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周围一片寂静,只除了马车行驶过的吱呀声音,谢清溪几乎听不到周围任何动静。待过了许久之后,马车突然变得缓慢下来,她依旧闭着眼睛,可是心底却对这个情况极是敏感。

她以为是到了地方,马车要停下来了。谁知马车却只是减慢了速度而已,而且马车似乎行驶在什么光滑的地面,因为车轱辘放出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这感觉就象是……

谢清溪一直侧着耳朵专心地听,这个过程一直延续了很久,直到从车前传来一声长鞭挥舞的声音,马车又迅速地奔跑起来,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而刚才那一段应该是不同于平路的一段路?是过桥还是什么经过什么悬崖峭壁。

谢清溪突然想起,之前陆庭舟说要带她河上滑冰,只是后面一直没有成行。方才马车行驶过的应该是一段冰面吧,所以车夫才会减缓马车的行驶速度。

他们肯定是横跨过冰面,而叶城离的最近的就是木图河,他犹如一道天然的防御堡垒一般,将大齐和五胡分割成两块,谁要是想侵犯对面,必要渡过木图河。

而这也是为什么胡人特别喜欢在冬天烧杀抢掠村庄的原因,因为一旦到了冬季,木图河就会结冰,胡人可以骑马穿过冰面而来。

谢清溪知道自己落在小貂手中,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她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不过是随手帮助的人,结果就是自己的敌人,是她人品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呢?

如今她要看看能不能在中途逃跑,如果她没办法中途逃跑的话,一旦到了对方的大本营,就只能等着陆庭舟来救自己了。不过谢清溪此时又想到,小貂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抓自己,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谢清溪觉得自己的防范之心挺强的,至于小貂她的身份是经过陆庭舟查验的,根本没有问题。谢清溪不知她又为何为胡人办事?

谢清溪想来想去,只觉得整个头都是木的,而她早就听到车窗外的马蹄之声,而且估计骑马的人应该不少。

经过一夜的赶路,谢清溪压根没睡,待马车停下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而旁边的小貂则是熬红了眼睛。她慢慢地转过头,继续盯着面前的车门。

此时,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一个男人的脸露了出来,他对小貂说道:“乌洛兰,咱们到家了。”

小貂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迅速盈满泪水,她颤抖着双唇,半晌才道:“是啊,我终于到家了。”

谢清溪透过马车的车门,看着面前的一个帐篷,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看来她真的到了胡人的地方,只是就不知小貂是属于哪一族的?

此时那男人伸出手掌,柔声道:“乌洛兰,下车来。”

小貂此时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她恭敬地对谢清溪说道:“王妃娘娘,请您下车吧。”

谢清溪没兴趣在这种小事上跟她对着干,便起身往车下走。待走到车辕的时候,却没瞧见有凳子放在下面供人下车。她转头看着旁边准备接小貂下车的男子,只见他此时盯着自己看,脸上的惊艳一点都没掩饰住。

果真是胡人,估计脑子连熨斗烫过吧,连一点回路都没有。

她纵身跳了下去,而跟着出来的小貂立即呀了一声,谢清溪的脚早已经被解开,但是手上的绳子还捆着,所以跳下来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显得好不狼狈。好在她躺着的是一块草地,此时她顺势将脸在草地上蹭了一下,一时间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待她再起身的时候,发鬓上站着一根土黄色小草,脸上都是泥灰。

小貂立即下来,赶紧将她拉了起来,着急道:“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谢清溪突然扭了下身子,就将她推开,冷冷地看着她。

小貂被她推开之后,有些震惊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却又默默地低下头。而旁边那个男子立即跑过来,有些心疼地问道:“乌洛兰你怎么样?没事吧。”

谢清溪无语地看着这男人,她这么瘦弱个人,别说是用身体扭开她了,就算双手解开揍她一顿,那也无关痛痒吧。

“你不可以对乌洛兰这么无理,”男子看了她一眼,立即说道,可是他在看见谢清溪的脸后,整张脸又突然爆红起来。

谢清溪打量了他一番,说实话他的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壮硕,可是这会仔细看一眼脸,却又觉得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估计他也就十七八岁吧。

但胡人成婚比汉人还有早,说不定人家十七八岁,连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谢清溪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不屑道:“我就是无理了,有本事你揍我啊。”

男子一张脸本就红的厉害,如今再看她这绝丽的面容,竟是再说不出话来了。昨晚他们去接乌洛兰的时候,当时天色已晚,根本看不清她的长相,如今再看,他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她一定是雪山上的仙女吧。

“阿斋,你不得对王妃娘娘无理,”乌洛兰立即阻止他,而此时对面过来一队人马,显然是为了迎接他们而来的。

为首之人在看见乌洛兰之后,便朝她请安,恭敬道:“尊敬的乌洛兰小姐,台吉大人正在听您,还有您带回来的人。”

这人看了乌洛兰一眼之后,便又转头看了眼站在乌洛兰身后的谢清溪,这个汉人女子听说身份十分尊贵,先前便有信使来禀告,说乌洛兰小姐在大齐有大收获,如今看来就是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脸上灰不溜秋的,可是她那柔弱的身姿估计连这草原上的风都抵抗不住,真不知有何重要之处。

“王妃娘娘,您请,”小貂至今还对谢清溪保持着客气恭敬地态度,或许这种态度源自于她的愧疚,但这种态度也可能是来自她对谢清溪有所图之上。

谢清溪冷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往前走。而很快身后的侍卫便跟了上来,在前面带路,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显然是一个类似于部落的地方,因为周围都是帐篷,而越是往里面走。帐篷就越大且装修的越加华丽。

到走到一个最华丽的帐篷时,谢清溪就停了下来。而那个侍卫有些奇怪,她为何知道这就是台吉大人所住的地方,但小貂已在门口朗声喊道:“女儿乌洛兰觐见父亲大人。”

谢清溪朝小貂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想过小貂的身份或许不寻常,可是她没想到小貂居然是这个台吉的亲生女儿。

而台吉是对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称呼,当年历史便是在元朝发生了剧烈的改变,成吉思汗家族并没有象谢清溪在历史上学到的那般,打进汉人的地方成立元朝。而最终在号称战无不胜的黄金家族,到底是倒在了汉人的手中。

所以小貂竟是黄金家族的后代,她心底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不过估计她爹也混的不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把亲生女儿派到大齐去当探子了,还假装成一个小村姑。

没一会,帐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了,小貂率先进去了,谢清溪跟在后面。待穿过第一道帐帘之后,再掀开第二道帐帘,才能进入整个大帐。而这个大帐显然是这个台吉平日里议事的地方,此时上首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而下首左右则坐着好几个青年。

小貂进入大帐之后,立即便跪了下来,颤抖地声音流露出她心中的激动。她道:“一别七年,女儿终于能再次见到父亲。”

而这句话显然也触动了上首的中年男人,他立即亲身,亲自将乌洛兰扶了起来,他打量着乌洛兰的脸,半晌才道:“你也是长大了。”

待他扫过谢清溪之后,又赞赏地加了一句:“也能替父亲分忧了。”

“好了,既然回来了,你便先下去休息吧,”台吉看着乌洛兰又说道。

而此时乌洛兰则是抬头看了眼台吉,小声道:“是女儿将王妃请了回来,所以待父亲和王妃谈完之后,女儿想亲自带着王妃安置下来。”

谢清溪一听这话,简直就是绝了。小貂这话说的可真够客气的,合着她就是请自己过来做客的,若不是这会翻白眼实在是有损她威武不能屈的形象,她真他娘的想翻个白眼。

谢清溪一激动,就连脏话都在心里头骂出来了。

此时台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冲着乌洛兰和蔼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在旁边坐一会吧。”

谢清溪知道,这个台吉现在是要么是开始审问她,或者和她套近乎了。

果真待乌洛兰坐下后,台吉便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些威严地看着谢清溪道:“恪王妃娘娘?”

谢清溪只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显然这个台吉并未在意,可坐在他下首的几个青年中,却有人表露了不满,他看着谢清溪便道:“即便你是大齐的王妃,如今见着我们脱脱台吉也该行礼下跪。”

谢清溪用一种你脑子有病地眼神看了他一眼后,就冷笑着撇过头。

此时脱脱台吉显然也看见她脸上的不服气,他反倒是好声好气地说道:“王妃娘娘,我无意要你的性命,只是如今你被我们抓来了,如果你是聪明人,便该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谢清溪没想到这个鞑靼人,居然还会汉族的谚语,看来他出身确实是高贵。要不是贵族出身,普通的鞑靼人根本不会接触到这样的汉族谚语。

不过这话却让谢清溪笑了一下,她总算是开口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在我面前,不过是条蛇而已。”

显然汉人这种说话藏一半的修辞方式,让坐着的这些人并不能立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谢清溪瞬间又觉得她的讽刺,颇有点对牛弹琴了。

而乌洛兰因长期生活在汉人的土地上,所以对她说的话立即便明白了,她有些担心地看着谢清溪,生怕她的一句话让父亲发怒。

“王妃殿下,我明白成为阶下囚对您来说,并不好受,但你要明白,如今你的性命在我的手中,所以你需要听我的话,而您的丈夫恪王殿下若是想要你活着回去,也该听我的话,”脱脱台吉看着她说道。

谢清溪轻笑了一下,眼中竟是蔑视的神色。

此时坐在脱脱台吉下手的第一个人,立即转头对他道:“父亲,这个女人如今不过是咱们的俘虏而已,你何必对她这般客气。依我看,应该让她的丈夫来赎她,最起码得一千匹马,还有一千头羊,要不然别想带她走。”

这人说完便哈哈大笑,而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跟着他的笑声笑了起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一个只是蹙眉并不说话,另外一个则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台吉。

而就在他们还在笑的时候,谢清溪一下子便冲着竖在旁边的柱子撞了上去,而一直盯着她看的乌洛兰立即起身大喊,不要。

就在谢清溪要撞到柱子上时,突然冲出来的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但她的冲力太大,将那人撞得直冲着柱子而去,而这个柱子乃是撑在帐篷中的,他撞上去后,整个帐篷都轻微晃动了一下。

谢清溪整个人虽是撞在了人肉垫子上,但还是觉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的。

而被她撞的阿斋因整个人后背撞在了柱子上,连脑袋都撞上了,此时贴着柱子就往下面倒。而乌洛兰惊慌地过来,拉着谢清溪便上下打量,惊慌道:“王妃娘娘,你为什么要这样?”

此时整个帐篷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谢清溪目光冷冽地看着脱脱台吉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所以我想脱脱台吉你必须要知道,我的命还在我手上。如果你们真的想从我丈夫手中得到一点的好处,那就客气点对我,要不然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显然她这一举动彻底地震慑了脱脱台吉,以及他的这些儿子们。

此时乌洛兰在一旁,看着她不屈地脸,立即对脱脱台吉哀求道:“父亲,如今王妃坐了一夜的马车才来到我们的草原,不如我先带她下去休息。待迟些时日,您再和她详谈。”

脱脱台吉也没想到,这个王妃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子,竟是有这样刚烈的性子。他点了点头,便道:“乌洛兰,你好生照顾王妃娘娘。”

没一会,谢清溪他们就被带到另外的帐篷。而乌洛兰看了她身上污糟的衣裳,和裹着泥土的脸立即便说道:“我给娘娘去拿身衣裳和打些热水过来洗漱一下吧。”

谢清溪没有说话,待她走后,谢清溪立即转身到了帐篷里头的梳妆台前,这个梳妆台并不华丽,上头也不过放了一个铜镜,这实在是太模糊了,谢清溪只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脸。

可就是这样,谢清溪还是忍不住想哭了,这大概是她最丑的一次了,也不知道方才在草地上蹭的时候,脸上有没有破皮。

她看着自己的脸,又想起在帐篷里的一幕,她就知道这帮鞑靼人绑了她肯定是为了要好处,不管是牛羊也好,还是银子,只要他们提出来了,陆庭舟肯定可以答应。

而她在帐篷里头表演这么一幕,也就是为了震慑住这帮鞑靼人,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要是这个阿斋没在第一时间冲出来,她也只能用身子先抵住柱子,这样头就不会受伤的。

也幸亏今日她面前的是一帮鞑靼人,要是是一群汉人的话,肯定能看出来她压根就没有必死的决心,因为要真是想死的人,撞柱子肯定是头在前,身子在后,而她撞柱子则是侧着个身子,这样撞上去顶多就是肩膀青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几天。

没个金刚钻,还真别拦这瓷器活。

此时门口又有了动静,谢清溪立即转头,脸上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果真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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