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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若春,和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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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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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1

气象预报说今天会有特大暴雨。

早上气温还39度,热浪翻涌,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朝外看,附近写字楼的玻璃上阳光刺眼得像刀片。到了下午,突然间黑云压阵,狂风席卷,世界一片混沌无光。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往玻璃上砸,噼里啪啦。顷刻间,不远处写字楼里的灯光如同泡进水中的幻影,朦朦胧胧。

杜若忙于工作,并未在意天气变化,只在打雷的时候朝窗外看了眼,一秒后又继续看电脑了。

今天周五,她和往常一样加班到夜里十点多。收工时,公司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她叫了车,关门离开。

外头仍是大雨滂沱。

果不其然,坐上车没一会儿,堵车了。

暴雨恶化了路况,开车的人急着回家或赶去目的地,占道,变线,抢道……堵成一团。

不论红灯绿灯,水泄不通。仿佛在人们眼里,交通指示灯只是个摆设。

是谁说过,人远远不如机器守规矩呢。

窗外,大雨倾盆,喇叭声此起彼伏,宣泄着烦躁与不耐烦。

杜若歪在出租车后座上,打了个哈欠。

周末还得去工业园和实验室,她好久没睡过懒觉了。

出租车一步一挪,到她家附近,又堵上了。

杜若租住在一处80年代的小区,街区附近道路狭窄,平时就难走,何况雨天。这才到路口呢,等到了巷子里,那才要命,绝对进不去。

她给何欢欢打电话:“二欢,我没带伞。”

车挪到巷口,雨幕浑浊,看不清外头景象。她没法赖在车上,硬着头皮推开车门冲下车。雨水铺天盖地浇下来,她一脚便踏进小腿深的积水里。

哗,她穿着CL的高跟鞋啊!

现在抢救也来不及了。

她眼睛被雨水迷了,分不清方向。

“小草!这儿!”何欢欢尖叫着,打着把伞,一身雨衣朝她冲来,把手里的雨衣递给她:“快套上,打伞根本没用!”

杜若穿上雨衣,身上已湿了大半:“天哪,这雨太大了。”

“快过来。”何欢欢搂住她,“夏楠说北京每到七月都得来这么一场。妈呀,跟我们那儿夏天的暴雨有一拼。”

“这水太脏了,回去得拿洗衣液洗脚。”杜若哀呼,“我的鞋,废了!”

何欢欢幸灾乐祸,狂笑:“再买嘛小富婆。”

她们走在深夜暴雨的巷子里,两旁是老旧的红墙砖瓦房,小区外一排简陋的餐馆,沙县小吃,桂林米粉,重庆麻辣烫。里头是小区一栋栋暗红褪色的六层居民楼。

两年前杜若回国时手头不宽裕,刚好何欢欢的合租室友搬走,她便住下。后来经济状况转好,也一直没换房子。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楼房内,收了伞和雨衣,长叹一口气。

她们租在顶楼,上楼时何欢欢抱怨一声:“一些人真没素质,总往楼道里扔垃圾,脏死了。”

小区没有物业,也没人打扫管理。

杜若开门进屋,两室一厅,说是这样,却只有不到50平米,那“一厅”小得只够转身。

何欢欢冲洗完被雨水泡脏的腿脚,把狭小的浴室让给杜若。

杜若洗头冲澡时,发现马桶和墙角依然是污渍。她洗好后又去厨房看看,摸一摸灶台,灰扑扑的。

杜若扬声问:“二欢,阿姨今天来打扫了吗?”

“来了啊。”

她进去她房间:“我觉得这个阿姨做事总是不认真,上次说过她一次,结果还是这样。家里都没有打扫干净呢。”

“是吗?”何欢欢从沙发上坐起,放下怀里的果盘和ipad,趿拉着拖鞋走出屋子,到厕所和厨房检查下,“真的诶。我要投诉,把她换了。”

两人给家政公司打电话,事情成功解决。

杜若煮好开水,下一把面条,打两只鸡蛋。又拿两只碗冲洗一下,碗里添上酱油、辣椒酱、鸡精,盐,舀上面汤。面条煮好了入碗,盖上鸡蛋。

两碗面条出锅。

再拿一包榨菜拆开,一个碗里分一半,两人坐在灶台边吃起来。

何欢欢吞着面条,含糊道:“你晚上又没吃饭?”

杜若:“吃了个面包。”

欢欢敲她脑袋:“你的胃还要不要了!”

“忙忘了。”杜若揉揉头,看她,“你吃这么欢,晚上没吃饱?”

“我吃夜宵不行啊!”欢欢哼一声,又道,“夏楠说明天晚上聚个餐。”

“嗯。我在群里看到了。当时太忙,忘了回。”杜若说,“在哪儿啊?”

“酒仙桥那边。说是有家日料店很好吃。”

“嗯嗯。我明天要去工业园,晚点儿找你们。”

欢欢叹气:“平时从早到晚的也就算了,周末都不休息。易坤又给你涨工资了吗?这么下去,我真怕你哪天猝死。”

杜若白她:“你才猝死。”

两人絮絮叨叨边吃边聊,又洗了碗,洗了衣服和鞋子。

何欢欢叫上杜若去她房间一起看综艺节目,直到曾可凡打电话过来。

当初最想恋爱的欢欢终于谈成恋爱,她和杜若班上的曾可凡在一起了。也是宿舍四人里唯一一个有现任男友的。

两人煲着电话粥,杜若自动回房。

她的房间比何欢欢小很多,一张床占了房间一半,剩下的空间被书桌书柜和衣柜挤占,满满当当。只剩一块巴掌大的空地。

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白色小地毯,墙上贴了粉色小花儿的墙纸,床单被套也是粉粉的,窗帘是浅浅的蓝,书桌衣柜被她刷成纯白。

桌上摆着创意台灯和香氛,外加几只小兔子玩偶。小玻璃球里养了株水生铜钱草,水里一条小鱼在草根旁游弋。

窗台上种了几小盆多肉,几个小玻璃杯里插一根树枝一朵花儿,趣味而有生机。

地毯一脚站着一只白色的小圆筒般的机器人,杜若唤了声:“瓦力。”

休眠中的小机器人醒来,眼睛弯弯冲她一笑,慢慢溜来她脚边,蹭蹭她的腿。

她摸摸他的头。

今天暴雨,不用开空调。

杜若对桌打开电脑,瓦力吭哧吭哧在地毯上跑来跑去进行打扫,她在小机器人的陪伴下处理完几封邮件,就到了十二点多。

她困得直打哈欠,爬去床上睡了。

睡时,窗外仍是暴雨磅砣,像要把世界摧毁。

她窝在墙角的小床上,听着风雨声,睡得异常安稳。

这个小小的不属于自己的房间,住得久了,竟也有家的感觉了。

……

第二天,雨过天晴。天气又变得炎热。

杜若一早就去了工业园,在实验室里忙活她自主研发的机器视觉系统。到了下午,何欢欢打电话提醒:“晚上有聚餐,别忘了啊。”

杜若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一下离开。

赶到酒仙桥,宿舍另外三人已坐在榻榻米包间,喝着玄米茶。

杜若脱了鞋子进去,盘腿坐下:“夏楠你是不是变瘦了?”

邱雨辰道:“我刚也发现了,才一个月不见。”

“哦,我打瘦脸针了。”夏楠说,见杜若盯着自己左看右看,又眨眨眼睛,“是的,还种了睫毛。”

何欢欢:“难怪眼睛变好看了。给我推荐下,我想想要不要去种。”

杜若:“可我听说种睫毛会让本身的变稀少诶。”

夏楠瞟她一眼:“你这种天生越长越好看的人就闭嘴好吗?信不信我把你大学时的丑照发朋友圈。”

邱雨辰:“文字就配上:整容八折,室友亲身经历。不好看退款。”

杜若噗嗤一笑。

邱雨辰伸手过来拧了拧她的脸:“这家伙天天吃的什么,珍珠粉吗?”

“她吃个鬼啊。”何欢欢翻着菜单,吐槽,“吃饭都不按时。……你们想吃哪种寿司?”

杜若:“我要吃有牛油果的。”

“我要玉子烧。不过种睫毛真会变少。”邱雨辰说,“我种过一次,再不种了。”

“少了就继续种呗。”夏楠说,“来一份烤鳗鱼。”

四人七嘴八舌点完餐了,夏楠问:“杜总,最近工作怎么样?”

“忙啊。”杜若感慨,“公司扩张后,人员越来越多,太难管理了。跟人打交道……哎,还是跟机器打交道舒服自在。”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公司一个重要客户的电话。杜若立刻起身,穿上鞋子走出去走廊:“喂,侯总?”

“杜副总啊,你们公司新来的那几个小孩怎么搞的嘛。我们购进的设备出了小问题,他们居然不会修理的。”

杜若忙道:“那我现在马上过来……”

“不用啦。刚好我在场,懂这些,把问题解决了。我们都是熟人,出点儿小事情没关系,可杜副总你要注意手下的员工管理啦。”

杜若面红,连连点头:“谢谢侯总提醒,谢谢。这次太抱歉了。我一定会注意的。谢谢了。”

放下电话,她拧起眉,刚要打电话责问,想一想毕竟是周末。技术服务部那几个孩子都才大学毕业。算了,等周一再说。

她返回包间,听见里头何欢欢说:“我上周跟曾可凡出去聚会,碰见闵恩竹了。她现任男友背影特像景明,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景明回国,重新跟她在一起了呢。”

杜若的手悬在空中,有片刻的凝滞。

夏楠道:“女人和男人一样,真正喜欢的类型是很难改变的。”

邱雨辰怅然道:“这倒是。我后来谈过的两任男友都是聪明阳光,性格好的。”又问,“你呢,你暗恋的那人怎么样了?”

杜若拉开门,脱鞋,笑着坐下:“聊什么呢?”

何欢欢笑:“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大学毕业那年,夏楠吃散伙饭时喝多了酒,说她从中学就暗恋一个男生。哈哈哈。”

杜若好奇:“谁呀?”

邱雨辰耸肩:“嘴特严,没套出话来。”

夏楠喝着玄米茶:“你们又不认识,说了也没意义。”

杜若:“难以想象。夏楠居然会暗恋,我觉得你是那种会直接去追的人啊。”

夏楠:“他太优秀了。”

大家更好奇,想要深入八卦一下,可夏楠不想多讲,一秒转移话题:“诶小草,你锁骨链新买的?挺好看的。”

邱雨辰:“这条我之前也看中了,一万多快两万吧?”

何欢欢皱眉:“我看你当副总之后,什么行头都要置办,也不怕入不敷出!你不是要攒钱买房子的吗?”

杜若:“那也不能为了房子,不生活了呀。”

邱雨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杜若话没说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买不起。哈哈。”

虽然北京的房价相比她六年前出国时降了一些,但对她依然是天价。

在座的四个女生,学生时代看上去无甚不同,进入社会才发现天壤之别。

夏楠和邱雨辰就不用说了,北京人,有车有房。

夏楠家本不是富翁,但逢上拆迁和早年买房,家里七八套。邱雨辰家普普通通,但也在四环内有两套。

何欢欢呢,她刚毕业那会儿,家里就给她首付三百万买了房子。她把房子高价租给别人,收租金贴补每月房贷,毫无压力。

唯独杜若,读书时最优秀的那个,如今最为辛苦奔波。

不过她并未往心里去,人生还长,她相信她的未来会呈指数发展。

唯一会叫她在夜里感伤的,不过是,

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变得很好了,可是,那个男生却不在了。

四人吃完饭,走出商厦,去对面的商圈逛街。

经过一条繁华道路,夏楠她们走上天桥。杜若跟着上去,看到桥外万家灯火,桥下车流如织。

一瞬间,那个白衬衫的少年仿佛突然出现眼前,回头对她说话,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突有些恍惚,脚步放缓,抬头仰望,却不知在望什么。

“小草,走了啊!”女友们在前头唤。

她回神,少年已不在。

“哦,来了。”

她跑过去。

六年了,她已经24岁,很快25岁了。

仍不能听见有人英文名叫伊娃,不能听到那首叫breakin’point的歌,不能看见枫叶,不能看见穿衣好看的男孩子,不能看见炫酷的跑车,不能看见带钻石的手镯,不能看见天桥……

不然,就会想起他。

可是北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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