的女孩没有出声,嘴角不为人知地翘起一个小小弧度。

商场里风格各异的店铺琳琅满目,谢清和从没见过这么多装潢华美的建筑,像懵懂的孩童般睁大眼睛,小刷子似的睫毛轻轻颤抖。

江月年心思细腻,很快就察觉她的视线在某一处地方停留许久,于是没做多想地带着她直接进了店铺。

事实证明,精灵族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完美脸孔模特身材,修长的双腿白皙又笔直,只需要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就能把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穿成高定。

江月年打从心底涌起了老母亲一样的欣慰感。

这套好看那套也不赖,谁能告诉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真实存在的吗!这身材这颜值,简直可以跟手机里的纸片人相媲美啊!女儿你只需要笑一笑,妈妈就心甘情愿为你氪金呜呜呜!

万幸的是,谢清和要比没心没肺的纸片人懂事很多。

眼看江月年选衣服上了头,小姑娘立马受宠若惊地将其制止,只差在她脑袋刻上“败家子”三个字。于是既定的战利品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把江月年衬得像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从她们进店起,店主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两个小姑娘身上瞟。谢清和知道她是在看自己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发色与眼睛,跟着江月年到前台付款时,自始至终低着脑袋。

“啊呀,这个小妹妹……看上去不太一样。”

耳边响起成年女性妩媚娇柔的声线,那女人似乎轻笑了一下:“不是人类吧?”

谢清和把头压得更低,对方的眼神仿佛拥有实体,冷冰冰扎在她身上。

叫人不寒而栗。

“她是精灵。”

江月年的语气一如往常,甚至带了几分轻快愉悦的意思:“很漂亮吧?”

谢清和咬紧下唇没说话。

她哪里担得起“漂亮”这两个字,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被其他人觉得不知好歹——她早就习惯了非议,唯独不想让江月年也跟着自己被笑话。

心口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耳边却与此同时响起清亮的女音:“对啊!你们刚一进来,我就注意到她了。居然是货真价实的精灵,比电视上的还要好看。那时我就在想,哇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孩子?要是不多看上几眼,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欸?

“真是羡慕,精灵族绝对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偏爱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们是精心捏的娃娃,人类是随便洒的泥巴,简直是天生的模特嘛,那身材比例和脸蛋,双绝。”

店家是个话唠,一开口就没停下:“我之前特意网购过仿照精灵的美瞳,没想到那眼珠子在他们脸上像宝石,到我这儿跟女鬼似的。没那张脸,怎么也驾驭不了那样的颜色,可把我给气得,本来还打算染一头金发,直接就给放弃了。”

她说着笑了笑,朝江月年挑起眉:“你也很漂亮啊小妹妹!你们俩是朋友?”

“嗯。”

满心恐惧降落在柔软无害的云朵上。

谢清和仓促地眨眨眼睛,瞳孔里全是不敢置信。

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个姐姐并没有用看待怪物的态度面对她。

江月年与店家闲聊片刻后,便与谢清和拎着大包小包出了门,在商城中四下闲逛时,悄悄看一眼身旁少女的眼神。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虽然还是黯淡没什么光彩,却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阴沉如死水。有一两颗小小的火星落入其中,点亮微不足道的光。

可也正是这一点点光亮,会在今后成为燎原之火,将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浑然照亮。

*

在五楼又买了几件衣服后,两人决定转战美食区。商场负一楼是条出了名的美食街,刚一走下电梯,江月年就闻到一股芳香扑鼻的浓郁气息。

奶茶、泡芙、蛋糕和拉面应有尽有,刚烘焙好的甜点清香与辣食热气腾腾的咸香遥相呼应,只需要闻上一口,就能被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按照谢清和的喜好,江月年先带她来到最出名的一家奶茶店。店铺门口排了条长龙,她们正好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便耐心站在一旁等待。

江月年一边巴拉巴拉地和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无所事事地环视四周,目光途经某个角落时,忍不住愣愣停下。

在川流的人潮里,她一眼就望见一道笔直高挑的影子。

是秦宴同学。

自从上次在洞穴遇了险,他就被学校暂时送去了医院。好在受伤并不严重,都是浅浅一层皮肉伤口,他没过两天便回到学校,跟往常没什么两样地开始上课。

唯一不同的是,班里的学生没有以往那样害怕和排斥他了。

在此之前,大家心目中的秦宴从来都是孤高又阴沉,对身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任谁也不会想到,当全班学生都被呼救声吓得不敢动弹时,只有他毫不犹豫冲进洞里,满身是血地把那些女孩救了出来。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风评便彻底逆转。

高中生的世界往往黑白分明、单纯又无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男生们对他敬佩不已,女生看似风平浪静,各个小群里早就炸开了锅。

无论如何,除江月年以外,终于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了。

此时秦宴并没有发现她,神色淡淡地站在走道里,手中拿着许多传单。这应该是属于周末兼职之一,江月年很早就听说他打了好几份工。

——可是他的伤应该还没有完全好吧?就这样出来工作真的没关系吗?活动的时候会不会把伤口扯开?

她想得出神,忽然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牵了一下,低下脑袋,见到一个拿着塑料花束的小妹妹。

因为人流量大的缘故,这里的确会经常出现兜售花朵的小朋友。女孩向她眨眨眼睛,清澈的黑色瞳孔里泛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水光:“漂亮姐姐,要不要买朵花?”

女生是“漂亮姐姐”,男生是“好看的大哥哥”,套路,都是套路,她才不会上当呢。

但谢清和好像被这个称呼哄得挺开心……

江月年再度化身昏君,毫不犹豫地应了声:“要。”

她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的豪气漏了个一干二净,声音也小了许多:“那个,我买两朵。”

女孩和谢清和一起看她。

“看见那边穿黑色上衣的哥哥了吗?”

她摸了摸鼻尖,嘴角弯成小小的勾:“你把另一朵送给他——千万别说是我送的啊!”

女孩满脸“好好好我都懂”的模样,让她莫名想起当初食堂里的那位阿姨,这股既视感实在有点儿惊悚,还没等江月年缓过神,就听见对方脆生生应了句:“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就说,”她略一愣神,带了点迟疑地开口,“就说,‘大哥哥工作辛苦了,这朵花送给你,要继续加油’。”

“喔。”女孩乖乖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付款码,“这是额外服务,得加钱。”

江月年:……

行吧行吧,加钱就加钱,算你狠。

她认认真真地低头扫码,没看见身旁的谢清和眸光微沉,一动不动地望向秦宴所在的方向。

视线所及之处是个身穿纯黑长袖上衣的少年,因为身形高挑,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他长了张非常讨女孩子喜欢的脸,黑沉沉的眼睛深邃狭长,鼻梁高挑、薄唇苍白,隐隐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色。看江月年的反应……

他们俩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女孩把一朵花递给谢清和,很快便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向秦宴。少年没料到会有个陌生的小孩朝自己扑过来,在见到她手里的小玫瑰后微微愣住。

虽然与秦宴同学相隔有一段距离,江月年还是侧过身子低下脑袋,努力不让他发现自己。

“大哥哥。”

女孩把玫瑰递给他,如果江月年在场,听见她的下一句话后,大概会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接下来的台词并非那句中规中矩的话,小妹妹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尾音神秘兮兮地上扬:“有个姐姐给你送了朵花,想知道是谁吗?”

这大概率是个什么兜售花朵的新型套路,秦宴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目光不过随意一瞥,就在奶茶店前望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低着脑袋看手机。

是江月年。

少年的喉结轻轻滚动。

有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像羽毛那样浮上心头,他莫名多了一些卑怯的祈盼,奢望着……这不是卖花女孩的套路谎言,对方口中那个送花的人或许就是她。

……不可能吧,江月年分明没有看见他。

秦宴垂下长睫,声音有些哑:“是谁。”

“她不让我告诉你。”

女孩嘿嘿笑:“这是额外服务,得加钱。”

秦宴:……

行吧,加钱就加钱。

他像个冤大头似的扫了码,女孩美滋滋地把花递给他,用堪比民国时期特工接头的语气说:“看见那个奶茶店门口的姐姐了吗?就很漂亮,穿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的那个,身边站着个金色头发的精灵——是她送的,她还要我给你说一句话。”

她停了一下,模仿着江月年当时的语气:“大哥哥工作辛苦了,这朵花送给你,要继续加油哦。”

奇怪。

手里握着的那朵小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格外地烫。

女孩离去的脚步声啪嗒啪嗒落在心口,伴随着女孩那番话的浅浅余音,把心脏摇晃得不停颤动。秦宴用手背摸了把脸颊,像是在发烧一样的热度。

既然是让那孩子带话,是不是说明她也和女孩一样,在不久之前……

望着他的背影,念了一句“大哥哥”?

那是江月年对他说的话。

秦宴想不下去了。

再想的话,心脏可能会砰地炸掉。

少年低头捂住脸庞,透过垂落的漆黑碎发,遥遥望向奶茶店门口的女孩。

奇怪,她的脸怎么会那么红?

——江月年之所以脸红,全得赖在突如其来的群聊消息上。

她们几个关系好的女孩子组了个聊天群,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放假,大家全都放飞自我大谈特谈,其中最为热门的话题,莫过于秦宴。

【秦宴也太太太帅了吧!以前就觉得他挺好看,本来以为性格特别差劲,但这次真是!啊!直中红心!】

【对对对!你们没见到他在洞里的样子,我当时心都化了呜呜呜。】

【话说,按照秦宴这性格,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吧?我现在努把力还来得及吗?】

群里沉默了一秒,不知道是哪个傻逼用匿名发了条:【这种时候,为什么不问问我们的神奇年年呢?@年年。】

然后是一整串的:【@年年。】

【哈哈哈年年快出来!@年年。】

【我就知道会有这个哈哈哈!跟风跟风@年年。】

于是她的聊天记录就被那个硕大的@符号占据了。

江月年发了个问号。

裴央央头一个跳出来:【你不是给他买过饭送过药,都怂成一团了,还想要帮他撑伞吗?】

江月年硬着头皮回复她:【那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

有小姐妹发了个恶搞小黄豆的表情包:【行行行,就算你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秦宴可就说不定了。】

江月年:【?】

【差点就忘了跟你说,昨天咱们不是语文小测吗?秦宴他以前从来不会去找老师问问题,这次居然在晚自习去了办公室。我当时刚好在那儿填表,听见他跟老师说,可以顺手把办公桌上的卷子拿去教室发。我信他个鬼哦!那家伙明明从来都不会管这些事情。于是机智的我赶紧结束战斗跟在他身后,走到楼梯拐角,发现秦宴没再继续往上。】

她发得零零碎碎,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占满屏幕,末了又发了个表情包:【你们知道他在干嘛吗?——他从一堆卷子里仔仔细细找了一张,站在角落里好乖好乖地看作文。】

群里被一串“ohhh”刷了屏。

【我当时觉得有些纳闷,就冲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低头正好看到那张卷子——卷子是谁的不用我说了吧?大家都懂。】

江月年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这人肯定笑得扭成了一团。

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偏偏还有人继续凑热闹。薛婷发了串哈哈哈,随即接过八卦的传承火炬:【我这儿还有个更加劲爆的!当时在洞里,我不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吗?你们知道秦宴看着我说了什么不?】

江月年心头一动。

然后看着下一条消息出现在对话框里,让她的身体迅速升温:【他居然问我江月年在哪里!明白了吗?说不定秦宴之所以那么不怕死地闯进去,完全只是为了某一个人。朋友们,给我把“般配”打在公屏上!】

群里炸了。

江月年的脑袋也炸了。

欸?秦宴同学他、他真的问了那样的话吗?所以当时在那么危险的情形下,他一直……一直在找她?

这也太……犯规了吧。

脑袋里像有沸腾的水在咕噜噜冒泡泡,江月年用右手捂住脸颊,试图用掌心的温度让热气降下一些。她意识稀里糊涂,不知怎地,视线又落到了远处的秦宴身上。

奇怪,拿着花的秦宴同学,脸怎么会那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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